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路被抬的稳稳当当的七转八拐走出了公主府,才登上了去往皇宫的马车,而贺兰珏一直跟她保持三尺以内的距离,就连何梦锦上了马车,他也很“尽责”的跟着上来。
这一点,谢源和柳城看在眼里倒也没有多想,因为毕竟建安公主历经劫难回来,加强身边的护卫是理所当然的。
不比步辇,被人提着小心的抬着走的稳当,马车一路稍显颠簸的,朝着正德门行去。
而没有何梦锦的命令,其他人哪里敢跟着上公主的车辇,外人看来,也只有其贴身护卫才能与她一同登撵,而柳城,出了公主府,便混迹在了公主府的侍卫当中,不知内情的人一眼看过来,很难注意到他这个。
马车吱吱呀呀,车内却格外安静。
许是谢源考虑的周到,担心建安公主的身体尚未痊愈,所以从公主府到正德门不过也才乘坐半柱香的功夫,这装饰格外奢华精致的车内却已经焚好香,煮好了茶,就连车帘也被洒了下来,隔绝了外面的凉风和喧嚣。
如此,整个马车。却成了一个密闭的空间,而这空间里,只有何梦锦和贺兰珏两人。
不是第一次同贺兰珏独处,亦不是第一次同他共承一辆马车,但不知怎的,何梦锦今日却格外的紧张。
她坐在主位,贺兰珏依礼坐在一侧,她目光看向前方的车帘子,而眼底的余光却忍不住打量他。
在她的目光划过他淡紫色的衣袍,以及衣袍边角上的污渍时候。她的心莫名的加快了节奏。
那颗心。因为紧张而不受控制的在胸腔横冲直闯。险些就要跳出胸口,她甚至都有些怀疑,贺兰珏那般厉害的人,是不是都能听到她尴尬的心跳声。不过旋即,她赌气似的一咬自己的唇瓣,暗骂自己的没出息,这股子怨怼当即就将那颗慌乱的心给抹平了下去。
何梦锦也似是卸下了一块重担一般,舒了一口气。
见她如此,贺兰珏抬手,靠着这车窗,有些慵懒的枕着头,莞尔道:“你是在嫉妒?”
“嗯?”冷不丁的听到他说这么句话。不明所以的何梦锦睁大了眼睛转头看他,只见他那比樱桃更为娇嫩更为诱惑的唇微微扬起一抹弧度,那比桃花比春红更妖娆俊美的容颜上,带上了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看着这样子的贺兰珏。何梦锦就有一股忍不住想要将之拍飞的冲动。
问其原因,她不会承认是因为嫉妒。
她尚未开口,只听贺兰珏悠悠道:“比如,美貌?”
言罢,只见他脸上的笑意越深,整个马车内都恍若置身与春日烂漫的花海之中,因他这一笑,而写尽芳华。
也不知道他这一笑,是在笑她的傻气笑她刚才的紧张,还是在笑她没有他好看,何梦锦抬脚对着贺兰珏就是一踢,也不管这一脚踢不踢的中,同时,她磨牙森森道:“本姑娘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倾国倾城举世无双一树梨花压海棠……哪里比你丑了呢!”
就在她抬脚的瞬间,贺兰珏的身子就已经随意的那么轻轻一让,本是能轻巧的避开,但在听到她后半句的时候,他含着笑意的面容一怔,偏转闪避的身子也停了,旋即反倒是改为去迎何梦锦踢过来的那一脚。
不偏不倚,不轻不重,她踢出去的脚,正落在他束着明黄色带子的腰际。
在何梦锦的认知之中,贺兰珏自然会轻巧的避开这一脚,而她的本意也是因为恼羞成怒的这么发泄一下,没曾想真的会踢中他,真的能踢中他,更没曾想到的是他居然主动让她给踢中。
在意料之外的正中他的腰,何梦锦有些不敢置信的睁大眼睛看他,又将目光转到自己伸出去因为被他顺势按着的脚上,他修长的玉指仿似只那般随意的搭在她脚上,但她却是使劲力气也挣脱不开,只能怒目看着那人好整以暇的看着她,露出一抹得逞的笑意,而他泛着白瓷般的色泽的指尖点在她白色的鞋上,之前做男子装扮,她穿的鞋也是寻常男子的样式,并不如女子那般繁杂好看的花面,经过这几日风尘仆仆的赶路,白色的鞋面都已经很难分辨出来,上面甚至还有沾染的泥浆留下的印迹,难为贺兰珏竟然也不嫌弃它脏。
不等她开口,贺兰珏已经扑哧一声笑道:“确实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倾国倾城举世无双……一树梨花压海棠……”
一树梨花压海棠。
后面一句,贺兰珏学着她的语调,格外拔高了三分声音,那言语间的戏虐傻子都能听出来。
被他取笑了,见他还不松手,何梦锦将被他按着的脚往下一用力,就朝着他腰际踩过去,恶狠狠道:“一树梨花踩海棠。”
见她就要被惹炸了毛了,贺兰珏见好就收,笑意盈盈的放了手,但嘴上却也没忘记继续打趣道:“这是我见过的最凶悍的梨花。”
闻言,何梦锦面色一垮,冷声道:“这么说来,你还见过其他梨花?”
