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夫子,你不打自招了。
不怪无双与柳月多想,江夫子提起那位张杰姑娘之时的神情实在太过……玄妙!
“‘人杰’之‘杰’?”
江夫子有些惊讶地看向无双,道:“殿下果真聪慧。别人都道是‘婕妤’之‘婕’,可她父亲偏偏取了‘人杰’之‘杰’,以为她是个男娃,对她寄予了厚望呢。”
无双点点头,略带欣赏道:“她是个难得的女子。”
江夫子闻言立即骄傲地点头赞同。
启程回京
一盏茶已过,主客皆未动,似在这袅袅茶香中入了定一般,北方特有的凛冽混着这茶味,酿出一股子冷香来,端端的沁人心脾。倒是添茶的丫鬟不懂风月,破了这一室的寂静、满屋的禅味。
燕霜城随和惯了,不甚在意,先开了口:“燕宁离沧州是极近的,李侍郎耽搁了这许久,想来是从凉州绕道而来罢。若是早来几日,便来得及在敝府吃上一顿年夜饭了,府里也许久没有热闹过了,真是可惜。”
李晏敛下双眸,不动声色道:“凉州戍西军统领李将军的幼女才貌双全,芳名远播,凡人堪于匹配,如此佳人自是该进宫侍奉天子左右。李将军与家祖有些交情,且下官协助燕王殿下管理这选秀之事,自然该上心,于情于理下官皆该去走上一遭。”
说那戍西军统领李凉与李太师有渊源自是谦逊之语,老一辈的官员们谁人不知那李凉乃是李太师亲手调教出来的用兵奇才。虽说燕王殿下此次离京是为了视察选秀,但大燕国国土广阔,仅仅几月哪里能走个遍,只不过做做样子罢了,那李将军的小女儿再出众也用不着燕王殿下亲自去接。李晏去凉州到底是为了何事,精明如燕霜城心中自然是有数的,只不过无须点明而已。
“燕王殿下今日为何不来我这府上坐一坐,可是身子欠安?”这是明知故问了,自从出了燕宁,燕王极少露面,燕霜城不会不知道,可他偏偏装糊涂。
不过这等不轻不痒的试探自然难不倒李小公子,李晏依旧那副表情,不悲不喜,但话语中却带了些惆怅:“自半年前旧伤复发以来,一直没好利索,然殿下急于为陛下分忧,置凤体于不顾,已是不妥。偏偏那蒲华知府胆大妄为,竟敢行刺殿下,再度引发殿下旧伤,大夫说要万般小心,丝毫不能着了寒气,是以不便出门,只留在驿馆歇息。世子对殿下的关怀之情,下官一定转告殿下!”
这一番话说得是冠冕堂皇,把燕王捧得高高的不说,还顺带褒了燕霜城一片诚心。引发旧伤不能进寒气?怕是那位殿下如今置身鸟语花香之中罢。
燕霜城也不点破,此时又是一盏茶过,燕霜城挥退了丫鬟,亲自为李晏斟满,李晏连忙起身回礼。燕霜城不在意地摆摆手,道:“你久居京城,大约拘谨惯了,到我这里不必如此多礼。况且犬子在京城承你照顾,想必给你添了不少麻烦,我敬一杯茶也是应该的。”
“小公子乃是住在燕王府中,平日皆是燕王殿下仔细教导,下官不敢居功。”李晏并不揽功,实话实说。
到底是李太师的孙子,滴水不进。燕霜城心中是有些赞赏的,想到那顽劣的独子燕宵,不禁有些叹息,“前些日子我收到了燕王的信,说是把犬子送去威远军中了?”
李晏颔首,道:“因世子所托,燕王殿下不敢松懈,去岁殿下无瑕,便请了曾在上书房做过夫子的几位学士教导。自陛下登基以来,殿下得了空,一直将小公子带在身边,悉心教导。世子想必知道,殿下是掌管刑部的,因此平日里多传授律法及刑法。然则小公子志在今秋武举,恰逢殿下离京,殿下惟恐疏忽了小公子的功课,便请江夫子将小公子送去威远军中,请康统领仔细教导。”
三句不离燕王殿下,每一句都是燕王的功劳,这位李小公子对燕王倒是一片赤忱之心。燕霜城眼中透出几分戏谑,笑道:“燕王殿下的心意我从来不敢有半分怀疑,待今岁燕王殿下双十寿辰,我进京为殿下祝寿之际亲自向殿下道谢。”顿了顿,他又道:“李侍郎今日来可是还有事?”
