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试几天,如果都是如此,就可以断定舒可的症状起源自手机。
那就完全简单化了。张安廷医生精神抖擞,对著落地窗裡的自己说:为了舒可的健康著想,从此以后不准再用手机。
真想立刻验证自己的推论。
看了看錶,十点零七分。
现在时间还不晚,立刻就去舒可家做实验。
他当机立断,按下跑步机的停止键。
用掛在脖子上的毛巾抹了抹脸,走进浴室快速冲了一个温水澡。
仿彿看见了光,心情很愉快。
充满力道的温水打在他的脸上,缓和了头痛,也让他的思绪更敏锐了。
等等。
有一件事怎麼说也说不通。
为什麼别人用手机不会出事,但舒可却会变得怪怪的呢?
是舒可使用量太大?
还是……
突然,张安廷医生的后脑又抽痛了一下。
对了,我的头也很痛。
认真比较起新旧两款手机的电磁波,明明就是旧款的电磁波数值要高。而新手机,是从舒可那边买过来的。
!
张安廷医生踩著湿淋淋的脚步跨出浴室,走到客厅桌上拿起那支SONY手机。
凝视著它,心跳得很快。
忍住一股衝动,张安廷医生回到浴室擦乾身体,抓起钥匙就下楼出门。
只是个假设!他在心裡喊。
都十点半了,连续跑了三间通讯行都打烊,直到第四间位在学校热闹夜市旁的通讯行,才总算让张安廷医生买到这支刚出不久的SONY新手机。
他搭计程车回家,衝上楼,迫不及待就将新手机从包装裡拿出来。
两支一模一样的手机放在桌上。
手指非常灵巧的张安廷医生拿起各种工具,用最有效率的几个步骤将两支手机同步拆解,这支手机拆到这裡,那支手机就也拆到这裡。
一环扣著一环,一步接著一步。
两支手机再也不是手机,而是排列得相当整齐的两套零件尸体。
发现你了。
舒可卖给他的那支手机里,主机板上,比刚刚买到的新手机裡的主机板上,多了一个绿色的圆形装置。
圆形装置大约一块钱铜板的八分之一,小小的,但放在手指上可以感觉到一股很扎实的触感。
张安延医生全无一丝破解谜底的喜悦。
他的背脊发冷。
不管这个多出来的小零件究竟是什么。
不管。
先不管。
到底是谁千方百计将这种奇怪的小零件,偷偷装在一个年轻女孩的手机裡?
这个女孩谁都不是,非常的普通。
不过是一个……对任何人都无害的人。
为什么,这个东西会让我头痛?让舒可梦游?
张安延医生玻鹧郏嗬肽又讣馍系墓殴中×慵
叮咚。
这来得不是时候的门铃声,差点将张安延医生吓死。
他将那个古怪小零件小心翼翼放在桌上,走到玄关,将门打开一条缝。
你是?张安延医生打量著门外的男人。
这胖胖呆呆的男人一手拿著苹果,一手拿著牛皮纸袋。
有点眼熟啊他。
我是舒可上班地方的老闆。那胖男人点点头。
今天晚上开车到舒可上班的通讯行接她一起吃晚饭时,的确在门外见过这个人站在柜台后。这个胖子当时全副武装……全身上下都戴著手机的模样,还让他大笑了三声。
这麼晚了,有什麼事吗?
张安廷医生将门缝又推开了一点点,好让对方看清楚他的瞼。
我想请你不要再纠缠舒可了。通讯行老闆严肃地说。
在说什麼东西啊?
张安廷医生有点生气地打开门。
那一瞬间,他的脑袋裡突然浮现出老鼠王的脸。
『为什么这个人会知道你住这裡呢?连舒可也没来过啊。
脑海裡虚构出来的老鼠王,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
通讯行老闆手中的苹果落下。
刚刚还拿著苹果的手伸进牛皮纸袋,拿出让张安廷医生一点都不意外的东西。
张安廷医生只有一句话想说!
