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杰作!”“这都是赝品,伯爵先生!”“什么?您说什么?”菲耶尔先生叫道,
夺下伯爵的枪。“是假的,石膏加纸做的!”“啊?这……这可能吗?”“是空心
的!一层薄纸!”伯爵弯腰捡起一块碎片。
“您好好瞧瞧,伯爵先生……一层石膏!涂了仿古涂料,像是发霉长绿的样子,
就像古老的石像……可只不过是石膏,石膏浇注的……这就是留下来的货真价实的
杰作……是他们几天内完成的杰作!……是那个临摹鲁本斯油画的夏尔普纳先生一
年前就准备好的东西!”他反过来抓住菲耶尔先生的手臂:
“您是怎么想的,预审法官先生?干得漂亮吗?这工程大不大?整座教堂,一
块块石头垒起来的哥特式教堂,竟被盗走了!一大群雕像被掉换了,被一些泥粉做
的假东西换掉了。一个无与伦比的艺术时期最辉煌的样品,竟被偷走了!多大的本
事!啊!预审法官先生,此人真是天才!”“你太激动了,博特莱先生。”“对这
样一个人,先生,怎么激动也不过分。一切出类拔萃的人,都值得佩服,何况他这
种超乎一切人之上的天才!进行这次盗窃,作了多么周密的策划,需要多大的实力、
才能、机智和胆魄,我想起来真是不寒而栗!”“可惜他死了。”菲耶尔先生冷笑
道,“……不然,他最终会把巴黎圣母院的尖塔也偷走的。”伊齐多尔耸耸肩膀。
“你别笑,先生。他即使死了,也会搅得您不安的。”“我不说……博特莱先
生,我承认,我要是面对他,会感到不安的……如果他的同伙还没有搬走他的尸体
的话。”“如果被我可怜的外侄女打中的是他,我尤其觉得激动。”德·热斯弗尔
伯爵说。
“确实是他,伯爵先生。”博特莱断言道,“被德·圣韦朗小姐击中倒在废墟
里的肯定是他。小姐看见他爬起来,又倒下,爬向大拱廊,最后站起来——出于一
个奇迹,我等一会向你们解释——进了这个石头避难所,这里后来成了他的坟墓!”
他用手杖击小教堂的门槛。
“咹?什么?”菲耶尔先生惊叫道,“……他的坟墓……?您说这个难以进去
的藏身之所……?”“是的,这儿就是他的坟墓……这儿……”他又说了一遍。
“可是,我们搜过了。”“搜得不细。”“里面没有可以藏人的地方,”德·热斯
弗尔先生反驳道,“我熟悉小教堂。”“有,伯爵先生,有一个。您到瓦朗热维尔
镇公所去看看,那里收藏着昂布吕梅齐堂区的所有文件。您从这些十八世纪的文件
里可以得知,小教堂有个地下室,建造时期可能要上溯到罗曼教堂。小教堂是在罗
曼教堂的遗址上建造的。”“可是亚森·罗平怎么知道这些细节呢?”菲耶尔先生
问。“很简单。通过劫走小教堂的工程了解的。”“咳!咳!博特莱先生,你未免
夸大了……他并没有盗走整个教堂。瞧,这些基石一块也没有动。”“显然,他只
浇注了和窃取了具有艺术价值的部分:雕凿和打制的石头,小雕像,小圆柱和雕镂
的拱肋。他没有动建筑物的底部,所有基础留了下来。”“因此,博特莱先生,亚
森·罗平不可能进地下室。”德·热斯弗尔先生这时离开他们去叫仆人,一会儿拿
着小教堂的钥匙回来了。他打开门,三人走进里面。博特莱检查一番后说:
“……地上的石板没有动,这是合乎情理的。不过很容易看出,主祭坛已经换
成了浇注出来的石膏件。通常,地下室的楼梯口开在主祭坛前面,从它下面穿过。”
