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灵雪抿了抿嘴角,柔声道:“我不冷,说好了要陪你烧完的。”
男子微微颔首,露出疼惜之情,道:“苦了你了。”
“见不到你才苦呢,现在不苦,我很开心。”舒灵雪用另一只手握着男子右手,试图用自己早已凉透的双手给他带来些温暖。
感受到她冰冷的双手,男子脱下外套披在她的身上,有些责怪道:“扬州的冬天虽比辽东暖和,但却比南诏冷的多。早都说让你做一套新的皮裘,怎么就是不听话?”
舒灵雪笑道:“做新衣服不是要花钱么,我可没钱。”
若是别人说没钱也许还有可能,但若说赌神舒灵雪没钱。恐怕天下人都要被气死了。
男子也知道她是戏言,实则是不想在扬州走动,以免被逝水山庄的探子发现行踪。
“等我报了仇,咱们就退隐江湖。”男子低头看着燃烧正旺的纸钱,鼻孔中呼出的气息渐重,把手中的纸钱放进火中。
他是用放的,那个动作无比恭敬,因为祭奠的是一个值得尊敬的人。
舒灵雪见他如此,才发觉自己刚才有些失礼,走上前半步道:“刚才我不是故意把纸钱扔进去的,我……”
“不碍事,我又没怪你。”
这一次换左手握着她的手,右手环腰抱着她。二人静静看着纸钱燃烧。她把头靠在他的肩头,半闭着眼睛,道:“我已收到舍灵的消息,她说齐楚回来了。并且下午已经替咱们送去消息,约齐楚明日正午白马湖相见。”
自舒灵雪和舍灵回到扬州,二人就分开行动,住的地方也不同。这样不至于两个人都暴露行踪,就算一人遇难,另一人也可以安全撤离。
男子眯起了眼睛,许久后才问道:“他会帮咱们吗?”
舒灵雪已有了三分睡意,声音低沉,道:“他会的,蛊王虽死了,但他并没有找到十四年前策划那场追杀的幕后人。”
男子沉吟犹豫,叹道:“但是我们也不能用此事骗他。”
他眉目清秀,目光纯净,不是攻于心计之人。
只听舒灵雪道:“管不了那么多了,要是没有齐楚帮忙,我们没有一点希望。”
其实她也不想算计齐楚,但性命攸关之际,这也是迫不得已而为之。
“可是,这样不好。”
“没时间了,魅凰不肯帮忙,我不想把舍灵拉下水。更何况就算舍灵全力帮咱们,也没有胜算的。所以只有齐楚!”
舒灵雪银牙一咬,猛然睁开了双眼,似有几分逼迫,无论如何也要男子答应。
四下除了风声,就只有二人的心跳声。男子低头看着几乎燃尽的纸钱,用脚踢了踢压在底下没着的纸钱。
火势蔓延,最下面的纸钱也变成了灰烬。
只听他长叹一声道:“好吧,我听你的。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好。”
舒灵雪心上一暖,为了身旁男子付出再多都值得。并不是因为能得到多少回报,只是因为她爱他。
他们头顶黑夜,脚踩白雪,披着月光,携手离去。背后是一片荒凉,前路亦是一片荒凉。但是他们不能停留,因为那会把他们困住,无异于等死。
寄希望于明天的人,今日若不努力,当明天来临时,只有把希望再寄于明天。
庆幸的是,只要人活着就会有明天,于是就会不断重生希望。
可悲的是,正因为人活着总有明天,希望也就只是希望而已。
如果人活着,把每一天都当做最后一天,没有明天,没有希望,反而希望会变成现实。
但这需要勇气,敢于把自己逼入绝境,不留后路的勇气。
第三零六章 密探()
夜最深的时候,往往人睡的最沉。
偌大的锦绣坊只有正门上挂着两个灯笼,一向生意红火的锦绣坊竟然用两个极小的灯笼照明。这并不是为了省钱,因为扬州城的百姓都知道就算门口不挂灯笼,也不会有人来找麻烦。
找麻烦就意味着找死,而且是不得好死。
但今夜似乎有人来找麻烦了,这个人名叫常烛,他的武功似乎不错,所以才有胆子敢来锦绣坊找麻烦。但是他这样一个武功不错的人,在江湖上并不出名。
有些人活着不是为了出名,常烛就是这样的人。他只想如夜枭一样活着,不为人知,不被人惦记。当然了,他可以惦记别人,因为没有人知道他的存在,就更不会有人知道他会惦记别人。
常烛穿的并不是夜行衣,因为夜行衣是黑的,如果没有月光,的确是隐藏行踪的好东西。可一旦有了月光,黑色的夜行衣就会暴露。
想要在月光下隐匿行踪,就一定要穿能和月光完美融合的衣服。常烛身穿这样的衣服,所以就算他大摇大摆的走在街上也不会被人看见。此刻,他就趴在锦绣坊后院的墙上,如一片月光洒落墙头,没有任何异样,不会被任何人发现。
哪怕是流光公子齐楚!
