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梦锦扪心自问,自己是做不到的。倘若遇到自己喜欢的那人,她丢不下那份骄傲,那份矜持,更没有那种勇气。
遇到自己喜欢的人?这话又在脑海里盘旋了一圈,何梦锦身子一僵,旋即改为自嘲的一笑。她可还有心去喜欢谁?
前世喋血的结局,已经让她尚未动心,就已死心。
再不敢多想。今生惟愿何家沉冤昭雪,还爹爹兄长清白,然后再远离这场喧嚣甚上的繁华,过她安稳如水的日子。
远远见一骑疾驰而来,是往返的探子。还未至城下,就听李嫣然焦急的问道:“到了吗?”
那人急急勒马。在城门下跪倒:“回公主的话,公子的车队还有一盏茶功夫。”
“是吗?”
语气里,是丝毫不掩饰的欣喜,随即见她撩起碍事的裙摆,朝着城楼下跑去。
而此时,远处,果真见着一队车碾出现在官道的尽头。
公主都跑下去迎接了,她这个做臣子的,自然不能怠慢了,何梦锦只得也跟着一路下了城头。
眼见那车队由远及近,李嫣然的一颗心也似是提到了嗓子眼,她突然转过身子,一边摆弄自己被风吹乱的衣摆,一边问何梦锦:“看看,看看,本宫这样子妥帖吗?”
“公主,已经很好了。”
听了何梦锦的肯定回答,李嫣然才压下了心头的紧张,随即,只见她惊呼一声,在何梦锦不解的目光下,她原地不安的踱着步子,道:“你之前说对了,大婚之前,我们是不能见面的,我这样罔顾规矩礼法,会不会给他一个任性妄为的印象?”
“他会不会觉得我很没有教养呢?”
何梦锦心头暗叹,这时候你才想起来。
她尚未发话,却听李嫣然已经停下步子,有些迟疑的问她:“要不,我们回去吧?”
“好的。”
何梦锦自然乐意,她倒是不想见到贺兰珏那张惊为天人却又分外欠抽的脸。
只是她刚刚转身,却听身后李嫣然又道:“算了算了,既然都来了,哪里有打道回府的道理。”
何梦锦转身的步子顿了顿,只得转过身子,并顺带在脸上挂好温和无害的笑意,准备迎接天下第一公子。
而此时,那车队已经近在眼前,当下的那车辇,依然是何梦锦在恒阳时候看到的,黑楠木车身,以草木花雕刻,虽不是金贵的金玉质地,却自有一番内敛的高贵。
如同,带上面具的贺兰珏一般。
车速不快,但不多时也到了近前,而此时,李嫣然再说不出一句话来,整个一张脸红的都快要滴出水来,堪比她这一袭大红的锦袍。
赶车的人见到李嫣然一愣,遂转头,低声附到车帘上说一句,随即,马车停下,待得侍卫们搬来落脚的矮凳,才有一只玉手打开车帘。
随即,走出来一个身形窈窕的女子。
明眸如水,面承朝霞,眉宇间有着寻常闺阁女子不会有的洒脱与英气,不是贺兰诗还会有谁?
何梦锦没想到的是,她居然也随着贺兰珏的迎亲队伍来了京都,她犹自发愣,贺兰诗已经眼尖的看到站在李嫣然身后的她,扬声唤道:“孟锦!”
喊完,已经不顾李嫣然,朝她走了来。
此时,李嫣然的全副心思都在尚未下车的那人身上,眼里哪里看的见她。
何梦锦不确定这姑娘是否对自己还有心思,也不确定贺兰珏有没有告诉她真相,眼下,她只得含笑行礼:“孟锦见过郡主。”
贺兰诗在她面前停下步子,双手抱胸,上下打量了一番她,才道:“嗯,几个月前,你见到我第一句话就是这句, 没想到,久别重逢,再见面,还是这一句,你倒是一点没变。”
何梦锦只得无奈的双手一摊,“没有办法,人上了年纪呐,当然是老样子,哪里比得上郡主越发明艳动人。”
换得贺兰诗噗嗤一笑。
她们这里玩笑,那边,贺兰珏已经由着侍卫连着华贵的轮椅从马车上下来。
依然是那张惊艳绝伦的面容,寒风料峭的城门因为他的出现而变得色彩分明,那些挤在城门口护卫队之后的百姓们,齐齐发出一声惊呼。
何梦锦心头却在诽谤,装,公子你继续装。
果然见着贺兰珏安稳的坐在轮椅上,面色从容,樱红的唇瓣因这刺骨的风而越发多了几抹让人心惊的绝美。
他微微低了低头,算是向李嫣然行礼:“珏,见过公主。”
李嫣然因为他这一句寻常的话而越发显得局促不安,她低头,用手用力搓着衣摆,低声道:“许久未见,公子可好?”
