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坤一看了看张之洞,附身向冯云山一禀:“陛下忘了上海乃是特区,归张大人治下,直接对朝廷负责,不归松江府管辖,微臣哪能介绍?还是张大人熟悉,由张大人来禀报陛下。况且微臣所治的松江府也不会有这么多洋人四处横行。微臣一向认为,为政之道,要在正本清源。大乱既平,人心将静。此时正应该摒弃西洋通商诸条款,驱赶一众洋商,务农办学才是正理。”
冯云山笑笑,对于刘坤一,他虽接触不多,此刻却也知道此人此时的作风保守,因固守旧,作为儒学之士明显对洋人很排斥,提倡自力更生,教化育人来治理地方。不过,熟知历史的他自然知道,这个刘坤一作为历史上湘军中的重要人物,一开始确实思想保守,但最终从一名信奉儒家经典的封建士大夫发展成为晚清著名的洋务外交家。
就算他如今还是思想保守的封建人物,冯云山也不排斥他,反而还是任命他为松江知府。毕竟他一直以来僻居内地,没见过与洋人通商贸易的好处。加之饱读儒家经典,具有十分强烈的民族气节,“忠君”、“安民”成为他的目标和全部,不过,后来他在出任两广总督四年、两江总督兼南洋通商大臣之后,在实际政务中与洋务接触的机会不断增多,逐渐认识到洋务对国家的好处,便开始慢慢转变,于国于民有益的洋务措施也开始施行。再后来,当甲午战争满清战败之后,刘坤一受到剧烈的促动,猛然惊醒,开始积极经办修铁路、开矿、发展农工商等洋务项目,并提倡西学,改革教育,成为后期洋务运动的领袖,也成为晚清变法图强的最大宣传者和鼓动者。
因此,冯云山并不心急,他相信,等刘坤一多接触洋务,便会如同历史一般转变过来,成为自己的得力干将。
于是,冯云山看向张之洞,对于这名后世比刘坤一更为出名的满清重臣,他寄于极大希望。
年轻的张之洞嘴角已经开始爬上黑须,双目炯炯有神,朝冯云山一礼,道:“陛下,刘大人,众位大人,请看那边便是苏州河口,从河口至前面上海城北这二里江畔,微臣都将之划为外滩特别区域,与朝廷设立的浦东自由贸易特区相对应,背靠黄浦江畔为货运码头,目前每日可进出码头的各式商船达四五十艘,可停泊货船达四十余艘,江海运输日益繁忙,交易频繁。不久将来,只怕这些泊位还无法停泊越来越多的商船,因此,我们在江对岸的浦东,正在用水泥钢铁建设一个长为4公里的浦东码头,能停泊更多的商船。”
张之洞说着,伸手指向码头中央位置的一座三层楼的洋楼,道:“陛下请看,这座洋房,便是微臣去年下令重建的江海关,使我们上海县唯一的海关。但可别小看这座小小的洋楼,也别小看我们收取的基本货物关税仅仅为一成,但每日都有如此多的货船,架不住要交易的货物多,关税十分可观,可观到微臣都没想到的地步。”
张之洞说到这里,朝刘坤一问道:“刘大人,下官想请教下,我们松江府耕田数百万亩,每年的粮食、棉桑等农作物所得值钱多少?全松江府一年的赋税又有多少?”
