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子下,一只腐烂发黑的手半隐半现。不得不说这个方法太绝了,如果不是使用在犯罪上,我会为如此高明绝伦的手法击节叫好。那位画家鲁坚考虑周密,就算尸体被前来的警察发现,也可以将罪名扣到黄凯的头上,事情的发展就将更为错综曲折。黄凯会把死尸和邻居搞混,想必死尸的容貌与鲁坚极为相象,进一步大胆推测,可能是孪生兄弟,先前黄凯就有提到过鲁坚的兄弟,还记得那个上吊的女人吗?她不是嫁给了鲁坚的兄弟了吗?那么,产生了一个凶手,用神志错乱来形容他的罪行并不为过。那场大火只是他‘杀死’自己的方法,孪生兄弟的尸体足以蒙混过关,凶手则可以堂而皇之的成为另一个人了,这招‘狸猫换太子’差点就欺骗了所有人。”
“其次,房辉宏承认杀害自己妻子的这一举动乍看之下无恙,但细细斟酌后我觉得疑点颇多。先不去管是谋杀还是意外,单凭房辉宏草草认罪的态度来看,不象是一名杀害怨恨已久的妻子后的丈夫,通过对那名‘夜上海’发廊小姐于萍的询问,我才得知,夫妻关系不睦的房辉宏和王敏慧,因为女儿房倩倩的原因,房辉宏时常谦让自己的妻子,为的就是不给自己宝贝女儿制造一个破碎的家。所以房辉宏时常要求于萍为他的妻子挑选衣服或者礼品。对女儿感情深藏不露的房辉宏之所以如此爽快的承担罪责,背后的隐情需要反向思维才能解答。”
“你是说……”林琦领会了左庶的思路:“那么那具女性尸体究竟是谁?”
“我们假设当天晚上房辉宏是带着妻子王敏慧开车兜风以做赔罪,并无杀意。半路上却无意撞倒了一个女人,这个女人就是那具被认为是王敏慧的尸体。别急,别急,我知道你要问那么王敏慧在哪里?实话说,我也不知道。但以此假设推理下去,为什么房辉宏要说自己是撞死了自己的妻子呢?我们是否可以将其看成是为妻子顶罪,当时开车的人也许并不是房辉宏,而是她的妻子,她不太娴熟的车技酿成了惨剧。事发之后,房辉宏让妻子先回家收拾行囊,到别处躲藏一段时间。房辉宏将尸体丢弃到了工地上,也就是第二天发现尸体的地方。由于凶手承认了杀人,尸体又血肉模糊,体貌特征与王敏慧又极为相象,无疑在验尸的过程中对死者身份的判断会受到主观的影响,很可能会产生错误的报告。黄凯那晚看到卫生间里忙碌着的房辉宏,一定是房辉宏忙着处理弄脏的血衣,你派人去检查一遍那个陈旧的卫生间,就能验证我的推理了。王敏慧此时正躲在某个角落,忏悔着她的罪行。”
“那么房辉宏为什么要自揽罪责呢?”这是一个重点。
“动机还是他的女儿。这个家庭失去王敏慧这样贤良的母亲,或是失去一位沉迷于赌博的父亲,哪个对女儿的生活影响更大呢?爱女如命的父亲只要稍做权衡就不难做出这个决定了。”左庶感受到了父爱的伟大,是这个黑暗的案件中最闪烁的一点。
“我觉得她被杀的可能性远远大于你的假设。”林琦直言不讳。
“一切都是我们的猜测,我更愿意向乐观的方面想。”左庶也明白,王敏慧的去向实在是不得而知。
左庶摆摆手:“这个先放在一边,最后来讨论讨论那个借车给房辉宏的吴世雄。他的被害如果和前面所说的案件有所联系,那么他的被杀动机很可能是灭口。由于他的死亡时间和那具女尸比较接近,而他的出租车又与案件有牵连,自然而然会把他的死归咎于房辉宏。这是个很大的盲点,蹊跷的案情太过理所当然就一定是出了问题,房辉宏一开始就打算承认误杀妻子的罪名,他又怎会为此去灭口吴世雄呢?”