原来,你就是第三种人。
十八
嘟……
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震动,有简讯。
梅芳迷迷糊糊伸手捞了手机一看,竟然又是舒可转寄过来的厄运连锁信。
不是吃了安眠药了吗?怎麼这麼晚了还在传这种东西?梅芳嫌恶地说。
一股无名火起,梅芳穿上毛茸茸的拖鞋,用兴师问罪的气势推开门。
只见昏暗的客厅裡,舒可坐在电视机前,手裡拿著手机猛傅简讯。
所幸这次电视机并没有出现怪恐怖的黑白马赛克画面,而是新闻台裡两组总统候选人沿街扫票的热烈场面,车水马龙的,瓦斯汽笛声跟鞭炮声此起彼落。
话说,过了十二点就是总统大选前的最后一天,这两组一定要当上总统、否则绝对不会快乐的候选人,无不把握最后衝票的机会,亲上街头跟选民搏感情。
王舒可,妳到底睡不睡觉?梅芳气冲冲站在舒可面前。
舒可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王舒可,妳不要太超过了!梅芳一把抓起舒可视之如性命的手机。
……
舒可还是头都不抬一下,拇指却还在空无一物的食指上按来按去。
这个故意的举动让梅芳太生气了,她几乎气得要将舒可的手机摔在地上。
这时,梅芳背后的电视新闻,将她的注意力整个拉走。
现在记者为您紧急插播一则报到。
半个小时前,位於和平东路一户电梯公寓裡,有许多住户听到连续三声枪响,警方接获报案后赶到现场,才发现这是一起杀人命案。
一名男子涉嫌持枪杀害住在五楼一名单身住户,动机不明,警方已经将涉案的男子逮捕。据了解,遭到杀害的单身住户是一个年约三十岁的男子,现任职於公立医院担任精神科医师的职务,平日与邻居相当友好。男子身中三枪,当场不治死亡,邻居纷纷表示难以置信,都说医师作息正常,并没有听他说过跟谁结怨。
究竟这位医生与开枪杀人的男子有何过节,警方表示,还要深入调查。
梅芳瞪大眼睛。
新闻画面中遭到逮捕的开枪男子,依稀就是舒可上班的通讯行老闆。
舒可,妳看!那是不是权老大?梅芳诧异不已。
舒可没反应。
梅芳回头一看,这才发现舒可面无表情,早陷入了梦游状态。
原来是这样。梅芳皱眉。
此时,梅芳手裡的手机震动起来,枪与玫瑰的咆哮声铃响。
突如其来的震动触感吓了梅芳一跳,一看萤幕显示。
不明的来电者。
好吵,梅芳反射性地将手机按掉,反正很晚了。
没想到一按掉,不到三秒,手机又震动起来,梅芳又立刻按掉。
又震动,梅芳又闪电按掉。
没礼貌。梅芳嘀咕。
这一按掉,从舒可的房间裡居然衝出一大堆震动声跟各式各样的手机铃声!
梅芳吓得大叫一声,手上的手机脱手摔落。
不用想也知道,是那一大袋舒可用过的手机同时铃响。
有周杰伦的双截棍,蔡依林的看我七十二变,SHE的十面埋伏,蔡琴的被遗忘的时光,梁静茹的勇气,阿杜的他一定很爱妳,FIR的我们的爱……十几首流行歌曲一下子暴衝出来。
梅芳听见那一大串混杂吵闹的铃声,有说不出的害怕。
啪!
电视新闻台突然切换到没有讯号的怪频道,又是沙沙沙沙沙沙……
黑白马赛克的无画面。
舒可!
梅芳大叫,身体因过度恐惧像触电般跳了起来,全身都麻了起来。
鱼缸裡的小鱼瞬间焦躁地迴旋快游,忽地跳出了水面,摔到鱼缸外。
微波炉莫名其妙自己啟动,鹅黄色的灯亮,发出嗡嗡嗡的运转声。
舒可依旧是面无表情,目不转睛看著电视裡的无画面。
舒可,妳快醒来,我很害怕!
