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水月撇撇嘴,“我们是上天定的缘分,总归要纠缠下去的。”
“素来不信天命的主上竟也信起天来了。”云起嘲讽。
南宫水月嬉笑:“老天顺着我,我便信,他若不顺我,我就不信。”
云起手下狠狠一扎,南宫水月猛地吐出一口血,哀怨地看着云起。云起看也不看他一眼,只顾着下针,还恶狠狠地说道:“把事情讲详细了。”
南宫水月郁闷道:“药师,你以前不是这么有好奇心的!”
“现在有了。”
南宫水月无法,只得将他被青龙暗算之事前前后后讲了个清清楚楚。
片刻之后,云起收起针,道:“青龙能瞒过你勾结圣教及燕青羽,可见其在楼中已有一定的势力,这些人可不能姑息了。”
“那是自然,如今楼中还是我做主,定然饶不了他们!”
姚仙儿刚收了针,却见苏长空并未像往常那般急切地运功巩固疗效,不禁有些好奇:“有烦心事?”
苏长空闭目不语,良久才蹙了眉,睁开双眼,却不看向姚仙儿。姚仙儿知他素来不喜自己,也不在意,只耐心等着,苏长空是个武痴,能让他暂时把提升功力放到一旁,可见他心中的事挺重。
一炷香后,苏长空终于开了口:“那个叫柳月的你可看清相貌了?”
姚仙儿笑道:“我倒是什么事儿呢,原来是为了个死人。”
“那张脸虽然与当年相差极大,但应该是那个少年。”苏长空终于看向姚仙儿,“那个种了毒辗转送进燕王府的少年。”
姚仙儿兴致不高,只淡淡道:“先前几次遇见燕王时那柳月都是易了容的,相貌看起来看普通,身形又不起眼,我便没放在心上。那日在仙女峰他没易容,我倒是瞧了几眼,你料得不错,应是那个少年。”
“他不认识你?”苏长空不解,当年可是姚仙儿亲自给那少年种的毒,那少年没理由不认识姚仙儿,姚仙儿与那少年碰过几次面,那少年似乎并无可疑之举,或许那毒还潜伏着,而燕王还不知少年身上的毒。可若是不知,那燕王就从来没让那少年侍过寝,可若不得宠,燕王又何必一直带着他?况且他那有些妖异的相貌明显就是毒种发芽的征兆。这正是苏长空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姚仙儿见他还琢磨此事,撇了嘴,道:“这点小事儿也能让你这般上心。我来告诉你,那少年失了记忆,自然不认识我。他始终有被种毒的那段经历,若是一不小心透露给燕王,燕王怕是不会善罢甘休,所以干脆喂了药,抹了他的记忆。一张白纸,燕王便是再小心也问不出什么。你也看到他的相貌了,与当年相差甚大,便是那毒种的作用,他必然是破了身的,你不必疑神疑鬼了。”
“可燕王不似中毒的模样。”苏长空提道。
“燕王武功高强,内力深厚,寻常毒耐她不得,运气逼一逼就能解了,那毒虽然隐密霸道,对燕王来说却是慢性的了,一时半会儿不会见效。且燕王若是招那少年侍寝得多,毒便中得深些,若是与那少年行房次数少些,毒便浅一些。那燕王一看就知是个定力非常的,必然不是纵欲之人,加上有太医调养着补药吃着,没毒发也不算稀奇。”
“你别忘了,太医院还有个姚家人,你们姚家不是向来不出无用之人的么?”苏长空冷声道。
姚仙儿面上一滞,随即无所谓地笑道:“姚怀广已经离开京城了,姚朔那小子还嫩了一些。”
“别低估了姚家人!”苏长空泼他冷水。
姚仙儿露出些恼色,冷哼道:“即便是查出来了又如何?那毒用哪些药配的怎么种的全天下只有我知道,即便是天分极高的姚怀广,怕也要花上几个月才能配出解药,更何况姚朔那个乳臭未干的,恐怕燕王等不到解药配成就已经毒发身亡了。”
苏长空闻言不语,还在深思些什么。
姚仙儿不耐烦道:“你到底在疑心什么?燕王没了内力,带着个男子跳下仙女峰,万没有生还的可能,退一万步讲,她没死,那她在山底也会毒发身亡,那仙女峰跳得容易,上去就没那么简单了。”
苏长空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起怡亲王世子的事:“燕青羽还是不愿意跟我们合作么?”