“劳烦公主记挂,珏很好,”随即话锋一转,“风寒露重,公主金娇玉贵,还是早些回宫歇息罢。”
话是对着李嫣然说的,但他的目光却是掠过李嫣然看向了其身后笑意盈盈的何梦锦。
说完,不等李嫣然开口,他已经对着何梦锦招手道:“过来。”
他依然是那般从容优雅的不似凡人一般的坐着,说出来的话也是那般的自然,但却听得正乐意看着好戏的何梦锦一阵心惊胆战。
她此刻万分庆幸自己是男儿装扮,万分感念上苍这在场的成百上千人都不知道她的身份。
不然的话,就是不被李嫣然那刀子一般锋利的眼神给剐了,也要被身后那些围观的百姓里闻讯而来只为目睹公子风采的姑娘们的吐沫给淹死。
见何梦锦杵着不动,贺兰珏抬眸,扫了她一眼,何梦锦一个激灵,当即反应过来,脸上挂着得体的笑意回道:“是。”
不要怪她狗腿,是此时,此景,她是真真惹不起这人的。
见何梦锦上前,而一众人的注意力仍旧集中到自己身上,贺兰珏淡淡的开口道:“一路困顿在马车内,也乏了,想透透新鲜空气,这里离驿馆不远,你推我过去。”
“是。”
何梦锦把牙齿咬的嘎嘣响,能说不是么!
本以为他做回了身有残疾的贺兰王府二公子,不说得收敛些,至少也欺负不到她,哪里晓得,这一照面,自己这又沦为了丫头。
何丫头心头万分不情愿的绕到轮椅后面,就着把手推,同时,把求救的目光投向一脸兴致的贺兰诗,期待这姑娘能说什么解救一下她。
哪里晓得,贺兰诗又是噗嗤一笑,闪身到了她身边,说了一句让何梦锦险些栽倒的话。
“我当月七说二哥断袖是假的呢,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月七是贺兰珏身侧那个时常帮他推轮椅的侍从。
这是哪门子跟哪门子!
何梦锦张口就要解释,又听贺兰诗轻吐一口气,感叹道:“不过,输给二哥,我也很服气。”
☆、第一百二十五章 点醒
何梦锦惊讶的眼珠子差点没掉下来。
心道,姑娘让你服气可真容易,找个男子断袖你都能服气了……
可是,就算你服气了也不能在这样的情景下说,不能当着这么多人面,尤其还当真你哥的未婚妻你未来嫂子的面说好吗!
面色上,她却只能假装没有听见这话,也不去想李嫣然到底有没有听到这一句玩笑的话。
她低头,万分服气的推着贺兰珏往驿馆方向走。
一路挨挨挤挤的百姓都被侍卫们阻拦在两侧,推着他这一路,无疑是走到哪里,众人的目光聚集在那里,那一声声惊叹响在哪里。
被人这样看着,何梦锦到底有些不自在,她微倾了身子,靠近贺兰珏些许,低声道:“公子,被他们这么多目光盯着,您难道不觉得不自在?还是说,公子很受用这些赞美?”
要是他一路乘着马车,很快就可以到达驿馆且不用受这些目光洗礼,但是这人,就是要自己当仆人推这轮椅!
听到何梦锦的问话,贺兰珏微微侧首,淡淡的道:“他们?你认识?”
