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你的编号没问题,你这个猪猡。”
汤米静静地躺着,无话可说,他失败了。不知什么原因,权力无限的布朗先生识破
了他。突然他想出一个主意。
“一篇很好的演讲,康拉德,”他赞同地说,“但是,为什么要捆住手脚?为什么
不让这位绅士马上割断我的喉咙。”
“加恩,”十四号出乎预料地说,“想想,我们在这儿对付你毫无经验,而警察正
在四周搜寻我们,太好了!我们已经为你这个老爷定了一辆明天上午的马车,在此期间
我们不会冒险。瞧。”
汤米说:“你的话说得再明白不过了,还有你那张脸。”
“别说了。”十四号说。
“非常高兴。”汤米回答道,“你们正在犯一个糟糕的错误——错误,将造成你们
损失。”’“你不要再那样唬弄我们,”十四号说,“讲起话来好像你仍然在豪华的里
茨饭店一样,不是吗?”
汤米没有回答。他正冥思苦想,布朗先生怎么发现他的身份,是不是塔彭丝在万分
焦急之中去报案,他的失踪已公诸于众,这伙坏蛋很难根据现有的事实进行判断。
两个人走了,门被砰的一声关上。汤米又陷入沉思。他们不是举止文雅的人,他四
肢麻木僵硬。他完全孤身无助,看不到一丝希望。
大约过了一小时,他听见钥匙的转动,门打开了,是安妮特。汤米的心跳加快,他
已忘记了这位姑娘,她可能帮助他吗?突然他听到康拉德的声音:“出来,安妮特。今
晚他不需要晚餐。”
“Oui,oui,je saisbien,①但是我必须拿走另一个托盘。
我们需要托盘上的餐具。”
①法文。意为:是的,是的,我很熟悉。——译注。
“哼,快点。”康拉德咆哮着。女孩走到桌边,没有看汤米一眼,举起一只手把灯
关掉。
“该死的,”——康拉德已走到门边——“你为什么这样做?”
“我总是把灯关掉。你应该先告诉我,我要再把灯打开吗?康拉德先生。”
“不,快点出来。”
“Le beaupetit monsieur”①,安妮特大声说,黑暗中她在床前停了一下,“你
们把他捆好了,唉,他像一只烹烤前扎紧的鸡!”她语调中显然很高兴,这使汤米感到
不安,就在此时,使他惊奇的是她的手在摸索,她把一个小而冰冷的东西塞进了汤米的
手心。
“快点,安妮特。”
“Mais me voila。②”
①法文。意为:慈祥的小个子先生。——译注。
②法文,意为:但那就是我。——译注。
门关上了,汤米听见康拉德说:
“锁上,把钥匙给我。”脚步声渐渐远去。汤米躺在那儿惊奇地伤了一会,安妮特
塞给他的是一把小铅笔刀,刀身开着。从她一本正经地避免看他以及关灯的动作,汤米
得出结论,房间被严加看守。墙上某处一定有个窥视孔。记得她以前的举止总是那么谨
慎,他明白了,她一直在受到监视。他说了什么话而暴露了自己吗?几乎没有。他曾透
露过想逃跑和找简·芬恩的想法,但是没有什么暗示自己身份的话。
确实,他问安妮特的问题证明他本人和简·芬恩并不熟悉,但他也决没有装作认识
她。现在的问题是,安妮特真的了解得很多吗?她的否认主要是为了结偷听的人讲的吗?
