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子婴也没有什么好问的了,默默的站起了身子走出了太庙,门外候着的韩谈急忙上前扶住他。他见子婴脸色铁青,看上去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便也不敢打扰他,只是闭嘴小心翼翼的将子婴送上了马车,起驾回宫。
子婴在颠簸的马车上紧闭双眼,心中却已经惊涛骇浪,他心中闪过了一个个念头,却又一一否决掉了。
若要为之,那只有一次的机会,当不成功的话,那时候嘴脸已经撕破了,韩信绝不会愚蠢到束手待毙,那时候就是他子婴的死期临头了。
回到望夷宫后,子婴仍然眉头紧锁,对外界之事不闻不问。韩谈本来不敢打捞他的思路,可见他如此失神忘己的样子,还是忍不住提醒道;“陛下,您的身体要紧,不要熬坏了身子。
子婴这才回过神来,苦笑着说道;“这副身体本来就是这样,坏与不坏又有什么区别。”
说完子婴不待韩谈说话,而是紧急的盯着他说道;“韩谈,你可以值得我信任吗?”
韩谈浑身一颤,随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低声哽咽道;“陛下你这说的什么话呀,老奴自二十六岁就在公子府中服侍陛下您,至今已经有了二十多年了,老奴对陛下您的忠心日月可鉴,天地为证!”
“好,那我要做一件事情,需要你帮我。”
韩谈一躬身,回道;“陛下折煞老奴了,有什么事情请吩咐就是而来,何意要用‘帮忙’。”
子婴紧紧盯着韩谈的眼睛,像是下定了绝大的决心说道;“我要杀韩信!”
“什么?”韩谈忍不住脱口喊出,急忙劝解道;“陛下,此事非同小可,陛下千万不要受了小人的蛊惑做出什么有损国体的事情。”
子婴却面色丝毫不改的说道:“我只要问你一句话,你帮不帮我?”
韩谈叹了口气,说道:“陛下您还是稳妥些为妙,上将军他虽然权势极重,可并未赵高那种奸佞之臣。”
子婴冷哼一声道;“他可比赵高的权利大多了,当年赵高不过是手中咸阳驻军,而韩信却是统领天下兵马。万一他有了异心,那当如何?”
韩谈见子婴心意已绝,可仍然忍不住再次劝解道;“陛下你别忘了,韩信他虽然是权臣,可对秦国功高盖世,在军中和百姓心中的地位及其高崇。远不是倒行逆施激怒天下的赵高能比,你说对他下手,难道不怕秦国好不容易重建起来的基业毁于一旦吗?”
“怕!”子婴点了点头,目光中闪过一丝决然。“可我更怕赢氏的天下落入到他人的手中,我子婴成为秦国的罪人。”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奋力一搏!我意已决,你无需多言。”
韩谈叹了口气。“既然如此,那老奴只好肝脑涂地,以一条老命来报效陛下您的恩德了。”
“好,替我招丞相和安阳君前来相见。”
PS:朋友生日,喝多了,一晚上晕的要死,终于赶在十二点前赶出稿子来了!
