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梦锦安稳的坐在车辇内,看不到外面的情形。却也可以从所过之处的喧嚣感受出来,她几度想要揭了这碍事的盖头,最终为了稳妥起见还是忍了。
一直到出了京都城门,车辇又在宽阔的官道上行驶了半个钟头。何梦锦才终于忍不住抬手就掀了开,信手一扬。就将那大红的喜帕给扔到了老远。
呼吸瞬间舒畅,眼神瞬间清明了,她这才发现,贺兰珏此时正好整以暇的半枕着软榻,手执着一本书卷,在专注的想着什么。
他墨色如绸的发在雪色的狐裘上铺展开来。天神之手倾心雕琢的绝世容颜被这一映衬,更是高贵绝美到了极致。
她在那里小心翼翼了这一路,却没想到这人居然这么大大咧咧的就完全放松,何梦锦忍不住撇了撇嘴,却也没说什么,虽然这人可气,面对这么唯美的画卷,她还是不忍打破的。
她还在想,上天怎么可以这么不公平。人那么厉害也就算了,功夫深不可测也就算了。怎的还能生这么绝美的皮囊,让女子都嫉妒,天下间的美好,都被这人占尽了等一系列愤愤不平的职责,贺兰珏却已经从书卷上收回了神,抬眸向她看过来。
“尚未拜堂,就先自行揭了盖头,是为不吉。”
闻言,何梦锦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当然是不吉了,真正的新娘都被你杀了,这婚事都已经是死事了,能吉利吗?”
随着她这一笑,身子起伏头顶上插着的各色金玉步摇,凤冠上的珍珠翡翠相互击打着发出簌簌的清脆声响,很是悦耳,也很是碍事。
何梦锦抬手一扯,就将头上插着的,罩着的,顶着的,带着的悉数给扒拉了下来,然后从怀里找出那条已经洗干净的命运多舛的发带,将头发在身后一挽,就用这发带打了个简易的结。
这样一来舒服多了,揉了揉发酸的脖子,何梦锦才看向贺兰珏,见他正看着自己,而且眉宇间还带着一抹笑意。
何梦锦有些疑惑的摸了摸脸颊,确定没什么可供他发笑的,她才道:“公子,你看起来很高兴?”
同他相识这么久,瞧这人的心思从最初的云里雾里让人看不出端倪,到现在,她也能看出他的心情好坏,何梦锦不知道是该感叹自己的敏锐和观察力进步了,还是这人对她没有了最初的戒备。
贺兰珏抬手,以手腕支着头,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半依靠在软榻上,含笑道:“你见过谁成亲是苦着一张脸的?”
对于他这个解释,何梦锦不置可否,明知道他是在玩笑,但却也可以肯定,这家伙心情是真的很好。
至于为什么好,既然他不愿意说,她也就不会多问,还有几日的路程,看着他笑靥如花阳光灿烂总比对着一张冰块脸要好得多。
车辇虽然宽大,行驶也很平稳,但也难免有些悠悠然,何梦锦昨夜本就睡的少,再加上这一上午的折腾,此时早已是累极了,她看了一眼贺兰珏,嘟囔道:“这设计车辇的人也真是的,既然其他的考虑的都这么周到了,也该是能想到在咱们两张软榻之间隔着屏风什么的,好歹也遮挡一下。”
虽然是分开了两张软榻,且还是在前行的车辇上,到底,何梦锦也还是觉得有些不自在。
听着她抱怨,已经将目光投回到书卷上的贺兰珏头也没抬,淡淡的问道:“你是担心我趁你睡着了以后对你不轨?”
何梦锦面色一窘,灿灿道:“那当然不是,公子你要是想有所不轨的话也不会趁着我睡着。”
贺兰珏眼皮都没抬一下,继续道:“那是你想趁着我睡着了以后对我不轨?”
“……”何梦锦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暗自捏拳告诫自己要冷静,面色却是红的比这喜服还要艳丽三分,她咬牙切齿道:“怎么可能。”
贺兰珏听了,叹了口气,见着何梦锦的面色上的红润终于浅了两分,才悠悠然开口道:“既不是你想非礼我。又不用担心我会欺负你,你还这般忧心忡忡,莫不是因为你睡觉打呼噜磨牙踢被子耍悍妇拳怕被人看见了?”
