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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间刘邦府前车水马龙,仰慕汉王高义特来拜访的士民大族不绝如缕,一月内竟踩坏了汉王府的三条门槛。面对这些拜访者刘邦无论多忙都会抽出时间热情相迎,若遇见对脾气的人则是一阵侃侃而谈,一时间齐国境内都齐齐夸赞刘邦的长者之风。
而刘邦对待萧何等旧臣的态度则完全不一样,萧何曾三次前去汉王府拜访,刘邦都是避而不见。樊哙派人送了一马车的礼品给刘邦,他却让马夫将马车直接开往王宫送给田横祝寿之用。
刘邦这种姿态摆明了是要和过去这些旧臣们撇开关系,安心做他的富家翁。这种恭谦的态度也赢得了齐国朝野上下的一片赞赏,就连之前一直对他心怀警惕的旧臣们也开始闭口不谈了。田横更是对刘邦放心无比,不但经常亲自前往汉王府找他喝酒说话,还吩咐臣下“凡汉王之令,皆等同于寡人之意。”
二月十八,河北传来了让整个齐国不安的消息,项羽在赵地连连大破赵军和魏军。魏豹龟缩回了魏地,被项羽杀的吓破了胆,不敢再主动和楚军决战。项羽则集中兵力猛攻赵国,想要先吃掉赵国后再回师解决魏国。
赵军主力拒守邯郸等数城,以游骑在外和楚军拉锯交战。赵地兵精将勇,项羽一时倒也攻不下邯郸,只好缓缓图之。
河北战况愈演愈烈,临淄的田横再也沉不住气了。
如今天下三分,一为强楚,二为西秦,三就是他们这些诸侯组成的反楚联盟了。秦国地处西陲,这一年来都只是闭关自守,不理关东事物,现在又听说他们正在倾尽国力和匈奴大战之中,想来不足为虑。
而楚国自彭城之战后,便占尽了上风,相比较而言反楚联盟则是连连失利,连中原都丢了,昔日声势显赫的七国反楚联盟,今日只剩下三家了,要是赵歇和魏豹再完蛋,那齐国的下场可想而知了。
无论是出于结盟之义,还是出于自保之需,齐国都必须出兵参加到这场战争中去了。于是田横便紧急朝会,商讨援助河北之事。
齐国的朝堂有一大特色,那就是田横手下的大臣和将领们都没有什么过人之处,唯一值得称赞的就是对田横的忠心耿耿。所以朝堂上田横一将自己准备出兵河北的打算说出,地下便是一片赞成声,但却无一人说出自己的想法和建议。
田横看了一眼排在左侧第二的萧何,见他正那若有所思的样子,这些日子来田横对萧何器重异常,他的才华让齐国上下赞叹不已,更难得的是萧何一直中规中矩,没有任何逾越之处,所以田横很想听听他的意见。
“右相,我见你一直锁着眉头,似乎有什么担忧,不妨说来听听。”
萧何微微欠身行礼,面色平静的说道;“臣想问陛下这次打算带多少人马去河北。”
田横略一思索,便答道;“我心中是打算十五万吧,我们南边还要防御钟离味,所以不能倾力北上。”
萧何点了点头,“我军若有十五万,赵国虽然数败,但主力犹存,想来也能有个二十来万,再加上魏国的,这么一来我方不下四十万了。而项羽北上的军队虽然来势汹汹,可也不过二十万而已,我们只需小心应对,不给项羽可趁之机,那就足以立于不败之地了。”
田横拍手哈哈一笑,“右相所说甚合我的心意,原本就该如此。魏豹那些胆小之辈一听到项羽的名字就吓得屁滚尿流,这种人怎么可能成就大事呢。那项羽也不过是一个头两只手,无非就是力气比别人大些而已,空有一身蛮力的家伙,又岂会是我田横的对手,我早晚要取他的狗头祭拜我兄长。”
萧何又说道;“话虽如此,不过楚军毕竟虽项羽久战沙场,虽然人数较小可也不能小觑。项羽每逢战事必然亲身营地,靠着过人的武艺总是能大振军心。所以我们虽然不需要害怕他,可也要小心应付,千万不能轻敌大意。”
“臣有一计,定能将项羽逼入绝路。”
田横大喜,急忙上前拉住萧何的手催道;“快说快说,说来给寡人听听。”
萧何被田横握住双手略显尴尬,微微退后站好了身子才说道;“臣的办法很简单,我想楚军劳师远征,后方供应粮草定然很艰难,赵地又是新占之地,肯定不足以维持二十万大军的补给。如果我们能出兵截断他们和后方的联系,这样一来楚军定然会粮尽自乱。”
田横连连点头,“这主意不错,甚好,甚好。”忽然又想到了什么,邹眉道;“可万一赵国挨不到楚军粮尽就先被项羽灭了呢,那我们岂不是前功尽弃。”
萧何一躬身,说道:“大王所说甚是,是臣疏忽了,我看不如这样,我齐军兵分两路,一路北上渡河,从正面攻击楚军,为赵军减小压力;另一路则沿着大河南岸直扑大梁,只要攻下了大梁,项羽的大军通往中原的咽喉就被掐断了。”
田横问问一沉吟,点头道;“这主意到不错,我看可以,北上的一路我可以亲自领兵,只是去功袭大梁的那路由何人领兵为好?”
