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就命人来说一声。我知道七哥做事向来是有分寸的,但还是要多嘴说一句,美人虽好,却大多带着刺,而那刺上大多又带着毒,七哥小心为上。”
这些话是肺腑之言,孟七听进耳里暖在心里,抚了抚杨尘的手,温和地说道:“明珠啊,万事小心!”
“多谢七哥挂心,我晓得的。”
孟七一走,杨尘便琢磨着华静的身份,“京城姓华的人家……华静……华静……莫非是静夜公子华静夜?”
文帝十五年年底,七国进贡。因得镇国侯孟尧击退梁军,攻至容国境内,追究容国偷渡梁军之责,容国半数土地归为大燕,大燕一时风光无限,七国无不卯起劲头奉上美人珍宝,华国甚至将华国王后嫡亲的年仅五岁的小皇子送至大燕,名义上是仰慕大燕教化,实质上是作为质子。
先帝仁慈,并未苛待这位小皇子,还让他随众位皇子一起进上书房读书,小皇子在大燕长成了翩翩佳公子,颇有些风流的名声,又因着身份不一般,来往皆是皇亲贵族,在整个京城也是有些名气的。前年华王病重,急召这位已经长大成人的皇子回国,彼时先帝遇刺重伤卧床,太子监国,并未为难这位旧日同窗,便允他回国尽孝了。不过华王却挺过来了,过了这么些年也未传出驾崩的消息。
“若真是华国皇子华静夜,如今应该在华国才对,怎会滞留大燕境内?”杨尘奇道。
华国皇子极多,诸位之争闹得轰轰烈烈,身居离华国极近的楚州的杨尘对此事也有所耳闻。就算华静夜并无夺位的野心,可他还有一位一母同胞的兄长,他那兄长对皇位势在必得,就算他与那位兄长感情并不深厚,也该想到既是一母同胞,必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种时候他该留在华国助他那兄长一臂之力才是。方才杨尘见孟七似乎并不惊讶,莫非她早已知晓华静夜来了大燕,或者是根本没有离开大燕?
无论如何,日后更要严加防范,与他疏远才是。
“掌柜的!”
掌柜见是那位见东家的公子出来了,连忙迎上来,“公子有什么吩咐?”
孟七靠近他耳边,低声嘱咐几句,掌柜会意,带孟七去内间,取了一个锦盒出来,打开放置孟七面前,恭敬道:“请公子过目。”
孟七仔细看去,色泽温润,无一丝杂色,上好的羊脂白玉,孟七拿在手中把握片刻,雕工精细,是难得的镂空纹。要知道好玉大多是舍不得雕镂空纹案的,废料子不说,还容易碎了,玉质到底是脆的。孟七看了看那镂空莲花纹,明白雕刻此玉的必是技艺高超的老师傅,极为难得,便道:“一枚即可,另一枚还是留给你家东家罢。”
掌柜笑道:“公子的心意小老儿明白。公子要这玉佩大约是用来赠人的,若非作为恭贺新禧之物,大多数赠人是只赠一枚玉佩,但这对玉佩是一块玉石上掉下来的,是不单卖的。本是镇店的非卖品,但既然东家开口了,公子还是将这一对都带走罢。”
孟七见他如此说,便不多言,只问道:“可否刻字?”
“自然是可以的。店中的玉石刻字皆出自小老儿之手,公子若是不嫌弃,小老儿这就为公子刻字。”掌柜请示道。
孟七并无异议,将手中的玉佩递给他,道:“刻上‘花’字。”
那玉佩被雕刻之时,雕刻的师傅想必就想到了这一点,玉佩正面的中心特地留了一块空白,如今刻上字,倒似有了灵性一般。
孟七很是满意,将未刻字的玉佩放入怀中,又将刻字的那枚交与掌柜装入另一个精致的锦盒中,由柳月拿着。
出了明珠阁,刚拐过一个弯儿,华静夜就不知从哪个旮旯里蹦出来了,看到孟七身后的柳月,正是方才在杨尘的阁楼下被他点了穴道之人,他不禁惊讶道:“他是你的人?”
