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梦锦倒还来不及感叹这三公子的坦荡,她被这话击中。
贺兰王府的三公子,有任务去绥州。
绥州虽是广平封地,但并非什么特别的地方,且距离恒阳还有三日夜的路程,风调雨顺,无战五灾的,他去那里做什么?
二哥此前被人发现最后出现在那里,因此,有关这个词儿的所有,容不得她不多想。
☆、第三十四章 不解
她还想多套套话,这时候,一个家丁模样的中年男子迈步进了茶坊,附耳在贺兰齐耳边说了什么,后者闻言面色一僵,随即跟何梦锦说了声抱歉便抬步离开。
看着那有些匆匆的背影,何梦锦很是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是贺兰王府吗?他这般心急火燎的。
不过她也不着急,等下自有线人汇报上来。
这段日子她熟识官场,混迹在恒阳府,李萧然这里也没闲着,一切的部署,都按照她之前制定的计划进行。
“公子,我已经备好了香汤,你先去沐浴梳洗一下吧。”
冷香对着何梦锦轻松的一笑,她不问何梦锦去了哪里,不问发生了什么事,只要何梦锦不主动提及,她从来都不过问,但她总是会在细节处为何梦锦想的周全。
看着她默默无闻的体贴,何梦锦心头一暖,“冷香,谢谢。”
闻言,冷香持着棋盘的手一顿,有些受宠若惊道:“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何梦锦清晰的看到她说这话时候,冷香眼里一闪即逝的晶莹与暖意。
是了,她和冷香之间,这份情意,岂是能用谢字道明的?
何梦锦舒心的一笑,当即转移话题道:“嗯,不必言谢,那我先上去了,对了,这棋盘帮我放好,这是再过几日要送给广平王的贺礼,千万别给那只调皮的猴子给弄丢了一两个子儿。”
说着,还刻意的低头去瞥了瞥那只调皮的爪子正伸向棋子的“猴子”——何昕。
闻言,素来性子清冷,不苟言笑的冷香亦是忍不住轻笑了一声,抬手一转,便已是灵敏的避开了某只猴子的魔爪。
“爹爹!”
何昕咬牙切齿的跺着脚,朝着何梦锦已经怡然的背影满是怨怼的喊道。
难得他恼羞成怒的时候还记得公众场合不能唤她姑姑,两人要以养父子相称,何梦锦背对着他,眉眼里全是赞许的笑意。
这一天一夜过的,虽不至于惊心动魄,但很多事情却已是尘埃落定,带着几分凶险,何梦锦的精力都已接近透支,再加之昨夜一夜未眠,泡在那高大的洒满花瓣的浴桶里,何梦锦头枕着桶壁的边缘,竟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这一觉睡的格外的沉。
等她再度醒来,都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起码过了午饭时辰,因为这桶热水已经凉了,她是被凉醒的。
在夏日里,能将这么大一桶水放凉了,起码也得个把时辰,至少得过了午饭了,她如是推断。
恰逢此时肚子极其配合的咕了一声,何梦锦莞尔,抬手抓起毛巾就要起身,这一动,才发现,脖子靠的久了,居然僵硬的不能动弹了,人家是落枕,她是落浴桶了……
好不容易架着歪歪的脖子爬起来,随意的穿好衣衫,才打开门看看日头,却看到房前,阶下站着的那人,何梦锦又是一愣。
舒风和畅,吹拂着那人不染凡尘的衣袂,仍旧是一袭淡蓝色衣衫,一只碧玉簪,何梦锦不需凝神,都能闻到空气里,那丝丝屡屡的梨花香。
冷不丁被李萧然这样等候在门口,何梦锦自然有些诧异,而且,看着他玉色的面容上,罩了一层薄红,显见是被这日头晒了有些时候。
“你,怎么不知道敲门,叫我?”何梦锦不由得责备道,这样大的太阳底下傻等,是他一向持重办事精明的风格么?