正文一百五十八章不求连城壁
咸阳的防务主要由城防军和守卫宫门的羽林军构成。按秦**制,非战时外军是不允许入驻都城咸阳的。所以王泾从上郡回师的北征军扎营在咸阳城北三十里外的北大营,而汉中回师的南征军则入驻城南二十里的南大营,两支大军一南一北,和城中的城防羽林遥相呼应,共同护卫着秦帝国的心脏——咸阳。
只是随着秦国上层权利争夺的激化,整个咸阳的形势也变得微妙了起来。意欲夺回秦王大权的子婴重新临朝决政,也不顾身体的孱弱强行将决断朝政的大权抓回了手中,以丞相孟坚为首的文官团体则坚定的站在了子婴一边。与之相对的便是韩信为代表的将军集团,韩信曾经通过这个集团控制了整个秦国所有的军政大权,强势将文官团体压下。
而随着王泾的回归局势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子婴很明显是想通过王泾的影响力来分夺韩信的军权。事实上他也差不多成功了,整个秦军现在分裂成三派,一部是王泾带回的北方军团残部为底子的北征军;另一部是王歧、甘肖为首的中间派,他们虽然依附韩信,可却是出身于秦国世家大族中,所以大多学习王歧装聋作哑置身事外。
剩下的则是韩信的嫡系所部,包括田市、赵无忌、蒙石、英布、李左车、皇甫圭一众死忠,他们和韩信或为兄弟、或为主臣,一身的荣辱富贵皆系于韩信一人身上,若韩信倒台他们也不会有好果子吃,所以对韩信忠心耿耿。这部仍然占据了秦军绝大部分的军力,从咸阳到陇西、函谷关,从上郡到汉中,遍布着韩信一年来培养起来的亲信部属,靠着韩信巨大的军功威望凝聚在一起。
就连王泾的北军旧部中,以及天子的亲卫羽林中,仍然不乏韩信坚定的支持者和崇拜者。子婴想利用王泾和王家的影响力来和韩信集体分庭抗拒,想法是对的,可是与功高盖世的韩信想比,王泾的威望实在还显得太过单薄。虽然子婴一路对王泾大开方便,将他火箭般提拔到和韩信相仿的地位上,可在极重军功的秦人心中,王泾还是太过稚嫩了。
上将军一职是秦国武将最高的荣耀,自秦昭襄王到始皇帝也只有白起和王翦享此殊荣。昔日王贲有灭魏、燕、齐三国之功,也不过是被拜为大将军通武侯;蒙恬灭楚灭齐之战中功勋显著,又有戍守北疆屡屡大破匈奴,积功也只是大将军而已。可到了二世皇帝后,秦国竟连连出现了四名上将军,若说章邯韩信有救秦之功,拜为上将军还属名副其实,那王离王泾两父子的上将军之职就更多的与权术制衡扯上关系了,而再非单纯的军功积累。
在十月二十一日的早朝上,子婴更是发出了强烈的夺权信号,国尉府提交的十三项提议被否决了六项,剩下的四项交由丞相府接手,而仅仅通过了三项无关紧要的军务。对于韩信和王泾分别报来的军功名单也很快批复了下来,王泾所奏请之军功悉数通过,而韩信奏请的大多克扣减免,一时朝野哗然。
要知道秦军以军功爵位制度作为立军之本,丰厚的军功是鼓舞将士们奋勇杀敌最好的动力。可如今却厚此薄彼,长期以往,谁还愿意在韩信麾下效命杀敌。
不得不说子婴这手确实做的漂亮,许多意志不坚定的将尉们纷纷打起了新的主意,重新审视起跟随韩信的前景,更有甚者已经直接前往咸阳宫向子婴宣誓效忠。
而此时风暴中的两大主角,韩信和王泾却仍然如同没事的人一般,数日皆在府中把酒言欢、喝的大醉而归。这一日王泾又一大早的带着两坛酒兴冲冲跑到韩信府邸,说是从陇西老家中辛辛苦苦的找到了两坛百年老酒,珍贵无比。
有美酒下肚,韩信自然大为开心,便将田市、赵无忌这两个同样出身北军的老熟人齐齐召来,共聚一堂品味美酒。
酒席之上,韩信和王泾只是开怀畅饮,笑谈着昔日北疆的往事,绝口不提当前的朝政。倒是赵无忌憋着满肚心事,喝的极为郁闷,终于忍不住发作,借着醉意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举酒斜视王泾道;“少将军,我赵无忌敬你一杯,恭喜你也坐上这上将军之位呀,要知道您祖父王贲大将军那么大的功劳都无缘此位,少将军您倒是年纪轻轻的就当上了,真是一代胜一代呀。”
