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双垂目,敛下眸中的异色,突然出手握住云清的脉门,冷声道:“是谁派你来的?”
云清面上一愣,随即笑道:“是于大人命云某才伺候殿下的。”
无双三指微曲,轻轻按下,讽道:“初次见面便以身相护,真真忠心可嘉!”
云清笑得温和:“初次见面便情根深种,必然愿意以命相护!”
无双顿了顿,双目已然结了冰,重重按下他的要穴,寒声道:“本王不信!”
云清惨呼一声,额上冒出冷汗,却还是浅笑道:“殿下久居深宫之中,自然疑心重重,不愿相信平民百姓的卑贱的情感!”
无双探得自己所想知道的东西,松了手,淡声道:“本王姓平民百姓之间有。”
“但不信皇家贵族之间也有!”云清恢复了血色,大胆说道:“云某说得对否?”
无双不语,垂下的双目让人看不清她的眸色,手指微动,撕下半张图纸,捏在指尖,微微动气,那纸片便极快地飞了出去,划过云清的脖子,留下一道似利刃所伤的口子。
云清下意识地抚了一下伤口,却摸了一手的血,并不惊惧,也不恼怒,依旧温和笑道:“殿下刚刚不是已经探过了么?云某只会些浅薄的轻功,用来增强舞步的轻盈感……”
他话未说完,另半张纸也吻过他的脖颈,他面上的笑顿时有些勉强,顿了顿,索性敛了笑,淡淡道:“于大人命云某接近殿下,趁殿下毫无防备之力时将殿下杀死!”
无双合上画册,不缓不急地说:“于大人对你很有信心哪!”
云清自嘲地笑笑,不再多言。
“龙一!”
“属下在!”
“两个时辰之后,就说本王被刺受伤,刺客乃于知府所赠之人,可见于知府心怀不轨,其心可诛,将其收押,命御林军带上其罪证将之送往京城,令刑部细审判刑!”无双说罢,睨了血染了半身的云清,道:“将他带过去指证!”
“是!”
翌日一早,无双醒来之后,龙一便禀报说于碧海严刑拷打那两名伴舞半夜,却未得出一字,待于碧海被抓,那两人才道出是于碧海指使。
无双不紧不慢地用完早膳,去牢房走一趟。那两名伴舞作为证人,已经随于碧海一道被押送进京,那刑架上绑着的只有云清一人。
无双并未命人审问,是以云清并未受刑,但他脖颈上的两处伤却未包扎,白色的中衣上染得血迹斑斑,想是失血过多,他的面色有些苍白,见到无双来只能勉强露出一丝笑意。
“是谁派你来的?”无双又问了这一句。
云清只淡淡一笑,想来还是坚持他原先说的话。
无双冷冷地看着他,道:“于碧海不会那么蠢,既然派你来接近本王,就不会事先安排刺杀打草惊蛇,更何况还是那么不入流的刺杀!谁都知道本王懂武,当日本王身边几人皆武功高强,区区两名不入流的刺客,岂能刺杀本王!”
云清张了张口,试图说些什么,但最后只说了两个字:“殿下……”
只是失血多了些,并未受重伤,无双的手法极准,自然没伤到他的喉咙,他如此大抵也是不想多说罢了。
无双定定地看了他一刻,终是转身离去。龙一跟在她身后,见她摆了摆手,顿时会意,命人给云清一个了断。
无双有些神情恍惚地回到驿馆,不知为何,她却不想折磨和那人有着相似的温润如玉的云清。不知是不是压抑得有些久了,她的心等来了迟了十个月的闷痛。
昏昏沉沉地憩了不知多久,听得柳月的声音:“殿下,天色已晚,可要传膳?”
无双睁开眼,方知自己睡了近一日,揉了揉额角,她直起身子,抬眼就见到柳月那张愈加妖媚的面容,顿时心生厌恶,沉下脸来,喝道:“滚出去!”