何梦锦咽了下口水,“不认识。”
贺兰珏继续道:“刚巧,我也不认识。”
何梦锦:“……”
求救无果,反抗无效,最终,何丫头只得老实的推着轮椅无视众人惊艳的目光和横飞的唾沫,以及身后有些发呆的李嫣然、看好戏的贺兰诗,安安稳稳的回了驿馆。
*********
因昌邑世子遇害一事,他们先前落脚的驿馆已经封了,李泽昭下令,另外找了地方将广平,昌邑。靖三地使臣安置。
新的地方对于何梦锦来说,再熟悉不过,紧邻着沈相府,也即是她以前的家的对面。
那处宅子是先皇未亲政之前时候,一位辅政大臣的宅院,占地面积同奢华程度是何府比不上的,后来先皇把这宅子当做赏赐给了何家,但是爹爹说,那般劳民伤财的宅子,且放着。权当是一个警醒。
再后来,安阳公主要下嫁沈洛,李泽昭也提议将这处辟为公主的行馆。但沈洛选择了她家那宅子,所以这处到目前为止,仍旧空着,如今可正巧安顿三地的使臣。
在她平稳的推着贺兰珏到大门口的时候,正巧遇到她格外不想见的那人。从马车上下来的沈洛。
一袭月白色华服,任何时候,任何地点,都是翩翩君子,清雅绝伦的沈相。
上次见,还是在竹林里的密室里。知道了他的秘密,知道了他要对付何家的原委,此时。虽然经过半月有余,但何梦锦那颗五味陈杂的心,依然不能平静。
她推着贺兰珏上前,还未待沈洛开口,何梦锦先打招呼道:“沈相。好久不见。”
说这话的时候,她嘴角轻扬。面色柔和,带着得体的笑意,殊不知心头的弦早已绷到极致,她极力维持自己面上的平和从容,甚至连自己飘散在风中的声音都仔细揣摩有没有丝毫的差错。
“好久不见,洛见过公子。”他微微颔首,算是对何梦锦的回答,同时也不失礼仪的向贺兰珏问好。
贺兰珏淡淡的颔首,依然是他一贯的漠然神色。
倒是何梦锦,推着贺兰珏转身向大门口的时候,淡淡的道了一句:“沈相高才,大汉能有沈相辅佐定然会越发昌盛,但是孟锦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完,不等沈洛开口,何梦锦抬手指了指东面,“既然沈相体恤爱民,也该多为城东破庙里那些乞儿们谋个出路,冬日降临,总该找个安顿的地方喝一碗热汤。”
沈洛不意何梦锦所指的是那些流离失所的乞丐,闻言,他点头道:“孟公子倒是有一颗仁善之心,沈某自当学习。”
他面色上的笑意浅浅,倒没有丝毫的推诿。
见他转身,何梦锦深呼了一口气,才道:“孟锦自然比不得当年的金娇玉贵又骄纵的人,一个不慎就要砍人手脚的狠辣。”
她话里有话,相信对此事讳莫如深的沈洛自然格外的敏感。
此话一出,果然见着沈洛本是提起的步子一顿,一贯带着温婉笑意面具的他,面色霎时间变的阴沉了几分。
不待他开口,何梦锦已经推着贺兰珏准备前行,同时,低声道:“狠辣无情也就罢了,最可气的是,做了事情,偏生还要顶着别人的名头。”
点到为止,她不经意的转首瞥了一眼沈洛苍白的面色,便再不多说半个字,直接进了府。
相信以沈洛的聪明定然能听出她话里的涵义,而听出来之后,他的第一反应也不会是追究她是如何得知他弟弟以及竹林密室一事,而是先要派人求证。
至于求证么,何家虽落得满门凄凉的结局,但总归是有幸存者丫鬟仆役的,还有皇宫里的老人,还有这些年来伺候平阳公主李嫣然的宫女嬷嬷们,甚至他还可以从李嫣然的嘴里套出话来。
这些,对于沈洛来说,都不是难事。
只要抛给他了这个疑点,以他的性子就没有理由不去查清楚。
何梦锦不是一个喜欢背后放暗箭迫害别人的人,但是要她至死都顶着莫大的冤屈,让那件事的始作俑者至今都活的心安理得,她办不到。
更何况,还是对着手染何家鲜血的沈洛。
不论出于何种原因,何种目的,她绝不原谅。
杀人诛心,她要让沈洛亲自揭开这个谜题,让他知晓自己一手葬送的何家却原来是原于一场误会,而残害他亲生弟弟的凶手却是他娘子的妹妹。
而且,她要大婚远嫁,而他这个做姐夫的,却还要恭贺万福。
想想,何梦锦就觉得,好笑,讽刺。
许是她想的太过入神,连贺兰珏抬手按住了车轮都未曾察觉,突然的被迫停顿让她身子险些栽倒,等她稳住身形,顺着按在车轮上那只细致如玉的手看过去,堪堪望进那人漆黑如墨的眼眸。
迎着何梦锦即将喷火的眸子,贺兰珏悠悠道:“姑娘,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你刚才,似乎在背后设计了我的未婚妻?”