李萧然被何梦锦的突然推门而出也是一愣,又听何梦锦如此说,本是有些薄红的面色上复有笼罩了一层微染的潮红,他当即有些失态的转身,背对何梦锦,道:“我有事找你。”
由于他这一番不正常的动作,还有这不自然的面色,何梦锦的目光在瞥到自己随意穿着的领口尚未拉好的衣襟时,瞬间明了。
是有几分不好意思,但难为情的是她这个当事人,李萧然脸红个什么劲?
何梦锦也不再多想,当即迅速的收拾好衣服,极其自然的自房门走出,与李萧然并肩站于阶下,才道:“什么事?”
若是小事,他不会亲自跑来,堪堪的等她出来第一时间告诉她。
压抑住心头浮起的几分担忧,何梦锦把目光投向身侧那个颀长的身影。
被何梦锦这般看着,李萧然的神色竟然有几分不自然,他将目光投向远方,并不看何梦锦,只道:“现在所有的事情都按步骤进行,恒阳的布置也已妥当,所以……”
“所以……你想去绥州?”不等李萧然说完,何梦锦抢先道。
“嗯。”
李萧然放不下二哥,她又何尝不揪心的牵挂,尤其是在今天听到贺兰齐的口风,居然也是与绥州有关的,她的心更是纠结的紧,李萧然这一说,正中她下怀:“其实,我们一开始觉得何家的事与皇家,刘家,沈相有关,今天,我听贺兰齐的偶然的提起,才想到,会不会和贺兰王府有关?”
“贺兰王府?广平王?”李萧然有些惊讶的转首看向何梦锦,想得到肯定的答案。
何梦锦点头,将目光投向远方道:“我也不知道,但我隐隐觉得,贺兰齐去绥州,没那么简单,希望是我们多心了,但无论如何,你此去绥州,一定要小心。”
“这是自然。”
两人并肩而立,再没有多说一句,但彼此间所想所托,都已再明白不过,那是一种无言的信任与默契。
“公子。”
这时候,一声低唤拉回了何梦锦有些飘远了的思绪,何梦锦抬眸,才见自庭外走进来的小厮。
这人她记得,是李萧然新提拔起来的骨干,为人知分寸懂进退,且脑筋灵活,名字好像叫王勤。
“公子,”见何梦锦调转过来的目光,王勤才继续道:“早上的事情查明了。”
早上的事情,自然指的是贺兰齐突然步履匆匆离开的原因。
“为什么?”
“因为唐夫人,”王勤垂首,“广平王妃安排唐夫人在王爷寿辰上献舞。”
后面的话,王勤很聪明的没有再多言,因为何梦锦已然猜到。
☆、第三十五章 教子
广平王贺兰瑞有一妃三夫人。
李夫人,也就是贺兰珏的娘亲已经芳逝,苏夫人常伴青灯古佛,剩下的就只有广平王妃,还有贺兰齐的生母唐夫人。
而这位唐夫人的出身,和贺兰珏的娘亲一样,出身歌姬。
以前何梦锦还会以为广平王贪恋美色,现在,有了苏夫人的例子在先,她便是很自然的联想到,广平王后来纳这位唐夫人,是不是因为他从她的舞姿上,看到了那人的影子?
