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银票和银子都是你保管的,该烂了烂了,该丢的丢了,唯一的五十两你换成了我身上的衣裳。”孟七淡声说道。
柳月有些委屈:“公子不是说不是我的错么?”
“我有说是你的错么,我只是说明银子是在你手里丢的。”
柳月暗自泪流,这不是一个意思么?
忽然,孟七轻笑一声,“果然逗弄别人就是有趣,吃别人的用别人的更是舒心啊,难怪江夫子好这口。”
“哈?”
见柳月一副不解的模样,孟七好心地为他解惑:“方才南宫请我务必要让他把救命之恩报完。”
柳月惊奇的次数多了,此时已经不惊奇了,只笑着说道:“公子越来越有人情味儿了。”
“是么?”孟七下意识抚了抚左手的扳指,只是那扳指太显眼,留在了李晏那里,此时左手拇指上空无一物。
“他们都希望我有人情味儿,我自然是要有的。”孟七淡淡道。
柳月悄悄地退出去让人送些夜宵过来。
待他离去,孟七顿时冷了双眸,南宫水月,这瑶山只有一个南宫家!
既然南宫水月执意要报恩,孟七主仆二人就安心地住下了,平日里偶尔去茶楼坐坐,偶尔练剑,倒是悠闲得很。倒是那位口口声声要报恩的南宫公子,却是再也没出现过。
三日后,孟七收到了一封信,是花兆琰写的,大抵意思是南宫水月大闹豪情阁,使豪情阁众人不堪其扰,故特请南宫水月的救命恩人孟七前去救众人于水火之中。
到了晚上,孟七依旧一副名门侠客的装扮,带上柳月,去了豪情阁。
豪情阁此时很是热闹,无论是阁中的姑娘公子还是众多宾客皆指着台上献艺之人,笑得好不欢快。
看到孟七来了,依依连忙迎上来,道:“孟公子可是到了!”
柳月不解道:“依依姑娘,这是怎么了?”
依依闻言又笑又怒,哭笑不得:“咱们豪情阁来了新人,公子看了便知。”说着指向台上。
孟七看去,台上一个红衣公子正在舞剑。剑舞并不稀奇,但舞得妙的人极少,既要有剑的气势又脱不得舞的框子,很是难学。这位公子舞得很是罕见,也难怪众人对他指指点点,舞得这么差还敢出来丢人现眼的怕是只有他一个了。剑势丝毫没有,更不见舞蹈的美妙,一横一刺都歪歪扭扭,实在是不堪入目。
豪情阁怎会找了这么个新人表演?柳月都好奇了。
孟七眼力好,看出来那妆扮得不伦不类的不是别人,正是南宫水月。
深藏不露
别人或许不明白南宫水月的用意,孟七却是在看到怪模怪样的南宫水月的第一眼就明白了。说起南宫水月异常的始作俑者,不是别人,正是孟七。自从那日南宫水月从孟七这里知道花兆琰惦记了许多年的人也是风尘中人后,他便认定花兆琰是出于同命相怜的原因记挂着心上人,于是免费在豪情阁挂牌,想引起花兆琰的同情心。
依依见孟七有些发愣,连忙催道:“哎哟我的孟公子,您就别发愣了,先将南宫公子赶下台再说。”
孟七气定神闲地看了她一眼,道:“豪情阁的护卫呢?”
提到这个,依依就苦了一张脸,道:“南宫公子今个儿不是第一次了,他赖在咱们豪情阁已经三日了,所以花公子才会请您出面劝劝他。他南宫家在瑶山也是有头有脸的,若是……”依依说到这里忽然停了嘴,偷偷瞧了孟七一眼,见孟七似乎没有在意,便放下了心。
孟七淡淡道:“看来无需孟某费心了。”
依依朝台上看去,两个劲装男子一左一右将南宫水月制住,运起轻功直接飞至三楼,拖进一间包厢。瑶山的江湖人很多,因此宾客们见怪不怪,大概以为那位妆扮奇异的公子被某个门派的门主看上了,至于是不是自愿,那就是豪情阁自己的事了。英雄救美的事一般建立在这个美人是自己的心上人的基础上,因此宾客中会武功的丝毫没有救美的心思。
无论怎么说,都是豪情阁失礼,作为豪情阁如今的掌事者,花兆琰这个花魁理应出面安抚,是以仓促之下花兆琰还是亲自舞了一曲。鞠躬退场之时,他看到了孟七,便点头致意,又看了依依一眼。
依依会意,恭敬地对孟七说道:“孟公子,花公子有请。”
孟七没拒绝,点点头,随她而去。
“少主,年关将至,今年最后一批货即将送到,各家都虎视眈眈,您该回去主持大局,而不是在这等地方……在这等地方……”老者如何也说不出那两个字。
南宫水月倒是不在乎,好心地替他说出来:“挂牌?”