“这片月光”已经趴在墙头许久,始终注视着齐楚的房间,目不转睛,就连眨眼睛时也没有耽误常烛监视齐楚。
他眨眼睛的方式非常特别,并不是两只眼睛同闭同睁,而是左眼眨时,右眼瞪圆;右眼眨时,左眼瞪圆。这样就不会错过任何一个画面,一整晚的时间齐楚并没有出来过。
房中的灯是灭的,所以看不清里面的情况。但是常烛可以靠听,他听的方式也非常特别,既不是侧耳倾听,也不会把耳朵贴在墙上,而是用左手捂住左耳,微微往左转头,右耳对着齐楚的房门,用心去听。
由于往左转头,所以两只眼睛就要往右看,这样时间一久,难免双眼酸痛。他放松双眼的方法也很特别,上嘴唇往后缩,下嘴唇往前探,露出些许缝隙,轻轻向上吹气。气息顺着鼻梁往上,如细嫩的手轻抚酸胀的眼皮。
仅凭他这眨眼,听声,缓解疲劳的方法,当世已没有几个探子能比得过他。但这些都不是评价一个好探子的标准。
一个好的密探最重要的就是耐心,可常烛没有耐心,但他还是一个好的密探。
因为他没有心!
常烛的心就如燃烧的蜡烛,有了光明,就燃尽了烛芯。
他监视了一整晚,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可这却是最异常的事,平静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征兆。
“这片月光”从墙头悄然而落,随风而走,无声无息。
身为一个密探,常烛对扬州城中大小街道非常熟悉。他闭着眼睛也能在城中穿梭。
他的速度不快,因为现在他还是“那片月光”。风的速度就是他的速度,风的方向亦是他的方向。一路上他和月光完美融合,风停时,他也停了下来。
风起时,他却没有离去。因为他已经到达了目的地,门前两座石狮,日夜不眠。但这样的死物也只能镇住普通小偷,对于常烛这样一个密探来说。他不怕死,所以不怕任何东西。
抬起头,月光下牌匾上的字清晰无比——逝水山庄!
这就是他的目的地!
常烛大大方方的走在逝水山庄中,这个时候下人们早都睡了。但是当他看见一间屋子中传来的亮光时,竟然轻叹一声。对于一个密探,大声喘气都是不可以的,他竟然敢叹气!
在外面他是密探,在这里他却是逝水山庄庄主施一鲲的随从。
路过那间屋子时,他悄悄停下,只听屋中有少女哀叹之声。
“哎,爹爹这是怎么了,急着叫我回来。现在又把我关在家里,不是说有哥哥已经回来了么,怎么见不到他的人呢?”
施紫雨坐在桌边,拿起茶杯又重重的放下,不断的叹气,不断的埋怨。忽的停了下来,转过头看着窗户,眉头微微皱起,“谁在外面?”