冯云山不由一笑,自己正好想着让刘坤一触动一下,没想到,这张之洞就主动揽上这事了。冯云山自然知道,张之洞是想通过松江一府的赋税来突显上海一县海关的收入。中华帝国的税收政策如今变得比较简单,所有同外商贸易的进出口货物,除鴉片这样的超高税率和武器、机器、大米等零关税货物外,其余的普通货物都是一成的税率。如今这上海港虽然还没有超过帝国的老牌贸易港口广州,但也很是接近了,每年的交易货物都是海量,这关税想必十分惊人。
果然,刘坤一不疑有他,直接坦然道:“陛下,张大人,根据统计,松江府去岁64万户农户,大部分都种植了棉花、粮食、桑麻等作物,其中棉花占比最大,产值超半,平均起来,单单种植来说,每户包括肥料种子等成本在内,产值约为220圣元的样子,若除去成本,每户差不多有纯收为130圣元的样子,当然,这其中有很大出入,农户当众的人工成本没考虑在内,而且农户在农闲时分多半会自行纺纱等赚取些贴补家用。这么算起来,全松江府去年农作物总所得值钱怕是有8320万圣元的样子。全松江府一年的赋税总额是520万圣元上下。”
张之洞笑道:“松江府在刘大人的治理下,果然民富安康,实乃百姓之福也!不过如今光靠农户耕种,却最多只能勉强温饱,难以达到吃穿不愁的地步,还远远够不上陛下要求的天下太平盛世的程度。我等”
张之洞还欲再说,冯云山打断他这些没营养的话,这个张之洞还是太年轻了啊,看来与刘坤一之间隐隐有些不和。也怪自己,设立浦东特区,将上海县的地位设置超然,原本应属于松江府的地方,如今竟然不归松江府管辖,难怪二人有些不睦。当下略带不满地道:“张爱卿直接说你上海县的收盈情况吧。”
张之洞尴尬地一笑,脸色一正:“微臣遵旨!”
843章 哥又来魔都了(下)()
“去岁上海县海关统计的数据,总出口为6462万圣元,总进口为8036万圣元,全年上海海关总关银收1256万圣元,其中因进口的机械、武器等补贴货物补贴金直接从海关划拨,共计划拨补贴款460万圣元,结余关税收入共计796万圣元。上海县的工厂店铺去年生意红火,特比是自从南洋公司办的几家纺织厂、织布厂领头之后,单是纺织厂、织布厂、缫丝厂、轧花厂、印刷厂等都纷纷建立起来,还有船运公司、船舶修造厂、搬运公司、机器厂、五金厂、银行钱庄、保险公司、贸易商行、蜡烛厂、火柴厂、纸厂、煤饼厂、木柴厂等等不一而举,整个上海县有洋资洋行、公司、厂矿等一百六十余家,其他官办、民资等大小商行公司作坊等足足从几十家发展到了有六百多家。单是在上海商务局备案过的从事与洋人贸易的买办中介便有上千人之多。单单城内和城区周边的商户、公司所征税收便有530万圣元的样子,这其中新建的浦东特区因为政策优惠,还未开始收税,再过一年开始收税想必会有一个巨大的飞跃。”
张之洞一脸自豪地说着,却不知旁边的刘坤一已经脸色铁青,难看之极。
他虽为松江知府,但一来原本就因为上海县极为特殊,二来上海县又是成立了浦东自由贸易特区,地位超然,因此他平素并没过问上海县之事,所治理的松江府,也一向将上海县排除之外的。
毕竟相隔很近,他对上海的情况还是有些了解的。洋人洋货,船来船往的,整个就是个大闹市一样,所有的人都为着熙熙攘攘逐利而去,特别是堂堂的上海知县张之洞,竟然和那些商贾称兄道弟地打成一片,对洋人也分外亲热,对此,刘坤一很是不满。要不是见那张之洞将上海城内外的乞丐也都收留起来,让之打扫街道留口饭吃,还给上海郊外的乡间农户免费运送城中粪肥,租用耕牛等,还算做了些仁德利民之事,刘坤一说不得都要弹劾他了。
他一直以为商贾贸易之道,乃是历朝历代所不提倡的偏门左道而已,上不了什么台面,毕竟农耕桑蚕才是正途。商贾之人,不事生产,低卖高卖,偷奸耍滑而已。要是没有周边自己的松江府、还有其他嘉兴湖州苏州等州府的产粮大府,就他上海县这样,只怕要饿死去。而且,若是所有乡民全都进城做买卖,谁来种粮,谁来读圣贤书?