柳月一惊,不敢多言,连忙退了出去。
“龙一,传膳!顺便告诉那几人明日启程,此处就留给朝廷善后。”
“是。”
瑞帝神色匆匆,来到萱语宫,有宫人闪躲不及,撞到了他的前头,皆被他踹到一旁。连踹了几人,他面上的怒色便逐渐敛了去,待走到门口,他的脚步已然平稳,面上不露声色,似是方才盛怒之色只是众人看花了眼。
这萱语宫住的不是别人,正是宁王的孙女当初的颜若郡主如今的颜嫔,宁王死后,宁家树倒猢狲散,众臣没少奏这位颜嫔,多是劝陛下斩草除根,然陛下并未将她处死,还让她好好地住在这方华丽的宫殿里。先帝在时,这萱语宫正是颜嫔的姑姑萱贵嫔的居所,那时太后偏爱自个儿的侄女,因而这萱语宫翻新了一遍,修得极好,如今正好用来囚着另一位宁家女儿。
颜嫔见燕瑞来了,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陛下今日如何得了空儿,竟到臣妾宫里来了?”
燕瑞冷眼看着宫装女子,那张容颜虽美,却只让他感觉到恶心。宁家女儿,无论是先帝还是他,都厌恶得恨不得将她们抽筋扒皮。
颜嫔见他不说话,也不在意,嘻嘻笑道:“让臣妾猜一猜,是为了燕王的事儿?燕王在蒲华被刺,受了重伤呢。”
不过是今日子时发生的事,到了今个儿晚上,这朝廷上下谁不知燕王遇刺受伤,大约都在揣测陛下是将燕王召回京城另派人手还是就不管不问了。
燕瑞见她一副欢喜的样子,心中更怒,恨不得直接将她碎尸万段了,然他生生忍住,沉声问道:“可是你下的手?”
颜嫔如听了天大的笑话一般痴痴笑了许久才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陛下这是在污蔑臣妾,臣妾日日在宫里,身边可都有陛下的人瞧着,哪里有机会联系宫外,否则你以为燕无双她能活这么久么?”
燕瑞自然不信:“不是你还有谁?于碧海是你宁家的人,宁王已经死了,还有谁能命令他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来?”
颜嫔一脸嘲弄:“说不定是老天看不过眼,让人替天行道呢。燕无双杀人无数,满手鲜血,老天怎会饶过她!”
谁都忌讳鬼神之事,即便无双杀人无数是事实,燕瑞也不愿上天降罚于妹妹,颜嫔如此口无遮拦地诅咒无双,已是触了他的逆鳞。燕瑞恶狠狠地看着颜嫔,怒道:“宁颜若,休得胡言乱语!朕虽留你一条命,但有的是法子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尽管挑战朕的底线试试!”
他这番话却是将颜嫔激怒了,端庄秀丽的容颜顿时扭曲起来,她厉声道:“就是我下的手,如何?你能将我如何?我就要她死,我不光要她死,我还要罗小鱼那个贱人死,我要燕无双和罗小鱼不得好死!”
“啪!”燕瑞气极,一巴掌扇过去,丝毫余力也未留,颜嫔的脸顿时红了一片。
颜嫔不怒反笑:“陛下,你别生气,你一生气,那药就发作得更快!”
燕瑞闻言才觉自己全身无力,欲张口唤人,却突然哑了一般,如何也叫不出声。颜嫔笑盈盈地将他扶到榻边坐下,安慰道:“陛下不必惊慌,休息一夜便好,这药不伤身子。”
燕瑞怒极,恨不得咬他一口,然他的双手沾了颜嫔的身,便再也无法抽回来,似磁石一般牢牢地吸在她的身上,不由自主地抚摸。
颜嫔笑着解开他的袍子,又褪去自己的衣裳,欢喜道:“陛下,你可知臣妾等这一日等了多久?”
本是艳丽无比的笑容,因着红肿的脸颊,显得格外森人,然燕瑞双目模糊,什么也看不清了,只感觉得到女子柔软的身体以及奇异的幽香。
燕宁书院
燕瑞醒来的时候有些迷茫,待明白自己身在何处之时,他立即掐住身边之人的脖子,一把将她拖下床。那人显然早就醒了,摔到地上,披头散发,却还不忘嘲弄地说道:“陛下昨夜睡得可好?”
