发行银行券的监管……”安特隆思索了一下，接着又补充一条，“还有可能逼迫央行同意在现有国债利息的基础上再打个票面折扣，换取他们支持国债，通过低买高卖的国债交易再狠狠捞上一笔。”
仅从那七十二家地方银行掌握的片面信息出发，卡佳和安特隆的分析都合乎逻辑，但是罗兰从自己掌握的全部事实出发只觉得这出闹剧可笑，那些跳出来挑衅央行的家伙做梦都想不到他背后的银团实力有多雄厚。如果不是出于政治考虑，他根本没必要公开发行国债，又岂会受那些坐井观天的投机者要挟。
“大体情况就是这样，卡佳，这场战争是你设下的局，说说你的对策。”罗兰望向他的副手，眼中含着期待。
卡佳没有让他失望，自信地说：“远东大大小小的商业银行总共两百零四家，现在有七十二家公开挑战央行，三十二家没有明确表态，剩下一百家银行都已经通过各种渠道向央行表达了效忠态度，愿意配合央行打击敌对金融集团，现在就要轮到这些‘小兄弟’用行动证明自己的忠诚了。”
“卡佳小姐，您要那些支持央行的商业银行怎么做？”欧罗玫问。
“我可没有命令他们的权力，这道命令只能由我们的王子殿下亲自下达。”卡佳正色纠正道。刚刚被罗兰隐晦的教训了一次，她可不敢再越权了。
“可究竟是什么命令呢？”欧罗玫还是不明白卡佳的打算。
“很简单，央行公布基准利率……暂时定为5，要求下属所有商业银行都要以这个标准利率作为一年期贷款利率。”卡佳似笑非笑，像是在准备一个精彩的恶作剧。
安特隆看到欧罗玫还是一脸懵懂，低声向她解释卡佳这样做的用意。
“央行公布的基准利率是5，与蓝券国债的年息相同，央行基准利率就是下属一百家商业银行的一年期贷款利率，而那七十二家敌对银行的一年期存款利率高达6，比央行基准利率还要高出一个百分点，两种利率之间存在无风险套利走廊！但凡跟银行打过交道的人都知道这是天赐良机，当然会选择把钱存入那些抵制央行管理、恶意抬高存款利率的商业银行，同时去央行下属的商业银行寻求低息贷款！”安特隆越说越激动，禁不住提高嗓门，“欧罗玫，如果你发现了这个套利机会，接下来你会怎么做？”
欧罗玫是不太熟悉银行业务，但是她可一点也不笨，女孩子精打细算的天性立刻使她觉察到大发横财的机会来了！
“这个嘛……我不排除有极少数老实本分的企业主会用低息贷款扩大经营，但是我本人恐怕按捺不住占小便宜的冲动，直接将低息贷款转存到高息银行的账户里坐吃利差，就这样不停的来回倒腾……啧啧，天下哪有比这更轻松稳妥的生意，躺着就把钱挣了！”欧罗玫两眼放光。
“看吧，你能想到这样做，别人也不笨，当然也想得到。”安特隆笑道。
欧罗玫蹙起眉头，疑惑地问：“可是站在央行的立场来看这件事，储户把钱存入那些跟央行唱反调的商业银行，岂不是白白便宜了他们，这样做对央行有什么好处？”
安特隆笑了笑，耐心为她分析疯狂套利行为引发的后果：“那七十二家商业银行过高的贷款利率会导致他们找不到放贷渠道，而没有放贷就没有收益，银行没有收益还得支付高昂的存款利息，这样持续下去必然被掏空，难逃破产倒闭的结局。”
“那七十二家银行就不能降低贷款利率吗？”欧罗玫问。
“还能怎么降低？”安特隆摇头哂笑，“他们的存款利率已经高达6，贷款利率总不能低于存款利率，当然，他们可以选择将存贷款利率同步降低以消除套利空间，但是存款利率至少要降低到5才能收效，而这恰恰等同于国债的年息，储户自然会算一笔账，与其在那些银行存钱还不如买国债更保险，这样一来那些投机者吸收存款、做空国债的阴谋也就不攻自破了。”
欧罗玫眨眨眼睛，眸子里还有困惑：“你这样解释我倒是听明白了，可是大多数储户对银行业的了解还不如我，他们怎么会知道这些内幕？如果他们不清楚银行家赚钱的秘密，又怎么会意识到高息意味着高风险，又怎么会有赶快把钱取回来的意识？如果储户没有及时做出反应，最后吃亏的不是银行家，而是那些储户，这恐怕不是罗兰殿下想要的结果。”