华静夜离开京城之时,柳月还不知在大燕的哪个地儿养着呢,就是今年春天华静夜去看望二皇子燕静之时,柳月也还未进燕王府,华静夜自然没见过他。
孟七不答,幸好华静夜是明白她的性格的,就当她默认了,有些好奇地说道:“想不到殿下的眼光是越来越……奇妙了,华某以为这种姿色大约是入不了殿下的眼的。”
“孟七。”孟七冷冷说道。
华静夜一怔,随即了然,问柳月道:“何时跟着你家公子的?”
柳月既不认识他,又未收到自家主子的命令,便低头不吭声,只当没听到。
华静夜有些无奈,这小子若非哑巴就是跟他主子一个性子。孟七不言,柳月不言,华静夜只得跟着不言。他不动声色地仔细打量了孟七一番,方才先是有些震惊,后来便被那小丫头逼了出去,他还来不及仔细看看孟七。孟七着一身简单的玄袍,虽然瞧着做工精良,但却没有皇家贵族所喜爱的繁复暗纹和刺绣,低调得很。
“怎么会到瑶山来?”孟七冷声问道。
华静夜心中一凛。他方才见孟七神态温和,差点就以为自己认错了,后来确认之后便想她的性子大约是改了许多,毕竟先帝已经不在了,今时不同往日。可是现在他明白了,燕王始终是燕王,不会因为离开京城就不是燕王了。他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挂上玩世不恭的笑脸,道:“孟兄记性真是不好,春天的时候华某就跟孟兄说过,想要四处走走,领略一下大燕的山河风光,便一路南下,前些日子来到瑶山,流连忘返,滞留此地。”
“哦?”孟七轻笑一声,“是风景使得静夜公子流连忘返,还是那美人使得静夜公子滞留此地呀?”
华静夜后背一凉,嘻嘻笑道:“两者皆有,两者皆有。不是说丹青的最高境界便是画中有人、人中有画么,华某如今便是在体会这句话。”
孟七丝毫未给他面子地说道:“孟某才疏学浅,并未听说过这句话。”
华静夜干笑几声,道:“不知孟兄有没有跟尘尘提起华某的不堪往事?”
“既然是不堪往事,孟某若是提了,岂不是脏了孟某的口?”孟七嘲弄道。
华静夜心下稍安,他方才被那丫头逼出明珠阁,孟七又逗留许久才出来,足够她将他的身份讲上百八十遍了,虽然他对杨尘有些不明心思,可杨尘却对他抵触得很,身份之事还是由他自己说比较好。
“不知尘尘是否知道孟兄的身份?”华静夜试探地问。方才他虽然被那丫头逼得退出房间,但还是看到了杨尘为孟七戴香囊、二人执手含情脉脉的情景,若非知道孟七的身份,他早就冲上去了,可谁能保证孟七不喜女色呢,杨尘那一声声“七哥”令他心颤牙酸,他实在放心不下啊。
孟七并不回答这个问题,只淡淡地朝南方看了一眼,莫名其妙地轻声道了句:“咦,楚州边界是与华国接壤的呀。”
仅此前不搭后的一句,便使华静夜心中一苦,果然还是瞒不过眼利的燕王。话虽如此,面上却若无其事地笑道:“华某还未问起孟兄为何在此呢,华某记得孟兄此时似乎该忙些其他的事啊。”
孟七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道:“散心。”
华静夜自然不信恨不得将大燕的蛀虫全部灭绝的燕王殿下此时会有心情散心,然他是聪明人,又是异国人,知道什么事该问什么事不该问,遂笑着说道:“已近正午,孟兄可否给华某一个面子,让华某请孟兄喝杯酒?”
孟七顿步,抬起头来,华静夜跟着抬头看去,正是一家酒楼的牌匾,华静夜殷勤笑道:“孟兄请。”
午膳之后,几人又进了一家茶楼喝茶,孟七少言,大多是华静夜东拉西扯,讲些他这大半年走过的地方,遇着的有趣之事。不知不觉,半日过去,华静夜已经跑了三趟茅厕,孟七主仆一坐一站纹丝不动。华静夜就不解了,柳月是服侍人的,喝得少,不去茅厕就罢了,可孟七喝的跟自个儿一样多,怎么就没有出现这种情况?莫非是男女身体差异的问题?