林琦有些不明白:“除了房辉宏,谁还会想杀吴世雄?”
“他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这是灭口的基本要素。”
“可惜,你的客户死了,这些真相毫无意义。”
“研讨会”开到这,左庶内心的疑问全都集中到了那座“白塔”之中,唯一的当事人死在了那里,线索被一股脑的砍断在了那片静土之上,恶魔的容貌已经初露端倪。仿佛能看到乌云笼罩白塔的上空,茂盛的树木化为枯木,除了不知名的鸟的怪叫声,就只剩一片死寂。象传说中“德库拉伯爵”的城堡般令人毛骨悚然。林琦的想象使她感觉寒风凛冽:“真让人害怕,一群疯子中有个杀人魔,你为了寻找真相去了两趟那里,就没有用你引以为傲的洞察力发现些什么可疑的人吗?”
“我在你心目中难道是一个满脑尸体,只关心案件的呆头鹅式的侦探吗?如果没有我一番调查后的推理,你会把疗养院和四年前的命案联系起来吗?我常告诉你要专注于细节,就是这个道理。”
“没错!看来你也正是这样做的。我们现在是继续这样傻坐着讨论你缺乏大局观和整体观察事物的能力,还是去找找隔壁的罗敏,看看他有什么进一步的线索。”
“重视细节并不等于忽略整体,真要命!你完全没有理解我的意思。还是别再为这个争论下去了,否则在我们说服对方之前,下一个受害者就该出现了。”左庶无奈的摇摇头,每次和林琦意见有分歧,磨破嘴皮也无法令她信服,她只会相信事实。
罗敏就在接待室隔壁的审讯室中,林琦叫了几次门,里面都没有人答应,林琦尝试转动门把手,门纹丝不动。审讯室由于使用频繁,一般不会从外面上锁,只有正在进行审讯的时候,才会从里面上保险。现在门锁着,说明审讯室里肯定有人。
林琦向前台的值班人员查询审讯室是否有人在里面。值班人员揉了揉熬红的眼睛:“罗警官今晚进去后,一直没出来过。”
“可是现在敲门却没有人回答我。”林琦指指审讯室的方向。
“或许罗警官不想被打扰,”接待人员提出了一种可能,但他很快想到敲门的人是林琦,没有人会对顶头上司的敲门声充耳不闻,于是他又提出了另一种可能:“可能他累得睡着了吧!”说完,值班人员用力拉了拉门把手,同时呼唤着罗敏的名字。
仍旧没有回应,林琦耸耸肩:“没人会在这间房间里睡得如此踏实。”
值班人员从腰间取下一大串钥匙,搜寻一番后,他将一把贴有“14”标签的钥匙插入了锁孔,边转动钥匙边对着房间里说道:“罗警官,我开门进来啦!”
门顺利打开,值班人员低头将钥匙挂回了皮带上。越过他的肩膀,林琦看见罗敏侧头倒在桌子上,一盏强光台灯正照着他的脑袋,他的脸背着光看不清。一只手枕在头下,还有一只手耷在身旁。
“我说他在睡觉吧!”值班人员过去推推罗敏的身体:“罗警官,罗警官,快醒醒!”
谁知,罗敏的身子一斜,一阵短促的衣服摩挲声后,他重重的摔在了地板上,一动不动。
这时,大家才发现地上的一滩殷红的鲜血,左庶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审讯室的门外,他快步上前用食指和中指搭住罗敏的颈动脉,随后恼怒的甩开手:“看样子又出事了!快叫刑侦科的人来!”