田横环视殿下,众臣见田横目光往来,纷纷低下头不敢相视。田横心中却不免失望,他对自己手下的这些货色的能力还是心知肚明,打打顺风仗还可以,若是这种生死存亡的关键仗也出了问题,那就追悔莫及了。想到这里田横不由叹气道:“本来樊将军和周将军倒是可以担此大任,只可惜远水解不了近渴,他们远在薛郡,一来一返恐怕都要耽搁不少时间了。”
田横叹气声刚刚落下,却闻殿下传来哈哈嘲笑之声,田横怒目瞪向那人,“徐大夫,你这是何意。”
徐陵大步踏出队列,昂首道;“回大王,臣是刚刚听见陛下感慨齐国无人,所以才忍不住发笑,还望陛下原谅。”
田横大怒,瞪向他的目光中泛着凶光,“徐陵,你倒是说出个合理的原因来,若是合乎道理,寡人会重赏你。若是没个道理,寡人会让你好看。”
徐陵已然不惧,反而笑道;“陛下,你说齐国无人可将兵,臣窃以为不妥。臣知一人,他身经百战,曾统兵无数,就算和项羽对阵也是胜败各半,并未落下风。更难得的是此人德高望重,深得士兵和子民的拥护,若是他挂帅,徐某愿意人头担保绝不会输。”
田横现实面露喜色,旋即又想到了什么,不由泄气道;“你说的可是汉王吗?寡人自然知道汉王的本事,也曾劝过他重振旗鼓助我大齐击败项羽。只可惜汉王他沉心于田地躬耕之乐,寡人数次请他出山他都是一口回绝,今日想来也定然如此。”
徐陵不以为然的说道;“大王你有所不知,汉王这是在主动避嫌。要知道他身为诸侯王,和大王你本事平起平坐之人,甚至曾是反楚盟主地位还在大王你之上。可他现在却失去了根基之地,颠沛流离的到了我们齐国来投奔大王你,曾经的部下又成为了大王你的臣子。他若是不主动退让避嫌,恐怕会引来流言蜚语,大王你早晚会对他生起忌惮之心。”
田横闻言愣住许久,面带惭愧的说道;“原来大哥是如此心思,我还真以为他是醉心于田园之间,看来确实是我疏忽了。”
抬头又问向萧何,“右相,你跟随大哥多年,想必很了解他的心思,你可知道大哥他倒地是真心隐退还是迫于避嫌才主动退让的。”
萧何摇了摇头道;“臣也不猜不到汉王心思。我只是知道我和曹大夫上任之时,汉王曾经特意叮嘱过我们,让我们安心为齐国效命,不要再视他为主,之后也尽量少和他来往,以免让大王你心生不悦。”
田横浑身一震,瞪大眼睛咬牙道;“大哥竟然如此小看我,难道我田横在他眼中如此不堪,就没有这么点容人之量吗?”