这些也都只是猜测,只怕是除了当事人,再无证明。
但眼下,她既已有了夫人的尊贵位置,而且还有儿子贺兰齐,以前再是低微的出身也该是被抹去或避之不提的,可是怎的,在这次广平王寿宴上,王妃居然安排她献舞。
也许于情礼间,她这个做夫人的,为博王爷一笑,是该尽心尽力,献舞也没什么。
可是问题是,她的身份摆在那里,贺兰齐的面子摆在那里,王妃这样便是有着刻意挑人伤疤揭人的短,挑起战火的嫌疑。
因此,也无怪乎贺兰齐听了,会有些焦急生气的赶回去。
何梦锦想到了这些,却有隐隐觉得有些不对——王妃,即长公主,她没有理由只有这么一点点气度,既能忍的了唐夫人这么些年,没必要在王爷寿辰上找不妥。
纠结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何梦锦也不再继续深究,毕竟这是贺兰府的家事,争斗的再厉害,也跟她八竿子打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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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由缺转圆,转眼,过去已快半个月,而广平王的寿宴也近在眉睫。
这几日,李萧然虽然离开,何梦锦的日子却也并未多忙碌,因为他一早就安排好了所有,即便人不在,一切也进行的井井有条,所以这几天何梦锦的主要心思都放在了何昕身上。
她要如贺兰诗所言,带着何昕出席广平王的寿宴,除了是要给他多一点历练,让其见识一番世面之外,她还有更深一层的考虑。
皇上既已对何家下了死手,必然是斩草除根的,她之前还没想到,后来听到朝廷给出的消息是——何府长子的独苗,何昕在官兵围剿中被无眼的刀剑刺伤,身死这一消息时,她不由得冷笑。
连个孩子都不放过,联系之前在坟前看到刘子骞的神情,应该是他或者他们刘家还有那么一丝血性,甘愿冒着欺君的风险,把何昕的命悄悄留下了,所以在刘子骞听到何昕跑丢了的时候,才会那么慌乱。
这些,她叫李萧然派人查证过,确实是刘家的人暗中做了手脚,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个年龄相仿的孩子,做了替死鬼。
所以,何昕被她带走了这么多天,无论是京城还是恒阳,都不见刘家的人大张旗鼓的找。
因此,她便是咬定刘家不敢声张,她在恒阳出名,连带着何昕出名,然后让所有人有先入为主的意识,这是她的儿子。
等到刘家发现,也不敢要人,更不敢相认,而且,这还能算是她握住了刘家的把柄,有了一两分抗衡刘家的力气。
自然,这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现在的何梦锦,重在培养眼前这个未来的极品腹黑子。
“姑姑,你不是教导我,被别人打了要还回去的吗?”
何昕扑到何梦锦膝盖上,一脸委屈的形容。
“怎么?你被人打了?”何梦锦看也不看他,只自顾翻着手中的典卷。
“隔壁酒楼那死胖子太坏了,居然抢了我的红枣桂花糕。”何昕愤愤然的说道。
“那你是怎么做的呢?”
“我这不是跑回来了吗?”何昕小嘴一厥,双眼盈盈的望着何梦锦,用望着红枣桂花糕的真诚眼神,“姑姑,你说怎么办?”
何梦锦冷哼一声,怎么办?她压根就怀疑红枣桂花糕被他自己吃光抹净了,现在在这里卖萌装可怜的想再要一盘,不过,这倒是个给他上一课的好机会,何梦锦放下书卷,低头看着那漂亮的大脑袋,询问道:“那,先生是怎么教你的呢?就任由人家抢你的东西?”
“先生说,非礼勿言,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何昕咬着指头,绞尽脑汁的搜索着词儿。
“啪!”
“哎哟!”
何梦锦一记糖板栗敲的何昕吃痛的捂着脑袋,继续将自己搜索出来的词儿倒出来:“先生还说——什么,别人要是打我,骂我,还有,欺负我,叫我别还手,等着以后看他还要怎么办?”
闻言,何梦锦忍不住狠狠的翻了一记白眼,道:“那是昔日寒山问拾得曰,世间有人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如何处置乎?拾得曰,只是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几年,你且看他!”
“对的对的,就是这段”,何昕点头如捣蒜,讨好的献媚道:“姑姑博才多学,好厉害。”
何梦锦抬手就想给这个读书不求甚解还会溜须拍马的家伙再一记板栗糖,但想了想,抬起的手便改为了抚摸,她笑的好不怀好意道:“昕儿,其实,那先生这样说是不对的。”
“嗯?先生也有不对的时候?”
何梦锦忍不住轻笑,但也不打算现在教育他学会否定规矩条理打破陈规的时候,只怕他以后会以此为借口再不听先生授课,她笑道:“嗯,这次,先生的就不对的了。”
好好学生何昕仰着漂亮脑袋,一脸好奇的追问道:“那该是怎样呢?”
何梦锦继续拍着他脑袋,一本正经道:“你记住了,以后,若是有人谤你、欺你、辱你、笑你、轻你、贱你、恶你、骗你,那你只需要做一件事情——那就是揍他,揍他,揍他,揍他,揍他,再揍他,嗯?打不过,等你强大了,继续揍他,揍完之后,你且看他。”
“嗯哈?”可怜何昕的小脑袋瓜子半天没有回过神来,“就是揍他?!”