值班人员听了这名“嫌疑犯”的话后,急忙跑向电话机。
借着这个空档,先来为读者朋友们介绍一下这间西区警局的审讯室。房间约14、5平方米左右,朝北的墙上开了一扇狭窄的玻璃窗,结实的铁丝网封住了整个窗户,铁丝网不是用来防盗的,而是防止审讯室中嫌犯逃跑的,所以其坚固程度不言而喻。房间正中央摆着张方桌,桌子两侧各有一把椅子,桌椅脚全固定在地板上,以防止嫌犯挣扎时搞得天翻地覆。浅蓝色的墙面上挂着两幅看起来象书法的抽象画。除了那盏台灯外,还有桌子正上方的吸顶灯可供照明,现在,两盏灯都开着。审讯室的布置一目了然,十分简洁明了,没有可以躲藏的地方,最重要的是,那扇被值班人员打开的门是进出这房间的唯一通道,没有其他可供人类,哪怕是儿童出入的空隙。之所以反复强调这点,原因想必大家都明白,如果罗敏之死是起谋杀,无疑此案将成为最高难度的犯罪杀人手法密室杀人。
勘察人员作出了非常迅疾的行动反应。距离他们发现尸体仅仅过去了八分钟,刑侦科的人马就已经在现场忙碌开了。
左庶看了看手表,现在是凌晨二点四十五分。
罗敏的死状凄惨无比,令朝夕相处的刑侦人员不忍目睹,有人当场就掉下了眼泪。罗敏七窍流血,嘴唇紫得发黑,胸前的衣襟及一只衣袖被血染红。桌子上摊放着一本书,书页皱巴巴的,看起来是有人故意为之,摊开的那两页上沾有血迹,桌上还放着罗敏的手机、香烟、烟灰缸和一叠案件卷宗,它们见证了罗敏的死亡过程。在审讯室内死了一名正在查案的警察,蹊跷的是这里看起来根本就不象是犯罪现场,但没有人愿意将此案归为自杀,所有人都坚信不疑,发誓要找出杀害罗敏的凶手来。他们的愿望如此强烈,以至于在桌子下发现一把裁纸刀后,全兴奋的大叫起来:“找到一把刀,看起来很锋利。”捡到刀的刑侦人员留了一撮小胡子,用戴着白色手套的手在刀口上比画了几下,随后将刀装进了证物袋。但他高兴的似乎早了些,也许他还没有意识到,罗敏的死因是中毒。
“尸体没有外伤,罗警官是死于某种化学物质,毒性十分强烈,基本上当场毙命。那把刀可能对破案没多大的帮助!”另一名负责勘察尸体的警员冷静的说道。
“也许凶手用刀胁迫罗警官服下毒药。总之,这是件重要的证据。”“小胡子”警员争辩道。
就站在门口的林琦忍不住开了口:“我不需要你们毫无凭据的推测和假设,一小时后,我希望本案详细的报告能摆到我的办公桌上。有其他发现随时叫我,我就在隔壁的接待室。”
在西区警局,林琦的坏脾气和她的美貌同样出名,她的治军严厉有时会令下属叫苦不迭,而她的领导能力和人格魅力却又让他们甘心为她效力。似乎她天生就该做个领驯者,世界上的事物之间的确存在一种类似食物链相生相克的关系。林琦感觉,左庶总凌驾在她之上。这条法则也适用于另一个领域,被害者凶手警察人民群众,他们同样构成了一条另类的食物链。
左庶一语不发,他知道罗敏之死只是一系列恐怖事件的连带结果,看着埋头忙碌在现场的警员们,似曾相似的场景,让左庶记起傍晚在事务所外发生的那起命案,虽然不是第一次呆在犯罪现场,可左庶仍然在竭力去适应这种阴沉的环境,他无法克制内心深处的悲愤,这样的话,也就没有办法冷静的思考问题。左庶辞去警察工作的重要原因之一就是忍受不了这样的现场工作。他退到值班台的旁边,稍稍远离审讯室,仿佛这样就能看清案件的全貌,他心里清楚,它不是一个平凡无奇的小案件。
初步勘察报告准时交到了林琦的手上。罗敏死于三氧化二砷中毒,这种毒物俗称“砒霜”。毒药是通过口腔进入体内的,遗留在现场的血是从罗敏的七窍流出来的。 现场无打斗痕迹,尸体无任何外伤。根据同事的口供,罗敏下班后是去了一位证人的家里送上午疗养院命案的资料,回来后就拿着一本书将自己关进了审讯室。审讯室在值班人员用钥匙打开之前,门是从里面锁上的,房间里也只有罗敏一个人,进出审讯室必定从值班台前走过,那么晚了警局里基本没有闲人走动,值班人员也没有看见其他人进入审讯室,那么凶手究竟是怎么毒杀罗敏的呢?现场没有盛装毒药的容器。这仍需进一步的调查。