“……”
何梦锦顿时间有种要泪流满面的冲动,深呼吸一口,她用自己尽量冷静的声音道:“是啊,我睡觉就是打呼噜磨牙踢被子打睡拳,公子这么厉害。这都能猜到,所以,为了不影响公子你,还是请你移驾到别的车辇上去吧。”
说罢。她还抬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贺兰珏抬指翻了一页书,“那怎么行。我得要留意着你,不然你要是一睡着了,呼噜声太大,把我这车辇给震塌了怎么办?”
“……”
何梦锦彻底败了。
她再不多说,与其在这人口舌上做徒劳的挣扎,她倒不如躺下蒙头睡下乐的舒服。于是,她二话不说,一把掀开软榻上厚厚的狐裘制成的软被,将自己彻头彻尾的裹的严实。
贺兰珏却笑了,他转首,看着何梦锦此时的样子,问道:“那个……你裹的跟棵大白菜似得,不会真的是打呼噜磨牙练睡拳吧?”
何梦锦:“……”再不愿意多跟这人说半个字,她自动在心头默念了一百遍这人是空气她什么也没听到之后。就进入了梦乡。
没有了对时局的担忧,没有了生命随时都有可能被人掌控的不安。这一觉何梦锦睡的很踏实,睡梦中似有淡淡的玉兰香萦绕在身遭,不过她实在是太困了,也根本就没有那个精力去想是哪儿来的这幽香。
等她再度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午饭时分,听贺兰珏说中途他们已经在驿馆里停了两次,昨日入夜也是停在琼山官道上的一家驿馆里休息。
听到这里,何梦锦就疑惑了,既然是停在驿馆里休息,那么他们也不至于就在马车上不进店去休息,既然是下了马车到了店里歇息了一晚上,那她是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而且,她仔细查看了一下自己裹紧着的狐裘,仍旧是自己入睡前的样子。
难不成贺兰珏把她一个人留在马车上待了一晚上?
这问题她自然是不好意思再问贺兰珏的,否则有可能是再度吃亏,趁着队伍在一家驿馆停下歇脚何梦锦下车透气的空挡,拉过伺候的一个丫鬟,一问,那丫鬟当即红了脸颊,有些难为情的道:“公主当时睡的正香,驸马爷吩咐我们要轻声不能吵醒了你,而且还是驸马爷一路连带着软被抱着您回的卧房,把您安顿好了自己才去歇息的,公主您不知道,驸马爷当时的动作有多温柔……”
那丫鬟也是个话唠子,听到何梦锦询问就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说个没玩,却不知道后面的话何梦锦半个字都没听进去。
在听到是贺兰珏抱着她当着众目睽睽之下,下了马车,她心头就咯噔一声,完了……她的名节……
虽然明知道贺兰珏也是出于好意的不想叫醒她,让她睡的安稳。
虽然是顶着李嫣然的名号,但这样被人抱着总归是让人觉得尴尬,而且还是在她睡着了不征求她同意的情况下。
何梦锦的脸色当即就变成了猪肝色。
等她再度回到车上,看着那人一脸正常的不能再正常的从容神色,就恨不得自己先一巴掌拍飞他,然后自己再找个地缝钻进去。
见她这样一副神情,贺兰珏也没有丝毫意外,他搁下手中的茶盏,看着何梦锦,笑道:“你这是在为我昨晚上抱了一棵大白菜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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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章 改制
生气不就等同于承认自己觉得尴尬不打自招么,何梦锦压下火气,面上笑的温婉道:“我怎么能同公子置气,我是想道谢来着。”
贺兰珏拿起一本册子,开始翻阅,淡淡道:“嗯,不客气。”
何梦锦爪子抖了三抖,鼻子哼哼一声,就绕过小案几坐回了自己的位置,贺兰珏却是全然不见她这般不满,全副心思都放到了书卷上。
何梦锦的目光不经意在案几上一本册子封面上几个俊逸非凡的字掠过的时候顿住了,废旧改制。
既然贺兰珏放在这里,就是没打算瞒着她,所以何梦锦也就很自然的拿了起来,翻开染着墨香的书页,同封面上一样俊逸的字体一页页映入何梦锦眼帘。
里面的内容,比那漂亮的字体更让她惊讶。
“其实,何相的禁奴主张,我是赞同的。”见何梦锦专注的看着那本册子,贺兰珏从书里抬起眼帘,看着她淡淡的说道:“这是我草拟的方子,你看看如何?”