这又是明知故问,前岁明明是燕霜城以薄仪入宫为交换条件相助无双平乱,今次李晏便是来替无双履行诺言的。这一点燕霜城心知肚明,明明是他的要求,可他偏偏要你提出来,若是江夫子在场,怕是早就反唇相讥了,亏得李晏好耐性,丝毫不恼,将彼此皆知的来意郑重地说了一遍:“殿下曾言流香郡主的义女薄小姐容貌秀丽、性子温婉,是难得的贤良闺秀,故而特意交代下官亲自来接薄小姐,并随我等一同进京。”
这已是给了天大的面子,身为此次大选的主管大臣,燕王殿下必然要处事公正,万不能徇私,但若亲自将薄仪接上京,那么之后无论多少关薄仪稳坐后宫一席,就连陛下也会看在燕王的面子上对她另眼相看,封个体面的品级。
可燕霜城偏偏是那种得了便宜还要卖乖的人,今日他与这传闻中的李小公子单独见面,机会难得,便铁了心要试他一试:“燕王殿下谬赞了,小仪的品貌性子自然是好的,但在京城闺秀中并不出众,遑论整个大燕。我瞧着她那绵软的性子,嫁与普通人家怕是要更快活些,宫里头能人多,她远远及不上。”顿了顿,他又出了个难题:“再说,京城谁人不知小仪的出身,罪臣之女,没有资格入宫侍奉天子。”
当初燕霜城与燕王做交易时,燕王本是一口回绝的,理由便是“罪臣之女没有资格入宫侍奉天子”,不过当日燕霜城毫不退让,笑言大燕谁人不知太子殿下与燕王殿下同胞情谊深厚,只要燕王殿下开了口,太子必然要卖燕王几分面子。今日,燕霜城却将这难题推给了李晏,已是□裸的刁难,大有李小公子不处理了这个难题他就不放薄仪走的架势。
李晏不骄不躁,浅笑道:“世子素来谦逊,薄小姐既然能入了燕王殿下的眼,必然入得了陛下的眼。下官早前路过蒲华,有幸见到了四驸马的胞妹。”
这话说得有些没头没脑,燕霜城但笑不语。
果然,李晏还有后话:“蒲华温家虽然只是商贾之流,但与先皇后是有些渊源的。先皇后殡天前曾带当今陛下与燕王殿下去温家小聚,那位温小姐彼时不过是个襁褓中的婴孩儿,便已经与两位殿下结下渊源。如今那温小姐已是妙龄少女,生得楚楚动人,此次更入选蒲华秀女,燕王殿下也只不过提点两字。”话说到这里,已是表明薄仪这份殊荣整个大燕独一家,世子爷若是再刁难便是毁了薄仪的似锦前程。
不过还得给世子爷一个台阶下:“薄小姐乃流香郡主的义女,自小在郡主身边长大,与那罪臣薄寒并无血缘之亲,若真是那薄寒的亲生子,燕王殿下这一关怕是如何也不会过的。待日后薄小姐进了京,京城上下便会知晓小姐是世子府上出来的,与那罪臣并无瓜葛。”
燕霜城终于舒坦了,爽快道:“有李侍郎为燕王殿下分忧,想必殿下要少讨不少神啊。明日我便命人为小仪收拾行囊,必不会耽误了李侍郎的行程。”
“世子考虑周到,下官难及。”
且说江夫子与无双于那瑶山的张家酒肆中对饮,席间江夫子不免要夸上那位名叫张杰的女夫子几句。
“不是江某夸大,别说女子,便是男子也少有她那样的才情,兼上过目不忘的本领,书中所言尽在胸中,这么多年来,除了殿下你之外我只见着一个她。”江夫子说罢,顿了顿,心中转了个弯儿,防着燕王殿下多生心思,便死死按捺住胸中澎湃欲出的得意之情,贬上几句:“不过她和儒家的那些个东西一样,为人刻板迂腐,可惜了那好才情。”如此,胸中那口澎湃之气不上不下,噎得他难受不已。
燕王殿下并无多余的心思,待他说完,只问道:“夫子何时回京?”