赵无忌虽为敬酒,可话中的嘲讽之意不言而喻,意思就是说王泾的上将军之位来的名不正言不顺。韩信此时脸色一变,瞪着赵无忌骂道;“你要是来痛快喝酒的就留下,要不然就滚。”
赵无忌面色露出了不服之色,正欲开口反驳却被身旁的田市死死的拉住,这才酒意稍醒,哼了声坐了下来,只顾着闷头喝酒。
王泾却仿佛没听出赵无忌话中的嘲讽之意,仍然笑意相迎的端起了酒杯道;“多谢,来,我先干为敬。”说完一大尊酒便张口一饮而尽,随即又满上一杯对着韩信敬道;“来,韩信,我敬你一杯,祝你和表妹百年好合。”
韩信虽然已经有了几分醉意,可仍然听得出王泾话语中的醋意,不由暗暗苦笑。王泾对赢可自幼倾心不已,可没想到被韩信这个后来者居上了。王泾倒也是个天性洒脱之人,知道感情勉强不来况且韩信又是他的生死兄弟,便自觉的将这份感情深深藏了起来,但不管怎么说,心中的嫉妒之心仍然按耐不住。
随意韩信南征的凯旋归来,他和赢可的大婚日程也被提上了朝堂。大概是觉得心中对赢可的愧疚,子婴便力促此事大为操办,以天子迎后之礼操办韩信赢可的大婚。下令将这次华阳公主的大婚举办成普天同庆,不但要前往雍城告祭先祖,还要轻率文武百官共同相随。作为上将军的王泾自然也在跟随之列,故此王泾才会如此酸溜溜的说道。
想到此处,韩信便站了起来,举酒笑道;“娶了你表妹,那以后咱就是名副其实的自家兄弟了,来,为这个咱得痛饮三杯。”
王泾哼了声,站了起来斜眼不服气的说道;“怕你不成。”
两人斗酒半宿,韩信还好些,王泾却是心事在胸,便刻意醉酒,没多会就烂醉如泥。到了掌灯时分,王泾又踉踉跄跄的站了起来,说要回府睡觉。
四人摇摇晃晃的来到府外,王泾接过了家仆递来的马缰想要翻身上马,脚却踏空了差点摔了下来。韩信见此哈哈大笑道;“你醉成这样了,连马都不会骑了,要不要我派人用八抬大轿送你回去吧。”
“放屁!”王泾酒意上涌狠狠的瞪了韩信一眼,“我乃堂堂北军大帅也,这区区一匹马哪里是我的对手。”随后抱着马头连滚带爬的才挣扎爬上马身,对着韩信哈哈大笑道;“如何?”
说完便猛的一抽马鞭,那马吃痛,长嘶一声便扬蹄便跑,王泾翻身躺在马背上,仰天高声唱道;“醉卧美人膝,醒握杀人剑,不求连城璧,但求杀人权!”
韩信见王泾醉的不轻,生怕他路上出了什么事情,便叮嘱几名亲卫随后跟紧。
见韩信如此吩咐,赵无忌却忍不住开口粗声说道:“老大,我看你也别操这个心了,就算少将军出啥事了,那也是好事呀。”
韩信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去,看着赵无忌冷冷的说道;“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赵无忌重重的哼了声,借着酒意大声的说道;“所有人都知道秦王他什么意思,你还以为少将军还是以前的少将军吗?他早就跟我们不是一条心了,你却还是自欺欺人的想靠着兄弟之情来打动他,到时候恐怕死到临头你才知道谁到底是真心为你好的。”
韩信沉默了许久,抬头看了眼赵无忌,语气平淡的说道;“我自有打算,这种话今天我是最后一次警告你了,下次再说就别怪我不念旧情。”
韩信说完就甩袖而去,赵无忌本已经有了几分醉意,见自己忠心耿耿的劝诫屡屡被拒不由勃然大怒,张嘴就要大骂,却被身边的田市紧握住了嘴说不出话来。直到韩信身影离去田市在松开了手,赵无忌大口喘着气怒目瞪向田市吼道;“你拦我做什么,我就是要让他知道,这天下不是就他一个聪明人,不是所有人都会按照他心中想的那样去做。”
田市横了他一眼,“酒疯发够了吗?够了就跟我回去。”
赵无忌破口大骂道;“够个屁,是兄弟就和我一起去见老大,让他头脑清醒过来。”
田市重重的哼了声,道:“我看头脑需要清醒的是你。”
赵无忌怒目圆睁,“什么意思你。”
田市有些不屑的扬了扬眉,“你见过上将军他被人坑过吗?”
赵无忌微微一愣,有些迟疑的说道;“这好像没过,一直来都是他算计着别人的。”
“这就对了,论头脑、论心思,上将军远在我们之上,如果你这个大老粗都能想到的问题,他难道会不知道?上将军虽然极重情义,但在大事上绝不含糊,我们都跟随了他这么多年了,你难道连这都不看不出来吗?”