老者的面色顿时难看起来,语气也严肃了几分:“少主,南宫家是少主的,还请少主顾及南宫家的名声,休得胡闹!”
“怎么?哄的不成,就来训的了?”南宫水月笑得讽刺。
老者顿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你们是真的把我放在眼里么?”
老者心中一惊,抬头看去,向来嬉皮笑脸的年轻少主面色此时一片冷肃。但仿佛是错觉一般,下一瞬他的脸上又挂上了玩世不恭的笑,轻浮地说道:“为博美人一笑,南宫家那看不见摸不着的名声又算得了什么,产业有几位长老打理就好,我就做我的闲散少爷罢。”
“少主!”老者惊道。
“嘘!”南宫水月作出轻声的姿势,吓得几人立即面色一凛,警觉地看向房门。南宫水月见状大笑,“你们呀,还是这么呆板,不好玩儿,不好玩!”
被南宫水月这么一闹腾,老者心中也有些恼怒,但还是压着心中的怒火问了最后一次:“少主当真不愿跟老夫回去?”
“不回去!”南宫水月没有丝毫犹豫,干脆地说:“在博得花花的芳心之前,本少主坚决不回去!”
花花是谁?老者有些懵,一名属下连忙靠在他耳边解释花花就是豪情阁的那位当家花魁,还是个男子。老者听了几乎气得要将胡子吹飞,他努力再努力,终于强压下心中的愤怒,冷冷道:“老夫先行告辞,还请少主偶尔回去看看的好!”
“好走不送。”南宫水月头也不抬地说道。
老者气得胸口发疼,几乎要不顾主仆之别出手帮死去的主上教训这个不务正业的小子,但思及地方不对,实在不好发作,遂一脸铁青地推门离去。
巧的是他刚推开门就看到了刚到三楼的孟七几人,不惊有些诧异地多看了那俊朗的青年剑客一眼,待走到二楼才低声吩咐道:“查查刚才那个剑客的来历。”
“长老可是觉得他可疑?”
老者双目微沉,颔首道:“那个神韵可不是一般人,下盘极稳,落地无声,吐纳悠长,神态自若,仅凭这几点就极是难得。你去查一查,近来江湖上可有人用双剑。”老者是何等精明之人,只一眼就看到了孟七腰上佩着的双剑。
“是。”
孟七几人路过南宫水月门前的时候恰巧看到他一人在喝闷酒,依依到底有些不忍心,转身与孟七协商道:“花公子的房间孟公子想必是知道的,可否请公子自己过去?”
孟七知她用心,便未为难她,点了点头。
依依面上一喜,福了福身便进房陪南宫水月去了。
花兆琰的房门是关着的,柳月上前敲了三声。
“是谁?”房内之人有些警觉。
“孟七。”
“呼啦”一声,门开了,却无人相迎,只听房内之人说道:“还请孟公子见谅,兆琰卸妆卸了一半,不便见客,请公子稍候片刻。”
孟七极少妆扮,不知其中难处,有些不耐地蹙了蹙眉。柳月却是知晓这上妆卸妆都麻烦得紧,不由有些不满,这位花公子难道就不能等见过殿下之后再卸妆么?
好在花兆琰并未让孟七等候太久,一盏茶的时辰就出来了。卸了妆的他只着一袭单薄的白衣,衬得面容越发清丽,他一声不吭地取出酒杯自斟自饮三杯,又朝孟七鞠了一躬,道:“兆琰先向孟公子赔罪了。”
孟七放下茶盏,不缓不急地说道:“你倒是说说,要向孟某赔什么罪?”