“呃……”这下安特隆被她问住了，一时无言以对。
第1087章 ：狼来了（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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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储户不了解这里面的风险，我们就设法告诉储户。”卡佳抱着胳膊轻轻一笑，“这次央行并非孤军作战，我们的新闻总监约翰·普利特先生也要帮忙，在全国各家报纸头版宣传上述套利现象，然后请罗兰殿下出马指出潜在的巨大风险，将那正在‘玩火’的七十二家银行列在报端点名批评，最好还能请出李斯特·凯恩斯那样广受大众信赖的独立学者刊文提出同样的警告，通过轰炸式宣传促使公众意识到那些存款利息奇高的银行正处于死亡边缘，如此一来人们就会急于取出在那七十二家银行的存款，从而引发‘挤兑’这一银行业最恐惧的灾难，那些遭到挤兑的银行面临破产危机，只有向央行低头认输，乞求央行出手援救。”
“但是银行家在即将破产时未必要向央行求助，也有可能直接卷款逃跑，丢下一个烂摊子谁来收拾？”欧罗玫执着地追问。
卡佳耸耸肩，“不排除有那种‘聪明人’，所以我们在公布基准利率的同时还要请各城镇主官、警方乃至军方配合，严密监视参与投机的银行家，一旦发觉对方有潜逃出境的企图立刻加以逮捕，绝不能放走一条蛀虫！”
“卡佳的策略虽然繁琐了点，风险大了点，见效慢了点，不过总得来说还算可行，不枉我费了老大力气把你从北海湾请来坐镇央行。”罗兰欣慰地说。
“你这算是夸我还是骂我啊！”卡佳对他的态度却很不满意，“你对我的策略诸多挑剔，难道你还有更好的办法？
“这个嘛……”罗兰微微一笑，“我还真有一个办法，至于与你的相比哪个更好，只有试过才知道。”
“说说看，你打算怎么做？”卡佳眼中既有疑惑又隐含期待。
“我打算把这场做空国债的战役与推广远东新币‘金塔勒’的行动联合起来执行。”罗兰胸有成竹地说，“卡隆工业区的国家造币厂已经建设完毕，新式冲压造币机和加工新币的金砖也都准备就绪，今天就可以开工，明天央行将登报宣布即将发行新币，接受央行监管的商业银行可以将其库存的旧币全部兑换成新币，央行补贴币种兑换所要花费的工时费用，至于那些不接受央行监管的七十二家地方性商业银行……很遗憾，我将在报上列出他们的名单，并且宣布央行对其不存在新旧币种兑换义务。”
“厉害！实在是厉害！”卡佳听得连连鼓掌，“还是你狡猾，我都忘了央行手里还有发行新币这张王牌！”
“这一招的确很绝，那七十二家银行没有渠道获得金塔勒，也就无法向储户提供钱币兑换服务，储户担心将来帝国杜加被废除，自己以杜加为单位计算的银行存款也就成了泡影，必然会急于取出存款，去央行下属的商业银行窗口，把金杜加兑换成金塔勒。”安特隆对罗兰的策略做出进一步推演。
“这个办法很好啊，而且我一听就明白了，比卡佳小姐那个办法简单多了！”欧罗玫由衷赞叹。
卡佳不服气的撇撇嘴，“这只是取巧而已，不如我的办法技术含量高，而且帝国杜加短时间内也不会作废，人们未必急于兑换新币……”
“不着急？那就让约翰·普利特找几个‘枪手’，在各家小报上放风说‘年底之前完成新旧币种兑换’，‘期限过后旧币全部作废’，‘禁止进入流通’……到时候还有多少人能沉得住气？”
罗兰脸上笑容依旧，卡佳、安特隆和欧罗玫望向他的眼神却变得有些古怪，仿佛此刻站在他们面前的这位阳光俊朗的青年其实是魔鬼的化身。
“这么阴险的点子亏你想得出来，不过兑换期限这么紧张真的好吗？还有一个多月就到年底了，这么短的时间别说完成币种兑换，恐怕都无法制造出充足的新币。”卡佳眉头紧蹙。
