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来应门的是郁树,景柏然上上下打量着他,还未打量完,耳畔已经响起莫相离特殊到残忍的声线,“郁树,送衣服的来了吗?”
看着她穿着郁树的衫衣,赤脚站在门口,他心底藏着的惶恐散在皱紧的眉心里,漾在他瞬间定格的目光中,隐在他紧绷的嘴角上,刚才他想什么来着,莫相离不会那样做,她说过她爱他,可是现在眼见为实,他还不肯相信么?他咬牙切齿问:“你对她做了什么?”
“我……”郁树的话没能成功说完,景柏然的拳头已经朝他挥去,这一拳正中他的鼻梁骨,他的鼻血顷刻间滑落下来,他捂住鼻子,还欲解释,景柏然却擦撞着他的肩,裹着风雨之势向莫相离走来。
这一刻,莫相离心中惶惑不安,看着越来越近的景柏然,她想要解释,唇嚅动了一下,最终却颓然的放弃。此时她才悲哀的发现,她与他之间根本就没有信任,她不信任他,他也不信任她。
失神间,景柏然已经站在莫相离面前,他居高临下地盯着她,凤眼中暗潮迭起,他伸出手指轻轻地挑起她的下巴,很轻很轻,仿佛对待这世间唯一的珍宝,可是吐出的话语却如斯残忍,“你就是这样报复我的,是不是?你真贱。”
说完,他的手重重撤开,转身就走。
莫相离的心大疼,她在后面急急追了一步,却陡然停下来,她大声叫道:“你不相信我,对不对?”
喊出来后,她突然想起,昨晚景柏然也问过她同样的问题,没想到要问出这句话却是这么的心痛与艰难。
景柏然的脚步顿了顿,复又迈开来,只听莫相离在他身后凄惶地笑开,“对,你不相信我,我也不相信你,景柏然,我们离婚吧。”喊出这一句需要多大的勇气,莫相离不知道,只知道心很疼很疼。
景柏然的脚步倏然顿住,他全身充满阴霾,他恨恨地转身,眼底血红,“你说什么?”
那句话说出口后,莫相离突然就觉得解脱了,她看着他,扯了扯嘴角,想要扯出一个微笑的表情,嘴角无论如何也翘不上去,她说:“我们离婚吧,既然我们彼此都不信任对方,那么这段婚姻也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
听见她那么轻易地将这句话说出口,景柏然不知道自己是气是怒,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转身一步压着一步走到她身边,“离婚?你怎么能这么轻易的说出来?”
他的强势逼得她向后退去,直到背抵上冰冷的墙壁,她惨然一笑,抬头倔强地看着他,说:“我说我昨晚跟郁树什么也没有发生,你信吗?”
你信吗?
景柏然问着自己,他信吗?昨晚他找遍了她能去的地方,他想,在Y市她已经无处可去,最终也会回到别墅,于是又开车回别墅,可是那满室的漆黑让他满心绝望,他怎么说服自己,在他到处找她时,她在另一个人怀里安稳沉睡。
莫相离看着他,心底的光一点点熄灭,她努力控制自己不要流泪,可是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漫上眼眶,她撇过头,道:“你走吧,我会请律师将离婚协议送去公司。”
景柏然捏紧拳头,看着她绝决的样子,他扭过身去,绝然离开。
身后传来“砰”一声巨响,莫相离回过头去,看着关上的电子门,心门也渐渐关上,她顺着墙壁颓然滑坐在地,眼泪再也不听使唤决堤。
郁树看着这两人闹成这样,他想要说什么,最终却只是道:“为什么不向他解释?我们什么也没有发生。”
莫相离摇摇头,解释有用吗?他不信她,她就是说得天花乱坠,他也不信,那又何必让自己更伤心,倒不如离婚结束彼此的痛苦。
郁树叹了一声,动作太大,扯着鼻梁骨上的伤,痛得他眦牙裂嘴,此时门铃又响起来,郁树盯了莫相离一眼,道:“送衣服的来了。”说着去开门,门打开,果然是送衣服的,郁树接过衣服,在派送单上签下自己的名字,然后拧着衣服进门。
“去换上衣服吧,就算要离婚,也要吃饱饭才有力气打官司啊。”郁树将她自地上拉起来,把衣服塞进她手里,然后将彷徨的她推进卧室,这才走进客厅去找医药箱。
莫相离明白就算要离婚,郁树这里也非久留之地,她穿上这件荷叶色及膝洋装,整理好自己,拿起搁在床头柜上的手提包走出去,郁树正拿着镜子给自己上药,见她出来,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迎过去,“我叫了外卖,吃了早饭再走?”