燕瑞不愿再看她一眼,顺着那股奇异的幽香踱到梳妆台前,一个精致的香炉摆置在那里,他双目冰寒一片,拂落香炉,然后将这间寑殿里所有的香炉打翻,巨大的响声引来了守在外面的万吉等人。宫人们见皇帝陛下发怒,连忙颤抖地跪下,不敢多言。
颜嫔本以为燕瑞会责罚她,然而燕瑞在万吉的服侍下更衣后只是淡声说道:“后宫之中向来禁用催情之物,颜嫔你如此聪慧,必然不会明知故犯,想来是这些个下人撺掇的。万吉,就按规矩办罢。”
自始至终,他没有再看颜嫔一眼。
“奴才遵命。”万吉低首应道。
待燕瑞离去,万吉冷眼看了颜嫔一眼,丝毫不带感情地宣布:“来人,将萱语宫的奴才都抓起来,一个不留!”
“是!”
颜嫔早已坐在梳妆台前梳理一头秀发,她看着那些进进出出的禁卫,恢复了往日的高贵神情,强自镇定地问道:“万总管,你要如何处置他们?”
向来带着三分笑意的万吉此时面上只有冷肃一片,残忍地说道:“颜嫔娘娘,为陛下龙体着想,我大燕后宫几百年来都禁用催情之物,若擅自使用,损害了龙体,便是灭九族的大罪!娘娘对陛下一片真心,自然不会枉顾陛下的龙体,因而娘娘不会获罪,然则这些撺掇娘娘的奴才却不能留,全、部、杖、毙!”
颜嫔拿着梳子的手顿时一抖,扯下几根发丝。
那些宫人听到万吉的话,个个都大声呼救,求颜嫔娘娘相助,然则颜嫔面色苍白,眼睁睁地看着宫人们被全部抓走,却未道一个字。
万吉微微俯身道:“颜嫔娘娘还请好好歇息,奴才会另外安排宫人。”
颜嫔面无表情地点了下头,手指因紧握而有些发白。弃了一颗已经暴露的棋子,换得至关重要的筹码,值得。
“对了,”走到殿门口的万吉突然停下脚步,道:“老奴稍候回为娘娘送上补药,娘娘用了催情之物,实在不宜为陛下诞下龙嗣!”
颜嫔的脸顿时煞白。
“陛下!”
“都办妥了?”
“办妥了,老奴亲眼瞧着颜嫔娘娘喝下去的。”
燕瑞的面色顿时缓和了些。
万吉小心提道:“陛下,殿下遇刺之事可是颜嫔娘娘……”
燕瑞的面色顿时沉了三分,“朕起初也怀疑,可她承认了朕却疑惑了,且朕派了不少人看着她,皆未道她有奇怪之举。朕在想,是不是朕高估她了。”
“陛下所言甚是,只得再行观察。”
他二人皆知无双并未受伤,所以才会如此冷静,否则燕瑞必定让颜嫔赔命,无论是否是她下的手。
且说无双一行人离开蒲华,江夫子嫌弃速度太慢,会影响他的“大事”,且无双近来越发阴沉,他实在不想被怒火波及到,便打算独自出行。无双岂能让他如意,将燕宵扔给他,让他送到威远军中,否则不许擅自离开。江夫子权衡利弊,终是一脸嫌弃地带上了燕宵。
燕宁离蒲华也是极近的,走官道,即便因无双“有伤在身”,车速不算很快,五日也到了。郡守张帙早已带领一干官员在城门外等候,然李晏以燕王殿下有伤在身需多加休息拒绝了一干人等的求见。
燕宁的驿馆是万万不如蒲华的,但无双并未入住驿馆,燕宁建有行宫,当年宁太后便是在行宫养病一养就是五年。如今燕王殿下住进行宫养伤,一养就半月,燕宁的官员就在行宫外等了半个月,日日清晨请安等候,临近午时,燕王殿下的侍从出来说明殿下伤势未愈,众臣只得离去,翌日再来。
今日,众臣依旧早早就在行宫外候着,今日却未让他们久等,巳时柳月便出来了。张帙喜道:“可是殿下要召见我等?”