如何?
当然是极好的,因为这些想法也是她爹爹之前一直力主的,只是李泽昭并不认同屡屡驳回。
在大汉,奴隶是可以随意贩卖的,主人家买回去了便是折磨死了,官府也不会追究责任,可想而至奴隶的地位有多低下。
一般,也只有重犯家属被充为奴隶,还有就是家里实在穷的饭都吃不饱的穷人将子女以一纸卖身契卖给人贩子,充入奴籍。
一日为奴,终生为奴。若是遇到好的人家,能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倒还好,但这是极少数,大多数的权贵们买奴隶回去是做着最辛苦的力气活。亦或是屈辱的做着娈童或者家妓。
何梦锦有些失神,半天才回过神来,想起自己还未回答贺兰珏,他竟也在耐心等着自己的说法,何梦锦想了想,认真道:“公子这一招好高明。”
贺兰珏含笑道:“你又看出怎么高明了?”
“这样的政策若是颁布出去。定然会在引起轩然大波,作为权贵的一方,自然是极力反对,因为这损害到了他们的利益,但另一方,放在普通百姓身上,则决计是赞成的,两者比较,上位者一般都会考虑到权贵的利益,因为牵一发而动全身。否则有可能是引火烧身,弄的四面楚歌,但是,现在却不同,大乱将起,时局已然不同。后者贫贱没有权势,但手握权势的,毕竟是少数,绝大多数人都是穷人,在大汉奴隶的数量亦是不容小觑,若这一道政策出台,定然会收了不少民心。”
看着册子上罗列的一条条具体实施的步骤和章程,以及因为这一改动之后,随之要做改动的律法,都被贺兰珏一一点出。并已经改好的批注在一侧。
看着那俊美的朱红字体,何梦锦此时满心里,只有佩服的份儿。
她也只是想到要废除这一残酷的制度,却还没曾想到会牵动到这么多方面,而贺兰珏不但想到了。还想到了一整套的实施解决办法,让她如何不佩服。
他不但有俾睨天下的实力,更有经世治国之才干,除了那深藏不露的腹黑之外,何梦锦暗叹,这样子的人,若真成了这天下的主宰,该是百姓之福吧。
见贺兰珏含笑不语的默认,何梦锦接着道:“而且,这样一来,广平有了对抗朝廷的借口,有了起兵的理由,最关键的是,如此,居然还能得一句民心所向。”
这才是她最为佩服的。
“请不要把我的善意也说的那么阴险狡诈。”贺兰珏抬起已经凉了些许的茶,轻抿了一口,含笑说着。
何梦锦内心鄙视了一下,开口道:“好则好矣,但我觉得,既然要把好人做彻底,把百姓的积极性和奴隶们的心都收拢到广平,就该再来这么一条。”
说着,她抬指,用指尖在案几上比划出了一句话:“贫贱可拜相,神勇可封侯。”
意即是,不论贫富贵贱,只要你有能力,有本事,能展现自己的能力能建功立业,一样可以封侯拜相。
这对于百姓们来说,无疑是令之砰然心动的政策。
写完,果然见到贺兰珏眼前一亮,显然当即就明白了 何梦锦的心思。
他有些欣赏的点了点头,故作再度打量何梦锦的神情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话,也是有道理的。”
这人的赞美都不忘踩一脚自己,何梦锦愤然,正想说什么,前行的马车一停,车外响起奏报:“公子,有加急信件。”
闻言,贺兰珏淡淡的应了声,就有人自车帘的一角递进了信函。
一般说来,加急的信函都没有什么好事,何梦锦有些焦急的看着贺兰珏对着信函的神色,担心是出了什么问题,但看着贺兰珏的面色至始至终都是一派从容的云淡风轻,何梦锦才想起来,这人从来都是这般神情,就是天塌下来也不会然他看起来紧张半分。
倒是她这个旁人急的不行。
似是终于感受到了她的焦急,贺兰珏才合了信函,转给何梦锦示意她自己看看。
看着信函上虽然才寥寥数语,但期间的意味也让何梦锦倒吸了一口凉气,因此也越发佩服贺兰珏的稳重。