罗兰诧异地看着她：“谁说年底之前一定要完成新旧金币兑换了？”
“明明就是您说的啊，您刚才还说过期不兑换的帝国杜加全部作废呢！”欧罗玫大声回答，对罗兰这翻脸不认账的做派很是不满。
罗兰不由得笑出声来，“那可不是我说的，是小报记者编造的谣言，我非但不会承认那些传言，还要亲自登报辟谣，劝告民众不要相信那些无凭无据的谣传，事实上新旧金币的兑换目前还没有设定截止期限，民众可以放心去央行下辖的商业银行兑换。”
“啊？怎么可以这样，明明是您本人故意散播出去的谣言，一转眼又要亲自出面辟谣，这样做到底有什么意义啊？”可怜的欧罗玫，被罗兰这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做法彻底搞迷糊了。
这下卡佳和安特隆也笑了起来。他们比欧罗玫更了解“小道消息”对金融行业的冲击，也能理解罗兰为何先放出谣言再出面辟谣，说白了，就是在利用人们普遍具有的“避险心理”制造挤兑风潮。
为什么人们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轻信那些没有真凭实据、道听途说、甚至荒诞不经的小道消息？
穿越之前罗兰在大学里选修过一门“行为经济学”课程，为了完成教授布置的作业，花了不少课余时间分析那些曾引起公众恐慌的谣言案例，并且从中总结出一则颇有趣的结论：多数人更愿意相信悲观的传言，而对乐观的消息则表现的较为冷淡。
比如某人喜得贵子，请占卜师预言新生儿的前途。如果占卜师说“您的儿子在20岁时将成为大富豪”，他当时可能挺高兴，但是过后多半不会放在心上；反之，如果占卜师说“您的儿子20岁时将横死街头”，当父亲的不仅当时会大发雷霆，此后也将对这悲惨的预言念念不忘，随着儿子渐渐长大，越来越接近20岁，对那预言的顾虑也就越来越深。
再比如某天小道消息风传食盐即将涨价一倍，恐怕大多数主妇会坐卧难安，非得跑到就近的商店抢购一大堆盐囤积起来才能安心；反之，如果有传言说食盐价格即将暴跌，人们的反应就要冷淡的多。
这或许是因为多数人内心深处缺乏安全感，遇到什么事就会告诫自己“做最坏的打算”，却很少有人敢于理直气壮的做出“最好的打算”，因为担心“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
第1088章 ：狼来了（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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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众普遍的悲观心理投射到金融市场上，就会时常搞出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闹剧。以罗兰放出“旧币限期作废”这一负面消息而论，哪怕央行公开辟谣也无法彻底消除人们心中的顾虑，唯恐万一传言属实，将使他们的财产蒙受损失。多数人对坏消息秉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态，还是会尽可能抓紧时间去兑换钱币，直到传言作废旧币的期限过后才确认那真的只是谣言而已。
罗兰作为央行行长，面对扰乱金融秩序的谣言，及时出面辟谣是他的职责所在，至于公众选择相信他还是宁肯相信谣言，那就不关他的事了。随着时间的推移真相终究会水落石出，到那时候人们就会明白他是对的，下次再需要出面辟谣的时候，他的公信力也会有所提升。