赵无忌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那你的意思是?”
田市深深的看了一眼赵无忌,低声说道:“我觉得上将军心中早已经有了主意,只是现在还不适合声张,可笑你个傻大冒还此嚷嚷,唯恐天下人不知道一样。”
赵无忌一惊,忍不住说道;“他难道连我们都不信任呀?”
田市摇了摇头道;“这不是信任不信任,而是谨慎。就算我们不会把住口关,可难免平时不小心所为会被有心的人发现,那时候就前功尽弃了。”
又压低声音说道;“你看现在这事态,哪里还是争权夺利这么简单,秦王分明就是想死上将军。既然已经到了非要拼个你死我活的地步,那就极可能会弑君,要知道秦人心中忠君的思想足足贯彻了数百年,就算你我心甘情愿追随,可难保我们的部下也会一个个死心塌地的。”
赵无忌经田市这么一说,心中顿时豁然开朗,又问道:“那你说我现在该如何?”
“我们现在最好就是什么都不做,保持咸阳的风平浪静,耐心的等待上将军的命令。”
“明白了。”
时间到了二世三年十一月,北风渐渐寒彻,初冬的第一场大雪也随着寒风袭击了关中平原。幸好秦国的各级官府多有准备,所以只是冻毙了百余头牲畜,损耗极小。
而此时的咸阳宫,凛冽的寒意却无法阻挡宫内一片喜气洋洋之相。
咸阳宫内,数百名宫人和宦官正在清扫积雪,昨晚大雪足足下了一夜,将整个咸阳宫都裹上了一层厚厚的白衣,地上的积雪几没膝盖。
两名身穿内官头领服饰的宦官在积雪中蹒跚的走着,其中略为年轻的一人对正在打扫的宫人们高声喊道;“先别管地上的积雪了,先把屋顶上的积雪扫掉,要是再下一场大雪的话压坏了砖瓦可有你们好看了。”
“诺!”一众宦官宫人乱哄哄的应道,有人跑去拿来了梯子,很快十几名小宦官就爬上了屋顶清扫起积雪来了。
宫殿屋顶大多都是用打磨光滑的琉璃石所建,所以踩上去很容易打滑,况且还是在这种鬼天气中。果然,一名小宦官忽然哎呀一声大叫,失足从屋顶上滑了下来。
那两名宦官吃了一惊,连忙走上前去查看,那年轻的急声问道;“怎么样?”
从屋顶到地面原本有二丈之高,摔下来不死也要伤筋动骨的,可是因为地上有厚厚的积雪覆盖。所以那名小宦官摔了下来只是站起来一阵头晕目眩,到并没有什么大碍,见上官问道便急忙回到;“金大人,小的没事。”
金参怒目一等,破口大骂道;“谁担心你小子有没有事,我是担心我们大伙的脑袋,你知不知道还有四天就是太长公主下嫁韩上将军的大事了。若是在这种时候出了问题留下了什么不吉庆的血迹,那你们一个个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那小太监连忙伸了伸舌头暗叫了声“妈呀”,便不敢再出言顶撞,而是老老实实的打扫起了积雪。金参收回了脸色的怒意,又换上了满脸堆笑的看着身边那名看上去地位略高的宦官说道;“这些小杂种们都笨手笨脚的,让阿翁您见笑了。”
韩谈点了点头,道;“劳金公公你费心了,不过这次太长公主的婚事非同小可,一定要尽心尽力的不能出一点纰漏。”
金参急忙作揖笑道;“阿翁请放心,小人一定竭尽全力将咸阳宫打扮的华美异常,一定让太长公主满意的出嫁。”
金参、韩谈虽同为黄门侍郎品秩相同,金参负责宫中大小杂事,韩谈则只负责子婴一人的起居琐事。论权柄和油水,金参远在韩谈之上,可他却心甘情愿的对韩谈执下属之礼,无论什么时候见到他都是毕恭毕敬的尊称一声“阿翁”。金参是个聪明人,他知道论和秦王的亲近韩谈百倍于自己,宦官头领看上去风光,可说到底就是秦王的家奴而已,只需要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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