“咳咳……”这回轮到贺兰珏被自己的话呛到,运筹帷幄算进机关的他,脸上呈现的是一抹难掩的尴尬和紧张,“怎么会,又怎么敢。”
何梦锦动了动嘴角,还想乘胜追击,但转瞬又意识到他们刚才这对话……太过暧昧……
霎时间,何梦锦刚才还喜洋洋乐淘淘写满一副小人得志的脸变成了猪肝色。
而这时候,前方前面也响起了通报声——建安公主到。
建安公主到——
一声接着一声悠长的传报声在不远处的正德门前响起,再顾不得同贺兰珏计较,何梦锦小心的掀起一角车帘,飞速的扫了一眼正德门外的景象。
一如她所吩咐,黎荀此时正率领着文武百官于正德门前,在她的车辇出现在众人视野之前,所有人已经齐齐刷刷的跪地接驾。
而他们身后,是金碧辉煌的齐国皇宫,在宫外,尚且都能看到里面巍峨富丽堂皇的一角角屋檐楼台。
这一进去,是福是祸,是能圆了心头那一抹亏欠从此一身自由洒脱行走红尘,还是从此将自己这一身葬在这深不见底的宫墙,她不能预料。
召文武百官来,是个鉴定,同时也是给夏楚云,夏楚玥以及所有居心叵测的人提个醒。
但这个醒,这个警示的威慑到底能起几分效果,没人能断定。
整个皇宫,都有御林军把守,而御林军是直属于大皇子夏楚云,起初何梦锦还有疑问,既然夏芷韵这般得夏绥的宠爱,为何不将这般重要的御林军交给她,却交到其他的皇子手中,一旦有一日他人不顾一切要逼宫造反却又如何收场,还是柳城替她解答了这个疑问。
御林军中,有半数的人私底下是公主的人马,这一点,除却那些混迹其中的御林军将士本人,便只有夏绥,夏芷韵,柳城三人知道,也就是说,一旦有事,以夏芷韵所掌控的力量,尚可一搏,而再加上她的公主府还有那么多侍卫和死士,加上她本身的功夫,足以保她安全。
知道了这一点,何梦锦也放下了几分心来。
宫门在望,车内之前和贺兰珏玩笑的气氛也随之烟消云散,何梦锦转过身子,卸去了方才那般随性的表情, 想了想,终究还是认真道:“你确定要跟着我进去吗?要知道你如今的身份,关系到有多大,一旦……大周会怎样你应该比我清楚。”
即使在皇宫有力量抗衡大皇子夏楚云,但期间的凶险依然不少,而贺兰珏,身份大周的帝王,一人身系整个大周的朝局,一旦他有个闪失,刚刚从战火中走过来的大周势必又要面临新一番的乱世之争。
而她……既不希望他陪她冒险,心系他的安危,又希望这样的时刻,他能陪在她身边。
这一刻,何梦锦觉得自己就像个离家出走的小孩子,马上就要见到久别的父母,而对她来说,那么重要的他,也在她身边。
何梦锦说话间,贺兰珏已经抬手从怀里摸出了一张面具带上,正是在大汉京都他伴随她身边时候,所带着的“萧冷”的面具。
带好之后,他抬手,接过何梦锦濡湿的泛着冰凉的手掌,浅浅一笑道:“咱们的雇佣期还没有结束,你若有个意外的话,我的招牌岂不是要被砸掉?”