他就这样从容优雅的坐在轮椅上,保持着回望的姿势,看着何梦锦,但即使是这般简单的动作,也让人觉得说不出的尊贵雍容。
但前提是,忽略那极其欠抽的语气!
何梦锦听他话里那个“未婚妻”三个字尤其的吐字清晰,邃,她亦学着贺兰珏的语气道:“哦?是吗?那可真真的抱歉,唐突了公子的未婚妻,那么,公子打算怎么对付在下呢?”
说罢,不等贺兰珏开口,何梦锦狡黠的笑道:“公子,你该不会再用断袖这一招了吧?”
不会再用断袖的名头,害的人家误会,给她招来不必要的白眼甚至仇恨么。
“断袖?”贺兰珏重复的反问道。
何梦锦瞥了他一眼,“难道你不觉得让令妹,甚至您的未婚妻,误会咱俩断袖是很麻烦吗?”
“我们这是断袖吗?”
“不是吗?”
何梦锦抬手往自己身上一引;示意自己的男子装扮,语气肯定道:“断袖。”
只见贺兰珏闻言,眼风淡淡的一扫她,再一抬手。
就在他抬手的瞬间,何梦锦已经以她能运用的最快的轻功一溜烟的退到了老远。
有了前车之鉴,不得不防备。
站稳了的何梦锦心头唏嘘,他这如今为了装样子困与这轮椅上,看他如何的绝顶功夫,如今都对她构不成威胁,只要她闪避的快。
刚这样想着,再抬头看贺兰珏,本以为他要出招或者耍什么阴谋,却没有料到,这人当真只是抬了抬手。
他抬了抬手,同时对着何梦锦招了招,笑意盈盈道:“完整无缺的袖子,哪里断了?”
何梦锦:“……”
随着她们前后脚进院子的贺兰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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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昌邑世子被杀一事尚未查出个所以然来,所以,贺兰浩至今还在大理寺关押,虽被收押,但何梦锦也听到他在里面的待遇跟在外面没什么差别,只不过是限制了自由罢了。
其实,既然摆平了李洛那老狐狸,现在随便找个替身或者由头就可以将之放出来,洗清他的冤枉,但是想着他这般毫无脑子的狂妄,就是放出来也难保不再出其他的岔子,而且,一个月之后,说不准昌邑王联合广平王就要借此由头而出兵演那么一出戏,何梦锦觉得就更不能将他放出来,所以也就暂时把他抛到了脑后。
回了住处,何梦锦就将贺兰珏贺兰诗两个不省心的交给了贺兰齐安顿,她自己也找了间屋子,梳洗一番,晚饭也没吃就倒头睡下。
连日来冒着风沙奔波,已经是疲惫到了极点,她随意的梳洗了一番,就这样沉沉的睡下,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朦胧间听到房顶响起细细碎碎的砖瓦摩擦声。
那是脚步踏在瓦上所发出的声音。
也就是说,房顶有人!
寻常的人有事找,都会直接敲门,贺兰珏是不会客气的在她发现之前就直接出现在她房内,那房顶的声音……
何梦锦猛的一个激灵,睡意全无。
☆、第一百二十六章 陷阱
PS:
谢谢书友130803122110278童鞋的平安符O(n_n)O~
说实话,每次看到后台一路掉下去的收和订阅心灰意冷不想码字的时候,看到还有人在等着我的更新,还有人支持,心头又会泛起绵绵的暖意,激励我一直写下去,把这个故事认真的写下去,谢谢!
最近的节奏会一路紧凑,不靠谱的某人保证起码的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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