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才落,四周围的天色奇怪地黯淡下来。如临黑暗前的黄昏。这时,一只白头昏鸦哀鸣一声,从花园上空飞过。一种不祥气氛笼罩向花园深处……
鬼打架
鬼婆婆依然没有抬头。
她将拐杖用力拄在地上,说:“疯婆子,你我斗了几十年,都没有分出个结果。今天你想怎样?”
疯婆子将手里的拂尘挥动一下,冷笑两声,说:“好一个死鬼婆,不安分守在你的梧桐鬼屋,跑到后花园作怪,你还有几条老命?”
疯婆子话语轻蔑,不屑一顾,狠狠瞥了鬼婆婆一眼。
王四看清楚了,疯婆子就是几度出现那个白发婆婆。这个神秘诡道的老太婆,还藏着这般能耐,当时真是小看她了。王四心里嘀咕道。
“原来是白发婆婆。请您老让个道,我们可是有要紧的事处理呢。”王四说。
“嘿嘿,臭小子,一晚上不见,人倒长白净了,说话口气也不一样啦!你听着,识相的,现在就给我滚出去,不然,我疯婆子的‘绝命拂尘’,可不是闹着玩的!”
疯婆子说着,把玩着拂尘在手里转悠一圈,然后用挑衅的目光注视着鬼婆婆和王四。
王四一时激怒,攥紧拳头要冲上去,却被鬼婆婆拦住。
鬼婆婆说:“不要小看了那个疯婆子,她的招数毒得很!”
鬼婆婆的头仍然低沉着。她不会多说一句废话。不会轻易露出真容。王四觉得鬼婆婆是个神秘人物,他想看清楚鬼婆婆的面容,可是鬼婆婆始终没有给他机会。
四周一片死寂。似乎在等待着一场恶斗,不可避免的恶战!
果然,疯婆子出先手了。
她舞动着拂尘,嘴里咿呀哇啦念着鬼咒,飘飞着朝鬼婆婆奔袭过来。
鬼婆婆推开王四,摆出一个苍鹰迎击的肢势,将梧桐拐杖架在肩上。
鬼婆婆这副姿态很潇洒。很像是一个精通武艺的高人。动作简练而沉着。有鬼婆婆在,王四感到很安心。他甚至预感,疯婆子不是鬼婆婆的对手。
两个鬼婆子,在荒芜的花园里拉开阵势,激烈地交锋对决起来。
一个是一袭黑斗篷披风裹身,不露真面的鬼婆婆;另一个一身青衣、银发飘逸且十分张狂的疯婆子。你来我往,如风穿柳,没有发出一点声响,但彼此每一招数都十分到位。
她们从地面,打斗到半空;从半空,交锋到地面或树上。而且俩个鬼婆子体态轻盈,动作优美,流畅自然。甚至比少女之间的搏击,更具有迷人的色彩。
王四不住感叹:这鬼打架,要比人打架好看,富有想象力。
疯婆子穿云飞花拂尘功夫,令观者头晕目眩;而鬼婆婆的梧桐飘雨拐杖功夫,点点滴滴,一招一式,招招游刃有余。
一会儿是穿云飞花拂尘缠住梧桐拐杖;一会儿是梧桐拐杖截断了穿云飞花拂尘的去路。俩个矮小精致的鬼婆子,在晨曦中搏斗的身影飘忽翩然,潇洒、诡谲!
俩人打斗了半个时辰,不分上下。然后各自停手,跳跃到相持的树上,稍作休息调整。
疯婆子坐在一棵梨树上,鬼婆婆坐在一棵桃树上。俩人都不服气彼此。好像在生闷气。
王四望着俩个鬼婆子,想着鬼打架的事情。过去只是听老人这样说,今天可是开眼界了,见到真格的“鬼打架”。而且斗争得如此激烈!精彩绝伦!让人回味无穷!
这时,疯婆子随手摘了一个梨子,大口狂啃。她似乎有些口渴,需要补充水分。
鬼婆婆见状,不甘示弱,立马拽下一枚桃子,皮也不剥,只顾囫囵吃了去。俩鬼婆子很快吃完,然后把剩余的果核,不约而同地朝彼此面门发力甩去。
两个果核投得真准,在飞行半路上准确相撞,立刻撞得粉身碎骨!
