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话?他以后还要抢劫吗?他为什么这样做?
“好啦,小一一,让黑人冷静一下再说好不好?”赵三红走过来,一脸歉意地望着如初,还有点肯求的意思,“他犯起轴劲来,八头牛也拉不回的,不如让他冷静冷静。”
他那不是犯轴劲,是犯混好不好?如初暗骂,但在看看赵三红温润诚恳的眼睛时,忽然觉得他说得有理。现在逼得那么紧,也说不出子丑寅卯来,不如大家都给对方一点空间,才能有自我检讨的机会。
于是,她点点头,强迫自己无视某人“冷静一百天也还是这话!”的叫嚣,放戚继光等四人离开了。
第二天,她在检讨过自己不该在学生面前哭,以致暴露了软弱,只怕今后难以立威的行为后,带着伤药来到戚继光等人的宿舍。
李成粱虽然是野兽男气质,但长得是很帅的,如果因为脸上的擦伤而留下疤痕,她就是对全体大明怀春少女的严重不负责,所以还是帮他疗伤比较好。再说,这也是重新恢复关系的第一步,昨天她处理问题的方式也确实太粗暴了些,失了为人师的风度和品格。
知错就改,上上之人!
不过她还没走到那四人的宿舍门口,就听到李成粱吼了一嗓子,似乎有点焦躁似的。她立即意识到这是个探听秘密的好机会,于是决定不做上上之人了,而是运起轻功,溜到人家的窗户下,卑鄙无耻地听壁角。这不能怪她,谁让他们大冷的天也不把窗户关严的。
就听李成粱道,“老子服了你们了,跟三个老头子似的,打从昨天晚上就唠叨,还有完没完了?老子是堂堂大男人,自己的事会自己解决。就算你们知道我的难处,放在心里也是块病!”
“看来他还是不肯说。”张居正的声音响起,但不是对李成粱说的,“那继续念他,我还就不信了,他就能坚持不开口。”
房间内连嗯了好几声,想必是戚继光和赵三红的附和。
“我怕了你们还不行吗?我说。”李成粱无可奈何地道,“但是你们谁也不能帮手,尤其是小红,如果你们还想和我做朋友的话。”
“快说吧,啰里啰嗦,女人似的。”戚继光催促道。
李成粱沉吟了一会才道,“是我在家乡的弟弟找人捎信来说,我娘病了,去年家里收成又不好,不但没钱请大夫抓药,还快断粮了。你们说,我能咋办?我是长子,孝顺母亲,养育弟弟是应该的,可学里供吃用已经不错了,难道还会发银子给我?而且你们也知道,我家比小光家还穷,小光的爹为送他上京,至少有房子可以卖,但我家连正经的房子也没一间,要不是辽东巡抚赏识我,给我推荐又给我路费,我根本也不可能来天津卫。现在我是没招儿了,只能打家劫舍,不然要我娘病死,让弟弟们饿死吗?难道我连让他们有片瓦遮头也做不到吗?所以我才不能答应小一一的要求。他奶奶的,昨天找那两小子掏的一两多银子还被还回去了。”
“你不早说,我先拿给你啊。”赵三红说。
“我就是不想要你的钱才不说的。”李成粱道,“不是我婆婆妈妈的推辞,可当初咱们四个结拜时说过,你要和我们一起当穷人,结成患难的交情,哪能随便更改誓言?咱们平时手里没钱时,宁愿饿着也没用过你的钱,难道在我这儿就破了例,我成什么了我!”
“可这是救急啊,兄弟一场,有什么关系呀?”赵三红劝道。
“不行。我知道你最恨你爹什么都给你买,功名、前程、上卫学的机会。为了自立,你平时除了仆人们送来的酒肉外,宁愿自己挨苦也不找你爹伸手,发誓要靠自己,现在我怎么能让兄弟为了我的事对家里手背朝下?”
