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信抬头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打趣道;“没想到你平时整天一本正经的样子,倒也是痴情种子。”
李左车常叹了口气,“什么痴情种子,还情债而已。不说这个了,你还没说你和项羽的事情呢,你们不是结义兄弟嘛,怎么会成如今势成水火的样子?”
韩信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我来问你,你以前的梦想是不是推翻秦国,复兴赵国?”
李左车点头道;“对呀,这确实是我当初的想法。”
“你可知道我少年时代的想法是什么?”
“猜不到。”李左车摇了摇头,他心知韩信既然这么问他,那肯定是料定自己猜不到才会吃惊的,索性不去猜了。”
“我少年时代的梦想不过是能当个衣食无忧的小吏,或者一夜暴富成了个富家子弟,每日不用再为果腹而奔波,不用再受尽别人的冷眼相对。有能力可以报答那好心的漂母,能让那些曾经侮辱过我的人诚心的竖起大拇指对我说一句‘韩信真棒’。”
韩信长长是舒了口气,语气悠悠道;“这就是我一直以来的愿望,你可以觉得很肤浅,觉得很没志向,但我当时确实是这么想的。我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立于万万人之上,一言一行都决定着无数人的性命,我根本没想过会影响你们这么多人的命运。对我而言你们这些人原来都不过是毫无意义的存在,可如今我却已经深深融入了你们之中,甚至有了心爱的人,更有了自己的儿子。”
看着李左车瞪大着眼睛看着自己,韩信忍不住笑了笑,问道;“你听得懂吗?”
李左车点了点了头,又摇了摇头,“明白一点,又听得糊涂,你到底说的什么意思。”
“你听得懂的话到奇怪了。”韩信小声嘟嚷了一句,又开口笑道;“我的意思就是说这可能就是你们所谓的天意吧,我先是认识了项羽,却和他同时喜欢上了一个女孩子,于是反目成仇,约定以这天下为棋来决一胜负,于是就有了今日的秦国上将军和西楚霸王。”
“打个比方,打个比方说当初我没有遇见项羽,或者项羽并没有喜欢上我喜欢的人,也许我仍在忠心耿耿的跟着项羽,为他冲锋陷阵,那今日的一切就完全不一样了,不知如果真的那样了我此刻的想法会是什么。”
李左车很老实的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韩信轻轻一笑,似乎是在自嘲,“这些谁又知道呢,不过是些无聊的想法罢了。”
韩信突然发现他现在的感慨越来越多了,若是以前,他绝不会平白无故的和别人说上这么多心里话,大部分事情他更愿意藏在心中,只属于自己一个人的秘密。可如今随着权势越高,当初的那帮兄弟们不再如同当初那般的亲近自己,反而隐隐有些疏远和惧怕,久而久之,他连找个说话的人没有。看来君主称孤道寡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至高无上权利一旦被你掌握,同样你也就要承受“高处不胜寒”的滋味。
等哪一天他正在的当上了秦王,乃至皇帝,那就真正的成了孤家寡人了。
可权利的滋味确实让人食髓知味,不舍得轻易放弃。那种凌驾于万物之上的感觉,以天下为棋盘,那无数的兵马就是自己手中的棋子,整个战争不过是少数几个人的游戏罢了。在自己的号令之下,成千上万的人便按照自己的命令所行,他们集结、冲锋、厮杀、流血乃至死亡,无论是敌人还是己方,他们所憎恨和热爱的都是自己。他们的生与死、荣辱与富贵,成千上万个家庭的幸福与灾难,整个国家的气运和前景,天下的兴衰和更替,完全是取决于自己的一闪而过的念头。
这就是“上位者”的感觉,在他们手中操纵着许许多多他人的命运。这就是为什么君王总喜欢说自己是“天子”,是上天的儿子。这种凌驾于万物之上的感觉,确实可以媲美上天的儿子。
韩信不禁有些迷茫,他可以轻松的操纵者数百万人的命运,可却偏偏把握不住自己的命运。从他莫名其妙来到这个年代以后,他所做的一切,仿佛冥冥之中都已经早有定数,而他不过是亦步亦趋。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天意?