翻阅着遗留在现场的卷宗,当然,能这样拿到卷宗得益于林琦的职权之便。左庶发现是一起发生在二年前未侦破的凶杀案,案件本身并不复杂,但死者是一起保险诈骗案的证人。对着档案上死者的照片,是一个漂亮的年轻女子,左庶有种似曾相似的感觉。再一看死者的姓名,左庶激动的几乎要去亲吻破旧的纸张。那个女受害者的名字是:房倩倩。
当黄凯的故事进行到高潮部分,这位故事中唯一的女主角就再也没有登场,是巧合还是另有原因?左庶已经依稀看见了,房倩倩的死与四年前的命案之间那根细如蛛丝的线索。
左庶继续往下看,发现大多数有关本案的资料都是出自罗敏之手。罗敏追查一起保险诈骗案时,房倩倩进入了他的调查范围。但事情有了诡异的转变,终于有一天罗敏决定对房倩倩做一次面对面的讯问。但罗敏推开她没有上锁的房门时,却看见了倒在血泊中奄奄一息的房倩倩,躺在罗敏怀中的房倩倩,流淌着鲜血的嘴角断断续续的说了几个字:白……白塔,地……地……地狱……房客。
说完她就咽了气,罗敏不理解她临死时所说的内容,因为这显然是一起谋杀案,受害者在最后的遗言中却不留下凶手的名字或者相关讯息,当时的罗敏一定不明白其中的奥秘所在。左庶心中暗暗加重了对罗敏之死谋杀的推测。
认识罗敏的人也都一致否定了自杀的可能性,一个正全身心投入到案件侦察工作中的警察,怎会选择在此时此地了断自己的生命呢?当然也有声音提出较为客观的意见,也就是刚才为读者朋友们解释的关键问题。如果是谋杀案,凶手使用了何种魔法,瞬间夺走了罗敏宝贵的生命。如果没有人逼迫他,罗敏为何在密室中服下剧毒呢?还是在这间用来寻求真相的审讯室中,某些重要的东西被隐藏了起来。凶手诡计的命门又在哪里呢?
与此同时,左庶也没有忘记他来到西区警局的原因。对左庶不利的事情不单只是目击者陈晨对他的指证,在左庶的外套中找到的那把钥匙,经确认,正是目击者陈晨丢失的房门钥匙。
左庶从容的样子,让他看起来对此事一点不操心,他仿佛就和此事无关一样,他根本没去理会,专注的神情犹如一尊大理石的雕像。林琦又在他的眼睛里找到了往日破案时那跳跃着的瞳孔。
“你不打算为自己作一番辩护吗?”
谁也不知道左庶的下一句话,将会这般具有震撼力。只见他从容的走向接待室,用背影对众人说:“我的事情待会解决,先说说这起密室杀人的手法吧!”
可以这么说,晚上留在西区警局的警察基本都跑来听左庶的推理了,这让接待室顿时象炸开的锅。
“他是谁啊?”
“听说他是嫌疑犯。”
“我在东区警局看到过他,他好象是侦探。”
“难怪这么快就破案了,连我们的林警官都没有头绪呢!”
“还不一定呢,说不定想借机减轻自己的嫌疑。”
“嗨!前面的,轻点!”
能坐在接待室里近距离聆听这场推理秀的都是西区警局的精英,他们或多或少对左庶持怀疑态度。惟独林琦松了一口气,她知道不必为罗敏之死的真相而担忧了。
左庶危襟正坐,对大家说:“大家可能在想我为什么坐在这里,和一群警察大谈一名警官如何在一间密室中被杀害的,这的确有些奇怪。但我要说的是这其实只是一次偶然的巧合,让我发现了凶手的诡计,鲜血、裁纸刀和紧闭的门窗都不是破案的关键。”
门外一片哗然,大家原本对谋杀的怀疑,终于有人站出来证实了。
左庶接着说:“罗警官的烟瘾非常大,我想熟悉他的人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