好厉害的功夫!王四看花了眼,他似乎预感到后面,还有好戏等着上演。
稍臾片刻,疯婆子口中念念有词,魔化出一只鬼魅阴司雕,抛向空中。
抛出鬼魅阴司雕后,疯婆子阴冷地笑了笑,依然作揖念咒,暗助那只鬼魅阴司雕。
阴司雕在空中转悠一个筋斗,尖利地鸣叫一声,然后向鬼婆婆俯冲下来。阴司雕的利爪,锋利无比,直奔鬼婆婆的头顶。
鬼婆婆早已预料到疯婆子的招数。她轻轻一挥梧桐拐杖,朝空中画一个鬼符圈儿。一只短颈黑鬼鹞,粲然现出身来。
“吖物——诼——”鬼婆婆鬼符咒语一出,黑鬼鹞翻身一跃,舒展翅膀,朝阴司雕迎了上去。黑鬼鹞与阴司雕在空中你争我斗,忽上忽下,打斗得天昏地暗。
忽然,黑鬼鹞抓住一个空挡,袭击了阴司雕的左翅膀。黑鬼鹞锋利的喙,扎进阴司雕飞羽要害处。一根飞羽带着乌黑的血滴凋落下来。只听那阴司雕凄厉惨叫一声,身体失去平衡,在空中翻转挣扎着。
疯婆子见状不妙,趁鬼婆婆抬头观看之际,从无名指弹出一鬼戒指暗器。这枚鬼戒指不同一般的装饰品。它的戒指面用鬼雕符咒法,雕琢一个骷髅头。鬼戒指因而有魔力,直射到鬼婆婆左脚跟部外踝的昆仑穴道上。
鬼婆婆突然感到脚跟巨痛难忍,哎哟惨叫一声,从树上跌落下来。鬼婆婆就地打了个滚,迅速爬起来,用拐杖支撑着身体,怒指疯婆子,道:“你使暗器,真够狠毒的……”
话还没有说完,鬼婆婆感觉脚跟昆仑穴道巨痛在加深,于是,便收了黑鬼鹞符咒,对王四说:“臭小子,我中了那妖婆子的鬼戒指暗器,今天是不能帮助你了,你好自为之吧……”
鬼婆婆说着,拖带着受伤的残腿,一瘸一拐地逃之夭夭了。鬼婆婆即使逃跑,姿态和身影也十分优美,像一丝柔顺的轻云,被一阵风儿吹走了……
王四见状,跳出来,将怒气发向疯婆子,说:“疯婆子,你真是无耻下流!用暗器伤人,算什么本事?有种你就冲我来呀!”
疯婆子哈哈一笑,从树上跳下来,得意地说:“那鬼婆子这么不堪一击!你还指望她什么?这次我的鬼戒指,可是伤到了她梧桐老根要命的穴道!没有一年半载,是恢复不过来的。傻小子,见鬼去吧!”
疯婆子收住话题,披头的白发飘扬起来。她用手里的拂尘朝王四面前轻轻一挥,念一句符咒,道:“去——”
刹那间,王四感到天晕地旋,一股潮湿而阴冷的雾气,迅速将他卷了进去。一眨眼的工夫,王四渐渐失去了知觉……
红颜薄命女
不知过了多久,王四慢慢苏醒过来。
他环顾四周,发觉自己躺在一个古香古色的木雕床上。床用白色帷幔装饰着,很素净,蓦然一看,有些像回到与香莲亲热的地方。
不过,如果再仔细查看,便没有了那种感觉。因为这房间很狭小。只有一张床和一个女人所用的梳妆台。
梳妆台还算讲究的。质材是花梨木的,镂空祥云样式,雕花琢凤,古典幽雅。一看就是为贤淑爱美之女所珍爱的家什。
房间没有一个人。蜡烛台上支着一根白蜡烛。蜡烛燃着昏暗的火苗。火苗微弱地亮着,时而不安地蹿动一下。
我这是到了哪里呢?王四坐起来,仔细观察周围的环境。被子是上等紫罗兰绸缎,手感柔顺绵滑。空气里飘着一股自然幽兰的清香,不像是燃香的味道。
王四寻找香源,很快看清楚了清香味来自何处。原来梳妆台上的花瓶里,插着一束刚从野外采摘回来的无名野花。花叶上还粘着潮湿的露水,很新鲜,屋里的香气,是从野花里散发出来的。
王四明白,自己现身处于一个女人的闺房里。
意识到此,王四心里显得局促不安起来。他努力回想曾经发生的事情。脑海里的图象渐渐清晰。他的记忆终于恢复清醒,自己是被疯婆子鬼术迷幻住了,漂流沦落到此。可又是谁救了自己?