一时,房间内没有声音了。
好半天,张居正才道,“可惜前些日子因为我们去军粮城,把之前找的事由丢了,不然好歹能凑点钱出来。唉,也怪我们平时有了钱就花了,怎么不说存点呢,真是钱到用时方恨少。”
如初听到这儿,差点把自己的舌头咬了。
钱到用时方恨少?这是未来的大明第一首辅张居正该说的话吗?而原来,李成粱是为了这个原因才去抢劫,怎么听起来像逼上梁山、落草为寇的那众位英雄似的。还原来,他们之前总往卫学外跑,是去打工嫌零花钱呀。更原来,赵三红是个立志要靠自己,而不依靠身为西北首富父亲的有为青年。
这些苦衷为什么不对她说呢?是因为不信任吧。但现在她既然知道了,就要想办法帮他们。
第四回 大明F4
现代人最讲究效率,所以如初在两天之内就解决了李成粱的事。
她先是继续采用跟踪法,找到给李成粱捎信的那个东北商户,以卫学的名义给了他一百两银子的银票,打发他赶紧走,然后又在自家的商行里给以戚继光为首的大明F4找到了工作。
说来也是她先前铺的路,庆善号借上回比武会之机在天津设立了分号,掌柜的是从京师分号调过来的,目前正在筹备阶段,用人的地方很多。
接着,她安心等李成粱找上门来,然后没等他说话,就把借条丢在他脸上道,“签字画押,等你升官发财后要百倍奉还。”
李成粱本来有一肚子责备如初多管闲事的话,此时硬生生给逼了回去,只问,“你怎么知道我家需要钱的事?”
“我偷听了你们说话。”如初直言不讳,“而且我知道你是茅房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所以直接打发送信的人带着钱离开,免得你拒绝我的好意。不过这好意是有代价的,记得以后报答我就行。”
李成粱站在那儿愣了半天,觉得小一一的动作太快,让他没有反对的机会,如今这好意他接受也得接受,不接受也得接受,那还不如痛痛快快地领了情,何况小一一确实帮了他的大忙。说到底,他心中压着的大石也放了下来,不用再担心家里,要知道他们一大家子过得节省点,每个月不过一两多银子的用度。
“如果我将来一文不名,你可亏大了。”他一边在借据上签字画押一边说,因为如初那么努力地掩饰帮助他的事实,决定以后要信任她。
“我对你很有信心,你一定会成为一方名将,类似东北王啥的,到时候肯定富得流油。”如初道,“所以说,我这不是借钱给你,是投资,是做买卖,将来会获得大利益,懂吗?我胡公公从来不做赔本的买卖。”为了减轻李成粱的心理压力,如初故意这么说。
李成粱心中明了,咧嘴一笑道,“我不明白你。实际上,我们都不明白你。我们也不是你的什么人,为什么你非要管我们做什么呢?”
“因为你们是我的学生。”如初正色道,“身为教习,这是天命职责,我不能放任你们胡作非为。或者你觉得抢同学的钱花花根本是无关紧要的事,或者你到现在也觉得并没有做错什么,毕竟你是为了家才不得已这样,甚至你会觉得自己的行为有打家劫舍、劫富济贫的意思。可是你要明白,有句话叫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不能为了摆脱一时的困境而违背一个正派的男人应该恪守的品格。假如这是在战场上,你会因为敌军强大,因为自己的子弟亲兵面临危险而妥协投降吗?我相信你一定不会,那么你现在也不能因为一时的困窘而污染自己的人格。我希望你不管任何时候都能高昂着你骄傲的头颅,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都问心无愧。这就是我所要的,而你现欠了我银子,所以这高贵的品质你要保护好,随时拿给我看!”