这么一番折腾，罗兰造了谣又辟了谣，成功将兑换新币这个话题炒作得全民热议，还顺带给自己的公众形象涂抹了一层诚实可靠的金粉，可谓搂草打兔子一举两得。
在这全民急于兑换新币的紧张气氛里，那些上了央行黑名单、无法从央行获得新币的商业银行当然要遭殃，哪怕再迟钝的人也会意识到问题的严峻性：自己的钱存入接受央行管理的商业银行，该是多少钱就是多少钱，反之，如果存入游离于央行体系之外的“野鸡银行”……还能不能拿回来就很难说了。
那么接下来会怎样？
罗兰不打算继续推演，因为……他也是个缺乏安全感的人，总觉得太过得意忘形不好，还是应该稳健一点，做好“最坏的打算”，虽然他实在想不出还能有啥“最坏”的结果……
现实世界没有那么多吓你一跳的神转折和戏剧性，之后几天的局势变化完全在罗兰和卡佳预料之中，乏味的甚至令他们感到一丝失望。
十一月二十四日，卡佳召集自愿纳入央行监管体系的一百家商业银行在金融街23号开会，宣布了基准利率这则新规，并且得到与会的银行家一致支持。就在当天下午，国家造币厂出品的第一批“金塔勒”装入若干口保险柜，由军方押送上了专列，顺利抵达寇拉斯堡。与此同时，央行下属的商业银行也出动自家押运队伍，将第一批分得的金塔勒护送回家，通过专门开设的换币窗口，将这些崭新的金塔勒兑换给提前得知消息的老客户。
当天的晚报沦为群魔乱舞的广场，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匿名知情人士”大放厥词，声称金币兑换期限截止到年底为止，新年过后所有尚未兑换的帝国杜加强制退出流通。
这一则没有任何真凭实据的小道消息，如同病毒一般在远东大地上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散播，几乎就在一夜之间，远东各地规模较大的城镇都受到惊动，人们在银行门外排起长龙，焦急的要求兑换新币。
央行的反应也相当迅速，当天上午就安排约翰·普利特采访年轻的央行行长兼王储殿下，罗兰再三强调金塔勒还在赶制当中，民众没必要急着兑换，金杜加绝不可能在短期内退出流通，年底作废的传言更是用心险恶的谣言，一个负责任的政府怎么能做出如此草率的决定，又怎能忍心让民众的血汗钱变成废品？罗兰在采访中严厉斥责造谣者，并且做出承诺：“一定要查出谣言的源头，对始作俑者严惩不贷！”
当他义正辞严的说出这番话，约翰·普利特进行了仔细的观察，确认王子殿下并没有半点脸红的迹象……
辟谣只是这次采访的开胃菜，重头戏在于罗兰代表央行向公众传达了“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的态度。
罗兰首先感谢寇拉斯堡及周边城镇百家商业银行对央行的支持，特别是配合央行执行基准利率政策，央行亦将做出回报，承诺优先为上述银行提供金塔勒兑换服务——商业银行先用库存的金杜加从央行那里兑换金塔勒，然后再用金塔勒兑换储户手中的金杜加，通过两次兑换完成发行新币、回收旧币的流程。
这是央行回馈下属商业银行的仗义支持，是报恩，报仇就更简单了——对于拒绝接受央行监管的七十二家商业银行，央行拒绝提供金塔勒以兑换他们手中风雨飘摇的金杜加。
当然，罗兰在接受采访时没有把话说死，只是强调新币制造需要时间，目前的产量还无法满足广大民众过于踊跃的兑换热情，无法面面俱到，只能优先供应那些积极支持央行工作的商业银行。
在采访稿末尾，约翰·普利特在罗兰的授意下列出两张名单。一张是正常排版，列出央行下属的一百家商业银行，并注明这些银行已经开设金塔勒兑换窗口；下面一张名单则列出七十二家抵制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