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两江总督怡良提前逃走,而江苏按察使吴其泰、苏州知府平翰等官员献城所致,如今吴其泰听说颇受粤贼器重,仍旧以打理苏州政事……”
“墨卿兄,你到底想说什么?管他怡良还是吴其泰,曾某不会投降粤贼,更不会弃城而走。”曾国藩斩钉截铁地说道。
匆匆将青麟打发掉,曾国藩面色阴郁。从对方的口气中听来,竟然是来探自己口风的,想必不是存有弃城逃跑的心思,便是投降粤贼的想法。
曾国藩真的是为大清朝廷捏一把汗了!连堂堂一省的巡抚大员,在贼兵还没攻打省城,便已存在这样的心思,那底下守城的官兵如何能拼死一战?
看来,大清江山是真的气数已尽了!
自己真的要为大清尽忠吗?曾国藩心中也不停地扪心自问。继而,曾国藩有些苦笑:这还用想吗?
……
与此同时,武昌东校场旁边的一幢宅院内,湘军的第一营营官罗泽南坐在主座,其下,刘蓉、王錱、李续宜、罗信南、蒋益澧、刘腾鸿、杨昌濬、钟近衡等一干湘军将领及佐官赫然在座。
罗泽南见在座的都是自己的罗门子弟,心知必有事情与自己相干,见人差不多都到了,便站了起来,对王錱道:“璞山,你将我等叫来,神神秘秘的所为何事?”
原来,这些人,却是他的弟子王錱召集过来的,说有事商议。
“先生,弟子本不该行此举动,但因关系到师母和师弟,才不得不召集大家,商议此事。当然,最终还是先生拿主意,无论如何,我等都愿追随先生左右。”王鑫说的甚是神秘,更让罗泽南摸不着头脑了,不过,自己这帮学生待己甚恭,想必不会是坏事,便静静地看着。
只见王鑫掏出一份家书来,递给旁边的刘蓉,让其传阅下去。
刘蓉接过一看,却越看越是脸色不太自然,将书信传给下首的李续宜,便默然不语。
李续宜也是一脸不自然,但脸上却隐隐有担忧之色。随后依次看过的罗信南、蒋益澧、刘腾鸿、杨昌濬、钟近衡等人均是一脸奇怪的表情,看着罗泽南。
倒让罗泽南坐不住了,伸手要书信:“究竟是什么?让你们如此不淡定了。拿来我看看……”话未说完,便闭上了嘴巴。因为他已经看见书信,竟然是自己的妻子罗张氏写来的。
信却不是专门写给自己。信一共五页,前三页是写给王鑫、刘蓉和罗信南、蒋益澧四人,最后两页才是给自己,而且,后面还夹着两页纸附后。
罗泽南看完信,脸色为之一变!这封信,把他给难住了!
罗张氏写信来,告诉他,如今在圣国治下,生活诸般如意。信中,罗张氏拉家常般跟王鑫、刘蓉和罗信南、蒋益澧四名熟悉的罗山弟子,说起了自从他们跟随曾国藩从离开长沙后,湘乡老家的变化。
罗张氏以自己一家的情况,说起了在圣国,也就是自己等人口中的粤贼治下的生活变化。尤其是看到自己唯一的儿子,差点又夭折,竟然是被粤贼的什么乡公所官员所救,罗泽南心里很不是滋味!
而看到家乡的乡邻都分了田地,自己家的私田也都没被强行收缴,而且,这粤贼的乡公所,竟然还免费地出人出牛帮助自家和四周的乡邻耕种田地,帮忙双抢,收谷插秧。罗泽南又是高兴又是震惊:这粤贼什么怎么会跟长毛贼差别这么大,会这么好?
不但如此,这乡公所竟然还赊欠一种所谓的圣肥,据罗张氏所说,竟然让自家的七亩水田,单单早稻一季便收粮33石,平均每亩田产的稻谷,足足有4石7斗。
偏偏税收比大清朝廷实际上的要低很多,加上增产那么多的粮食,罗张氏和儿子两人,便是吃两三年也够了。
关键的是书信的最后一页,罗张氏写着:“泽南吾夫,妾真心劝吾夫辞官归乡,退隐山林,长相厮守,岂不妙哉?若汝仍助纣为虐,帮扶满清,则你我情分至此而绝,汝可在附后的休书上签字寄回,再无相干。”
罗泽南苦:罗张氏这,果然是劝降来了。虽说是让自己辞官不做,回乡归隐,但他明白,自己已经卷入这个世道,如何能脱得身?