“兆琰考虑不周,只顾着豪情阁,差点令公子惹上麻烦,实在惭愧!”花兆琰自责道。
孟七却未与他计较,大度道:“花公子是豪情阁的掌事者,自然要为阁中众人着想,孟某与花公子不过一面之缘,孰亲孰疏孟某还是分得清的,此乃人之常情,花公子不必自责。”
“若是公子不嫌,不妨唤我一声‘兆琰’。”
“那么兆琰可否告知孟某南宫是何来历?”孟七不容他转移话题。
花兆琰轻轻叹了口气,道:“南宫公子的来历起先我们也是不知的,只道他是哪家的纨绔公子,直到南宫家的人暗中找上门来,我们才知他是南宫家的少主。公子是江湖中人,想必是知道瑶山的南宫家的,若说武林世家大约称不上,但楚州的水路皆由南宫家控制,我大燕国的江河皆汇于楚江,因而说南宫家掌握半个大燕国的水路也不为过。南宫公子是南宫家上任主人的独子,南宫家的少主,前些年南宫家主去世之后南宫家就该由南宫公子接手,只是南宫公子却从未公开露面,也未真正主持大局,据说是受到几位长老的排挤。”
接下来已不必多说,久居深宅的南宫少主一朝出了门,见识了外面的五彩缤纷,更迷上了豪情阁的花魁,只想着如何博得美人的芳心,再不愿回去了。花兆琰本只以为南宫水月是谁家的纨绔公子,便未对他客气,后来南宫家的人暗中找上门来,思及南宫家的名声,豪情阁众人只当不知道他的身份,却对他更不客气,希望他干脆地离开豪情阁,谁知他竟做出挂牌这等荒唐的事。挂牌之事一出,南宫家的名声自然受损,大庭广众之下,豪情阁不敢动手,只得借孟七之手。
毕竟,孟七是个外地人。
孟七确实没有恼怒,每个人的立场不一样,都有权利选择对自己有利的那条路,她只是轻轻地、轻轻地叹一句:“孟某只是个外地人……”
他神色如常,甚至连双眸都未透露异常,但这句话中所含的一丝落寞却成功地让阅人无数的花魁内疚不已。
花兆琰喉中一涩,想道歉却如何也开不了口,然他早已不是青涩少年,事已至此,追悔无用,于是他又自罚三杯,紧紧地盯着孟七的双眸,道:“孟公子,兆琰可否唤你一声‘七哥’?”
孟七讶异地挑了挑眉,但还是点头应允了,这一点头便是原谅了花兆琰之前的利用之举。
花兆琰面上一喜,接着说道:“明儿个是腊八,不知七哥可否赏脸来喝一碗兆琰亲手熬的腊八粥?”他说着有些不好意思,“都说君子远庖厨,兆琰幼时穷困潦倒,整日想的都是把肚子填饱,哪里还顾得君子不君子的。不过说起来也惭愧,做了那么多年的饭,至今也只有腊八粥拿得出手。”
“孟某离乡背井,能喝到兆琰亲手熬的腊八粥,未尝不是一种慰藉。”孟七及时解了他的窘迫。
孟七答应了,花兆琰却是有些不好意思了,正要说些什么,却被孟七打断了:“南宫还在楼下,孟某还是去瞧瞧的好,方才见他心情似乎不好。”
花兆琰恍然,忙道:“七哥说的是,劝劝他也是好的。”
孟七到南宫水月所在的包厢的时候并未看到依依,短短两刻,地上已经倒了几个空酒坛子,南宫水月趴在桌子上,大约是醉死了。
孟七朝柳月点了个头,让他守在外面,自己动作极轻地把门关上,右手握上剑柄,无声地朝南宫水月走去,在还有三步之遥的时候她猛然拔剑刺向南宫水月,这一剑丝毫没有留力,若是刺中,南宫水月必然凶多吉少。眼看那剑就要刺中南宫水月,那看似醉死之人竟似后背长了眼睛一般,闪电一般地躲过那一剑,右手摸上自己的腰部,一把软剑及时地格挡住孟七的第二剑。此时,他已看到偷袭之人是谁,不悦道:“孟兄这是何意?”