前后一闹腾,柳月见天色渐晚,便小声提醒了孟七晚上之约,孟七点点头,当即告辞。华静夜本想厚着脸跟去瞧瞧孟七的住处,可孟七开口就是晚上佳人有约豪情阁,华静夜在瑶山呆了几个月,自然知晓豪情阁,虽然很想跟着一起去,但思及杨尘的耳目众多、消息灵通,只好止步。
“公子,可是直接去豪情阁?”柳月问道。
孟七摇摇头,道:“先回去一趟,换套衣裳。”
柳月只当自家主子好洁,嫌弃身上的衣裳穿了一日不够整洁,便未放在心上,直到孟七换下衣裳,他才发现自家主子的衣裳里头早已湿透,因着衣裳颜色深,天色又暗了,才看不出来,不禁奇道:“公子,这是?”
孟七理了理衣袖,淡声道:“出门在外还是仔细些的好。”
此言一出,柳月便知孟七今日喝下的酒与茶全被她用内力逼了出来,心中一寒,噤口不语。
“是去了豪情阁么?”华丽的羽扇轻摇,一派风流的静夜公子难得地冷着脸。
“的确去了豪情阁,不过去之前先去了一家客栈,大约是为了换衣裳。”
“她武功极好,没有被她发觉罢?”华静夜还是不太放心。
“属下急着主子的嘱咐,一直没敢靠近,只远远跟着。”
华静夜点点头,道:“让人就这么远远地盯着,她必然不会因为‘散心’这等小事就来了瑶山,否则那家伙不会那么巧也来了瑶山,怕是他就是早早来探路的。”
“主子,她会不会是冲着咱们来的?”
华静夜思忖片刻,摇首道:“那倒未必,她大概并不知晓我在瑶山。至于为了什么事,此时我还真猜不出来,你们仔细盯着,若有什么举动,立即禀报于我,若无碍我的大事便罢,若是有碍,坚决不能退让!”
“是!”
待下人退出去,华静夜走到窗边,看着天上的繁星,轻叹道:“一个两个的都来了瑶山,真是不让人省心啊!”想到昔日好友,他不禁念叨:“燕静啊燕静,你这妹妹真是个难琢磨的,我今日自见了她,心就一直没放下呀!”说完他又不禁失笑:“我问你有什么用啊,怕是你直到死也没琢磨透她!”
贴身护卫
孟七一到豪情阁就遇着了在大堂迎客的依依,依依眼尖地看到孟七腰间挂着的香囊,双目微闪。明明是一个剑客,腰间还佩着两把剑,那多余的香囊自然与他的装扮格格不入,可他神态自若,似乎他如此搭配是再合适不过,倒令人觉得那香囊与他那一身玄衣配得正好。依依抿嘴一笑,殷切地迎了上去。孟七并不在意她是被杨尘特地嘱咐过才如此还是因心生愧疚而如此,既是杨尘的人,杨尘必然会好好教导,无须她挂心。
行至三楼,有些碍眼的南宫水月突然出现,依旧是嬉笑着脸讨好孟七,似乎昨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小七!”依依忍不住“噗”了一声,就连柳月也是要笑不笑的神情。
南宫水月无暇去管依依,腆着脸哀求道:“小七,你我兄弟一场,就看在我的面子上带我一齐赴宴罢,今儿个是腊八,你忍心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喝腊八粥么?”
依依闻言不屑地啐了一口,别人都是请人看在自己的面子上不计较别人的事,他倒好,让人看在自己的面子上不计较自己的事,再说了,他向来是个没脸没皮的,又哪里来的面子?她刚要出言讥讽,却见柳月一脸不赞同地看着南宫水月,心中顿时大乐,莫非这小子真的倾慕自家主子,因为昨夜之事吃了醋?