徐陵长叹回道;“汉王高义,这也是为了避免大王你左右为难呀,要知道人言可畏。”
田横沉吟了半响,忽的急声道;“来人,派人请汉王来殿中……”
还没等侍卫退下,田横又忽然喊道:“慢着。”
“寡人还是亲自去汉王府请他为好,众位爱卿随我一同前去吧。”
一众人到达汉王府时,刘邦正在府中小憩。听闻田横来了,便迎出门来,远远看见田横笑道;“贤弟今天怎么得空,怎么也不事先通传一声。”
待看见田横身后一大群的大臣将军,顿时一愣,目光迅速扫过田横身后的萧何。见他微微点头,心中顿时大喜,面色却不漏声色的讶道;“怎么大伙今天都来了,这倒是稀罕。”
田横的笑声爽朗,“大哥你倒是好闲心,我们可是忙的焦头烂额了。”
刘邦哈哈一笑,“看着样子贤弟是来兴师问罪的呀。”
“正是。”田横笑着应声,随即躬身道;“今日我来是来请大哥助我。”
刘邦急忙扶起田横,“你我兄弟之间何须如此多礼,贤弟有什么需要用得上为兄的,但说无妨。”
田横起身正色道;“我想请大哥为我领军出征,共同讨伐项羽。”说完便把萧何的建议大致说了一遍。
刘邦听后面色为难的说道;“可是我已经决心退出天下之争了,只做我的闲散家翁。”
田横又劝再三,刘邦却只是不肯答应,最后田横急了,有些恼怒的说道;“大哥,难道你忘记了怀王的血海深仇吗?你不是口口声声说要替怀王报仇,今日却如此所为,岂不让人寒心。”
刘邦身躯一震,面色露出痛苦的神色,许久才跺脚叹道:“罢了,罢了,我刘邦就做一回失信之人。”
“好,贤弟,你需要我做什么,尽管吩咐便是,我刘邦只求能杀项羽,其他怎么都行。”
……
齐军自临淄北上,分为两路。一路为田横亲自带领的八万精兵,以曹参为行军司马,渡过大河后一路北上,从南面响应被围邯郸的赵军主力;一路则以刘邦为帅,由刘邦的本部二万多人马加上六万齐军,共计八万人马,沿着大河南岸向西穿插,想要攻取大梁以截断河北楚军的退路。
项羽听闻楚军北上的消息后,急调季布南下,坚守大梁以保障后路。又令虞子期率大军继续稳住赵地局面,他自己则亲领三万精骑迅速南下,迎头痛击北上的田横部。
田横听闻楚军已经南下,心中顿时焦急万分,他虽然自负,可还不至于狂妄之大到轻视项羽的地步。他甚至项羽的铁骑攻击力有多么骇人,唯有靠着城池才能抵住项羽的攻势。
于是他将辎重和大部兵马留给了曹参,他自己亲率三万轻兵火速北上,想赶在项羽之前攻下高唐城,以此作为据点抵御楚军的攻势。
高唐本就是小城,之驻有几百老弱楚军,齐军赶到时没费什么力气就轻易的攻下了高唐。就在齐军入城时,楚军却忽然杀到,铁骑沿着来不及关闭的城门一路杀入城中。
田横见形势危急,当机立断的亲自带领八百死士迎头猛扑上去,靠着悍勇生生的将楚军洪流给压了回去。这部只是项羽的前锋部队,因为见齐军入城混乱,便想浑水摸鱼杀入城中,待田横反扑过去后因为后继无力,最终只好退出城外。
田横急忙下令关闭城门,整军备战。半个时辰后,项羽便率大军赶到,三万铁骑分为数股,分别陈列四门外,将齐军的退路堵的死死。
和士兵们的害怕不同,田横这次却毫无惧色,因为他知道曹参的大军就在不远处,一旦他的大军赶到,齐军里应外合,凭着兵力上的优势完全可以将项羽的这部精兵吃掉。
所以他心中非但不惧怕,反而跃跃欲试,只等到曹参的大军一到来就果断反击。
只是事情却出乎了他的意料,原本仅有百里之隔的齐军却久久不曾露面,这让田横心中担心了起来。
虽说高唐是座大城邑,缺乏攻城器械的楚军想来是攻不下来的,可很快另一个问题就凸显了出来,那就是粮草已经告罄。当初为了轻兵前往,田横让手下的士兵仅仅带了五天的口粮,原本是想很快曹参就会来北上会和的,却不料苦苦等待始终不见踪影。