“您的意思是……”“我的意思是,亚森·罗平在施工时发现了地下室。”伯爵打
发人取来一把十字镐。博特莱挥镐挖祭坛。石膏碎片四处横飞。
“真没想到!”菲耶尔先生低声说,“我恨不得马上知道……”“我也是。”
博特莱说,因为焦急不安,脸变得苍白。他加快挥动铁镐。突然,一直没有遇到抵
抗的镐头碰到一块硬东西,反弹起来,接着是一阵泥石下塌声。
镐头猛击一块石头后,祭坛剩下来的部分便堕入一个空穴。博特莱擦亮一根火
柴,伸到洞口往里看。
“楼梯口比我想的还要靠前,几乎在入口的石板下。我见到了最下面几级。”
“深吗?”“有三四米……阶梯很陡……有的地方缺了。”“三名警察离开岗位没
有多久,那些歹徒劫持了德·圣韦朗小姐,”菲耶尔先生说,“但他们似乎来不及
把他的尸体从这个地下室里搬出来……再说,何必搬呢?不会搬的。
我看,他还在这里。”仆人搬来一架梯子,博特莱把它放进洞内,反复试了几
次,把它在塌落的泥土石块上放稳,然后双手抓牢梯子,说:“菲耶尔先生,愿意
下去吗?”预审法官手持一支蜡烛下去了。德·热斯弗尔伯爵紧跟其后。博特莱也
踏上第一级。
地下室一片漆黑,烛光在与黑暗交锋。他借着光亮下意识地数了数台阶,共十
八级。下面一股浓烈的腐臭扑鼻而来,他永远都忘不了这种臭味。啊!
这种叫人恶心的臭味……突然,一只颤抖的手揪住他的肩膀。“怎么?有什么
情况?”“博特莱……”菲耶尔先生张口结舌道。
他怕得说不出话来。
“嗬,预审法官先生,别紧张……”“博特莱……他在那里……”“咹?”
“是的……那块大石头,从祭坛掉下来的大石头底下,有什么东西……
我推开石头……碰到他……哦!我永远不会忘记……”“在哪儿?”“那边…
…您闻到这股臭味了吗……? 喏……瞧……”他抓紧蜡烛,照向地上的一团东西。
“啊!”博特莱恐怖地叫起来。
三人立即俯身细看。这具尸体半裸着,干瘦,可怕,肌肉都腐烂发绿了,这里
那里从衣服破洞里显露出来,颜色跟软蜡一般。最可怕的是头部,被刚刚落下的石
头砸得变了形,变得狰狞丑恶,什么也辨认不出了。年轻人就是看到这颗头,才发
出惊叫的。……当他们的眼睛适应了黑暗之后,才看清这堆爬满蛆虫……博特莱几
大步跨上梯子,回到地面上的新鲜空气里。菲耶尔先生出来时,又见他双手蒙脸,
伏在地上。他对博特莱说:“祝贺您,博特莱。除了发现这个藏身之处,还有两点
让我验证您的推断是正确的:首先,如您一开始指出的,德·圣韦朗小姐打中的确
实是亚森·罗平。另外在巴黎用艾蒂安·德·沃德莱这个化名的人也确是亚森·罗
平,因为内衣上缝着两个字母:艾·沃。我认为证据足够了,不是吗……? ”伊齐
多尔没有动弹。
“伯爵先生已动身去请儒埃大夫,作例行的检验。我认为那人死了至少一星期
了。尸体腐烂的程度……可您好像没有听我说话?”“不,不,在听。”“我说的
这些都有不容置辩的理由。例如……”菲耶尔先生继续作他的论证,但对方似乎并
未显得在认真听。不一会儿,德·热斯弗尔先生回来了,打断了他的独白。伯爵带
来两封信。其中一封通知他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将于第二天到达。
“太好了!”菲耶尔先生欣喜地叫起来,“加尼玛尔探长也会来。这就好了!”