提到这事儿,姚仙儿冷了脸,恨恨道:“我已经拜访多次了,根本就见不着他的面。”
苏长空颔首道:“他是皇族,又是怡亲王之后,心高气傲也属正常,更何况他因先天之疾受制多年,如今正是大鹏展翅之时,必然不屑与江湖门派合作。合作劫杀燕王之事是花楼的那个青龙牵的头,如今燕王死了,他少了一个阻碍,更不会与人合作,皇族向来有吃独食的习惯。你只管拜访,却不必在意结果。”
“可教主吩咐下来的……”姚仙儿迟疑。
“教主心中是有数的,只是尝试尝试罢了。”
姚仙儿气恼:“皇族又如何?燕青羽若是知道教主的身份……”
话未说完,苏长空就瞪了他一眼,怒道:“休得莽撞!教主的身份决不可向任何人透露!”顿了顿,他又道:“此事你不必再管,我会向教主解释,怪罪不到你头上。”
姚仙儿转身窃喜,他不是不知轻重的人,在苏长空面前如此说,不过为了苏长空的这句话罢了。
山中岁月
且说仙女峰下,置身山中的三人用过早膳。无双将地上铺着的草拾掇拾掇,果然发现最下面的草已经发潮了,山中湿气重,即便山洞里时常燃火也去不尽,这才几日,干草就潮成这样了。瞥了连丽尘睡的那张简陋小床一眼,无双问陆湘道:“那床是谁做的?”话虽这么问,但她已猜出是陆湘做的,连丽尘到现在还不能自个儿起身呢。
果然,陆湘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是我做的。”
她也发觉地上潮气太重,身受重伤的连丽尘睡不得,所以做了那么一张床。她是官宦千金,哪里做过这等活计,只凭着对竹筏的印象去砍了几棵竹子搓了藤条连好,虽然简陋,却也花了她三日光阴,她的一双细嫩的手掌被尖锐粗糙的藤条磨得破皮不说,还流了不少血,再也没有鼓起勇气为自己做一张。
无双想了想,自己伤了骨头,不能沾潮气,否则日后风雨天必会不好受,陆湘是个不懂武的富家千金,夏日里尚且好一些,如今入了秋,身子自然经受不住,而柳月虽有定颜珠护身,可长期靠着潮气也于尸身不利,无论如何,都要做两张床。于是无双问道:“马车摔落的地方离这里远吗?”
陆湘算了算,道:“有些距离,要走半日,来回便要一日。”
无双估摸了下自己的伤势,放弃取马车的木板做床的想法,提了剑让陆湘带她去竹子多的地方。陆湘明白她这是要做床,心里也是高兴的,近来天凉,她已经有些吃不消了。
削铁如泥的折铁宝剑很快就砍倒了数根粗细均匀的竹子,陆湘连忙上前帮忙将竹子拖回山洞。无双知她气力不大,本想不让她动手,可自己现今的情况不允许逞强,于是启了唇却未说话。
待竹子搬回去,陆湘又去寻了结实的树藤,本想亲自搓藤的,可无双却接过手去,她将左手上的羊皮手套戴上了右手,倒不怕藤上的利刺了。别看那金丝帛手套薄如蝉翼,却是比羊皮手套结实,羊皮手套还被扎出几个小洞,金丝帛手套却完好无损。
细一些的竹子按照竹筏的样子做成了床板,粗一些的则成了床脚,不过半日,一大一小两张床便做好了,大的是给无双和陆湘两人睡的,山洞虽然宽敞,可摆四张床也有些拥挤,横竖是要摆一起的,无双便做了一个可供两人歇息的大床,小床自然是给柳月的。这床比陆湘做的那个结实多了,也精细多了,陆湘见了不禁连连称叹。
下午,无双一刻也没闲着,出去打猎去了。待到傍晚,已是提了两只野鸡回来。陆湘欣喜极了,虽然她素来少食荤腥,可有燕王打猎就不用担心粮食吃完的问题了。