话音刚落,缓行的马车停了下来,车外响起了车夫小心翼翼的奏报声:“公主,到了。”
☆、第一百九十四章 齐宫
在这样紧张的关头,这人还能说出这般的玩笑话来,何梦锦一颗忐忑不安的心也随之平静了下来。
贺兰珏扶着她走下马车,所有的人的目光都投向她,随即便都更低的俯下身来,齐声叩拜:“建安公主千岁。”
山呼声响彻整个皇宫。
何梦锦目光扫过群臣,最后眼底的焦点投向黎荀,淡淡道:“诸位大人辛苦。”
黎荀表情有些激动,在接到何梦锦的目光之后,他的情绪越发不受控制,直接对着何梦锦一头叩下,朗声道:“天佑我北齐,使得我建安公主平安归来!”
消息上说,这个黎荀曾是建安公主夏芷韵的授业师傅,颇得夏芷韵的敬重,他对于夏芷韵来说,不仅仅是左膀右臂,还有几分师徒情分在里面,而且,如果说柳城主领金羽卫,是为武,那么黎荀则是夏芷韵在朝堂上最忠诚的支持者。
何梦锦抬手,虚扶了他一把,吩咐道:“还请诸位大臣到昭文殿先做歇息,本宫先去给父皇请安,随后就来。”
言罢,何梦锦便由贺兰珏扶着,换上了步辇。
刚才在马车内,何梦锦还惊讶贺兰珏那般若无其事的换了面具也不担心若是被人察觉到从公主府出来的他和皇宫前下了马车的他不是一样会怎么想,但现在,看着抬着步辇的几人看着贺兰珏的目光没有丝毫异样,显然对他前后的变化并不惊讶。
也便是说,这八人中,除了本就认识贺兰珏的李萧然,其余的人都是他的人。
从公主府出来,只带了抬撵的几人以及赶车的马夫,还有一队护卫,这些护卫都步行在马车之后,自她下车,后面的人哪里敢抬起视线来看她。而有那本事和犀利眼神的柳城,则是她自己的人,即使看到了贺兰珏的不一样,但因为有她在,他也不会有所怀疑并加以干涉。
她这样吩咐,在场的所有文武大臣不敢有丝毫异议。
连街头巷尾商贩走卒都知道北齐此时的风云变幻,这些在阴谋圈子里打滚的臣子们不会不知道,更何况,皇上这么长时间闭门在重华殿,外界的猜测和谣言早已传的满天飞。其中声音最高的。便是接近真相的皇帝病重公主失踪。齐都的权贵们最近都是寝食难安,大皇子派在挖空心思的密谋该如何逼得皇上立下诏书同时还能挡得住从边关赶回来的四皇子的兵马,二公主派的在考虑单纯的将宝压在二公主身上,还是私底下跟淮阳侯通个气儿为自己的将来做好打算。而那些中立派的则过的更是煎熬,既担心建安公主会安然无恙的出现在春华宫一切的谋逆都是窗户纸,又担心在这么重要的时刻自己没有下对筹码,他日大皇子二公主四皇子或是狼子野心的淮阳侯登上那最高的位置后没有自己的好果子吃。
这些心思,都在黎荀通传建安公主回宫这一消息之后崩塌。
何梦锦乘着步辇,一路去往春华宫。
沿途的景物虽然前世的她从未来过,但此时脑海里却能清晰的感觉到熟悉,而且,一路前行。这种熟悉就感越发深厚。
是了,这是“她”自幼生长的地方,即使她承了她的身体没有承载她的记忆,但身体,心底深处。却还是本能的记的住这些景物,记的住这些往来宫女中那些熟悉的面孔。
从正德门到重华宫,也要半柱香的功夫,何梦锦神色安然的坐在车辇上,心思除开放在打量周遭景物上之外,还时刻留意着才此时混在抬撵的侍卫里的李萧然。
得了她要来北齐的消息的他本来还在广平,却能这么快就从那里赶了过来,而且提前没有知会她一声,这让她蓦的生出一种被人在意,被人不顾危险不顾利害来保护的暖意。
这就是李萧然,如一坛梨花酿一般,不浓不烈,但只要你转身,只要你留意,总能被他温暖,芬芳萦绕心尖。
远远,就看到在宫门口候驾的宫女太监侍卫们跪了一地。