江夫子心头一震,知晓燕王这是有事吩咐他做,虽已失了玩笑之心,面上玩笑之色却不落下:“自然随殿下一起回京,再过两月便是殿下双十寿辰,江某怎能不凑热闹?再说,各地秀女进京,可要饱了江某的眼福。”
“本王向来惜才,若那位张夫子真如江夫子所言,本王日后定然给她一个机会。”这算是燕王给江夫子的补偿。
江夫子见好就收,笑眯眯地点了点头,调侃起远在京城的那位年轻的太医院院使来。
虽是早春,瑶山却是一副烟花三月的景象。春闱在即,有识之士多聚于京城,落第的士子们三五一群邀上几位解语花,或租下画舫或乘马车游赏林泽湖,舒缓一下未能中举的惆怅之心。
瑶山是风流之地,十里桃林飘香之时会举办赏花节,就连书院也放一天的课,江夫子邀了张杰姐妹,与无双主仆二人一同过起节来。
赏花节后,二月将至,无双启程回京。临行前,无双特地去明珠阁走了一趟,燕王殿下或许擅于调戏,却是不善劝慰,大抵是嘱咐小心为上,且私盐一事方歇,可放下手中事务歇上一歇。
无双本就是掩人耳目来的楚州,身边只跟了柳月一人,如今加了江夫子,也不过三人而已。
今岁是盛年,于女子来说,隔了多年的秀女大选即将尘埃落定,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于莘莘学子来说,恩科新开,一朝金榜题名,光宗耀祖;于文采不足功夫了得的武人来说,重开武举,乃踏入庙堂之捷径;于天子来说,燕王殿下双十寿辰比什么都重要。
燕王殿下主管选秀,又是寿星,眼下私盐之事尚未完全了结,还要私访宁王旧部,四月之前皆不得空闲,因此回京途中并未耽搁,渡过楚江,弃了绕道的水路,一人一匹马,计划月底赶到蒲华与李晏一行汇合,一同回京。
自过了楚江,气候越发寒冷。初春的风还残余着冬日的凛冽,即便在这森森树林之中也能吹得那叶子飒飒作响。无双几人早已驭了马慢行,若非急着赶路,驱一辆马车,带上几个美人,徜徉林中,也是件乐事。
风见着大了些,无双开了口:“柳月,驭好坐骑,要是被颠下来,本王就扔了你!”
柳月闻言一惊,连忙应下。
习惯性逮着任何时机调笑一番的江夫子此时面上却一片冷肃,双目沉沉,警惕地环视着四周。无双的凤目中平日里藏着的利光也毫不遮掩的显露出来,一丝戾气萦绕眉间。柳月也是习过武的,虽不如无双与江夫子敏锐,但他见江夫子置掌于腰间,似是随时有可能抽出那隐藏于腰间的软剑,而无双左手已然握上剑柄,双腿夹紧马腹,便也跟着夹紧马腹,俯低身子。
风歇了歇,林子里顿时一阵寂静,无端端的弥漫出死气来。
忽闻一声风响,白光一闪,柳月定睛一看,却是一柄巨斧生生地向无双砍去,心中顿时一紧,想开口提醒,却被这肃杀之气惊得喉咙一紧,张开口,却是说不出话来。
无双早已在柳月之前看到巨斧,策马避过。那巨斧本是去势已老,却又突然回势,刹那间已是几个轮回,似有人操纵一般。但任凭无双眼力再好,也看不出那操控巨斧的究竟是何物,那巨斧就似有了灵魂一般,紧紧追着无双。江夫子虽然也看不见那操纵之物,但深知必然是某种细微之物,于是选好可能操控的几个方向,举剑砍去。刺空几剑之后,终于与某物交上,顿时传出兵刃碰撞之声,竟还迸出星点火花,然那巨斧依旧来势汹汹,只微微偏差了方向。
江夫子忙道:“殿下多加小心,这怕是金刚丝牵制,只凭我等手中兵器怕是难以抗衡。”不仅如此,他的剑上已经迸出了缺口,若再砍几剑,这跟了他多年的剑怕是要断了。
江夫子说罢,只闻两声锐响,又是三柄巨斧。这些巨斧皆是精钢所铸,而那金刚丝也是极难铸成,此番伏击,敌手可谓下了血本。
巨斧来势汹汹,手中兵器不敌,不敢硬挡,便是无双天生神力,也不能硬拼了气力。巨斧虽重,若操纵之人做些机关,略使巧劲便可,可若是死拼气力,巨斧来势不顿,无双却要力竭了。
