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转身,却忽然撞上了一个女人,我定睛一看:此人正是芍儿。这一撞不要紧,她怀中的骏儿却抽动了一下小嘴,挤了挤眼睛。我忙对芍儿低声说道:“快抱他出去,哄住他。陛下正在里面午睡。”芍儿吓坏了,忙轻轻拍着,只怕他哭闹起来惊动了刘彻。谁知这孩子偏偏放声大哭起来,哭声响彻寝宫。我心里一惊,想拉着芍儿出去,芍儿顿时吓得浑身打颤,一步也挪动不了了。
“快走!陛下那边我替你去说。”我忙拉着芍儿向外走去。芍儿吓得忙点头,这时屋里传来刘彻的声音:“何人在外面?惊了朕的美梦?进来!”我心想:这下糟了,不进去也不是,进去了更不是。这可如何是好?我只得带着芍儿和骏儿一同进了寝宫。
芍儿提心吊胆地抱着骏儿走上前去,跪倒在地上,连称“死罪”。我忙对他说道:“陛下,此乃臣妾和卫青的姐姐卫芍儿,还有她的儿子。孩童无知,不知陛下在午睡。哭闹声惊醒了陛下,还请陛下恕罪。”
我偷偷看向刘彻,他似乎并无恼意,反而对绿筠说了一声“赐座”。芍儿看了看我,我点了点头。这时刘彻看向了她怀中的骏儿,笑着对她道:“把这孩子送过来给朕抱抱。”芍儿战战兢兢地将骏儿送了过去。刘彻抱着骏儿,百般逗弄,谁知骏儿此番却停止了哭泣,对着笑了起来。我不禁松了一口气。
逗了一会,刘彻忽然抬头对我笑着说道:“子夫,你知道吗?朕在熟睡时,被这孩子的哭声吓得一惊,惊出了一身冷汗。醒来时,谁知这风寒竟然好了。你听听朕的声音。”听罢,我惊奇地发现,他的声音似无先前风寒时的症状了。
第 53 章
我临进宫时;骏儿还只是个在襁褓中的婴孩;现在已经牙牙学语;一双明亮的眼睛乖觉可爱。任谁见了都忍不住想要去抱抱。刘彻对骏儿爱不释手,我在一旁嗔怪道:“陛下这么喜欢骏儿,都快赶上自己亲生的了。也没见着陛下对妍儿这样过。”
他哈哈大笑,举起骏儿又抱下来,边哄着边对我说:“妍儿是丫头;像花骨朵儿似的,自然是得娇着、宠着;怎么能像这样抱着举着?这小子不一样;够壮实;朕看他骨相精奇;以后定是个将帅之才。搁在你们家以后也只能是个平民百姓;不如常带他来宫里;等他稍微长大点后,就叫他跟着他舅舅骑马、打猎,来朕的上林苑!”
芍儿一听,抑制不住心中的狂喜,满脸谄媚地对刘彻说道:“这怎么可以?犬儿怎可常来宫里?那上林苑可是禁军、侍卫才能去的地方……”刘彻一脸不在乎地打断了她的话,道:“唉,什么大臣不大臣、平民不平民的?用人用贤,朕才不管是什么出身的人!朕喜欢这小子!说他可以,他就可以!可有名字?”
“只有个乳名,叫骏儿,是他舅给取的。”芍儿忙说道。刘彻微蹙眉,看向我,问道:“可是英俊的俊?”我笑着对他道:“是骏马的骏。”刘彻展颜笑道:“这个字用得倒是好,能行千里之才。不过,到底是马的意思,日后若为虎将,又是卫青给取的名字;难免会有人议起卫青的出身来。不如朕现在给他赐个名字。”
我与芍儿相视一笑,对刘彻道:“陛下赐名自然是好,不知陛下心中可是已有主意?”刘彻略一沉思,忽哈哈大笑道:“方才朕在午休,被他这么一哭,惊得一身冷汗,病痛全无。不如就叫去病好了。日后必也百病全无、生龙活虎!”