一番话,说得无比真诚,连如初自己都有点感动了,更不用说李成粱了。
他沉默片刻,忽地又是一笑道,“我会尽一切力量从正途上升官发财的,也会努力做东北王,不然还不清你了,我可不愿意欠人家。”
这算是收服了这位猛将兄了吧?听他这样说,如初知道是自己的这番话触动了李成粱的内心深处,不禁大喜,趁机把给他们四人找到工作的事也说了,让他们从明天下午开始来庆善号当伙计。
“放了学就过来,亥时初(晚九点)收工,时间方面我会帮你们向卫学里说明的。”如初大略解释了一下,“工钱不会少你们的,但因为庆善号才开始建分号,搬搬运运的力气活比较多,可能会比较辛苦,但力气这东西,你有的是对不对?”
“那当然。”李成粱挥舞了一下大拳头。
之后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对那三个人说的,反正他们第二天都乖乖来打工了。当然,如初之前提醒、或者说是威胁过庆善号天津分号的刘掌柜,让他对她的身份守口如瓶,对任何人也绝不能透露半个字,包括胡大海在内。所以,她仍然是胡公公。
“把衣服穿上,虽然是正晌午,但天气还冷,这样不行的。”半个多月后,学里放假,大明F4在休假时是要在庆善号工作一整天的,而如初闲得无聊,干脆就跑去视察工作,结果发现除了斯斯文文的张居正外,另外三个都赤膊上阵,而且个个干劲十足,扛着货物进进出出,头顶上冒着白气。
“忙着呢,小一一别来搅和。”李成粱推开如初拿着脱衣服的手,看来心情很好。
如初心情也很好,任何一个女性看到三个身材健美的年轻男人展示力量和肌肉时,都不可能感到情绪恶劣,不过……
“刘掌柜说要你们休息一会儿。”如初执着地举着衣服,“你们现在满头汗,不披上衣服的话,被风吹得闭了毛孔,肯定会生病的。”
一边的刘掌柜听到如初的话,立即垂下头去,以防被人看到他皱紧的眉头。他哪说让这四个小子休息了?可大小姐这么说了,他能违抗命令吗?说到底,庆善号是姓胡的,干活不由东,累死也无功,所有的事都自然是东家说了算。不过他冷眼旁观,总觉得很奇怪,大不姐不是女扮男装当教习吗?怎么和学子之间说话办事这么随便的?
“看你们这么乖,干脆我请你们吃午饭吧。”如初打算慰劳一下勤劳的年轻人,其实是想找人陪她到宫南大街和宫北大街逛逛。
此时已经是三月初的时节,天气虽然还很冷,但河面却彻底解冻了,前几天有一大队粮船从江苏刘家河驶入海河,正在码头卸货,一部分由陆路,另一部分装小船,沿北运河运往京师。而随着漕运重新开始繁忙,天后宫附近也开始热闹起来,预示着春天的来临。
“还有活儿没干完呢。”赵三红偷瞄了一眼刘掌柜道。
被邀请吃饭是人人爱的,但不能为了这个断了赚零花钱的来路,虽然是小一一帮他们找的事做,但现在可是人家刘掌柜说了算。
“唔,都去吃饭吧,活儿是干不完的,先放放也好。”刘掌柜假装算账,头也不抬地回答。
好嘛,他敢说个不字吗?当初大小姐介绍这四个人来时,他就不怎么同意,但还不是照样点头答应了?好在这四个小伙子干活不偷懒,还有真有把子力气,这才让他觉得工钱不白花。不然就冲他们干活的时间也很让人为难呀。
“看吧,我就说刘掌柜人很好,将来一定会高升的。”如初见刘掌柜这么上道,不禁夸了几句。
大概是听到此话中暗示的意思,刘掌柜顿时眉开眼笑地道,“胡公公过奖了,是他们平时干活卖力,这样的话偶尔休息一下是没问题的。呵呵,有奖有罚嘛,今天不回来了也没关系,明天继续干。”
四人一听,差点欢呼起来,快麻溜儿地穿上衣服。如初见他们满头大汗,随手拿出自己的汗巾子帮他们擦。那三个人都坦然受了,唯独戚继光,像是被什么烫到一样跳得远远的,对如初避如蛇蝎,害她纳闷极了。
不过她也没太在意这些,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怪癖,有很多人心理安全的距离比较大,不喜欢别人太靠近。于中她先打发戚继光他们出门去等,自己则多逗留了一会儿,问了问他们四人在工作中的表现。