他无法得出结论。
有一个更重要的问题。尽管他被捆得很紧,他能设法割断绳索吗?他小心地用小刀
在他两支手腕间的绳索上来回摩擦,笨手笨脚,小刀割破了他的手腕,他痛苦地小声
“哇”了一声。然而他继续费力地、不停地来回割着。手伤得很厉害,绳索被割断了。
双手自由了,其余的事就好办得多。五分钟后,他站起来了。由于四肢被捆得发麻,站
起来时感到困难。首先要把流血的手腕包扎起来,接着他坐在床边想,康拉德拿走了钥
匙,他期待着安妮特的帮助。这房间唯一的出路是门,他只得等着那些人来。当他们再
来人时……汤米笑了:在黑暗中,他小心地摸索着找到那幅名画并从墙钩上取下来。略
感欣慰的是他的第一个计划没有徒劳。现在只有等待,他耐心地等待着。
长夜漫漫,汤米度过了难熬的时光,终于听到了脚步声,他站起来深深吸了一口气,
紧紧把画抓住。门打开了,从门外透过淡淡的光线。康拉德直接走过来把煤气灯点上。
但深感遗憾的是先进来的是康拉德,能和康拉德扯平也是件乐事。十四号跟在后面。当
他跨过门槛时,汤米奋力用画砸在他的头上。十四号在一阵玻璃哗啦啦的破碎声中倒下,
汤米快速到跑去拉门,钥匙还在门上,他扭动门锁把钥匙退出,这时康拉德在里面猛烈
地撞门,并不停地高声咒骂。
汤米犹豫了一下。下面一层楼传来乱哄哄的响声,接着传来了德国人的喊声。
“Gott imHimmell①康拉德怎么回事?”
①德语。意为:天哪!——译注。
汤米感到一只小巧的手捉住他的手,他旁边站的是安妮特。她指着通往顶楼的一个
摇摇晃晃的楼梯。
“快,——从这儿上!”她拽着他爬上楼梯,他们来到一间灰尘扑扑装满木材的顶
楼。汤米向四周张望。
“这不行,这是个陷阱。没有出路。”
“嘘,等着。”女孩把手指放在嘴唇上。她爬到梯子顶部细心倾听,门被拍得震天
响,德国人和另一个家伙想挤到里面去。
安妮特小声说:
“他们会认为你仍然在里面,他们听不见康拉德的声音,门太厚了。”
“我原以为你能听到房间里的声音?”
“有一个窥视孔能看见隔壁的房间,你能猜到真聪明。
但是他们不会想到,他们太急于想进去。”
“是的——瞧这儿——”
“交给我。”她弯下身来,令他惊奇的是,汤米看见安妮特把一根长绳尽头扎牢在
一把有裂缝的大壶手柄上。她安排得很周到。她转过身来对汤米说:
“你有房门的钥匙吗?”
“是的。”
“把钥匙给我。”
汤米把钥匙递给她。
“我这就下去。你能下去藏在楼梯后面吗?这样他们就看不见你了。”
汤米点点头。
“在楼梯转弯处有一个大碗柜,你站在柜子后面。用手抓住这根绳子的一头。当我
放出绳子另一头时,你就用力拉!”
他还来不及问,她已轻轻地下到楼梯上,然后跑到人群中大喊:
“MOn Dieu!Mon Dieu!Qu’est—ce qu’i1ya?①”德国人转过身来对着她大声
骂道:
“滚回去,回你的房问去。”
汤米抓住绳子十分小心地下到楼梯后面。只要他们不转过身来就不会有问题。他弯
着腰爬到柜子后面,那些人站在他和楼梯之间。
“啊!”安妮特脚下被绊了一下,她弯下腰。“Mon Dieu,Voil la clef!②”
①法文:天哪!天哪!这儿都有些什么呀?——译注。
②法文:天哪!钥匙在那儿!——译注。
德国人从她手中一把抓过去钥匙把门打开。康拉德跌跌撞撞地走出来,口中大骂。
“他在哪儿?你们抓到他了吗?”
“我们没有看见任何人,”德国人尖声地说,他脸色苍白,“你的意思是谁?”
康拉德又一阵乱骂。
“他跑掉了。”
“不可能。他一定得经过我们这儿。”
这时,汤米正开心地笑着,拉起了绳于。从后顶楼传来瓦罐被打破的声音。刹那问,
这些人相互推推撞撞地爬上摇晃的楼梯,消失在黑暗之中,快如闪电,汤米从藏身之处
跳出来,拉着姑娘冲下楼去。大厅里没有人,他摸索着拉开门栓,打开了门,他转过身
时,安妮特已不见了,汤米站在那儿呆若木鸡,她会不会又跑上楼去?她多么疯狂。他
急得火冒三丈,不找到她,他不会离开。
突然头顶传来一阵喊声,先是德国人,接着是安妮特清晰的尖叫声:
“其实,他已经跑掉了,逃得很快,谁会想到?”