可现在,张之洞报出的一大串数字,让刘坤一惊呆了:就他一个小小的上海县,原本还属于松江府治下倒数第二小的一个三等县,它居然仅仅关税结余就有796万圣元,若不是因为补贴那些洋货,甚至原本还有1256万圣元之多。这还不止,连小小上海城的那些商户和商贩便有530万圣元的样子,看那张之洞洋洋得意的样子,说起那浦东新区还未收税,否则更多。要知道,自己的松江府其他7个县厅加起来的赋税总额也就是520万圣元,与他一个上海县相比,别说大头的关税,连比那些商贩的税收都还差10万圣元。这无疑让刘坤一为之震撼!
就任这两年多以来,他已经清楚,整个中华帝国在皇帝冯云山的主导下,重在实际,虽有些过于追逐利益,但注重民间百姓生活的改善,关心百姓疾苦。所有政绩,都要以一套所谓切实科学的评估体系来核算成相对准确的数字,并上交朝廷如数的税收资金,再根据上交情况,下拨资金,平衡地方。因此,上海县的收支数据不大会有水分。这就让他觉得十分震撼了!莫非,自古圣贤说的那套、自己想的那套还真的错了么?就像皇帝在帝国最为出名、销量最好的南方日报上所说的那样:“时代不同了,工业革命带来了工业化进程,帝国也要跟随世界潮流,打造重商思想,以制造立国,以贸易立国,让中华百姓过上更富足的生活。”
但刘坤一还有一丝不解,就算经商能有余财,但若不事耕种,哪来的粮食?
只听张之洞接着向皇帝禀报:“陛下,上海县经过二年多的发展,城区已经初具规模,老县城内人口12万余人,城外的洋行区、原领事馆区有人口20万,特别是新发展的浦东特区,也吸引了5万人居住,而且每月还从苏浙皖等地迁来数千人地持续增长,都是来找工或做些小生意,整个上海县城区周围,便有人口37余万,加上城外乡下的其他农户4万5千余户,全县人口即将超过60万”
冯云山打断张之洞的话,问道:“人口剧增,上海城区的城市治理也得跟上才行。特别是柴米油盐之类的特别是粮食蔬菜等吃食供应,能跟上吗?”
一旁的刘坤一也心中一动:是啊,他查过松江府的一些资料,原本除去租界区领事馆之类的外来人口外,这个属于三等县的上海县人口不到20万,在松江府里的8县来说算是小的了,后来上海开埠向洋人开放领事馆、租界区,大量商贩涌入才增加至前些年的三四十万人。没想到,这最近的短短两年时间,大肆吸引乡间富农和各处的乡绅来上海开设什么公司,从事贸易,搞得人口更是剧增到将近60万,繁华是繁华了,看你们粮食怎么解决?
“陛下放心,上海粮食无忧。黄浦江外滩边的码头货仓内,还有苏州府的2万吨粮食没开封。前几天,几艘从吕宋岛满载稻谷的货船到现在还没卸完货,昨天又闻报日南省的五艘货船运来8000吨谷子,价格比苏州府的那批陈粮还要低上一成,胡氏洋行的老板胡雪岩特地找微臣作为中人,愿意全部以正常市价吃下来,他准备转运到北方的直隶、辽东等地囤积售卖,赚取差价。微臣没有答应,上海县的官仓粮食已经存放了一年多了,该置换一批新粮。其实如今上海已经成为东部沿海一带粮食的转运集散地,不但四川湖广江西安徽的粮食,还有交趾日南和南洋甚至西洋的粮食都会集中到这里,十分方便,就拿从交趾省来的稻谷来说吧,足够上海县60万人口吃上半年的口粮,10艘货船2个月时间便运足了”
刘坤一没有再听下去,张之洞的话让他心中充满挫败感。自己以为困难的粮食问题,如此轻易地便解决了,而且,那交趾、还有南洋,甚至西洋国家的粮食那么多,竟然吃不完一样,四处廉价售卖,莫非,这个时代真的变得跟圣贤书上说的不一样了?