莫相离摇摇头,“不了,我现在就走,郁树,谢谢你昨晚收留了我,再见。”
再见,或许是再也不见。
郁树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来拽住她的手臂,看她茫然的表情,他叹了口气,“我送你吧。”
“不用,我自己走。”莫相离婉拒他,挣开他的手臂径自向门边走去,郁树站在玄关处,看着她打开门,看着她走出去,看着她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门后,他颓然收回手。
莫相离走出去,乘电梯下楼,走出公寓,她抬头望天,突然想起上次景柏然求婚时的她说过的话,闪婚闪离,还真是一语中的。
凄楚一笑,她抬步向外走去,她一边走一边想,等爸爸的官司一了,她就回美国去,到时再也不回Y市了,想到这里,她才记起自己要先给时小新打个电话,让她准备个地方给她住,连忙拉开包,拿出手机,上好电池。
开机后,手机就一直响个不停,等好不容易停下来,她按开提示,只见上面全是系统提示的未接电话,看着那四个字,她眼睛一涩,差点又要落下泪来,她慌忙合上手机,抬头仰望着天。
正当此时,手机又响了起来,她拿起手机,是时小新的电话,她心中宽慰,还真是她的好姐妹,她想起她时,她就来电话了。“喂,小新。”
“恭喜新娘子啊,结婚也不通知我一声,我现在才看到报纸,你还当不当我是你朋友了?”时小新这些日子被池城囚禁在酒店,与外界完全失去联系,今天一看到网上的新闻,就立即打电话给莫相离兴师问罪。
听着时小新的声音,莫相离突然觉得委屈,眼泪就那样猝不及防地砸落下来,她哽咽地唤:“小新……”
时小新听到她的声音,顿时慌乱起来,“阿离,怎么了?你声音怎么这样?谁欺负你了,你告诉我,等我从张家界回去,我替你收拾他。”
莫相离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得更厉害,徒惹时小新担心,时小新久久听不到她回答,急得都要跳起来了,“阿离,你说话呀,你别吓我,到底怎么了?”
莫相离听着她焦急的话语,再也控制不住大哭起来,原来心痛是这般滋味,当初知道沈从文跟莫良矜在一起时,她都是冷静着策划一切,直到后来婚礼后,她才觉得心里堵得难受,而现在,她是真真切切的心痛。
时小新没有再问,而是默默地陪伴着她,莫相离比她想象中坚强,只要她愿意哭出来,那么她就已经做好了面对的准备。莫相离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直到心里好受些,她才沙哑着声音,道:“谢谢你,小新。”
“靠,你还跟我说这么见外的话。”时小新一激动就爆了粗口,这时才想起要问她,“我听池城说莫叔叔的官司今天审理,阿离,你是为这个担心吗?”
闻言,莫相离怔忡不已,明知道她看不见,她还是摇了摇头,“爸爸不让我过问他的官司,连律行都拒绝了我替他请的,我已经将三千万公款补上,律师说判刑是在所难免,只是刑罚的轻重与否。”
“那你就不要担心了,莫叔叔不积极配合,律师也没办法。”时小新安慰她。
“嗯。小新,你在美国的房子还没退租吧,过几天我要回美国了。”
时小新正啃着苹果,闻言差点被苹果水呛到,等她好不容易回过气来,她连忙道:“阿离,你说笑吧,你家那啥,叫景柏然的那么有钱,还缺你房子住,他舍得让你去住咱那小窝?”