无双看起来比掉下来的那日更狼狈了,这几日她只简单梳洗一下,今日却要洗个澡了,可无双就一套衣裳,若是洗了澡还得穿着脏衣服,跟没洗一样。同是富贵出身的陆湘一眼就看出无双在想什么,便取了自己的衣裳递过去,笑道:“我的衣裳倒有不少,殿下若是不嫌弃,就将就穿着罢。”
无双接过衣裳,点头道谢,随后去了溪边。留下陆湘对着两只野鸡犯了愁,高兴归高兴,她可没弄过这个东西呀,她看了半死不活的连丽尘一眼,决定还是指望那个无所不能的燕王比较靠谱,于是提了野鸡追出去。
无双的衣裳还未褪尽,就见陆湘走了过来,见她的神色便知她不会处理野鸡。微微叹了口气,无双亲自干起拔鸡毛的活儿来,陆湘拿了另一只野鸡跟着学,待看到无双把野鸡开肠破肚,心抖了一下,却丝毫没迟疑地跟着做了。待处理完毕,无双找了一根树枝将野鸡串上,交给陆湘,道:“放火上烤就是了,转着烤,别焦了,若有佐料就撒一些。”
陆湘突然想到了什么,笑道:“我那儿还有盐巴,倒是派上用场了。”
无双已经不惊奇了,陆湘的马车简直是个百宝箱,什么都有,看来她那侍女也是个周到的,无双几乎以为柴米油盐酱醋茶都被她买全了。
待野鸡烤成黄色,穿了女装沾了一身水汽的无双回来了。
陆湘连忙问道:“殿下,你瞧瞧是不是熟了?”
无双撕下一块肉尝了尝,的确是熟了,便朝陆湘点了点头。陆湘心头一松,这才仔细看眼前的无双,冷峻的燕王因着这一身女子的衣裙缓和了英气,但又因着这一身皎白而增了一分清冷,颇有遗世独立的味道。虽然脚上的靴子与这一身衣裙很不相称,而燕王的长发潮湿还滴着水,可似乎这些都不能让燕王狼狈。陆湘突然想到一句话,有一种人,即便在最狼狈的时候,也比所有人都优雅。
也许,燕王无双便是这种人。
“本王有什么不对吗?”无双见陆湘一直看着她,有些不解。
陆湘没说话,心想,瞧,就是这样,明明身处荒山野岭,还是这么矜贵,可却让人觉得特别的合适,好似她天生就该这么尊贵。她突然有点明白云生的感觉了,即便没有尊贵的封号,没有赫赫的战功,燕王这个人就足以令人沉迷。可惜,所谓世人的眼光便是世间男子的眼光,他们执着于男尊女卑,执着于礼义廉耻,关注的永远是燕王府里有多少男宠,却未发现燕王其实是这个世上独一无二的女子。
陆湘突然起了坏心思,笑道:“我在想,若是我偏爱的不是淡雅之色,殿下今日穿红戴绿又是何等颜色?”
无双倒没有恼怒,可她有些惊讶。
陆湘这个名字前些年在京城也是颇为响亮的,父亲官拜吏部右侍郎,而她自幼聪慧,尤精棋艺,能与那位方外高人无我大师一较高下。棋艺不比其他,曾有人说由棋观人,说得是很有道理的,陆湘不足双十棋艺便至臻境,可见她是个心无旁骛之人。心无旁骛其实还有一个说法,就是心如止水,无我大师是无因寺的高僧,做到心如止水并不稀奇,可陆湘那时不过是个妙龄少女,能做到如此可见是天性使然。
当年京城开办女子学馆,旁人或许是挤破了头进去的,可唯独陆湘是馆长亲自去请的,原因无他,那位馆长也是个好棋之人。而在聚集了大燕名媛的女子学馆,陆湘也是佼佼者,当年她与云生、秋琼蕊、宁颜若齐名,可称为京城四大美人。其中宁颜若善琴,秋琼蕊善丹青,陆湘善棋,至于云生,她或许琴棋书画并不突出,可她继承了皇室的好相貌,性子也是极好的。
可就是如此盛名的陆湘,在京城的贵族女眷间的名声并不好,原因无他,她不愿出嫁,年过双十还没有出嫁的心思,似有遁入空门之意。世家大族,从来只有出嫁后被绞了秀发做姑子的媳妇,而没有吃斋念佛一心想做菩萨的闺女。这便为世人所不容,当年宁太后便曾道她不识女书,旁人说得却是更难听的。更何况她后来还离开京城云游四海,而陆侍郎也早早就告老还乡了,旁人皆传陆侍郎是因为这个不守本分的闺女丢了面子才不得不避离京城的。