日子一天天过去,齐军的存粮越来越少,田横的脸色也愈发难看。他心中已经隐隐猜到了些什么,可又不敢去相信,他实在不愿意相信那个一直和他称兄道弟的长兄会出卖自己,但曹参的反应却恰恰说明了这一点。
田横犯了一个错误,一个足以让他致命的错误。他以为萧何那些人只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的那种。他以为萧何他们和刘邦只是简单的臣属关系,换一个主公在乱世中是再不过平常的事情了。
他却不知道萧何这些人之所以追随刘邦,完全是因为他们坚信刘邦是个值得追随的君主,所以才不论任何危急存亡时候,都对他能不离不弃,丝毫不起异心。
当他想到这些时,却已经为时尚晚了。
曹参不过在百里之外,却迟迟没有按照他吩咐的率大军前来会和,这么短的距离不可能产生什么其他的意外。项羽的兵马一直集中在高唐城外,从未调动,如此自然也就没有遭遇袭杀的这种事情。
那剩下的只有一种可能,曹参是故意不来的,他知道田横没有携带太多的粮草,久战必死无疑。
田横若死,那最大的受益者会是谁呢?
相通了一切的田横瞬间手足冰凉,他发现自己似乎从一开始就掉入了一个陷阱。
一个刘邦为他精心准备的陷阱。
一百九十七章雀占鸠巢(下)
陈涉举义之初,天下大乱,狄县有田儋,故齐王田氏族也,儋从弟田荣,荣弟田横,皆豪,宗彊,能得人。
田氏反秦自立,儋为齐王。田儋被秦将章邯所杀,从弟田荣为王。
项羽伐齐,荣被杀,田横乃立荣子田广为王,自为相。后田广懦弱畏楚,不敢出战,田横怒极杀之自立为王,后大败楚军,尽收齐地七十二城。
是时汉王兵败,投齐,田横喜之,待之甚厚,尤胜兄长。
秦王元年三月,项羽渡河击赵,赵不敌,数败之。田横恐赵亡于楚,乃发兵救赵,自为先锋。楚尝攻齐,围齐军于高堂,田横坚守十日,汉将曹参拥兵远望,拒不发兵。
粮尽,齐卒不得食六日,皆内阴相杀食,城中大扰。田横遂开城门,来攻楚垒,欲出。为四队,四五复之,不能出。田横出锐卒自搏战,楚军射杀田横,立毙当场,齐军大乱,皆降楚王。有不降者八百,念田横待之甚厚,皆自杀。
项羽闻之,乃大惊,谓其客曰:嗟乎,有以也夫!起自布衣,兄弟三人更王,岂不贤乎哉!为之流涕,而发卒二千人,以王者礼葬田横。
……
田横的死,对齐国来说无疑是场大地震。秦末以来,齐地田氏宗亲纷起,共有七人称王,彼此之间攻伐不断,这和其他五国宗室团结一致共谋复国大不相同。
齐国王位的最后胜出者是田荣、田横两兄弟,田荣为了永绝后患,不惜将田氏其他支系的男丁赶尽杀绝,以致当年显赫一时的田氏大姓,竟落得只有他们这一支血脉了。田荣独子被田横所杀,田横自己如今也身死,仅留下三个年幼的儿子,齐国王位的继承顿时成了个问题。
刘邦自西进以来,一路稳扎稳打,虽然和楚军交战数次皆是取胜,可行进速度却异常缓慢。在路上听闻田荣兵败身死的消息后,刘邦顿时仰天大呼;吾弟休矣。随即昏厥在地,不省人事。左右急忙扶起,一阵手慌脚乱的医治,这才缓缓醒转过来。醒来后只是痛哭流涕,一句话也不肯多说。
田横待齐国将士本就甚厚,军中士卒多感念其恩,闻他被害皆面带悲意。又见汉王悲痛至此,无不被其感动。见汉王伤心过度,不肯吃饭安寝,一众齐将便相拥前去拜见刘邦,皆跪下请求汉王爱惜身体,带领诸人为齐王报仇。
刘邦在众人的苦劝下才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