而夹杂着的,是一份罗张氏请人写的休书和粤贼的一份告示:《圣王王府告满清官绅书》。
“今奉圣王谕命,告清绅民知之。
凡我义军到处,尔等勿用猜疑。
我为救民而起,并非贪功自私。
拔尔等于水火,补尔等之疮痍。
尔等前此受虐,甚于苦海沉迷。
只因异族专制,故此弃尔如遗。
须知今日满奴,并非我汉家儿。
纵有冲天义愤,报复竟无所施。
我今为此不忍,赫然首举义旗。
第一为民除害,与众戮力驱驰。
所有汉奸民贼,不许残息久支。
贼昔食我之肉,我今寝贼之皮。
有人急于大义,宜速执鞭来归。
共图光复事业,汉家中兴立期。
建立中华圣国,同胞无所差池。
士农工商尔众,必定同逐胡酋。
军行素有纪律,一体相待不欺。
愿清治下绅民,人人敬听我词。
盼尔率众来投,往不咎亲兄弟!”
落款是圣王王府于黄帝纪元四千五百五十二年七月底。
看到这,罗泽南脸色大变!
第533章 粤贼不是贼()
罗泽南想不到,罗张氏竟连休书都写好,只等自己按手印了。
他心中清楚,这不是罗张氏要离开自己,而是逼自己离开曾国藩,离开朝廷,回乡投奔粤贼治下。
他没想到,粤贼竟然做到这种地步。竟然能说服自己的妻子罗张氏,要知道,罗张氏是一个泼辣的性子,不是她心甘情愿,根本不会写这样的信来,更不会劝自己。除非是,她真觉得在粤贼的治下,生活很好。
可朝廷的邸报不是一直在说长毛贼兵烧杀抢掠吗,将所有地方乡绅家财全部抄没,而且,男的不是杀掉,就是掳走变为奴隶,女的更是充为奴婢,简直如同禽兽。
罗泽南还亲眼见过岳州和武昌一带的书院孔庙都被长毛烧毁,民间百姓的先贤书籍也都被,这让罗泽南很是痛恨,发誓与祸害儒家治世之学的长毛贼势同水火。
而这粤贼,更是发源于长毛贼兵之中,罗泽南本以为跟长毛贼兵并无二致。但后来听闻,粤贼仿似并没有强烈地推行所谓的圣教,但从其贼酋自称圣王,其国自称圣国来看,罗泽南还是对其并无好感。
但没想到,在罗张氏的信中,反应出来的粤贼竟然会是完全不一样。这哪里还是贼兵,这简直比朝廷还要朝廷。对待百姓如此拉拢,如此收买民心,偏偏是,连自己的乡邻、妻儿都被收买了,这粤贼头好大的野心和抱负,看样子,就是要成为像明太祖一样的一代明君。
如果说,罗张氏的家书,只是让罗泽南的心,无法平静的话,那么,那封《圣王王府告满清官绅书》,就直接将他的幻想全部撕碎,彻底将他的心搅动起来,搅得天翻地覆了。
当初长毛贼兵攻克江宁,正式建立太平天国之后,罗泽南与曾国藩讨论过,以长毛贼拜上帝搞西洋邪教,焚毁华夏儒家传统和孔孟圣学,号召天下读书人反抗长毛贼兵的暴行,弘扬华夏儒学正气,得到了读书人的欢迎。
但促进这粤贼不一样,他的这封《圣王王府告满清官绅书》,完全不提要灭除儒家文化,也不提所谓的拜上帝圣教,只是以满奴胡酋异族专制,要各汉家儿郎光复中兴汉家江山,建立中华圣国。
并且明确提出,“愿清治下绅民,率众来投,往不咎亲兄弟”,这样便完全避开了宗教问题,以华夷满汉之分的大义,号召朝廷治下的官绅和百姓,追随他们,与之一道反清,开创汉人的江山。
并且,只要此时投降粤贼,他们都既往不咎,待归降之人如同兄弟。这层意思,可是让罗泽南内心巨震!他心中清楚,这句话最有杀伤力!
