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母,我不能娶妍儿!在去病的心里,妍儿就是我最亲的妹妹。可是去病从来都只把妍儿当做妹妹,从来没有过其他的想法。而且……”说道这里,他的眉微蹙,却忽又舒展地看向窗外的远方,自言自语般喃喃地说道:“我的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女子。只是她离我很遥远,也许,这辈子都不可能和她在一起……可是姨母,”他忽然转过身来,急切地对我道,“即使我不能和那个女子在一起,可我也不能娶妍儿啊!”
我叹了口气,微笑着握住了他的手,对他说道:“你放心,你姨夫不是要将妍儿许配给你,而是平阳和曹寿的儿子曹襄。”“曹襄?”他疑惑地念着,心里似乎也顿时松了口气,对我说道,“原来是他。姨母,您刚刚真是吓坏我了。我还以为姨夫是要下旨将妍儿许配给我呢。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曹襄好,曹襄……为人忠厚老实,家世又好,妍儿嫁给了他这辈子准不会吃亏……”
“够了!”一声带着怒意的叫声打断了去病的话。只见妍儿怒气冲冲地走了进来,眼神里充满了愤怒和怨恨,对去病冷笑着说道:“霍去病!你别以为你自己杀了几个匈奴、封了个冠军侯就有什么了不得!在我刘妍的眼里,你什么都不是!你还以为我刘妍这辈子就非你不嫁了吗?你做梦!我就算去嫁给曹襄,也不会嫁给你!”说着便气冲冲地跑出了寝宫。
去病欲去拦住她解释,我从背后叫住了他,对着他摇了摇头。“姨母,为什么我觉得你们最近都怪怪的?您也是,姨夫也是,舅舅也是,舅母也是。”我不懂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便问他道:“你说这话是何意?”
“前几日,我路过舅舅的院子,本来是想去找舅舅来着,想跟他去理论让我做文职的事情。谁知我却看见舅舅和舅母他们在争执。”“争执?他们在争执什么?”我有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去病回忆了一下说道:“我去的时候,他们先前说的我都没有听到。只隐约听到,舅舅好像是在怪舅母,说什么‘没有想到你是这种人,我一直错信了你,你会害了他们所有人’什么的;后来我又听到舅母哭着说他心中一直都惦记着那个女人。然后舅舅竟然打了舅母一巴掌。所以我就猜想,会不会是舅舅在府外还有什么别的女人?”
我心中惊诧着:难道说这件事情是平阳告诉的刘彻?那她后来口中说道的那个女人,是我吗?我只觉得自己一阵头痛,强迫着自己不去想这些事情。它们就像一团乱麻,深深地扰乱着我的心绪。
我无力地对去病摆摆手,道:“你先回去吧。你舅舅的事情,你就不要再管了。还有……你真的愿意去打仗吗?”我的眼里满含泪水,充满期待地看着他。他温和而又坚定地看着我,对我说道:“是的。姨母,我霍去病这一生就是为征战而生的,骑在马背上的那个我,才是真的我。舅舅也一样。”
泪水轻轻地滑落,我抚摸着他的头,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对他说道:“好孩子,去吧。姨母也相信,你一定会名垂青史的。姨母,为你感到骄傲。”“恩!”他对着我坚定地点了点头,起身出了椒房殿的寝宫。
我的手扶在床边,突然大笑起来:雷备,我一点也不恨你,因为你给了我一个这么好的儿子。他和你不一样,他有担当,有胆识,他会是我大汉的一匹黑马,流芳百世!