韩信忍不住低下了头,看着静静流淌的河水,陷入了沉思之中。李左车有些奇怪的看着韩信的异常举动,却没有问,只是静静的在旁等候。
许久韩信才回过神来,有些歉意的朝李左车笑了笑,“不好意思,刚刚有些失态了,想东西想的出神了。”
李左车脸色露出了善解人意的笑容,打趣道;“没关系,我到很荣幸能见到上将军不为人知的一面。”
“言归正传,不知现在你可有了我们下一步该做的计划了吗?”
韩信点了点头,“我打算先解决刘邦,夺取齐地后再从背后两面夹击楚军,这样想来会事倍功半。”
李左车沉吟道;“可是中原那边形势也不容乐观,如果我们一旦在齐地的进展不顺利,那必然深陷其中,反而会给楚军和汉军个个击破我们的机会。”
“我信得过王泾和张良,他们犯一次错误我可以理解,毕竟对手是项羽,可还犯同样的错误,那就是我看错人了。当初他们是处处抢占先机,总想压制着楚军,所以才会被项羽集中兵力逐个击破的。吃一堑,长一智,有了这次教训,我相信依他们的本事,绝不会再被项羽轻易得手,只要我们能尽快的平定齐地,那定然无碍。”
李左车心存疑惑,忍不住开口反问道:“只是齐地有大河天险相阻,刘邦又不是个好对付之人,听说他回到齐国后大肆争辩,兵力已经超过了三十万,我们要拿下齐地,恐怕没有那么容易吧。我担心我们一旦深陷齐地,战事僵持不下,就会重现当初彭城之战项羽的尴尬局面,当时他就是主力大军深陷齐地才被刘邦所趁的。”
韩信嘴角泛起一丝神秘的笑容,徐徐说道;“墨家与我们的盟约你不是也知道的吗?”
李左车邹了邹眉,“你是说墨家那群家伙愿意给我们做内应吗?这未免有些太过冒险了吧,谁知道那些家伙靠得住靠不住。”
李左车是兵家的信徒,政见和墨家自然不合,出言反讥也属情理之中。韩信倒也不以为意,只是摆了摆手笑道;“你太小看墨家的势力了,他们在民间拥有广泛的号召力,侠义之风更是深入民心,想必汉军中一定大量的充斥着他们的信徒。而且墨家的始祖墨翟就是鲁国人,再加上齐国的学术向来以开放的稷下学风而著称,所以齐地的墨家势力影响十分庞大,上至王公贵族,下至贩夫走卒,都有他们的信徒。”
“这便是我们快速取胜的关键所在!”
二百三十六章毒士(上)
已经过了早朝的时间,却依旧宫门紧闭,大臣们仍然未离开汉王的寝宫。''
宫人们都小心翼翼的端送着茶水,不时将汉王身前已经放凉的茶水撤换,不敢有丝毫大意。谁都知道汉王现在的心情很差,差到极点,一个人若是心情很差常常会找个人来发泄下情绪,他们之中没人希望会成为这个人。
殿下站着三人,分别是萧何、陈平和曹参。刘邦则铁青着脸,翻动着手中的奏疏,面色十分难看。
重重的将竹简摔在了地方,高高的弹了起来,一旁正在伺候的小宦官顿时被砸了个正着,却捂着头不敢发出半年动静。
刘邦“霍”的一下站了起来,背着手大着步子不停的在座前来回走动,满脸的怒不可遏。
“这个韩信他想干吗,他到底想做什么?放着中原的项羽不去打,居然跑来打我们,他疯了吗?娘的,我又没有挖他祖坟,他为什么就这么和我过不去,项羽都不管了只是打我。”
忽然停下身子,瞪大眼睛看着陈平气呼呼的说道;“你不是说韩信最大的敌人是项羽,他不会对我们穷追不舍的吗?现在你如何解释。”
陈平苦笑,低下了头去,他很想指着刘邦的鼻子吼道;这关我什么事,如果我能猜到的话那我就是韩信而不是陈平了。
只可惜他并没有这么做,他只是更加谦卑的将头低了下去,满脸的诚惶诚恐,唯有以此才能平息刘邦心中的猜忌。