“另一封信是给您的,预审法官先生。”伯爵说。“形势越来越好!”菲耶尔先生
读完信后说,“这两位先生来这里没有大问题要解决了。博特莱,有人从迪耶普写
信告诉我,几个捕虾的渔民今早在礁石上发现一具年轻女人的尸体。”博特莱跳起
来:
“您说什么?尸体……”“年轻女人的尸体……来信说尸体毁了形,要不是右
臂上还留着一个精致的小金手链,真还确认不出她的身份。德·圣韦朗小姐的右臂
是戴着一条金手链的。看来,伯爵先生,她显然就是您可怜的外侄女了。是海水把
她冲上礁石的。您有什么看法,博特莱?”“没有……没有……或不如说,有……
这事情一环套一环,如您看到的……我的理由什么也不缺了。所有事实,连最矛盾
最令人困惑的,都一件接一件地支持我一开始就作的假设。”“我不大明白。”
“您很快会明白的。您记得我答应告诉您,全部真相。”“可是,我觉得……”
“耐心一点。到现在为止,您没有什么可抱怨我的。天气很好,去外面走走,到城
堡里吃午饭,抽几袋烟吧。我呢,将近四五点钟回来。至于回学校的事,唉,倒楣,
只有坐半夜的火车了。”他们来到城堡后面的公用房。博特莱骑上自行车走了。
在迪耶普,他去《海岸瞭望》报社查了最近半个月的报纸,然后又去二十里外
的昂韦尔默镇,与镇长、本堂神甫和乡警聊了一阵。镇上的教堂敲响三点时,他的
调查完成了。他唱着歌快活地返回来,两条腿有力而有节奏地蹬着自行车,肺部张
大尽情地吸着海上吹来的清新空气。有几次,他想到追求的目的将要达到,自己的
努力没有白费时,不禁忘乎所以,竟朝天得意地叫起来。
昂布吕梅齐已经在望。他飞速冲下城堡前的下坡路。道路两旁四行古树向他迎
面扑来,又立即消逝在他身后。突然,他一声惊叫:只见一条绳子从一株树扯到另
一株树,横拦在路上。自行车被绳子勒住,立即停了。他被猛烈地抛向前面。他觉
得真是侥幸,侥天之幸,才没有撞到一堆石头上。不然脑袋必然撞破。
他愣了几秒钟。接着,不顾腿部的挫伤和膝盖的擦伤,爬起来检查四周。
右边有一片小树林,攻击者无疑是从那里逃跑的。博特莱解下绳子,发现系绳
子的左边树上,一根细线绑着一张小纸片。他展开来,见写的是:
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警告。
他回到城堡,问了仆人几个问题,便去右翼底层一间房里见预审法官。
菲耶尔先生在此地调查期间,习惯待在这间房里。他这时在写什么东西,书记
员坐在他对面。他示意书记员离开,说:“您怎么啦,博特莱先生?一手的血!”
“不要紧,不要紧,”年轻人说,“车子被这条绳子绊住,摔了一跤。
我只提请您注意,这条绳子是城堡里的,不到二十分钟前,它还扯在水房里晾
衣服。”“这可能吗?”“先生,我在这里被人、被一个处于事件核心的人监视。
他看到我的身子,听到我的声音,时刻注意我的行动,了解我的意图。”“您认为
有这种事?”“我深信不疑。您得查出他。您做这件事并不会费力。对我来说,我
希望早点完事,把我答应的事兑现。我比对手预料的要快。我相信他们会加紧行动。
他们在我周围设下了圈套,开始收紧。危险临近了,我有预感。”“不会吧,博特
莱……”“嗨!那就走着瞧吧。眼下我们得加快步子。有一点先得立即搞清:盖维
荣队长捡到的、当我的面交给您的纸条,您没跟任何人说过吧?”“没有。没跟任
何人说。您认为它很重要?”“很有价值。这是我的一个想法,我承认,一个没有
任何根据的想法,……因为直到现在,我还没能破译那些密码。因此我现在提这件
事,是为了以后不再……”博特莱按着菲耶尔先生的手,低声说:
“别说了……有人偷听……外边……”窗外传来沙子的摩擦声。博特莱跑到窗
口,探头张望。“不见人了……
可是花坛有人踩过……脚印很清楚。”他关上窗子,回来坐下。