在床上躺了几天,就好像是躺了几年,不,甚至像是十几年。这短短的日子里,竟然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老天让我意外地寻回了我的儿子,他竟就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成长了十八年;却也让我失去了我的女儿和丈夫。我和刘彻,是彻彻底底地永远不会在和好了。我也不奢求他能够与我如从前那般,我现在求的,只是他不要因为去病是我和雷备的儿子而去忌惮他,甚至……
一想到这里,我就觉得不寒而栗。对于他身为帝王的狠,我不是不侧目。而去病对他来说,既是有可能军功盖主的人,更是他“情敌”留下的后。他能容忍这样一个人留在身边吗?我轻轻地抚摸着那把琴的弦,张骞总拿过去的事情说笑,说这是我和刘彻的定情信物,是隐忍之爱、不离不弃的象征。琴,还在;可那份昔日的情意,早就如这指缝中流走的水一般拭去。
“娘娘,大将军来了。”自从茜儿死了之后,沉璧就替代了原先茜儿的地位。我点点头,示意让他进来。有的时候,我真的庆幸,在这个世上,无论谁都抛弃了我,至少我还有一个亲人。
“你来了?”我无力地挤出一丝笑容。他的脸上多了很多胡须,仿佛一下子老了很多。我忍俊不禁道:“你看看你,胡子拉碴的,就像老了十岁一样,哪里还有半分当年的样子?”他也不好意思的笑笑,对我道:“是啊,都老了。”我嗔怪道:“那是你,我哪里老了?我才三十几岁而已……”说完这话,我愣住了,忽又痴痴地笑了,自嘲般地说道:“我是你姐姐,你都老了,我可不是也老了吗?唉,都三十几岁的人了,还当自个儿是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呢。”
他目光迷离地微笑着对我说道:“姐姐在卫青的心中,永远都是那个从花瓣中落下的盈袖仙子。”
盈袖?仿佛是一个遥远而陌生的名字一般。我无奈地拜拜手说道:“还仙子呢?这仙子恐怕是再也飞不起来了。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不提也罢。我今天找你来,主要是有关于去病的事情,想要跟你说。”
第 77 章
“去病的事?”他拧紧了眉头;似乎预感到我想要跟他说些什么。
我忽然不知该从何对他说起;踯躅了一阵;只好对他说道:“去病是我的儿子是吧?”我望向他的眼睛,他的眼睛里满是疑惑、惊讶,后又转为愤怒。“你都已经知道了?”我点了点头,道:“是陛下告诉我的。”
“什么?是陛下告诉你的?”他的愤怒让他红了眼,他暗暗攥紧了拳头;痛苦地深吸了一口气,却有无奈地松开;对我说道:“罢了。事到如今;怪她又有何用?无论如何;她对我所做的一切;我卫青一生都感激不尽。只是这件事情;无论如何,她都不该把你和去病牵扯进来的。”
我明白卫青口中的“她”便是平阳公主,也许是她偷听了芍儿和卫青的话,又将此告之了刘彻。我不知道她向刘彻说与此事究竟是何居心,难道是为了皇家颜面和血脉吗?如果真是这样,那刘彻如此待我也真算是不薄了。算起来,他应该是之前就知道了此事,而他却依旧封了据儿为太子。
可是我现在担心的还是去病的安危。我对卫青说道:“陛下没有立刻就杀了我,就说明他至少暂时不想再追究此事;可是也难保以后不会追究。我还好,我有据儿他们,可是去病就不一样了。说到底去病在他眼中现在就像一个拔不出的肉刺,我现在真的担心,他有一天会一怒之下杀了去病。你可要替去病想想办法呀!我已经失去了他一回,实在不想再失去他了……”
卫青思忖着,半晌坚定地对我说道:“姐姐,你这件事就放心吧,只要有我在,我会一直保护好去病的。不会让任何人害他。这件事情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去病知道,他只要做好他的冠军侯,打好他的仗就行了。倒是你……不要再牵挂此事,你还是你,卫子夫,当朝的皇后,你有你的儿子、女儿,你的丈夫是大汉的皇帝;你永远都只能是去病的姨母,不会有其他的关系。”