这一切太恐怖,梅芳顾不了梦游的禁忌,用力摇晃舒可。
只见舒可默默拿起客厅裡的从没响过的室内电话,放在耳朵旁。
舒可不住地点头,点头,点头。
那模样看得梅芳心裡直发毛。
一直紧抓著舒可肩膀的梅芳发狂地夺下舒可手中的电话,抢过来听。
电话那头充满了咿咿哑哑无意义、不成语言系统的怪声。
梅芳竭斯底里大叫一声,用力将室内电话掛掉,一把将电话线扯下。
舒可推开梅芳,自己站了起来。
电视画面消失,变成一片黑。
屋子裡各式各样的、混乱至极的手机铃声同时哑了。
……梅芳呆呆地看著舒可,看著她慢慢走回自己的房间。
半分鐘后,舒可走出房间时已经穿好外套,手裡拿著那一大袋手机裡的其中一支。
妳要去哪裡?舒可,拜託妳醒醒好不好?
梅芳眼睁睁看著舒可穿鞋子,却不知怎地不敢阻止她。
舒可打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下楼。
怎么办?
怎么办?
虽然不明白,完全不能理解,但绝对不能放著她不管!
梅芳别无选择,只能迅速地穿好鞋,随便套上一件外套衝下楼。
街上舒可慢慢行走的背影还没远去,梅芳充满恐惧地在后面跟著。
十九
再过几分鐘,天就要亮了。
这个时候最冷了,梅芳挨坐在舒可旁边哆嗦著。
她跟著无意识的舒可坐在这个公车站牌下的长椅,已经过了两个多小时。
这个巨大的城市在即将天亮的时分?呈现巨大的苍茫空旷感。
推著拾荒车的老天慢慢在路边蜗步著。
有气无力的计程车寂寞地找不存在的客人。
睡在百货公司骑楼下的流浪汉。
放肆在大马路中间啄啄停停的小麻雀。
这段期间梅芳不断拨打张安廷医生的手机,想找人商量,却都无人接听。
梅芳想起刚刚发生的那一则紧急插播的社会新闻,记者依稀提到被兇嫌杀死的被害者是一个精神科医生,依稀的意思就是听不清楚,可能是也可能不是。
她觉得很不安,却也只能偏执地继续按下通话键。
舒可的眼睛一直看著前方,身体也维持著一动也不动的淑女坐姿。
舒可不晓得要去哪裡,不知道在等谁,梅芳唯一可以把事情弄清楚的方法,就是自己坐在这裡一起等,等看看会有什麼事发生,会有谁出现。
……梅芳朝著冰冷的手掌吐气,热热快僵掉了的手指。
黑压压的天空微微裂开了一条细缝。
一辆公车远远驶了过来,车头灯一闪一闪的。
梅芳直觉就是。
那没有显示数字的公车果然停在两人面前,车门喀拉喀拉打开。
舒可站了起来,一言不发踏上公车。
公车上的司机不说话,也不收钱。
他就单单拿了一颗苹果,一只牛皮纸袋给舒可。
舒可默默接过,坐在车后段靠窗的位置。
梅芳也眼著走上车,公车司机却连看也不看她一眼,也没给她任何东西。
梅芳紧张地选了舒可后面的位子,左顾右盼,看前看后的。
除了梅芳舆舒可外,这车子没有其它乘客。
喀拉喀拉……车门关了。
车子却没开。
公车司机起身,直直走到梅芳身旁。
做什麼?梅芳故作镇定。
公车司机轻轻捧住梅芳的头,猛力一拽。
舒可只是看著窗外。
公车司机回到座位,往前推啟排挡,踩下油门。
往南。
老旧的车身颠颠簸簸。
梅芳的视线始终维持在前面座位上,学生用立可白的乱涂鸦。
没有一秒闔上眼睛,她异常专注地凝视著那一行干你娘活该的字眼。
舒可只是看著窗外。
一手拿著苹果,一手拿著牛皮纸袋。
【后记】
对不起,我还是偷偷写了都市恐怖病。
首先,我们都同意,这本书的排版、插画、内文,真的很经典很棒吧!