柳月点点头,正色道:“殿下伤势大好,然则此时精神依旧不好,遂命众位大人回去用个午膳,未时殿下会召见各位大人。”
众人的心顿时落了下去,见张帙摆了摆手,皆高兴地回去了。他们在地方上是享乐惯了的,让他们日日卯时不到便过来守着,实在吃不消,且十月下旬天气凉得很,有些官员的老寒腿都复发了。
不过片刻,行宫外只剩张帙一人。张帙请柳月留步,谨慎问道:“柳公子,不知殿下未时召见我等是为了何事?我等需做些准备才好。”
柳月似是料到他会有此一问,顿了顿,提点道:“大约与选秀的事有关。”
张帙放了心,连连点头。
“还有,”柳月又道:“殿下这是第一次来燕宁,对燕宁书院向往已久,恰巧秋闱刚过,殿下就想去书院走走,见见燕宁的才子。”
张帙闻言一怔,随即想到了当年琼林宴上的事,那会儿张帙还在京中任职,有幸参加了琼林宴,更有幸地是见证了燕王殿下与李小公子的定亲之说。他心中飞快地转了几圈儿,自以为是地明白了燕王的用意,赔笑了几声,道:“我等这就回去准备。”
“走了?”无双慵懒地卧在榻上,看起来的确没什么精神。
“走了。张郡守问了奴家几个问题,奴家都按李侍郎教的说了。”柳月看了一眼正一人对弈的李晏。
无双点点头,却蹙了蹙眉,道:“日后别自称‘奴家’,本王不爱听。”
李晏落子的手滞了滞,眉头紧锁。
柳月温顺地应道:“柳月明白。”
此时的柳月已然用易容药物敛了真容。他早年是习过几年武的,却因毒种掏空了身子,解了毒之后身子骨儿便好了许多,体格也瞧着宽阔了些,不再是那副纤细的模样,但大家皆因他那越来越妖媚的容貌忽略了这些。尚在蒲华时,无双忽然之间不愿再看他那张漂亮得雌雄莫辩的脸,便命善易容的龙七教会他易容,让他把真容敛了去,因此他如今看来已经是个普通男子。
下午,无双召见燕宁官员,张帙特意提到了燕宁秀女初选,无双却未表示很大的兴趣,只道精神不好,此事便不再过问,按照程序走便是了。随后,无双偶然提到了燕宁书院,张帙立即表示若殿下有空,他将举办晚宴,请来今次秋闱榜上有名之人。无双满意地颔首,道就明日办罢。之后,又说了一些话,无双便神色恹恹地命他们退下了。
尽管燕宁一年四季气候宜人,但十月底的清晨和夜晚还是有些凉气逼人的感觉。有伤在身的无双自然穿得厚实了些,金色的袍子衬得她的脸色格外苍白。
待人到齐,无双居于主座,高高在上,下面分为两列,一列是官员,一列是通过秋闱的才子。共饮一杯之后,李晏扫了一眼对面年轻的才子们,不禁笑道:“燕宁书院果真人杰地灵,在座诸位才子可谓才貌双全啊!”
本是夸赞的一句话,却让张帙有些发憷。自然不是个个都才貌双全的,只是他为了讨好燕王,故意将容貌俊美之人坐得靠前了些。此刻他却有些暗恼自己忘记了李小公子的身份以及与燕王殿下的关系,悔不当初。于是,他只得干巴巴地说了句:“李侍郎谬赞了!”
张帙本还想着如何向李晏赔罪,却闻无双淡声道:“容貌乃是天定,才学却是人力,容貌比不得才学。然则,若能才貌双全,便是集天助与人力于一身,很是难得。我朝才貌双全者甚多,如众位眼前的李侍郎,如户部温侍郎,以及左相云大人,尔等需以他们为目标,万不可舍本逐末!”
众人连声称是,却有一人轻笑了一声,其中不屑之意很是明显,只是被众人恭维的声音覆盖了,然则无双与李晏的耳力都极好,自然听到了,于是就不动声色地看了那人一眼。此人……如何说呢,与其他才子不同,穿着倒是极好,但并不整齐,也不若其他人一般将头发束得整整齐齐,唇角尚余一丝还未收起的讽意。这副模样倒令李晏想到了左相云泽,只是此人的容貌嘛……他坐在第六位,容貌是看得过去的,当然,比左相大人要差得多了。
本以为他失礼一次便罢了,谁料他却是个大胆的。待众人安静下来,一个不高不低却凑巧让人听得清清楚楚的声音响起:“明明只为一己私欲,却说得如此冠冕堂皇,可笑至极!”
众人顿时惊诧地看向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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