常烛愣了一下,刚想回答,又憋了回去。
“看来是我多心了。”施紫雨这样说着,却悄悄的走到窗前。
突然推开窗户,屋外冷风吹进,不觉精神一阵,外面空无一人。施紫雨自言自语道:“难道真是我多心了?”
探出头左看右看,门口的看守的护卫眼睛瞪得很圆,一点困意也很有。
“大晚上的你们不用睡觉吗?”施紫雨气道
“回小姐的话,我们四批人,轮流休息,换班保护小姐安全。”护卫回答的滴水不漏。
“切,软禁就说软禁,又不是第一次了,装什么!”
施紫雨关上窗户,她早已经习惯了父亲的这一套。其实也怪自己从小到大贪玩,否则施一鹏也不至于经常把她软禁在家。
施紫雨以为这一次的软禁和以前一样,过两天等父亲不生气了,也就把自己放了。
但常烛知道这一次不同了,他从黑暗中走出来。刚才他脱掉月光衣,躲到了黑暗中。
常烛走过施紫雨房门,护卫见了他把头低了下去,双方都非常有默契,假装没有瞧见对方。
走了一会儿,常烛在一间漆黑的屋子外面停下。踏上一步,敲了一下门框。
从漆黑的屋子中传出一声轻咳,他推门而入。大门开合之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纵使这两扇门平日里经常发出“吱呀”的声音。但在常烛的手里,安静的要死!
“庄主,我回来了。”
屋中比外面更黑,常烛看不见里面的人,但能听见此人的呼吸。
“打探到什么?”
“齐楚回来了。”
他刚说出这句话,那呼吸就停止了。
“庄主,齐楚并没有异常的举动,整完好像都在睡觉。”
然后那呼吸竟然比之前重了许多,“老虎都是睡饱了才会觅食。”
“您是说齐楚已经有所察觉了吗?”
“从马家村出来后,他应该就察觉到了。毕竟流光公子的嗅觉可是比狗还要灵敏。”
听起来是在夸齐楚,但却像是咒骂。
第三零七章 肉饼()
“那我们要不要连夜行动,趁他不备先下手为强?”常烛心中已经有了几个刺杀的方法。
“只有蠢人才会和老虎正面为敌。”黑暗中响起第三个人的声音。
常烛听见此声变得更加恭敬,道:“想不到二庄主也在,属下疏忽了。”
他本是庄主施一鲲的随从,却好像对二庄主施一鹏的态度更好一些。
施一鹏从黑暗中走了出来,身穿一件灰色长衫。那是一张看上去像极了大侠的脸,五官端正,不怒而威,浑身散发着正义的气息。只是在这间屋子中,正义的气息显得有些诡异。
施一鹏把手放在常烛肩头,转过头道:“这一夜辛苦你了,回去歇着吧。”
常烛点了点头,刚想转身离开,才想起自己是庄主施一鲲的随从。就算要回去休息,也必须要经过施一鲲的同意。现在若是走了,那会让施一鲲很没有面子。
他试探着问道:“庄主,那我先回去了?”
施一鲲也走了出来,仍是一张像极了大侠的脸,看了一眼身边的施一鹏,目光冷峻,但还是道:“去吧。”
常烛这次可以放心的离开,但还是逗留片刻,对施一鹏说道:“二庄主,我看还是放小姐出来吧,要不然会闷坏的。”
施一鹏笑了笑,道:“你放心,我定把一个完完整整的女儿许配给你。”
施紫雨不知自己的父亲早已经暗中给了常烛承诺,要把她许配给他。
当常烛走到门口时又听身后的施一鹏道:“不过,要等这件事办完才行。”
看似普通的一句话,更像是要挟。
常烛明白如果这次失败了,那他娶施紫雨为妻的美梦也就破灭了。
“请二庄主放心,常烛定全力以赴。”
待他走后,施一鲲那张大侠的脸上露出凝重之色,“二弟,如果想让齐楚把手,就必须杀了他!”
施一鹏非常冷静道:“那人说了不能杀他,难道你忘了?”