孟七忽然顿步,淡淡地看向南宫水月,直看得他心虚不已。
纵使南宫水月心中发虚,但还是强笑着说道:“小七说过助我一臂之力的,今日……今日……”
孟七并无责怪,也无欣喜,准确地来说,是没有任何表情,她那一双静如一汪深潭的双眸似乎在告诉你,这世上什么事都不能入她双眸让她费心,她只淡淡地看着他,便使得他心中窒了窒。而向来温和的柳月则是一脸不满,目光灼灼似要在他身上烧出一个洞来。向来脸皮厚如城墙的南宫水月终于说不下去了,他自己也明白,他这是在胡闹,孟七虽然答应助他,却是助的南宫家之事,可没说助他讨好花兆琰。
柳月此时心中大为不满,他不知道自家公子与南宫水月到底有什么约定,但既然南宫水月与公子有了肌肤之亲,那便是公子的人,自然要对公子一心一意,岂能如此三心二意、不知廉耻?
我的柳小公子,你的想法着实有些……出人意料。
就在南宫水月已然放弃希望之时,孟七忽然说道:“既是兄弟一场,南宫大可随我走一遭,只是兆琰是否允你进去便与孟某无碍了。”
南宫水月心中一窒,大喜过望,忙道:“多谢小七,小七不愧是我的知己,宅心仁厚……”
依依赶在他把所有赞美的词句搬出来之前取笑道:“你可别谢得太早了,花花若是不许你进,即便孟公子求情也是无用的。”
求情?南宫水月偷偷地瞄了孟七一眼,自觉地死了心,指望这人为自己求情,下辈子都难!
到了花兆琰房外,依依敲了敲门,轻声道:“花花,孟公子来了!”
只听房内之人静默了一下,问道:“只有七哥一个人么?”
依依笑看南宫水月一眼,道:“孟公子是与南宫公子一起来的。”
房内之人这次毫不犹豫地说道:“请七哥进来!至于南宫公子,今次乃是花某私下宴请七哥,还请南宫公子遵守我豪情阁的规矩。”豪情阁的花魁若是选中了客人,无论是在众人面前还是私下,或是饮酒作乐,或是一夜**,即便是再位高权重的客人也不得无理乱闯,这是豪情阁的规矩,突出了花魁在豪情阁的地位。
南宫水月面上顿时显出失落之色,他虽然没脸没皮惯了,此刻却不想在孟七和花兆琰的面前再失礼,只得故作大方道:“既然花花无意,南宫就不打扰了,助二位今夜过得愉快!”
依依惊愕地看着南宫水月说罢就默然离去,顿时生出此人不是南宫水月的感觉,不禁有些发愣,直到柳月换了她一声,她才回过神来,连忙请孟七进去。
桌上置了酒菜,特别的是架了个精致的小锅,锅下烧着小炉子,锅上热气腾腾,使得花兆琰看起来似在云雾间一般不真实。花兆琰依旧一袭白衣,专心致志地搅动锅中的粥,大约因着这热气逼人,襟口微微敞开了些,露出莹白圆润的锁骨,在烛火的映照下似乎如那上好的玉器一般微微透着温润的光泽。见孟七来了,他抬头轻轻一笑,真正是满山桃花齐绽,风华无限。孟七心中一动,却只淡淡回以一笑,并不言语。
花兆琰掩上锅下的小炉子,盛了一碗粥递给孟七,柔声道:“先喝口粥,润润胃。”
孟七接过,还未入口便闻清香扑鼻,入口即化,润口得很,倒不似粥了。
花兆琰自己也喝了一口,颇有些怀念地说:“那时家中穷困,即便粥里放的是最普通的五谷,也觉得格外美味,如今即使粥里放了稀罕物也永远比不得那时的滋味。”
孟七颔首道:“求而不得才最珍贵!”
花兆琰闻言一笑,道:“七哥说的正是。”他悄然为孟七布好菜,道:“兆琰并不在意多一个人喝粥,若是昨日之前,兆琰必定给七哥这个面子,然昨夜之事记忆犹新,他那等敢做不敢当之人实在让兆琰入不了眼。依依胆大包天,冒犯七哥,本该重罚,然她是豪情阁的副掌事,许多事都需要她照应,兆琰不可罚她身子太过,只让教习嬷嬷下了轻手施了针刑,又罚了银子,也算是给楼里的人一个警示。”
青楼与其他商家不一般,虽也卖才艺,但最主要的是卖色相,是以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伤及楼中姑娘公子的容貌和肌肤,所以教习嬷嬷惩治不听话的姑娘公子时用的皆是隐秘的法子,针刑便是其中之一,不伤及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