去病?霍去病!我倒吸了一口凉气,先是无比的震惊,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巨大的心痛。谁不知道历史上这位堪称天之骄子的骠骑将军英年早逝,年纪轻轻就长埋青冢了。骏儿就是霍去病,那他岂不是……看着刘彻怀中逗弄得可爱婴孩,看着一旁这孩子满脸欣喜和骄傲的母亲,我心中就像有千万把刀在割一样。
穿越,最大的痛,不是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国度、时空,而是看着一些身边的人,明明早就已经知道了他们的结局,却还是无能为力。我不是个能改变历史的力挽狂澜的人,只是一个时空错乱的勿入者,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就像我左躲又躲,却还是躲不过成为卫子夫的命运……
一日,我正在披香宫里望着池中的鱼儿嬉戏,绿筠捧着食饵,那一团团红黄的锦鲤随着扔进的食饵而簇拥过去,真是有趣极了。“扑通!”一个石子猛地投入池中,惊起层层涟漪,那些鱼儿呼啦一下全都散开了。我和绿筠都被吓了一跳,绿筠很是生气地转身喊道:“是谁在那里?竟然如此胆大敢惊了夫人?不要命了吗?”
我按住绿筠的手,摇摇头,想必也是无意吧。我正寻着此人,这时,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男孩突然从假山后面蹦了出来,边拍手,边笑着嚷道:“哦!姑母被吓着喽!”一看是他,我便故意装作不高兴地嚷道:“这是谁家的孩子?来人,给我丢进池中喂鱼去!”“鱼嘴小,吃不着!”
一听这话,我和绿筠全都“扑哧”一声笑了,这个鬼精灵。我忙对他招手道:“去病,过来,站在那儿危险。”如今这小子已经长得愈发壮实了,虎头虎脑的,一张小脸却是白白净净,还真是净挑了爹娘的好处长。这几年,芍儿常带他来宫中,也是愈发地讨刘彻的喜欢。
见我叫他,他便从假山上爬了下来,奔到我面前,扑进我的怀里。亲热地叫道:“去病想姑母了,姑母想不想去病呢?”我溺爱地摸着他的脑袋,柔声地对他说道:“想,怎么不想?姑母每天都在想去病。不知道去病最近有没有听你娘的话?”
只见他嘟着嘴,不高兴地对我说:“我娘啊,她每天都抱着弟弟,不抱我的。去病喜欢姑母,不喜欢娘!”这个芍儿!早年就是这个样子,怎么现在还是这样?如若没有去病,恐怕她也不会有现在的日子!即使是恨这个孩子的父亲,可毕竟孩子是无辜的啊,怎么能对自己的亲生儿子这样?
刘彻因喜欢去病,担心他跟着母亲过穷日子,还特地给她指了一门好亲事。将她做主嫁给了开国名臣陈平的后人陈掌,以她的姿色、出身,这可真算是莫大的恩典了;连着她们卫家一个被过继的大女儿卫君儒也嫁给了太傅公孙贺。如今我们卫家一家,也真可谓是羡煞旁人了。
芍儿急急地从外跑过来,一眼看见去病,便恼怒地骂道:“你这个兔崽子!这么不听话!这宫里是你能乱跑乱走的地方吗?冲撞了哪位主子你的小命都不够赔!”我一把抱住去病,站起身。芍儿见了我,陪着笑,恭恭敬敬地喊道:“民女见过卫夫人,夫人长乐无极。”我淡淡地笑笑,摸着去病的头,对她道:
“芍儿姐姐真是好忙啊。一边要照顾着新生的儿子,一边还要带去病来进宫。”她听出了我语气中的不悦,有些尴尬地笑笑,朝去病招了招手,去病不满地看了她一眼,不情愿地挪了过去。她绾了下鬓边的发髻,无奈地笑笑说道:“这……也不忙,就是陈家那小子太小了。我寻思着去病大一些,又能跑能跳的;平日里跟着他舅,爬上爬下,没个正行,好养活些。”
“好养活些?”我气不打一处来,瞪着她道,“都是你的儿子,后嫁的夫生的就可以天天抱着,以前生的就可以放养着?你知不知道,你今后这一世的光耀都凭你的这个儿子!陛下给你赐婚,说白了也是希望去病将来做了大将军,出身能好些,不用跟着你再在平阳府里吃苦。我叫你一声姐姐,有些话,一家人我不想说的太明白。你最好心里清楚。”
她有些怕怕地看向我,忙不迭地回道:“是是是,夫人教训的是。我一定好好养育去病!”看她那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我叹了一口气,也得亏了去病是跟着卫青长大的;否则摊上这么一个娘,还有一个懦弱的赌鬼亲爹,真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子。“娘,娘……”一个甜甜的声音传来。
我循声望去,茜儿抱着妍儿走了出来。茜儿举着妍儿的小手,对我摆着,边逗着她说:“公主,您快对夫人说,‘是什么惹得您不高兴啊?母妃您快别生气了。’”我舒心地走了过去,将妍儿接过来,这时去病也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冲着妍儿嚷道:“小妹妹小妹妹!我要抱抱小妹妹!”