施一鲲面色挣扎,实在想不出不杀齐楚的理由,但既然那人说了,他也不敢造次。
“可是如果让他活命,这一切暴露了怎么办?”
“不会的。”施一鹏捋了捋胡须,发现有根很硬,手一抖拔了下来,放在嘴边把这根硬茬吹进了黑暗之中。
“难道你有对付齐楚的办法?”施一鲲见他如此镇定,以为他有了万全之策。
“没有”
施一鹏只说了两个字,然后转身走了回去。当他的身影被黑暗吞没时,施一鲲叹道:“看来只有等那人来了。”
……
清晨岚汀非常罕见的睡过头了,他忘记了给齐楚做早饭。但厨房依然飘出了饭香。
小翠亲手为徐锦鱼做了早饭,她知道徐锦鱼和齐楚的关系,自然顺便把齐楚的给带了出来。可是却没有给岚汀准备。
当岚汀看着徐锦鱼和齐楚拿起筷子,埋头大吃时,心中没有酸楚,只有饿。本来他想自己做点,可是锦绣坊的生意太好,大清早的门庭若市。
徐锦鱼把岚汀推到柜台前,让他收钱。但在一个吃货的心中,饿肚子收钱绝对比杀了他还要难受,更何况这些钱还不能装进自己的腰包。
齐楚从厨房中拿了两个冷馒头,可是冬天里馒头冻的比石头还硬。岚汀咬了几口,馒头却仍然纹丝不动。他无奈的拿出浔江匕一砍,馒头变成两半,但还是很硬。
最后他就放弃了吃早饭,心想只要挺到中午就行了。可是到中午时分,徐锦鱼依旧没有把他换下来。
至于原因,徐锦鱼走到岚汀面前说:“吃的太饱容易让人犯困变笨,收钱这个活一定要用头脑清楚的人才行。”
于是岚汀就只能看着齐楚和徐锦鱼吃饭,自己咽口水充饥。
至于齐楚为什么不给岚汀送些吃的,他是想锻炼下少年的意志。只有贪吃的人才会吃亏,这也是吃亏二字的来历。
正午刚到,岚汀心想公子不去赴约,舒灵雪一定非常生气。很有可能晚上就登门问罪。
齐楚一整天都坐在锦绣坊的角落里,闭着眼睛,靠着椅背,也不知谁没谁着。
黄昏时分,从外面飘进一丝肉香。岚汀探出头去,舍灵靠着门框,手中拿着肉饼,正在津津有味的吃着。
岚汀向她招了招手,低声道:“进来啊,进来啊!”
“你是想抢我肉饼吧?”昨天的气还没消,舍灵吐了吐舌头,似在示威。然后又咬了一小口肉饼,“哇,真香真好吃。”
岚汀的脸都绿了,再也顾不得什么,跑了出去。
站在舍灵面前,不断的用舌头舔着嘴唇,“那个、你还生气呢?”
他盯着舍灵手中肉饼,两眼放光,好像八辈子没吃饭一样。
“生什么气?我可没生气。”
“你要是没生气就给我吃一口。”
岚汀觉得有戏,脑海中想着肉饼的味道,静静的等待着。
“想吃肉饼可以啊!”舍灵把最后一块吃完,拍了拍肚子,笑道:“自己进去拿呗。”
“……”
岚汀颓废低下头去,饥饿是最容易让人妥协的。
不信的话,你就试试一顿不吃饭。
舒灵雪没有等到齐楚,这让她很意外。于是给舍灵送去消息,让她来看看是不是锦绣坊出事了。
舍灵早就来了,她发现齐楚一直在角落里闭目养神,观察了一会儿就觉得有些饿。先去买了肉饼,又回来继续观察。
“你没告诉齐楚今日白马湖之约吗?”
“说了啊,公子说不去。”
岚汀摸了摸肚子,发觉自己的肚子已经瘪了下去,也没什么心情和舍灵闲聊。
“为什么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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