“挺好的。”刘掌柜觉得这些事没必要隐瞒,于是实话实说,“就是那个叫张居正的文弱了些,有些力气活儿做不了,都是那三个帮他的。不过他真是卫学里的学子吗?看起来不像是武将的模样呀。”
他当然不是武将啦,他将来是挽救危难万历王朝的明朝第一首辅,用不着有力气,有脑子就行了。如初想着,但嘴里却支吾了几句,随后就出门了。
因为才巳时末(上午十一点左右),如初没直接去饭馆,而是先逛到海河边。几个人一边走一边闲聊,说到高兴处一起哈哈大笑,感觉快乐极了,只有张居正有点闷闷的,似乎有心事似的。当如初正要找机会询问和关心一下时,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呼救声,原来是有人落水了。
五个人一起往出事地点赶去,远远的就见两个明显是女扮男装的青衣小姑对着河面哭叫着,已经上气不接下气,而河面上,有一颗小脑袋和一把柔韧如水草般的青丝浮沉不定。
立即救人!这是如初的第一反应。
此时河边已经涌上了不少围观者,但却没有人跳入水中去救,只因为河面虽解冻,河水却仍是冰寒彻骨,在医疗水平不发达的大明朝,得了伤寒症可能会死人的!
不过如初却顾不得这些了,急忙甩掉笨重的棉靴,打算先救人要紧。可是她还没有跳,就听到扑通一声,身边已有一条影子跃入水中。不是瘦弱的张居正,不是旱鸭子李成粱和赵三红,而是从小在海边长大的戚继光。
惊呼声中,他如一条矫健的游龙,快速游到溺水者身边,在那人就要完全沉入水底前,伸手抱住,然后拯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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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旁观者
与此同时,岸上的如初也没闲着,在戚继光入水的一刻,就立即要赵三红到离河边最近的客栈去订两间上房,让店家多准备炭火盆、干燥的被褥、热水和干净的汗巾子,然后又叫李成粱以最快的速度雇两辆宽敞的马车来,再吩咐张居正去成衣铺子随便弄几身衣服来,“不管料子和做工好坏,只要是绵的就行,越厚实越好。”她一边掏银子一边嘱咐张居正,然后又对李成粱和赵三红强调,“不必心疼钱,大大的赏钱撒下去,人家的动作才会快,服务才会周到。”
等这三人领命而去,她就焦急地望着河面,等戚继光把人救上来,还要顺便安慰那两个吓坏了的小萝莉。她没有特别的急救知识,但上大学时好歹接受过一点这方面的教育,也知道对体温过低的人应该及早采取保暖措施。而在冰封才融化的刺骨河水里泡上这么一会儿,相信得重感冒的几率非常大。
戚继光是习武之人,身子强健,只要及时脱掉湿衣服保暖就应该没事,那个落水的姑娘就未必了。这年头的女人身娇肉贵的,小命送在这上面也说不定。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虚海平时总这么说,她当然要尽最大的力量。
在这个紧急万分的时候,如初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想起虚海,但这念头只在她心中一闪而过,她的全部注意力就都放在救人这件事上了,生怕戚继光不懂得救溺水者的正确方法,再被溺水者拖下水就麻烦了。还好戚继光不愧是海边长大的,相应的技巧非常好。
不过那小姑娘落在河里里的位置,看着好像离岸边很近似的,但施救时才知道她早已经被水流冲到河中央去了,而且这会儿水流还因为突然起了大风而加强,所以当两个湿淋淋的人在围观群众的帮助下上岸时,李成粱、张居正、赵三红已经快速办好如初交待的事情返转回来了。
“公……公子……她没气儿啦!”一个小姑娘摸了一下落水姑娘的鼻息,大哭道。另一个干脆站起身往河里跳,念叨着: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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