他一生所长的是算计别人和揣测他人的心思,可惜他这次却算错了韩信。他心中不由有些佩服起这个素未谋面的年轻人了,究竟是什么让他能够如此自信,自信的可以藐视天下豪杰。
当年项羽二十万精锐入齐地,尚且深陷其中不能自拔,如今他却要带着十几万杂牌军入齐,对手还是实力雄厚的刘邦,这着实让人有些费解。难道他真的自信如此,连项羽都不放在眼里?要知道中原如是项羽得手的话,那秦军面临的将是灭顶之灾。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如果秦军主力都在中原损失殆尽,那不伦在河北、在齐地如何的大捷、大胜,都无法改变国灭的事实。陈平自付当前这个局面,若他是韩信的话一定会倾力对付中原的项羽,对刘邦只是据河死守。
这也是他为刘邦定下的计谋,坐视秦楚大战,按照他的分析,秦军恐怕最终会占据上风。然后在紧要关头时刘邦突然出兵席卷河北,坐收渔翁之利。
这才是事情应该发展的方向。可韩信却偏偏不按常理出牌,竟然弃中原于不顾,只是一味攻打刘邦。陈平也忍不住想学着刘邦问道;他想干吗,究竟想做什么?
可惜没人能回答他,在空荡的殿中回荡的只有刘邦喋喋不休的怒骂。
陈平忍不住苦笑,这就是她选择的君主,一个有着雄才伟略同时又有着市井无赖气质的矛盾体。
直到刘邦骂的口干舌燥,这才停了下来,伸手接过了一碗热茶一饮而尽。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萧何站了出来,躬身说道;“汉王,这种时候不是我们抱怨的时候了,我们必须拿出实力和决心坚决的反击秦军,尽量将战火控制在河南一部,而不是蔓延到齐国腹地,唯有这样才能保住齐地元气。”
萧何是汉国的相国,又是刘邦最为倚重的亲信和老兄弟,所以萧何的意见举足轻重。
“不用你说,我知道。”刘邦点了点头,。
“老萧,我还需要军队,更多更多的军队,你得给我想办法去弄。”
萧何面上表情一滞,无奈的说道;“汉王,如今我齐国已经有了三十万大军了,还要征召的话恐怕会因小失大。要知道齐国七郡不过四百多万人口,这三年的战乱连连,青壮大量死伤,我们和楚国交战以及出兵河北已经损失了三十多万青壮,如今还要征召的话,恐怕真的会激起民变的。”
刘邦鼻中重重哼了声,“这些齐人们,平时想必是待他们太好了,竟然如此不知好歹。我出征赵地时竟然谋反,幸好我娘子她足智多谋,这才险险的平定了齐地。”
萧何心中苦笑,心想吕雉做的确实够绝,一锅端将齐国田氏连根拔起。短期的效果确实明显,让齐国贵族们彻底断了拥立齐王的念头,也随之带来的问题同样显而易见,那就是齐人大多心生悲戚,对田氏遭遇多有怜悯之心。连带当初田横之死也被重新提起,民间纷纷相传是死在刘邦之手。
刘邦竖起了二根手指,说道;“我需要再征二十万大军,所有十五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的青壮皆要登籍在案。”
萧何吓了一大跳,待确定刘邦所说的话后便连连摇头,“汉王,这……这怎么可能,如今三十万大军已经是我们的极限了,若是再征二十万,老臣敢想你担保,齐人一定会彻底背弃您的。”
“呸。”刘邦朝地上重重的吐了口唾沫。“背弃就背弃,总比现在就死的好。你怎么还没弄明白呀老萧,我们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如何打败秦军,这也是唯一的事情。只要能打败秦军,我们以后就有的是民心,如果败了的话,我除了死路一条还有别的选择吗?”