汤米仍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处。那是要他离开的命令吗?
他想是的。楼上大声说的话传入场米耳中:
“这是幢可怕的房子,我想回到玛格丽特那儿去。回到玛格丽特那儿去,回到玛格
丽特那儿去2”汤米又跑回到楼梯处,她要他走,自己留下?为什么?他应不惜代价把
她带走。接着他的心沉了下来,康拉德看见了他,从楼梯上跳下来疯狂地叫着。其他的
人跟在他后面。汤米用拳头击倒了康拉德,拳头打在他的下巴上,他像块木头似的倒下
了。第二个人被康拉德绊倒,枪声从楼梯高处发出,子弹擦过汤米的耳边。他意识到必
须尽快离开这里,至于安妮特,他爱莫能助。此时他与康拉德摆平了,这一拳打得真过
瘾。
他向门那儿跑去,随手砰的一声把门关上。广场上空无人影,房前有一辆面包店的
汽车。显然他必须乘这辆车逃出伦敦,他得乘这辆车走。当汽车从索霍区开出几英里后,
驾驶员发现了汤米,下车来阻拦他,汤米迅速出拳把驾驶员打倒在人行道上。
汤米拔脚就跑,为时太迟。汽车前门打开,一阵子弹打过来,幸运的是他未被击中。
他在广场转弯处跑掉了。
“还有一件事,”他想,“他们不能继续开枪,否则警察会追来,他们敢这样做
吗?”
他听见身后追他的人的脚步声,便加快了步伐,一跑出这偏僻的小路,他就安全了。
附近一定有警察——如果没有警察帮助他便能解决问题的话,他真不想要警察的帮助。
向警察解释会使人尴尬。过了一会,汤米的运气来了,他被地上一个平卧的人绊到,这
人发出警告的叫喊声后就爬起来跑向街道另一边,汤米退到一座房屋的角落,他高兴地
看到追他的人,其中一个德国人正拼命去追那个人。他安静地坐在台阶上。过了一会儿,
他逐渐平静下来。然后他朝相反的方向慢步走去。这时时针指着五点半,天很快就完了。
在街上拐角处他看见一个警察,警察朝他投来怀疑的眼光。这使汤米很生气。他用手模
了摸脸后笑了起来,已经三天没有利胡子和梳洗了,看上去,不知是什么样子!他没有
费劲就找到一家土耳其浴室,他知道这家浴室彻夜开放。到浴室时,天已大亮,当他恢
复了往日的精力,又重新开始了以往的生活。
首先要好好地吃上一顿,从昨天中午到现在他还没有吃东西。他走进一家普通的咖
啡店,要了鸡蛋、咸肉和咖啡。
吃饭时,他看了一下桌上的晨报,忽然他一下呆住了。报上有一篇有关克雷默宁的
长文章,这人被描述为俄国布尔什维克主义的操纵者,他刚到伦敦——有人认为他是非
官方的使节。他的事业被轻描淡写地描述了一番。人们坚信是他,而不是那些有名无实
的领袖,才是俄国革命的创始者。
报纸正中是他的肖像。
“这就是一号,”汤米嘴里塞满了鸡蛋和咸肉,“毫无疑问,我必须赶快行动。”
他付了饭钱后来到白厅。他送上自己的名片说有紧急的情报要报告。几分钟后,他
见到一位名叫卡特先生的人。
这人皱着眉头,满脸不高兴。
“听着,你没有必要来到这里以这种方式见我。我认为大家都能相互理解。”
“是的,先生,但是我认为事关重大,不能耽误时间。”他尽量简明扼要地叙述了
他这几天的经历。说到一半,卡特先生打断了他的话,拿起电话用暗语下了几道命令,
他脸上不高兴的表情已荡然无存。汤米说完时,他精神饱满地点了点头,“十分正确。