离的近了,她下了撵,得了她的示意,所有人才敢起身。
就站在宫门口,进去里间便躺着与她这身体血脉相连的父皇,躺着近日来在她心底深处时时刻刻唤她归来的人,何梦锦额心情有几分急切,她提步,正欲往里间走去,眼角的余光却瞥到一抹亮色。
有女子身着深紫色华贵非凡的宫装自一旁的鹅卵石小径上朝着她走来,她身后还跟着一行的宫女太监随侍,而观其面色,竟然与她至少有五分相似。
相似的绝色面容,吹弹可破比玉瓷细致的肌肤,甚至连唇瓣微微扬起的弧度都跟她一贯的表情相似。
最大的不同点便是她的眼睛,比之何梦锦秋水潋滟的大眼睛,她有着比何梦锦更加妩媚诱惑的丹凤眼,细长的眉眼上挑,那微微斜飞的弧度便是将这世上千般万般的风情揽尽。
只此一点,便是与她成了风格迥异的美景。
即便是初次见到她,就凭她的容貌以及周身的气场,何梦锦也能将她的身份猜测出来,更何况她之前还浏览过画着人像的北齐皇族的信息册子,那上面自然有这位嘉宁公主的画像。
虽同为公主,在建安公主闪亮的光环下,嘉宁公主的称号却鲜少有人称呼,北齐的臣子,百姓们都习惯性的称之为二公主。
在何梦锦的目光投向她的一瞬,她也正巧抬眸看了过来。
两眸相望,彼此从对方眼里读出的都是笑里藏刀的嘲讽。
何梦锦不会忘了是谁挟持了秦姑的亲人用以威胁她,想要取了她性命。
而自幼所有的一切都被她这个妹妹占了先嫉妒的种子早已在心底深处生根发芽成茂密蓬勃的毒森林的夏芷欣,此刻见到“夏芷韵”完好无缺的站到自己面前,她哪里还高兴的起来。
不过,心头再是充斥着恨意和嫉妒,到底是在这皇宫中长大的,夏芷欣面色上的分寸却也拿捏得当,她对着何梦锦笑道:“皇妹可算是回来了,这段日子叫姐姐好担心啊。”
何梦锦一边在心头由衷的赞叹着她的演技,一边对着她回以一笑,道:“那可是辛苦二姐了,也辛苦淮阳侯了,他也是快要花甲的人了,跟着一起操心,万一有个什么闪失,可叫我这个做妹妹的于心不安呐。”
她是含着笑意说的,说话的语气也似云淡风轻,但说出来的话语,却是字字威胁。
听的夏芷欣当即白了脸颊,不等看她继续演戏,何梦锦转身就继续朝重华殿走去,看都不再看她一眼,直接无视她的存在。
不是无视,是杀杀她的底气。
比之整个齐国皇宫的雕梁画栋亭台楼阁奢华至今,重华宫却显得很朴实无华。
入目的,皆是寻常的花木,玉兰,梨花,春杏,那重华殿内的铺陈亦是同外部类似,寻常的器物,连金玉都没有半点,更不说有何稀世珍宝,怎么看也不似一个整个国家最得宠最有权势的公主住的地方。
但偏生就是这般朴素,这般简简单单的景物映入了何梦锦眼帘,让她微微错愕,贺兰珏扶着她手也轻轻的捏了一下她的掌心,以示他同样惊讶。
进了重华宫,又过了花园,绕了回廊,才终于在重华殿门口停下,里间,便是齐国皇帝,夏绥此时的所在。
何梦锦因为紧张下意识的握紧了拳头,既然到了这里,也再不必对外界演戏她身子重伤未愈的脆弱,何梦锦眼角的余光打量了一下四周,并没有异样,她才放下开了贺兰珏的搀扶,径直朝着殿内走去。
殿门紧扣,门外沾满了大内侍卫把守,见到何梦锦前来,所有人再度叩拜行礼,得了她示意,其他人才远远的退了开去,给她和贺兰珏让出路来。
何梦锦走在前面,一步一步,走的很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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