“你说民心对吗?那我告诉你什么是民心。百姓是天底下最卑贱的生命,他们有时候需要的仅仅是一口饭吃,谁给了他们这口饭吃谁就是民心所向。成王败寇,历史从来都是成功者书写的,都是为成功者歌功颂德的,如果我刘邦能成为这乱世的胜利者,那我就是民心所向,天意所归,反之我若失败的话,那就是万不复,千夫所指!”
无论刘邦如何相劝,甚至气急败坏的放出狠话,萧何就是坚持不肯答应。作为这个国家的相国,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个国家的情况了。他被刘邦缠的没有办法,只好答应再扩军十万,以此为最后的底线,再多一兵一卒他都死活不肯答应。
刘邦拿他没办法,最后只好勉强同意。既然定下了扩军的方案,那接下来自然是谈粮饷之事,这回萧何直接把手一摊,说道国库如今已经空空如许,连一枚闲钱一颗余粮都没了。能发的早已放下各军军中了。
自从刘邦入主齐地后,萧何一直将齐地打理的井井有条,钱粮供给从未缺少过。久而久之刘邦到形成了一种依赖性,总觉得萧何那里是座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宝库,如今伸手要钱时却空空如许,他如何能不焦急万分。
刘邦眼巴巴的看着萧何,萧何却无奈的摇了摇头,解释道:“原本府库中的钱粮在出征河北时就已经耗费一空,后来又囤积了一些,前几日的扩军将这些钱粮悉数拖走了,如今已再无一粮一钱了。”
没有粮食,那征兵又有何用,再多的大军也会一哄而散。刘邦顿时愁云密布,在朝上和群臣大眼瞪小眼,却没有一个人能拿出个办法来。
“汉王,臣有一法,可以解燃眉之急、”陈平迈出一大步,拱手说道。
刘邦先是一喜,旋即看到是陈平说话,撇了撇嘴,有些不以为意的说道;“你有什么主意,说来听听。”
刘邦脸上的表情变化自然逃不过陈平的双眼,他不禁心生警惕,看来刘邦已经对自己生出了不信任之心,这确实是个非常危险的信号。
陈平看了看左右,刘邦会意,便挥退了左右侍奉的人。
陈平清了清嗓子,大步向前,朗声说道;“臣有一策,齐国多富商,临淄邹家、东海龙家、即墨陶家,皆是富可敌国,随便抄灭一家都足够供我四十万大军数月之用了,汉王您不如……”
“住口。”萧何厉声喝道,怒目瞪向陈平,转身望向刘邦,大声说道;“汉王,我请您立刻将这陈平下狱,他这根本就是在祸乱朝堂,蛊惑汉王你自乱社稷。”
陈平在一旁冷笑,“好一个‘祸乱朝堂,蛊惑汉王’,汉王尚未发话相国大人你就已经给我定了这么几项重罪。那我问相国大人,你可有何法能解此困局?”
萧何扬眉怒目,喝道:“商贾本是齐国立国之本,汉王如果为解一时之急就轻易的拿富商下手,那今后将以何立身?以何服人?再说这些豪门世家无一不是齐国百年根基的大族,在齐国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你让汉王对富商下手,那岂不是与整个齐国的贵族为敌,这不是自取灭亡之道是什么?”
陈平扬了扬眉,转身对刘邦躬身道;“臣以为……”
却不料一向从容的萧何却抢声说道:“臣以为陈平居心叵测,汉王应当将其下狱送交廷尉府。”
刘邦脸色阴晴不定,似乎在犹豫挣扎,看了会陈平,又看了会萧何,终于开口说道;“相国,你得让人说话。”
说完转过身去看着陈平,放缓声音道;“陈平,你继续说。”
陈平面露微笑,眼神中闪过一丝得意神色,朝着刘邦微微低头,道:“汉王,相国说的也有道理,不过臣认为事有轻重缓急之分,秦军为急,民心为缓。再说乱世枪头王,武力最大,得罪了整个齐国贵族又如何?乱世之中本就是将旧的秩序旧的贵族全部大乱,重新建立起心的秩序新的贵族,破而后立,汉王你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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