“……”
“……”
“我跟他要离婚了。”良久,莫相离说了这么一句。
“什么?咳咳咳。”时小新太激动,这次是没被呛着,结果却被苹果噎着,她瞪着咬了半边的苹果,将它扔得远远的,发誓以后跟莫相离讲电话时,绝不再吃东西了。
“我跟他要离婚了。”莫相离重复道。
“……”
“……”
“搞什么呀,你们闪婚又闪离,当真是在赶时髦?”时小新大声道,她才刚刚得知她结婚了,结果还没有恭喜她,她就跟她说要离婚,一时间,她根本就接受不了。
“……”莫相离无言以对,想了想,她说:“我们不适合。”
“既然不适合,当初为什么结婚?阿离,经过沈从文的事后,你不是那么冲动的人,那么你为什么要嫁给他?”时小新的话重重的敲在莫相离的心上,她并非要质问她,而是要让她好好想想,那时是因为什么才要嫁给景柏然。
莫相离怔住,她为什么要嫁给景柏然,是因为他雄厚的家世,还是他英俊的外表?不,都不是,她只是单纯的想要跟他在一起。
“阿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看到你们从民政局走出来的照片了,那时你脸上洋溢着的幸福不是骗人的,我敢肯定,那时的你是真心真意想要跟他过一辈子,为什么这么快就要放弃了?”
为什么这么快就要放弃了?
莫相离忍不住自问,想了想,她说:“我们之间缺乏信任。”然后她将这两天发生的事说给时小新听,时小新听完,叹了一声,“阿离,我不知道该怎么劝你,你扪心自问,你是真的想跟他离婚?”
她不想的,可是那时就是忍不住将那两个字说出口,也许在潜意识里,她就是一遇到问题就逃避的人,正如当初跟沈从文一样,知道沈从文背叛了她,她就那么绝决的分手,一点机会也不给他。
如今对景柏然也一样,她说他不信任她,所以她要离婚,可是她何尝给过他信任?
“阿离,你从小就把自己保护得很严实,不肯将心门完全打开,而当你遇到伤害时,你就会潜意识地竖起这道保护屏,将任何人都拒之门外,你不是不信他,你只是把自己保护得太好。”时小新与莫相离认识十几年,比莫相离自己还了解她。
“那我该怎么办?”莫相离喃喃问道。
“给他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跟着心走,你会知道该怎么做。”时小新淡淡道,看着莫相离与景柏然,她似乎又看到自己与池城,唉,跟着心走,又谈何容易。
挂掉时小新的电话,莫相离抬头望天,天空一碧如洗,太阳透过云彩的光芒洒落下来,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她突然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抬腕看了看表,已经快12点了,不如约他吃午饭?
想了想,她心里还是胆怯,可是想到自己若是不跨出这一步,他们的关系就会一直僵硬下去,她就逼迫自己放下自尊,放下一切,拿起手机,她的手指飞快在按键上点着,一会儿就写好一条短信,“景柏然,中午我们一起吃顿饭好吗?”
看着这条短信,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目光定定地落在“景柏然”三个字上面,她知道哪里不对劲了,删掉那三个字,换成了“老公”二字,临到要发送短信时,她心里又觉得不安,万一他不回呢,万一他回说不好呢?
几经犹豫,她最终还是点了发送,看着发送成功,她的心又陷入无边的等待与焦急中,心里想着他会怎么回,只觉得自己都要被折磨得崩溃了。
可是这条短信却石沉大海,莫相离一直等到下午一点,也没能等到景柏然的回信,她的神智突然就陷入无尽的凄迷中,她对他来说,果然是不重要的。
看着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她不再等,招了辆出租车直奔法院。
莫相离赶到法院时,已经快两点,她下了出租车,匆匆向法院里面奔去,她刚进大堂,便有人叫了一声,“莫相离来了。”于是乎,一群不知从哪里冒出的记者重重围了上来,险些将莫相离挤倒。
“莫小姐,据说你与景总的婚姻关系濒临破裂,昨晚在车上那男人是谁,真是你的旧情人吗?”