“这件事情……”他在我面前“扑通”地给我跪下了。我大惊失色,忙扶起他,喊道:“你这是做什么?”他却纹丝不动地对我说道:“是芍儿和我母亲的错,是我们卫家对不起你。请受卫青一拜。”我无力地哭着,说道:“世间那么多对对错错,都是老天的安排。我又何必去怪你?要怪就怪我福薄,注定得不到,也拥有不了。你且起来吧,莫叫人看笑话了去。”
我抹了抹眼泪,对他继续说道:“你我很快就要做亲家了,不知道妍儿和曹襄的婚事准备得怎么样了。这个丫头,倔强的很,你也知道,她心里原先一直有着……唉,都是孽!她的那个性子和她父皇一模一样,你若要她眼下一口气去和曹襄平平静静地过一辈子,恐怕也很难。只怕是委屈了曹襄了。”
卫青也无奈地叹了口气道:“委屈不委屈的倒说不上,只要不是和去病,其他的都好说。说到底陛下也是为了妍儿好,好说歹说也算是嫁到我们家里来,离着不远,我也好替你照应着。她的公主性子,就随她去好了。去病的事情不能跟她说清楚,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恐怕这在她的心中,会是一辈子的心病了。”听罢,我只好点了点头。
妍儿和曹襄的婚事盛大至极,整个宫里都忙得乱了手脚。刘彻恨不得将这世上所有的好东西都作为陪嫁送给自己这个最宝贝的女儿。我和他将妍儿的马车一路送到了宫门口,曾几何时,我和他也是这样一直送着张骞的马车出使西域。如今,依旧是站在城门上的那对夫妻,却一路无言,没有一句话。望着那辆载着妍儿的马车浩浩荡荡地渐渐离去,侧脸的那一霎那,我不经意间看到了刘彻的脸上滑过不舍和心酸的泪水。
“陛下……”中常侍小心翼翼地问道。他却自言自语般地喃喃地说道:“养了这么大的丫头,说嫁人就这么嫁人了……临了还在怨着朕,连句话都不肯跟朕说……白养这么大了……”他缓缓地转过身去,那一瞬间,我忽然觉得他苍老了许多。此刻的他,只是一个嫁女儿的父亲。
据儿做了太子;妍儿嫁了长公主的儿子;去病在第二年两次进军河西走廊,收复了河西,被封为骠骑大将军。在所有人看来,我这个皇后的位置在后宫里是牢不可固了,就连唯一可以动摇我的王夫人也死了,刘闳做了齐王,整个后宫都是我卫子夫的天下。
然而,只有我自己知道自己内心的苦楚与惶惶不可终日的不安,只有我自己才知道我和刘彻之间的夫妻情分早已是名存实亡。这道不可逾越的鸿沟,就这样跨在我和刘彻之间,无法消失……
刘彻已经很久没有踏入后宫了,不单单是对我,其他的宫殿近日他也很少再去了。也许是时候在后宫里添一些新人了。作为皇后,我知道我应该主动去张罗这件事情的,即使我心里头有一万个不愿意。我私底下去和中常侍大人说过此事,他去探了刘彻的口风,他既没有反对也没有赞同,只是搁置一边了。我也就没有再提。
不知从何时起,宫里修建了乐府,多了很多吹吹弹弹的乐师和宫女。刘彻似乎对此很有兴趣,总喜欢一个人去听着。
一日,我正在宫里百无聊赖地喂着池中的鱼儿,中常侍却走了过来,对我通报道:“皇后娘娘,陛下今日在宫中设宴,也请您一道过去。”“请我?”我不解地问道。他应该是十分不想见到我才对,为何今日设宴却要带上我?中常侍似乎是看出了我的疑虑,便进一步对我解释道:“平阳公主和卫长公主也一同来了。”
“妍儿也来了?”我顿时惊喜万分,自从她嫁给了曹襄,便很少再回宫里来。记得上一次见她,还是在半年以前。“这个丫头,也不知道回家来看看。”我一边责怪道,一边赶忙向屋里走去。绿筠紧跟着过来,笑着对我道:“娘娘您啊,嘴上说不想公主,其实心里头啊,想极了!”“你这死丫头就知道贫嘴,还不快替我将凤袍换上!”