芍儿一指戳了戳他的后脑勺,喊道:“作死的小子!长公主是金枝玉叶,哪是你这等泥土身子能抱得的?”我没有理会她的话,而是抓起妍儿的小手轻轻地去挠挠去病的小脸,对妍儿说:“妍儿我们对哥哥说,‘哥哥还小,等哥哥长大了,长高了,再来抱抱’好不好?”妍儿甜甜地笑着,去病也开心极了。
我忽又像想起什么似的,对茜儿问道:“对了,娟儿呢?”茜儿朝屋里看了看,笑着对我说:“夫人不必担心,诸邑公主正睡着呢。芳儿照顾着。”听到有人在,我就放下心来。芍儿顺着话在一旁称赞我道:“夫人真是好福气,给陛下生了两个公主,后宫里哪个娘娘能有这等福气呀?”
我笑笑,她见我不答话,便不做声了。片刻,她又支支吾吾试探着对我说道:“夫人,民女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我看了她一眼,不耐烦地对她道:“你说吧。”她神神秘秘地凑了过来,说:“娘娘虽已为陛下开枝散叶,可两位都是公主;这女人,一辈子没个儿子可不行啊!更何况是在后宫里。我听说,那位失宠的皇后还不肯罢休呢?万一……”
我眉头一拧,很不高兴地打断了她的话,道:“你是听谁说的?什么叫失宠皇后?什么叫不肯善罢甘休?这些话是你我能议论的吗?你知不知道私底下议论这些事情都是杀头的死罪?万一要是被皇后那边知道了,别说我保不了你;我连我自己都保不住。以后这种话不要在宫里说,别人对你说了,你更不要信。皇后娘娘出身高贵,资质过人,非我等平庸女所能比!我以后不想听见任何说她不好的话!”
芍儿见我生气了,忙连声说是,道:“我这不也是替娘娘感到着急吗?于是便想告诉娘娘一个民间能生男的法子……”我厉声正色地对她说:“生男生女在我眼中都是一样,都是我的孩子。陛下也一样,这点,不劳姐姐烦心了。姐姐以后若是忙着带陈家的孩子,就叫丫鬟带去病进宫好了。”
她的脸顿时变成了猪肝色,很是难看。不过看我这个样子,她也不敢说些什么,只得站在一旁不做声了。
第 54 章
“陛下驾到!”芍儿忙慌忙地拽过去病;低下头去拜见刘彻。刘彻一脸的疲态;见了去病;稍稍露出点惊喜之色,道:“去病啊,几日不见又长高了似的。最近都在干什么呢?”去病自豪地拍着胸脯对刘彻说:“我舅舅昨天带我去骑马了!”“哦?骑马?这么小就敢骑马?你不怕那些高大的家伙吗?”刘彻显然被他的样子逗乐了。
“不怕!我舅舅和我一同坐在马背上。我以后也要像舅舅那样可以一个人骑马!然后在草地上奔跑!我还要杀大野狼!追大野兔!”看着他那副踌躇满志、胸有成竹的模样,刘彻忍俊不禁,学着他的语气。对他竖起了大拇指道:“哦;杀大野狼、追大野兔!恩,我们去病真是厉害!那姑父在这里答应你;如果哪一天去病骑着马杀了大野狼;朕就封你一个侯;你看怎么样?”