无双对陆湘的印象仅限于此,她本以为陆湘是个佛人,可如今看来却不失活泼,并非全无人味。
陆湘看到无双的眼神,便明白无双想的是什么,毫不在意地笑笑,一边处理那堆火一边说道:“离家之前我便想,我这一生大约就会这样下去罢,颠沛流离之后,只有佛祖能让我的心重归平静。我离家也有多年,一直这样淡而无味地生活着,可就在我以为将继续下去的时候,连丽尘出现了。逃跑,被追杀,落崖,找住处,生火,做饭,做竹床,为他治伤……这些都是我以前没有想也不敢想的,可是现在我都做了,我突然觉得我是活着的。其实,这样没什么不好。”
无双颔首,淡笑道:“的确,没什么不好。”
陆湘有些意外,她知道燕王素来重规矩,必然不喜欢自己这般不着边际的,但转念一想,自己都能如此,凭什么燕王就不能改变呢?她笑了笑,将熟了的野鸡从棍子上取下,放到一旁干净的树叶上,边往山洞里走边说:“殿下,你的头发还滴着水,现在天气凉了,还是擦干为好。”
进了山洞,陆湘又找出干斤,主动为无双擦起头发来,待头发半干,她忽然叹道:“云生若是能为殿下拭发,想必会极欢喜。”
无双双目沉了沉,缓声道:“本王答应过她,若是皇甫飒不能善待于她,本王就亲自接她回来!只要她想,便能回大燕来。”
话虽这么说,可云生却是个识大体的,必然不会因一己之私而断了两国的邦交,何况东易国又是个比大梁还要强大的国家,若非大燕忌惮东易,云生便不会远嫁东易了。
陆湘笑了笑,没说话,却湿润了双眼。
过了一会儿,无双说野鸡快要凉了,陆湘才回过神来,连忙递了一只给无双,自己拿了另一只喂连丽尘,虽说对于一个几月不见荤的男人来说烤鸡具有无与伦比的诱惑,可连丽尘重伤未愈,平日进流食都不多,更何况这油腻的野鸡?陆湘只得自己吃了些烤鸡,再为连丽尘煮了些粥。
今夜陆湘睡得极好,床上铺了厚厚的干草,不必受地上的凉气,舒服多了。天明起床时神清气爽,见无双已经不在山洞里,她心中一惊,但见那个死了的男子尚在,心下稍安。连丽尘还睡着,他的伤一直不见好,精神欠佳,大多时候都昏睡着。陆湘环顾山洞一周,抱了无双和连丽尘的脏衣裳去洗,待到了溪边,才发现无双已经在这里练剑了。
陆湘不打扰她,自顾洗衣裳。待衣裳洗净,无双也练完了,过来帮她提衣裳。陆湘气力本就不大,便不与无双客气,空着手跟在她身后。走了几步,陆湘眼角的余光瞄到无双的左手,羊皮手套破得厉害,无双现在只戴了金丝帛手套,将那完美无瑕的左手遮得严严实实。天下之大,总有人喜欢戴着手套,可只戴一只的怕也是少的,几乎从不脱下就更少了。
陆湘和无双睡在一处,知道无双就寝也戴着手套,不免觉得怪,此刻便问出了口:“殿下为何只左手戴着手套?”
无双看了自己的左手一眼,道:“自懂事起便爱惜那只手,没有缘由,只觉得该这么做,大约前世也是如此爱惜的罢。”
说话间已经到了山洞,昨日做床的竹子还有剩,无双便支了个简单的架子,帮陆湘把衣裳晾起来。这里树林茂密,少见阳光,湿气又极重,衣裳干得很慢,即便晒上几天也干不彻底,只等穿上身靠着体温熨一熨才好些,无双昨日穿陆湘的衣裳便有这个感觉。
收拾妥当之后,陆湘开始做早膳。昨个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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