可能罗张氏给自己写信,便是因为看见这个话的原因,只要自己归降粤贼,便可以和她厮守家乡了。
正在思索的罗泽南,猛地抬头,却发现众弟子都盯着自己!
“怎么?你们也都收到家中的的家书了?”罗泽南本是随意地问道,没想到,让他吃惊的是,这几个弟子竟然都有一大半都点点头,还从怀中掏出一张《圣王王府告满清官绅书》。
罗泽南吓得蹬地站了起来:“想不到,这粤贼手段如此厉害!俗话说,攻城为下,攻心为上。如今粤贼兵锋鼎盛,看这情形,不但粤贼的细作厉害,其地方官吏更是厉害,能让我等家眷都心甘情愿地劝说我们,再加上这份布告,敢既往不咎地劝人归降,实在是,此布告一出,大清危矣!”
顿了顿,发觉众弟子的心思都已经不在朝廷如何,而是自己的态度如何,不由问道:“你们看了,有何想法?”
王錱率先说道:“先生,学生已经决定回湘乡老家,侍奉家中双亲,养育儿女,耕读传家。”
罗泽南愕然!
这王鑫可谓他的大弟子,实际上,王鑫虽然年轻,但是最早拜在他门下治学之人。而且,王鑫本是在入他门下之前,便已经是湘乡一带地方乡绅中读书人的佼佼者了,其人思维敏捷,口才不俗,爱发议论,声音洪亮。最早便邀请自己与之一道兴办团练。没想到,如今竟然是他首先要离开曾大人。
不过,罗泽南转念一想,也是释然:王鑫才华横溢,却有些爱出风头,本就颇为不受曾国藩的喜欢,如今恰好遇上粤贼的布告和家眷的规劝,难免有所心动。
“璞山,你将为师请来,便是想劝我,与你一道回乡?”罗泽南苦笑道:“你应当明白,为师之所以出山帮助抚台大人,不是为了个人升官发财,而是实现为师心中的抱负,治学安民平天下,唯此才是我辈读圣贤书之人应做之事!”
王鑫大声劝道:“先生,学生知道您以儒家孔孟之道,钻研程朱之理学,以民胞物与为体,以强勉力行为用!原本,我随先生一道出山办团练,只是因为长毛贼兵从廣西入境,肆虐糊南,我们为了保全湘乡一地的百姓,护卫家乡父老的平安,才奋然兴起兵锋,以图自保。若是那长毛贼兵依然作乱,学生自当辅助官府,铲除贼子,安宁地方。可如今长毛贼兵已经被压缩在江宁一地,其余整个南方,都已经是我们口中的粤贼占据了。”
“但这粤贼,经学生观察一年之久发现,其虽然自长毛贼兵中脱离而出,却完全与长毛贼截然不同,不可混为一谈。”王鑫说得兴起,开始激动起来,声音越发大了:“说是粤贼,可从占领湘乡以来,从未蛮横地抢夺乡绅财物,更不可能像朝廷和曾大人所说的那样烧杀掳掠,祸乱地方。”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家书,扬了扬道:“先生,这是学生的老父寄来的家书。信中言,所谓的粤贼,占领咱们的湘乡老家后,不但没有为难咱们的家眷亲人,反而治理地方,解危济难,帮助良多。据家父说起,他们在湘乡县里成立县公所,又在各乡里成立乡公所和镇公所,而学生家中田地较多,有125亩水田,说是超过他们规定中的总数一百亩以上,便将学生家中最差最远的25亩劣等田,以每亩八两的价格,全部由乡公所出资共200两银子购买。而将从学生家中购买的水田,又作为乡公所的公田,租种给邻村少田的乡亲,仅收取每亩5斗的粮租。”
“不仅如此,乡公所还出资组织乡间壮丁帮助乡间孤寡老弱翻耕田地,插秧播种,锄草灌水,乃至收谷。学生不得不说,若非是家父亲笔所书,学生也断难相信这是真的!自古以来历朝历代,乡间官员,唯有这我们口中的粤贼是真正做到了百姓口中的父母官!若是这样人,有这样的为民做主的父母官,亦称之为贼的话,依学生看,这样的贼比官府强得太多,越多越好!”