冯云山这边却丝毫不惊奇,也没注意到刘坤一的心事变化,他正在听张之洞禀报的上海发展情况,除了经济人口民生方面的,他更重视的是上海的教育和近代工业。
“陛下,除开西洋教会开办的印刷出版馆,如墨海书馆、美华书馆等外,还有上海机器制造总局下设的上海翻译馆,以上海为基地,翻译出版西学书籍,并建立了中华帝国第一处公共图书馆——上海图书馆,凡中华帝国的子民,在验明身份之后登记入内,均可在馆内借阅图书。
学校方面,上海更是今次于圣京和南京(广州),除了前年朝廷教育部和工务部联合设立的中华帝国铁道学校之外,上海机器制造总局开办了上海机械中等学堂,上海船政局辖下开办了船政学堂,商务部开办了上海商贸高等学堂。微臣见上海纺织业发达,其他各类手艺匠人需求众多,分别于前年开办了上海纺织中等学堂,去岁开办了一家上海技艺中等学堂,还有一家师范学堂和洋文学堂。”
冯云山夸赞道:“张爱卿在上海干得有声有色,不负朝廷重望,朕甚欣慰!上海县能以一县之力,举办起纺织、技艺、师范和洋文这四家学堂,实为不易。传朕旨意,命其他有条件的府县,效仿办学,提高百姓教育文化水平,是为强国富民之本。至于爱卿本人的赏赐”
冯云山顿住不语,转头看向一旁的松江知府刘坤一,见其脸色微变,轻笑解释道:“刘爱卿不必多虑,松江府这两年也发展得不错,只不过相对于上海来说,还是慢了些。朕倒是希望,爱卿能明白,发展才是硬道理,只有让百姓过上好日子的官员才是真正的好官,才是圣贤所希望的!”
这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御船继续前行,已经来到上海旧城东北侧的租界外滩处。
夜色中的19世纪的上海城,犹如黄浦江水流淌在冯云山的面前。经过十多年的发展,城外原本的租界区比上海县城更为繁华得多,而租界领事区,又以外滩一带最为繁华。这里洋行商铺林立,工厂作坊展区遍布。
冯云山等人站在高高的“香港号”,望向右岸的黄浦江畔外滩一带,只见透过灰蒙蒙的水汽,街市夜灯如明星万点,人流如织,气成烟雾古老的上海呈现出近代繁忙之美,无以复加不过这也只有冯云山能体会这种穿越时空的感受。
刘坤一心中却是另一番感受了,酸苦俱全。他看向河岸边巨大的喷出浓白蒸汽呼呼作响的货船,和堆积如山的货物,来回穿梭于船上和码头的忙碌的搬运工人,心中忽地一阵明了:也许,这些他们口中的工业,也不一定是坏事呢!
再看那些忙碌的码头工人,也都有了生计,或许,古之圣贤能看到这些,也会觉得是件不赖的事情。这样想想,刘坤一似乎觉着自己没那么讨厌码头上偶尔出现的洋人了。
冯云山转向甲板的左边江岸,这正是还在建设的浦东特区,此刻虽然没有外滩那边那么灯火辉煌,但也是繁华一片。他指向其中央部位的一片问道:“那些高耸起来的是什么?”
旁边的张之洞连忙回答:“回陛下,这是浦东自由贸易区的船舶经营区中的英资祥生船厂,高耸起来的使他们的船坞吊装铁塔。其老板是英国商人尼柯逊和包义德两人,都是英国的普利茅斯造船厂的工程师,技术实力颇强,一年能制造1000吨以上的货船四五艘,同上海船政局有一些业务往来,船政局通过他们从英国的普利茅斯造船厂拿到一些英国军舰的设计技术图纸和资料。因此,微臣听从船政局的意见,对他们颇为关照。”
“喔,嗯。船舶经营区?这是怎么回事?”冯云山对于上海船政局通过祥生船厂获取英国普利茅斯船厂的技术资料之事,并不在意,这些情况他早就得到过禀报,四大船政局如今周围都有洋人和国内的乡绅联合起来开办配套的中小型船厂或是相关公司,承接业务,特别是洋资公司,提供一些先进的技术图纸和材料设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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