整张信函,也就流露 出了一件事情。
昌邑世子李穆杰死了。
这此是真的李穆杰死了,死在贺兰珏在昌邑岐城的秘密据点里,何梦锦乍一见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只觉得手脚一片冰凉。
虽然她对这个年少有为却也喜欢流连花街柳巷的公子并不熟悉,准确的说是也只有一两面之缘,但想着他这一波几折的,最终没有逃离宿命还是有些为他难过。
难过之后,就是不安与担忧。
李洛那护犊的老狐狸那么在意他的宝贝儿子,若是在这么个节骨眼上让他知道儿子死了,死在了绑架他身上的广平王手上,他又该如何的不顾一切报复广平呢?
不怕护犊狐狸,不怕好战狐狸,但就怕发了疯不管不顾一切后果疯狂报复的狐狸。
信报上说是李穆杰自尽,被看管的那么好的人,怎么会自尽。要是至高无上的气节的话,早在被绑架不多说就想办法死了,也不会趁着这么一个时候。
无疑,是有人设计,但是什么人能避开贺兰珏的手下,能办到这一点,便是值得人思考的。
看着贺兰珏含笑的眼睛,何梦锦问道:“公子如此神情,莫非已经料到有人会对昌邑世子不利,而且你也已经有了对策?”
贺兰珏掀开一角车帘,看了看外面,才转回头对何梦锦道:“女人如果太聪明了不好,小心嫁不出去,没人敢要你。”
心知他是开玩笑缓和气氛,何梦锦哼哼一声,抬手展了一下身上的大红喜服,笑道:“我这不是嫁出去了吗?”
闻言,贺兰珏一怔,旋即似笑非笑道:“你确定这是嫁出去了吗?”
“……”何梦锦赶忙倒头继续裹狐裘装大白菜,对他的话只当做什么也没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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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o好困了说……今天就先写到这,明天来章肥的。
☆、第一百四十一章 心慈手软
她抬手,学着贺兰珏的姿势掀开一角车帘,有些担忧道:“既然有人出招,那么李穆杰的死也会在第一时间传到李洛的耳朵里,也许,就在咱们接到这消息的时候,昌邑同广平的边界就已经兵刃相见了,也不知道是谁这么阴。”
贺兰珏的神色却并无半分担忧,他含笑看着何梦锦道:“如今的局势,由李洛率先挑起战火来也未必不是好事,这样,就让阿齐有了回封地领兵的理由。”
听他这样说来,这一点倒是好的,贺兰齐同贺兰浩同被李泽昭扣押在京都为质,一旦广平同昌邑交战,若是不让作为广平最为得力的虎将的贺兰齐回去,就显得这皇上太过薄情,会被天下人取笑,即便他仍旧不放人,贺兰瑞一纸奏折过去,他也没有理由回绝。
贺兰齐是以贺兰珏为榜样马首是瞻的,这一点何梦锦在京都就看的分明,贺兰齐平安且名正言顺的离了京都,贺兰珏自然也就没有了什么牵制在李泽昭手上,要说贺兰浩的话,在他入京为质的时候贺兰珏没有使坏害他就已经是对他仁慈了,虽同父异母,但他们之间却并没有半点感情成分。
不然,当年贺兰珏坠马一事的幕后黑手,也不会有这个兄弟的半点影子。
至于贺兰瑞会不会在意这个儿子,已经不重要了,因为这些日子的相处何梦锦也已经看明白了,广平的实权,实际上是落在了贺兰珏的手上。每日里有信使将一切大小事务都送到他面前等着定夺,不是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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