“嗯。”看着何昕一脸崇拜的表情,何梦锦笑的牙不见眼。
☆、第三十六章 麻烦找上门
不过,很快,何梦锦就知道自己这么教小孩子是错的了。
当隔日清晨,她推开房门,见着门口,一大两小的时候,登时觉得头痛不已。
大的那个满脸走上一步都能抖落出三两油水肥肉的人她记得,正是隔壁酒楼的老板娘,街坊送其称号,肥菜花。
此时,只见肥菜花正怒气冲冲的一手领着一个小短腿儿肉墩儿,而她背后还露出个圆圆肥肥的有些铮亮的小脑门儿。
被她拎在手里,两只小短腿儿不住的在空中晃悠的孩子,何梦锦定睛瞧了半响,才看清是满脸鼻涕花子外加血污的何昕!
见何梦锦出来,何昕立马似见到救星一般,扯开嗓子喊道:“爹爹救我!”
到此,何梦锦不需要询问,就已经猜出了大概。
好丢人啊……她怎么摊上这么个侄子!
她抚着有些疼的额头,正想着怎样开口化解,却见肥菜花一把将肉墩儿何昕往地上重重一掼,怒气不减道:“我知道你是这两生花的当家的,说实话咱这街坊邻居的,本是应该和睦,没必要为了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成天吵吵嚷嚷,但是,你看今天,这个,你儿子打伤我儿子,这个怎么算?!|”
在她掼下何昕的一瞬,还好是何梦锦反应及时,一把将那小身子给捞了起来,不然非得摔他个实打实的屁股蹲儿,何梦锦把何昕抱在怀里,本着和气生财的口气对着肥菜花道:“大嫂子,真是对不住,是昕儿顽劣,但他们小孩子打架吵闹,是不该影响我们大人的关系的,你看昕儿不是也受了伤吗?就别跟他一般见识了。”
闻言,肥菜花怒气非但没消,反倒更上了一层:“哼!他受了伤!”
说着,她转了转她那不甚灵便的身子,一把将藏在她背后只露出了一个铮亮脑门儿的小胖子拽出来,往何梦锦面前一推,道:“看看到底是谁受了伤!你儿子毫发无伤的,把我家小子打成这样,你想就这样算了,我倒要叫街坊们评评理,就算你现在在衙门里谋了差事,可是也不能这么着欺负人!你说是不是!”
说这一番话的时候,肥菜花几乎是用吼出来的,她本是嘹亮的嗓门,这样的架势,几乎是整条街都能听得到,想要不引人围观都难。
何梦锦听她这么一说,才低头去看被推到自己眼前的小胖子,这一见,更是惊讶,这小胖子的形容,比之何昕,更是满脸的污秽,血和泥巴蹭了一脸,更为要紧的是,脸上还好几道口子,鼻血至今没有止住。
无怪乎他一直躲在肥菜花背后。
敢情原来是何昕把这比他高了不止一个头,身形更是他两倍的小胖子给揍了!
这本是小孩子家家打闹的戏码,但是如今被这肥菜花一嗓子,何梦锦瞥了瞥前门出黑压压探头张望的的人——要是处理不好,她之前好不容易经营下来的形象也给毁掉了。
心头只掂量了一下,何梦锦已经神色如常的蹲下身子,放下何昕,改为去替那个倒霉的小胖子擦拭,一把擦一边柔声道:“不哭不哭,男子汉,要坚强的,对不对?”
小胖子眼泪鼻涕血全部揉乱在一张脸上,之前被她河东狮一般的娘亲提到这里,根本也问及他的伤势,倒是眼前谪仙一般的公子这般关切,于是乎,眼泪更是止不住的掉下来。
“是我家小子太不懂事,你别跟他一般见识,咱有大将军的气度,不跟他这样的小人计较是不是?”
何梦锦一边擦拭,一边柔和的跟小胖子道歉,循循善诱。
“嗯……”带着哭腔的声音,勉强着停止了眼泪花子,睁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将何梦锦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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