正思想着,屋门缓缓推开了。推门的声音很轻,生怕惊动了什么似的。接着,先是一盏白灯笼探出头。然后是一袭白衣的婉贞,提着一篮饭盒款款走了进来。
“王公子,你终于醒过来了,我们好担心你啊!”婉贞来到床前,替王四整理了一下衣被,关切地说。
“我这是……”王四有些茫然,说,“难道又回到49号墓地?你是婉贞吗?是你救了我,是吗?”
王四急切想知道其中发生的事情缘由。
婉贞说:“你别心急,先吃点东西,我再告诉你。”
婉贞将盒饭打开。有一份豆腐花,还有两张烤制香酥的金黄面饼。
婉贞说:“豆腐花是汤婆子送的。面饼是老西坟街烤饼王陈师傅那里要来的。他们都知道你去老宅庄园的事情。”
王四看了一眼饭菜,说:“这不是吃‘鬼饮食’吗。如何使得?”
王四有些忌讳。特别是豆腐汤婆子的东西,让他想起她的面容,很让人恶心。不过,话又说回来,那个丑婆子,面丑陋,心却善。送豆腐花,也是好意。王四心里开始接受反感的东西。
婉贞见王四这般心态,笑道:“阳间的人不是经常也在梦里吃‘鬼饮食’吗?如何使不得?何况你现在的身份也粘着一半的鬼气,眼里能看透阴间的事物,生活调理,自然要跟上,这样才会逐渐适应阴间的生活。”
婉贞的语气十分温柔亲切,王四感觉说得有道理。此时,肚子也真是有点饿了,便随意囫囵吃了起来。
虽然鬼饮食吃着无任何味道,但能管饱肚子。吃罢饭,王四的精神好转了许多。
婉贞见王四恢复得很快,心里安静了下来。她告诉王四,是鬼道士救了他。当时那疯婆子的鬼符妖术,把王四抛向49号墓地。幸亏被墓地边缘一棵老杨树枝挂住,才没有酿成风险。
事情也蹊跷,昨晚鬼道士正巡游到此,便把昏迷在老杨树上的王四营救下来。鬼道士给王四服了一粒醒神还魂丹,然后把王四交给婉贞护理。
王四听完讲述,便急着要去隔壁鬼道士墓室里道谢。
婉贞拦住他,说:“现在是鬼道士修炼道法的时辰,不要去惊动他。等三更天后,他修道完毕,再去拜谢不迟。”
王四见此,便没有继续要求去鬼道士那里。婉贞考虑得很周全,听她的安排就是了。
王四沉默一会,遗憾地向婉贞细说了去鬼庄园的经过。说自己没有寻找到婉贞要找的仇人,而且把小铃子也丢失了,日后怎么向他们家人交代。
婉贞安慰说:“你尽力了。我们有你这样一位讲义气的阳间朋友,是三生有幸啊!你不必自责,来日方长,以后还有机会的。”
王四听此话,十分感激,不由得地握住婉贞的手,说:“婉贞,你真是太好了!谢谢你们的理解。对,还有机会。我准备第二次进鬼庄园,一定要把小铃子寻找回来!一定要挖出害你的恶人,让他得到报应!”
婉贞没有想到王四会握住她的手。她有些不好意思,羞赧地抽出手,说:“今后无论结果如何,我们都得感谢你!只是二次进鬼庄园,要冒很大风险。我有些担心……”
婉贞的脸上,露出忧郁和不安。
王四意识到自己冲动,歉意地缩回手,说:“放心,邪不压正。现在的王四,不是以前的王四,我有胆量去二次挑战!相信我。”
“你真是这样想的?为我而冒险?”婉贞问道。
“真的。为承诺而冒险,值!”王四执著地说。
婉贞的眼里悄然流出白色的泪水。她很感动,默然坐在那里思想着。她那像纸一样苍白的脸容,素丽俊俏;动情的眼睛,虽然没有在凡间那样鲜活有神,但也不乏几番阴郁的幽艳之冰清之美。
那微启的薄唇,挺直秀气的鼻子,标致的瓜子脸,那种哀怨柔静的美色,无不从这些感官和视觉里,透露出阴间别样的幽情和冷丽。
太美了。实在太冷艳了!红颜薄命。这样的美,却过早游离入阴间,孤苦为一个冤魂,岂不让人哀怜……
王四不语,暗自在心里思忖。他仿佛从婉贞的身上,看见了香莲的影子。
婉贞似乎觉察到王四的心思。她收住感情,岔开话题,又谈论一些阴阳两界的不同感受的事情。然后拉开墙幕,展开一幅她自己的水墨画《玉魔山降妖图卷》。
此画根据阴间一个降妖传说,几度构思琢磨,历时三年成画。图卷落墨章法有致,人物个性动作鲜明生动,环境渲染陪衬,主次构思和色彩铺设层次,都很到位,是为高手笔所作的高质量图画。
王四由此画看出婉贞内在的一面,品质与其貌不差上下,是一个修养全面的美人呢!只可惜身世不幸,遭此厄运,实在让人痛惜!