王鑫大声说完,一时间,倒怔住了众人,现场一片鸦雀无声!
王鑫旁边的蒋益澧,年纪与王鑫相差不大,他也愤愤不平道:“是极!璞山兄所说,皆是实情!益澧也接兄弟家书言,劝我回乡。只不过,我却不愿跟璞山兄一样,回乡终老。在座的不是恩师,就是同门,益澧也不怕大家揭发告密,直言之,益澧准备这两天便离开武昌,前往那广州城,求仕圣国,闯番大业!”
蒋益澧这话一说,众人都是脸色一变,罗泽南更是大惊失色!
他清楚自己的这个学生年少戆急,曾国藩素来对其不满,但没想到,益澧也是对曾国藩这么心怀怨念,否则,断然不会说要离开。
他作为师长,自然要劝导一番:“芗泉,按说,抚台大人素来对你颇为不喜,为师也有责任,本不该劝你留下,但总归抚台大人也是湘乡出身,总不至于做得太过。如今听说粤贼要兵临武昌城下,此时离开,却是不当。不如等武昌安固之后,再行打算?”
第534章 湘军的分崩离析()
谁知,听到罗泽南的这话,原本还算平静的蒋益澧,更是霍地站了起来,气鼓鼓地道:“先生,亏您还一直替他着想,而那位,却早变了个人,只顾自己升官,早忘了同乡之情,忘了儒家读书人的原则了。”
他的一席话,说的众人均瞠目。大家都知道,蒋益澧口中的他,指的便是湘军的统帅,糊南巡抚曾国藩。
罗泽南闻言大怒,叱责道:“芗泉不得胡言乱语,有辱抚台大人的清誉!”
蒋益澧却是冷哼一声:“先生,众所周知,如今的湘军,原本就是湘勇。所谓湘勇,乃是湘乡的团勇,原本是奉湘乡知县朱孙贻朱县令之命,老师和刘蓉刘孟容、璞山兄和信南兄,四人一同出资兴办团练,创建湘勇。可如今,我们这些还是湘勇吗?跑到长沙府跑到岳州府也就算了,至少还是在糊南,可现在,跑到这武昌来了?我们还是原来的湘勇吗?”
不待众人回应,蒋益澧慷慨激昂地接着道:“早就不是了!叫什么湘军?保护武昌?为什么我们湘乡人要守卫武昌?就为那即将大厦将倾的满清王朝么?如今谁不知道,大清已经要完了。”
听着这酣畅淋漓却又大逆不道的话,一旁的王鑫也插嘴道:“芗泉兄说道兄弟的心坎里了!老师,学生也不知道如今我们在这武昌城中做那螳螂挡车之举,为的是什么?我们的根可都在湘乡,而不是这武昌。我们当初带领家乡的子弟,训练团勇,初始目的,也不是为了效力朝廷,而是为了保护乡土。”
蒋益澧歇了口气,接着道:“先生一直教导我们,要有读书人的气节。读书便为了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可如今,我们湘勇在做什么?从长沙府逃出来,退守岳州的时候,为了筹集兵饷,将岳州府境内的周围州县的乡绅大户全部强行摊派,搜刮乡绅的家产,稍有不从便趁黑抄家,完了再放把火一烧了之,再诬蔑是贼兵所为!如今,更是困守武昌,在城内横征暴敛,摊派兵饷,城中的乡绅和百姓已经苦不堪言,痛恨我们湘勇!”
他说道这里,众人均是暗自点头,默然不语。而罗泽南也不好反驳,毕竟蒋益澧说的都是实情。
罗泽南曾经劝过曾国藩多次,可曾国藩只是听听,根本就不予理会。也是,整个湘勇都牢牢地在曾国藩的掌控之中,他能对罗泽南还算尊敬,已经算可以了。因为,罗泽南感觉到,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