我匆匆地赶到设宴的平乐苑,刘彻已经在那里了。我一声不响地坐到他旁边的皇后席位,目光却在不停地找寻着妍儿的身影。忽然,我感觉到身边的刘彻眼前一亮,我也顺着看去。这时宫人报道:“平阳公主到!卫长公主到!”我惊喜地和刘彻相视一笑,却又在笑过之后忽然发现自己本不该对着对方笑的。
刘彻尴尬地干咳一声,又冷下脸来。“参见陛下,参见皇后娘娘,陛下、娘娘长乐未央。”平阳和妍儿的声音响起,打破了我和刘彻之间的尴尬。平阳依旧是那副笑盈盈的样子,而妍儿褪去了那身骄矜的公主气,竟多添了一□为□的平和,却在脸上带着淡淡的冷漠。
刘彻忙让中常侍招呼她们坐到席位上去。席间,她却只是抿一抿自己面前的美酒、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歌舞而已。我和刘彻皆有些说不出的失落。宴席热热闹闹地进行着,我却只是勉强地装着笑,撑下去罢了。
忽然,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犬从席间穿过,径直在厅中打了个滚。中常侍等人吓得魂飞魄散,手忙脚乱地就过来捉住它。谁知这小白犬竟然灵活得很,在几个宫人间跳来跳去,绕来绕去。倒是宫人们扑到了一起,抱成了一团。众人是想笑又不敢笑,只有妍儿拍着桌子,哈哈大笑起来。那小白犬闻声,直奔妍儿而去。
小白犬在妍儿的怀中欢闹着,妍儿被逗得眉开眼笑。刘彻见状,龙颜大悦,喊道:“这是谁养的犬?”这时,从殿外迈着碎步走进来一个男子。那男子身形纤弱,竟有几分女儿之态。他低着头,轻声地说道:“回陛下,是奴才养的犬。惊了陛下,还请陛下恕罪。”他微微地抬起头来,我惊奇地发现这个男子不仅声音阴柔如女子,长得也如女子一般娇媚,只是甚是别扭。就好像是……太监。
我原先是以为太监是自古就有的,来了西汉皇宫之后才知道,这个时候还并没有太监这个词。宫里也还没有开始盛行这个职业,只有一些犯了错误或者触犯了刑罚的人才会被施以宫刑。最为人所知晓的恐怕便是司马迁了。那么这个人……是个生面孔,以前我从来没在宫里见到过。看来定也是哪个犯了错而被施以宫刑的人了。
刘彻见了他,更是喜笑颜开地说道:“李延年啊,原来这狗是你养的。”李延年?他就是李延年?我惊讶地上下打量着这个人。李延年这个人是西汉著名的乐师,然而让他有名的并不仅仅如此吗,更是因为他有一个倾国倾城的妹妹——李夫人。
第 78 章
刘彻哈哈大笑;对李延年说道:“你的狗;逗得卫长公主很是开心;来人哪,赏千金!”李延年忙跪下千恩万谢地说道:“谢陛下!”
妍儿抱着白狗,笑着问他道:“原来这是你养的狗呀,你可真会养。”刘彻见妍儿高兴,便继续说道:“是呀;你有所不知,这李延年呀;不仅会养狗;还精通音律;朕这乐府中最精通音律的人便是他了。”
听完刘彻的话;妍儿却并没有搭腔;只顾抱着怀中的狗玩儿。刘彻一阵失意,便朝李延年拍拍手道:“既然这样的话,你便去为公主演奏一曲吧。”“诺。”李延年得令,退下。不一会儿,便上来了一群带着乐器的宫人、宫女们。宫女们敲着编钟,那李延年弹奏着一把古琴,吟唱道:“北方有佳人,绝世与独立。一顾倾人国,二顾倾人城。宁不与,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没想到,我穿越到西汉,竟然还能有幸听得一曲《美人曲》。恐怕不久我便还能有幸见的那个李夫人吧。我苦笑道。果然,刘彻听罢好奇地问李延年道:“倾城与倾国?这世上哪有这样的美人?”平阳笑着说道:“陛下有所不知,这李大人的妹妹便是此等倾国倾城之貌啊。而且还能歌善舞,丝毫不在李大人之下啊。”
刘彻眼前一亮,笑着问道:“是吗?”李延年细声细气地答道:“陛下,奴才的妹妹今日也在歌舞的宫女之列。”“哦?那还不快叫你那个妹妹上来舞一曲。”“诺。”他有些得意地冷笑了一下,仿佛我根本就不在他身边一样。我心里感叹道:也许我们之间的夫妻情分就快要到头了吧。
琴音响起,一群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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