距离上一次写都市恐怖病系列,已经是六年前的事了。
距离上一次认真写序,也是差不多的时间(谜)。
曾出版蔡智恆《第一次的亲密接触》的红色出版社,总编辑叶姿麟认为,很多台湾年轻作家写的第一个故事,几乎都取材自亲身经验,而主角的性格也几乎就是作家本人,这个现象在网路小说这块领域尤其明显。
这个说法放在我身上,对也不对。
我第一个故事,是都市恐怖病之《语言》,后来出版时改名为《恐惧炸弹》,是一个乱七八糟的科幻小说,我本人当然没有存在在那种鸡巴的世界设定裡,但我也的确用了我熟悉的交大校园、交大男八舍、前女友、室友等等。而语言的主角柯宇恆,念快一点就跟我的本名柯景腾很像,而我们思考事情的方式如出一辙,对拯救世界也怀抱相当份量的热情(屁咧!)。
长篇小说《语言》结束之后,紧接著是一连串的奇幻惊悚短篇,先是《阴茎》跟《影子》,这两个故事发生的时间重复,算是双生小说。
再来是很诡异的《冰箱》,《冰箱》后来出版时反而搭配了《阴茎》(冰箱打开,裡面有一条阴茎的意思,好诗!好诗!),所以如果你看完了《影子》这个故事有点困惑的话,就请你再到书店打包一本《冰箱》回家吧。
然后,是绝顶好看的都市恐怖病热血三部曲,《异梦》、《功夫》、《狼嚎》,从此我最鲜明也最擅长的风格便出现了,早期大多数读者对我的认识也是从这热血三部曲开始——我很荣幸是这样的被认识。
早期的作品可以看出一个作家的轮廓,我想此话不差。
回想八年前、七年前,那个时候台湾的网路小说放眼望去全部都是爱情、爱情、爱情,大家都卖得呱呱叫,只要是红色或商周出版的网路爱情小说随便一本都马很畅销。而我独自在这一块没有爱情的区域裡乱写一堆杀来杀去胡说八道的东西,干就卖很烂啊!讲好听一点是蓝海策略,讲白一点就是去你的大蓝趴啦。
没办法畅销,就只好往畅销的路线昂首阔步。
都市恐怖病系列这麼厉害的小说后来没能继续写下去,主要是实体书出版节奏缓慢,为什麼实体书的出版节奏缓慢?唉就是你们这些愿意买书打我的头的读者迟迟都没有出现啊!
为什麼现在才出现!
为什麼现在才出现!
为什麼现在才出现!
后来我陆续写了其他的故事,也写了对我意义重大的《猎命师传奇》。
《猎命师傅奇》是接续性很强的连载小说,一集接著一集。
都市恐怖病则是系列小说,每一个故事都可以拆开来独立看没有妨碍。
所以在《猎命师传奇》出版后,在盖亚出版社我便以《猎命师》为主要的气力,而都市恐怖病,我想,那就等猎命师传奇写完再来写吧,反正都市恐怖病的阅读方法,比较不受时间限制,大家多年以后再来欣赏Dr。Hydra的风采也不迟。
但《猎命师》传奇总不能一年写一本吧?!给谁看啊!
只是,都市恐怖病系列的魅力太大,吸引读者三不五时就写信干剿我:九恁老师咧,干嘛不继续写都恐啊!你真的很机歪耶!
这些批评与指教靠咧我都充耳不闻,因为我管你的。
但后来有读者开始骂我:九把刀,你真的很富姦耶!
……这我就无法忍受了。
认真说起来,怎麼可能只有读者对都恐感兴趣,原作者麻木不仁呢?
所以我藉著杀手系列偷偷写蝉堡(如果说,都市恐怖病系列是九个英雄降临的光明故事,那麼,蝉堡系列就是Dr。Hydra九个恶魔人格诞生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