途中遇伏
正在此时,一柄巨斧因江夫子的一剑偏的方向,直直地劈向柳月,柳月只有薄弱的武功底子,哪里避得过?江夫子自顾不暇,自然顾不上柳月,无双当机立断,一掌拍向柳月身下之马的前腿,那马前腿一麻,便嘶叫一声,跪倒在地,无双又出一掌,击其后腿麻经,使其不能站立。柳月落马滚了几圈,只沾上谢尘土,四肢略有蹭伤,并无大碍。
那巨斧似是算准了他们骑马的高度,柳月落下地却是再无危险。无双当即出掌劈下自己的马,使其瘫倒在地,却不伤性命,若能逃过此劫,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还要靠它离开这里。江夫子见状也如此做法,顿时三人三马皆落地,那些巨斧果然伤不着他们分毫。
江夫子低声道:“他们怕是要调整金刚丝的长度了,那机关再复杂,要不了一盏茶的时辰,那巨斧便会贴着地面了,要尽快找出操纵之人。”
江夫子话音刚落,便闻一声嘶叫,柳月的那匹马已然死去,一柄利剑自下而上刺穿马腹,待无双二人看去之时极快地抽回地下去。无双面上一凛,一柄利剑便从她脚下土中刺出,无双当即跃起,拔出折铁宝剑,以剑撑地。江夫子也遭了袭,便学着如此,然他手中的是软剑,若要撑地他须费上更多内劲,极为耗力。待他二人俯撑起来,只闻几声嘶叫,二人的马也遭了毒手。二人见地下异动,泥土一翻一翻似是有大虫伏着,皆有些惊愕。
习武之人皆知土遁之术,然则此术毕竟不是正道,若是光明正大地交手,必然拿不出手,且此术难练,别说在土里埋上一个时辰,便是一刻常人也难以做到,是以极少有人修炼。而且此术多用于刺杀,赢个出其不意,若是被人识破,而对手又是武功高强之人,用处就不那么大了。这不,无双看准时机,一剑刺进泥土,只见一声惨叫,不消片刻鲜血便渗透泥土,露出行迹。
这些土遁之人伤不了无双和江夫子,却是伤得了柳月,即便柳月再动作迅速,还是免不了被刺伤几处。无双见状,便守在他身旁,一旦有异动,便毫不留情地刺去。
不过片刻工夫,地面终于恢复了平静,可那巨斧已然调整到合适的高度,甚至还多了几把,对三人仍然造成了极大的威胁。无双与江夫子虽然看到几个来处,但迫于巨斧,轻易移动不得,而他二人平日里皆没有用暗器的习惯,又非行军打仗身带弓箭,更不能弃了手中兵器,一时拿那操纵之人没有办法。
江夫子灵机一动,趁着喘息之际从怀中摸出平日里故作风雅所用的折扇,毫不怜惜地毁了扇面,拆了扇骨,朝他猜想的几处掷去,只闻两处惨叫传来,想来掷中了两处,不由提起了精神,辨明方向,又掷了几处,有半数能掷中。然则那巨斧只是来势缓了缓,并未停下,想来操纵之人死了一个,立即有人顶上。
无双见状,便看向伏在地上以避巨斧的柳月。柳月一愣,连忙爬向自己的马,从马腹下摸出一个小包袱,打开来,里面装了些首饰,不乏簪子耳环之类。这些都是柳月在赏花节的时候买的,他被人当做男宠调教了这么多年,自是喜欢这些首饰的,又想着此次燕王府里只自己一人跟着殿下出来,便多买了些,燕王府里平日里熟悉的人人有份。无双倒也未拘着他,只道选些体面的,他便放宽了心好生选了精致的。这当儿,他明白殿下怕是要糟蹋这些首饰了,然性命为先,虽是肉疼,却还是取出适合做暗器的递给无双。无双闻风而动,精致的首饰便飞射出去,她耳力比江夫子好,自然射得准了些,然却同样只能使得巨斧来势缓缓,不能使之停下。
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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