“您明白,预审法官先生,敌人都顾不上谨慎了……他感到时间紧迫……
他等不及了……我们要加快步子。既然他们不愿让我说,我就偏偏要说。”他
把纸片放到桌上,摊开,用手压着。
“首先,要注意一点。纸上除了圆点,只有数字。在前三行和第五行中——我
们只管这几行,因为第四行似乎是另一码事——没有一个比5 大的数字,因此,我
们可以为每个数字按字母表顺序,代表了一个元音字母。这样就得出了以下结果。”
他在旁边一张纸上写下:
e。 a。 a。。 e。 a。。a。。a。。。e。e。。e。oi。e。。e。。ou。。e。o。。。e。。e。o。。eai。ui。。e。。eu。e
他接着说:
“正如您明白的,这没有多大意义。答案看来十分容易,因为敌人只是用数字
代替了元音字母,用点代替了辅音字母,又十分困难,如果不说根本不可能破译的
话,因为敌人并未费心费力使密码变得更为复杂。”“这就是说,它够奥秘难解了。”
“我们来试着破解。第二行分成两部分,第二部分看来完全可以组成一个词。要是
用一些辅音字母代替点,经过反复斟酌,就可以找出能够按规则组成一个单词的辅
音。这单词就是demoi…selles(小姐)。”“这是指德·热斯弗尔小姐和德·圣韦
朗小姐?”“肯定是。”“其他行呢,您没有发现什么?”“发现了。我还注意到
最后一行也同样可以破译出来。我要是在行首采用同样的方法,就立刻看出在两组
复合元音ai 和ui 之间唯一能换下圆点的辅音是g ,组成aigui 以后,后面两个
点换上l 便自然只能组成aiguille (尖顶)这个词。”“确实……只能得出尖顶
这个词。”“最后这个词有三个元音字母,要填三个辅音字母,起首两个又都是辅
音字母,我琢磨好久,把所有的字母都填进去试。由于头两个字母必须是辅音,我
便发现只能组成四个单词:fleuve (河流), preuve (证据),pleure (哭)
和creuse (空心的)。‘河流’,‘证据’,和‘哭’与‘尖顶’没有任何关系,
只有‘空心的’才能修饰它,我就留下‘空心的’,把其他几个排除。”“这就成
了‘空心的尖顶’。就算这个答案是正确的,又能帮我们取得什么进展呢?”“什
么进展也没有。”博特莱沉思般地说,“现在毫无用处……往后再看吧……我有一
个感觉,在这两个词谜一样的组合里,可能有不少名堂。我更关心的,不如说是那
张纸……现在还生产这种花岗石花纹羊皮纸码?这象牙般的颜色……这折痕……这
四条折痕的磨损……最后,喏,背面的火漆印……”这时,布莱杜书记员推开门报
告检察长突然来到。博特莱便中断了话头。
菲耶尔先生站起来。
“检察长先生在下面吗?”“不在,预审法官先生。检察长先生没有下车,他
只是路过,请您去栅门前见见面,跟您说一句话。”“怪事!”菲耶尔先生嗫嚅道,
“算了……去看看吧。对不住,博特莱,我去去就回。”法官走了。屋里人听见他
的脚步声远去了。书记员关上门,锁上,把钥匙放进口袋里。
“喂!怎么?”博特莱吃惊地叫起来,“您干什么,为什么把我们关在里面?”
“我们说话不更方便了吗?”布莱杜回答。
博特莱冲向通往隔壁房间的门。他恍然大悟:同谋就是布莱杜,预审法官的书
记员!
布莱杜冷笑道:
“小心别擦伤手指,年轻朋友!那道门的钥匙也在我手里。”“还有窗子呢!”
博特莱叫道。
“太晚了!”布莱杜说,他挡在窗前,手里握着手枪。一切退路都被切断了,
唯一的办法就是跟这个突然大胆撕开假面的敌人奋力一拼。伊齐多尔被一种从未感
受过的恐慌攫住,双手交抱在胸前。
“好。”书记员低声道,“我们快点了结!”他掏出怀表。
“老实的菲耶尔先生要一直走到栅门。那里当然没有人,更不会有什么检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