去病连连点头;道:“好啊好啊!姑父不许骗人!”刘彻哈哈大笑;摸着他的脑袋,对我道:“你的这个小侄儿,真是越来越不简单了!”可不是不简单嘛,十七岁就去杀匈奴,我十七岁的时候还在念高中呢,连只鸡都不敢杀。人家就已经是民族英雄了。
我朝芍儿使了个眼色,她心领神会,对刘彻道:“想必陛下与夫人还有些体己话要说,民女就不打扰了。民女改日再带着去病进宫来看陛下、夫人吧。”刘彻疼爱地捏了捏去病的小脸蛋,站起身,大手一挥,道:“退下吧。”“诺。”芍儿遵命带着去病离开了披香宫。
待她走后,刘彻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坐在了池边窗栏下的竹席上。三月的桃花开得正盛,随着清风徐徐地飘落,落在池中打着旋儿。他并不说话,只是浅笑着看着我。我被他看得实在是脸红,便轻声说道:“陛下看着臣妾作甚?难道臣妾的脸上有桃花吗?”他朝我招招手,我走了过去,挨着他坐下,轻轻地靠在他的肩上。不知道为什么?不知不觉中,我已觉得自己越来越依赖他,离不开他。
他看着这一树桃花,又看了看我渐渐宽起的腰身,轻声地对我说:“瞧你,离开了清暑殿,住到这披香宫,倒真的令这宫里披着香味了!这满院子的花比清暑殿有过之而无不及。依朕看,你是较先帝的梁美人更甚。”我瞪大了眼睛对他道:“臣妾喜欢花啊,陛下难道不喜欢吗?”
他吻向我的发间,一手抚摸着我的乌发,笑着说道:“当然喜欢,你给朕生了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朕怎么会不喜欢呢?”我忽地直起身子,嗔怪着问道:“那陛下就是不喜欢女儿。”他见我这么说,忙又拉过我,道:“谁说的?朕自然也喜欢女儿。只是,每次朕看见去病生龙活虎的样子,都很想叫你给朕生一个儿子。我们已经有了妍儿、娟儿,花儿固好,可也需要一棵参天大树不是么?”
其实他说的也不无道理,自他登基之后,除了我给他生的卫长公主刘妍还有诸邑公主刘娟,后宫里并无其他妃子有子嗣。确切的说,后宫里的妃嫔根本就不多。都道帝王后宫佳丽三千,可刘彻的妃嫔三十都不到,而且基本上都是有名无分。我是因为有他在,又经过了上次的事情,阿娇姐姐虽对我恨之入骨,可刘嫖也不敢再对我怎样;不过其他的妃嫔就很难说了。
我面露难色,对他道:“可是……如果臣妾这一胎还是公主怎么办?”他深情地看了我一眼,微笑着对我说道:“那又怎样?朕又不会怪你。生皇子还是公主自有天命。倒是你真的很难得,后宫里的女人哪个不盼望着独得盛宠,巴不得一直生儿子的好。你却一直都不恼,看得出你对妍儿、娟儿也都是那样的疼爱。”
“能有女儿在身边,臣妾已经很满足了。”听了我的话,他重又让我枕在他的肩头。沉默良久,他忽然叹了一口气,幽幽地对我道:“子夫啊,朕累了。朕真的好累啊。张骞还是杳无音讯,朕已经派人去打听了,也许他已经……”说到这里他说不下去了。我知道,张骞对他来说,是情同手足的臣子,更是患难之交。如果他有什么意外,他就像失去了自己的手一样疼痛。
可我又不能对他说,张骞没死,十三年以后他会回来的。我只好安慰他道:“陛下,要相信张骞吉人自有天相,定能逢凶化吉,平平安安地回来。”“但愿如此吧。”枕在他的肩上,我感到很踏实,却更感到这个男人身上背负的天下是有多么重,原来不止是女子需要一个安定的肩膀依靠;男子更需要一个温暖的怀抱去让他躲藏。
“嗡嗡嗡嗡……”沉重的钟声哀鸣了四下,我从他的肩上起身。他看向远方,深深地闭上了眼睛,喃喃地说道:“这是丧钟声,宫里有人去了……”
远光元年,太皇太后窦氏薨。
一时间,整个内外朝的某些大厦呼啦啦地就像崩塌了一样。这里面受影响最大的恐怕要属刘嫖了。她唯一的靠山死了,女儿不得宠,自己这个女婿又和自己僵持着,早就对她一肚子的意见。现在,只怕日子会越来越不好过。
阖宫上下都穿着黑白的孝服,一时间压抑至极。长信宫中,我拜见了王太后,道:“太后长乐无极。”她见了我,笑着说道:“子夫啊,快过来坐坐。”我疑惑地问道:“不知母后叫臣妾来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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