每一分钟都很重要,恐怕我们已太晚了,他们是不会等待的,而会马上走掉,但可能会
留下一些线索,你说你认出了一号就是克雷默宁?那很重要,我非常需要一些揭露他的
材料,以防内阁轻而易举地被他搞垮。其他人怎样?你说你熟悉其中两张脸中的一个是
劳工领袖?来看看这些照片。”
一会儿后汤米拿起一张照片,卡特先生感到惊奇。
“韦斯持维,设想到过。他是以温和派的面貌出现,至于其他家伙,我想我能基本
上猜到。”他把另一张照片递给汤米,他听见汤米发出惊叫,微微一笑。“那么我是对
的,他是谁?爱尔兰人,杰出的英国保守党议员。这都是遮人耳目,我们曾怀疑过,但
没有证据,是的,你干得非常出色,年轻人。你说二十九号是那个日子,给我们很少的
时间——的确很少的时间。”
“但是——”汤米犹豫起来。
卡特先生看出他的心思。
“我以为我们能对付总罢工的威胁。这是掷硬币决定胜负——但是我们有一次公平
的机会:如果那份草案条约公诸于世,我们就完蛋了,英国将陷入无政府状态。啊,那
是什么?汽车,快点,我们去看看你说的这幢房子。”
“两个警察在索霍区的那幢房前站岗。”普督低声向卡特先生报告。卡特先生转过
身对着汤米。
“鸟儿已飞走了——如同我们所说。不妨再搜索一下。”
重新检查这个被遗弃的房子对汤米来说好像做梦一般。每一件东西都是原样,挂着
东歪西倒的名画的囚室,顶楼那打烂的大壶,有一张长方桌的会议室,但没有留下文件
的痕迹。那一类东西,要么被销毁,要么被带走。也没有安妮特的踪影。
“你告诉我关于这姑娘的事使我迷惑不解,”卡特先生说,“你认为她是有意回去
的?”
“先生,我看是这样。我在开门时,她跑上楼去。”
“呢,她肯定属于那伙人;但是,作为一个女人,不愿站在一边看见一个气度不凡
的年轻人被杀死。很明显她是和那伙人搅在一起的,否则她不会回去。”
“我认为她不可能是他们中的一员,先生,她看起来与众不同——”
“长得漂亮?”卡特先生微笑着说。这使汤米的脸红到发根。
他腼腆地承认安妮特的美貌。
“顺便问一下,”卡特先生说,“见过塔彭丝小姐没有?她一直给我写了许多有关
你的信。”
“塔彭丝?恐怕她有些紧张,她去报警了吗?”
卡特先生摇摇头。
“那么我想知道他们怎么会了解我的?”
卡特先生好奇地看着他,沉思地点点头。
“确实,相当奇怪,除非是偶尔提到里茨饭店。”
“那是可能的,先生。但是他们肯定是以某种方式查到我的情况。”
“哦,”卡特先生说,并向四周看了看,“这儿没有更多的事要说了,和我去吃中
饭怎样?”
“谢谢,但我还是回去找塔彭丝。”
“当然啰,请代我向她问好,告诉她不要相信你会轻易被别人杀死。”
汤米咧开嘴笑了。
“我要大开杀戒。”
“我理解,”卡特先生干巴巴地说,“好吧,再见。记住,你现在是一个引人注目
的人,好自为之。”
“谢谢你,先生。”
汤米马上招了一辆出租车,上车后汽车便向里茨饭店疾驶。一路上他兴奋地想着怎
样让塔彭丝大吃一惊。
“想知道她在干什么吗?很可能跟踪丽塔,顺便想想,安妮特讲的玛格丽特是什么
意思,当时我不明白。”这些想法使他难过,因为看起来范德迈耶太太和这女孩关系密
切。
出租车到里茨饭店,场米急忙冲进饭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