王四目光久久停留在画上,心里却在想着这些飘渺的问题。婉贞不露声色,静静站在一旁,等待着王四对这幅画的评论。
这时,婉贞的表弟青儿急冲冲地从外面跑了进来。他神色慌张,连门也没有敲,好像遭遇到什么天大的意外突发情况。
“姐,49号墓地出……出大事情了……”
青儿说话急切,语气有些脱节。看得出,此事发生,非同小可!
嫁祸于“鬼”
“别急,青儿,慢点说,出了什么大事?”婉贞稳住青儿说。
青儿定了一下神,说:“吊睛鬼和矮瓜,昨夜不知为什么,把自己的老窝给烧成灰烬了,现在两个恶鬼不知道去了哪里。”
“有这样的怪事?”婉贞颇感疑惑。两个骚扰自己的恶鬼突然消失,应该是件好事情。可是,婉贞预感此事没有这样简单。作恶的鬼,走到哪里都要作恶。他们今天出走肯烧掉自己的老坟,一定是去做更大的恶事去了。不然,怎么敢断掉自己的后路?这一招,可真是阴毒啊!
王四见婉贞沉思不语,说:“我们得堤防着点,这两个坏事做绝的人,说不定是在摆设圈套,日后好嫁祸于人。”
婉贞一惊,略有觉悟,道:“说得对。这两个平日里时时刻刻想着占有别人欲望的恶鬼,怎么会轻易地把自己的老坟给烧了呢?这里面一定有大阴谋的。”
王四已有预感,只是不好说出来。那矮瓜和吊睛鬼,日后一定会借老坟被烧为借口,再次返回49号墓地,找婉贞的麻烦。
想到此,王四担忧的心不由得提了起来。于是,王四建议说:“我们不妨去两个恶鬼的住处看一看,如何?”
婉贞说:“这样也好,也许会找出他们留下的一些蛛丝马迹,我们也好有所准备,作下一步打算。”
婉贞提着白灯笼,带着王四和青儿出了墓室。在去吊睛鬼和矮瓜住所的路上,他们看到大部分坟墓里的人都出来了。人们三五成群聚集在一起,谈论吊睛鬼和矮瓜烧毁坟墓的新闻。
更有些常年受吊睛鬼和矮瓜欺负的鬼民,竟然纷纷点燃起鬼炮仗,庆祝两个恶棍的消失。
阴间放炮仗,其实就是磷火。朵朵幽蓝的磷火无声地飞向夜空,煞是静谧、幽美。放得最好看要数做炮仗的专业户老林头一家。他家的炮仗品种花样多,飞到空中,会变化成形形色色的磷火图案。婉贞是最爱看老林头家放焰火。
老林头是个苦命人。活着在世时,一家三口靠做花炮为生计。不幸的是,一次装药事故,把他的整个家炸飞了,老伴和爱女,还有老林头,一起归了西。
如今到了阴间,他们一家又做起炮仗的生意。不过,阴间的磷火炮仗很安全。磷火,性子没有阳间的火药烈,很温和。而且品种单一,不会有任何事故。所以,来到阴间老林头一家,生意做得好,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平平安安的。
老林头的炮仗有质量,很远的阴司地域,每逢鬼节,都要慕名来他这里采购。阴间或许在某种程度上比阳间的人更讲究信誉。因为大多数的人已经没有什么欲望。肉体消失了,灵魂反而得到了平静。所以,彼此的交易都非常真实、公平。甚至互相赠送给予,不会讲任何交换条件。
这些飞天的磷火,只有阴间的人自己欣赏,阳间的人是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