“那人是法律界新秀叫郁树,请问莫小姐与他什么时候开始的,是从与沈氏集团少东解除婚约后开始的吗?”
数十只话筒争先恐后地递到她眼前,莫相离被镁光灯逼得睁不开眼,周围都是记者,她前进不是,后退也不是,问题更是像炸弹般一个个投掷过来,炸得她无言以对。
“莫小姐,你对闪婚闪离有什么感想,嫁入豪门当少奶奶的感觉如何?”
“莫小姐,你与景总在一起,是不是图他的家世,其实你真正爱的人是郁树?”
这些问题,一个个残酷得像一把把利刃,生生割着她的心,莫相离惨白着一张脸,举步维艰,外围的记者想要往前拥,巨大的麦克风越过众人头顶伸向她,连她越显急促的呼吸都收录进去,不肯放过。
就在这时,人群后起了更大的骚动……
景柏然现身。
大部分记者弃了这边,要去围攻那边,还未近景柏然的身,就被黑衣保镖拦下,景柏然缓缓向莫相离走来。
莫相离看着他越走越近,手脚一阵冰冷,中午他拒绝跟她用餐,他的态度可想而知,现在,在父亲即将上庭的时候,她不想让爸爸担心。
景柏然没有看她也没有停留,衣角擦着她的手而过,他的脚步突然停滞,转过头来狠狠地瞪着她,身后记者挣脱黑衣保镖的阻拦蜂涌而至,众人争相问道,
“景总,对于莫小姐的背叛,你有什么话要说?”
“景总……”
“……”
景柏然的出现,无疑将现场的气氛烘托到最高,众人兴奋不已,景柏然眄了众人一眼,目光最后停留在莫相离手上,他可以甩掉她的手,他也可以让她更难堪,可是为什么在对上她隐忍着泪的眼睛时,他的心该死的只剩下怜惜?
记者没等到回答,还在不停的问,景柏然反手握住莫相离的手,转身面对众位记者,冰冷的视线一一掠过等着挖掘内幕的记者们,听着他们一口一个莫小姐,他轻启薄唇,声音不大,却响彻整个大堂,“请你们以后叫她景太太。”
景柏然的回答让众人一愕,还欲再问,却被赶上来的黑衣保镖拦住,景柏然扯着莫相离的手走进了法院。
法院二楼休息室,景柏然扯着莫相离进了去后,就将她甩在一旁,再不瞧她一眼。看着他僵直的背影,莫相离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从刚才记者的问话中,她隐约猜到有些事情早已经脱了轨。
她呆呆地看着他,无措道:“老公……”
哪里知道他听到她的叫喊凶恶的转过头来瞪着她,“不要叫我,莫相离,我真恨不得掐死你。”
中午收到她的短信,她那一句老公已经将他的心叫得软了,可是想起她与郁树的拥吻,想起她与郁树孤男寡女的处了一夜,他就嫉妒得发狂,他无法那么轻易的就原谅她。
坐在办公室里,他看着那条短信,手机的光灭了又被他摁亮,如此循环了不知道多少次,直到吴建浩进来提醒他,莫镇南的案子就要开始审理了,问他要不要出席?
他知道莫镇南根本就到不了法院,可是却怕恶耗传来,莫相离一个人会挺不住。
他终究还是来了,看着她被记者围攻,看着她无措的站在众人中间被人逼问,他无法不心疼,走过去替她解了围。
莫相离看着他的眼睛,他眼底的血丝是那么的明显,她伸手颤巍巍的抚上他的眼角,心疼道:“昨晚你没睡么?怎么疲惫成这样?”
景柏然恶狠狠地擒住她的手腕,“你还知道关心我么?我以为你就忙着与郁树……”
莫相离踮起脚尖堵住他的唇,“我不许你侮辱我,我也不许你侮辱你自己。”这个男人呵,刚才他明明可以丢下她不管,可是他却在众人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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