“嘘!”孟七的双眼微微眯起,轻声道:“外面有人瞧着呢,轻一点儿。”
南宫水月闻言咬牙,明明是他一剑就想要自己的命,难道要不还手等着他把自己刺死?还未等他开口抗议,孟七忽然抽剑,再次刺去,南宫水月无奈,只得连忙格挡。不过片刻,二人却已交手数十招,孟七步步紧逼,南宫水月疲于格挡,却又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让外面的人察觉,双剑相触之时他都用了巧劲儿,就怕发出刺耳的碰撞声。二十招过去,南宫水月再也支撑不下去,只得低声求饶:“孟兄,你就饶过我这回罢,下次到外面,咱俩找个宽敞的地儿打。”
孟七却不理他,转眼又是一剑,淡声说道:“兆琰给我写了信,让我来劝你。”
南宫水月闻言顿时有些得意地说道:“花花还是关心的,不忍我委屈。”只这一得意,胳膊上就被划了个口子,不过孟七下手不重,只划破了衣裳,并未伤到身体。
孟七冷哼一声,戳破了他的自欺欺人,“你在兆琰的地盘闹事,兆琰顾着南宫家的面子,不敢动手,只得让孟某这个外地人助他一臂之力。”
南宫水月有些受挫,却又觉得孟七一口一个“兆琰”刺耳得很,心中顿时窝了火,想放开了打撒撒火儿,然而孟七却收了手,不紧不慢地坐到桌前。南宫水月刚要问他为何停手,却见依依推门进来。依依见孟七也在,便笑着说道:“我道这门怎么就关上了,原来是孟公子来了。正巧,方才我去命人炒了几个菜,酒这儿多得是,你们俩边喝边聊着。”她说完却见地上都是空坛子,怔了怔,随即笑道:“我再去拿便是了。”
临出去前,依依还特意对孟七说道:“孟公子,南宫公子心中苦,还请您多多劝导。”
待她离去,孟七瞥了南宫水月一眼,似笑非笑道:“你倒是好福气,依依姑娘关心你关心得很哪。”
南宫水月这回倒是没得意,心上人与孟七亲近,他在孟七面前再得瑟也落了下乘,遂喝了一杯酒,闷声道:“你是何时发现的?”
“发现什么?”孟七明知故问,在听到南宫水月的磨牙声之后才笑着说道:“身手差到轻易被护卫扔下楼的人竟然能瞒过众护卫不声不响地出现在兆琰的房门外,南宫你可谓深藏不露。”
南宫水月岂会不知他话中的讽意,苦笑道:“若是真的深藏不露,又岂会被你发现?”
“或许你觉得,若是藏得太深,以孟某的心智无法发觉,所以故意露了破绽。”孟七缓缓说道。
孟七的嗓音本就低沉,说话速度极缓极缓的时候,她的嗓音会有一种奇妙的魅力,再加上她那双墨黑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人看,看得人几乎要陷进那团寒潭里去,就连深知真相的南宫水月自己都要以为她说得是真的了。待他回过神来,不禁干笑几声,道:“孟兄多心了,怎么会呢!”
孟七双目一眯,那种凝滞感顿时消失,她淡笑道:“孟某只是开了玩笑。”
南宫水月只得干笑着附和:“这玩笑开得好,开得好。”
双双中招
孟七似笑非笑地睨了南宫水月一眼,南宫水月的干笑便凝在了脸上,似那戏曲中的丑角一般,滑稽得很。然而下一瞬,他长长叹了口气,收起了所有的表情,淡声问道:“孟兄是从花花那儿过来的罢。”
孟七饮下半杯酒,默然颔首。
“孟兄千万别责怪花花,花花身上担着整个豪情阁,不好得罪南宫家,只好请孟兄出面。”
“是么?”孟七面色淡然,看不出怪罪的样子,也看不出释然的神情,“孟某与南宫公子并无交情,与兆琰也只有一夜之情,实在找不出理由插手此事?”
说是一夜之情,却是有些勉强。孟七那夜并未留宿花兆琰房中,南宫水月也是知晓的,孟七会这么说大抵是心中不痛快。南宫水月有些懊恼,孟七既然从花花那儿来,花花必然是请过罪了,以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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