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不知为何,这位化妆师直到临开拍才毁约。剧组里除了吴老,没有人懂扮相。”
“没有人比你们更清楚,昆曲上妆要耗费多少时间。难道我要请一位老人,不顾对方身体来给我上妆吗?我做不到,从上妆到服化都是我一个人完成。”
“刚才赵雷说‘努力不如旁门左道’我不认同。”白锦禾说,“我一直在努力,所以才能抓住机会。你们也是一样,越努力越幸运。”
话音方落,台下一片掌声此起彼伏,赵雷更是面红耳赤地站着,如果白锦禾的话可信,那么化妆师便是一个最好的证明。
那位化妆师是张师哥的铁哥们!
张师哥面红耳热,他当时根本不想退出剧组,试镜的时候不在,只不过是见剧组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坐地要价而已,哪里料到半路杀出个白锦禾?
但要说对方从小学戏,他一千个不信。自从《国粹》的花絮流出后,他在网上翻出白锦禾的所有消息。一穷二白,买房凑不齐首付,连大学一栏都是空白的人,能有什么本事?
思及此,他不给吴教授赞同的机会,胸有成竹地说,“既然我们的说辞有出入,不如用最直接的方法证明,怎么样?”
赵雷犹疑地投来眼神,咬着嘴唇,往张师哥身旁站近一步。
吴教授原本怕闹出乱子,但听到这句话,心里的石头顿时落地,大方地把讲台让出来。
“好,”白锦禾依旧轻松道,“你说怎么比?”
“就比三项内容。”张师哥捡着自己的特长道,“服装、唱腔、打把子。”
白锦禾点头同意,衣袖被吴教授轻拉一下,对方担忧地问,“这小子打把子可是个好手,你给老哥透个底,咱们三局两胜怎么样?”
白小将军轻笑道,“我是行伍出身。”
“你这个小身板。”吴教授缓解去一分紧张,“尽爱开玩笑。”
*
戏曲学院最不缺服装道具,但扮相的时间过长,在课堂比赛太不现实。张师哥便笃定地选中对方的短板,比理论。
吴教授自然做裁判,他不偏不倚,允许对方各自出题再提问。
张师哥眼神一亮,翻出一个生涩的知识,“生角带何种胡须?”
赵雷听到这个问题,心里生出一点不满,这道题连他这位上课半边脑子走神的人都知道。吴教授上课喜欢拿别人不注意细节当趣事,这个问题更曾多次提及过。
但白锦禾却给出一个截然不同的回答:“带二涛。”
张师哥闻言大喜,刚要表出胜态,对方紧追上另一个问题:“二涛与三绺髯有何种区别?”
“这算什么?”张师哥皱眉道,“吴教授,他刚才的问题已经答错了,哪里有这种答案?这个问题该不会是现场胡扯的吧?”
各位学生也没有听过“二涛”,情不自禁偏向张师哥,当真觉得白锦禾是个“戏精”,演临危不惊演得如妙如肖。
不料,吴教授却大喜过望,激动地挑眉拍掌,“就是二涛!是二涛!”
台下众人大惑不解,直到吴教授喜不自胜地说,“现在懂这个的人不多了,还是小白来讲一讲。”
“这个不算什么。”白锦禾微赧道,“不同角色带的胡子不同,二涛不过七寸,由生角佩戴,极易与满髯混淆,三绺髯则有清高人佩带。”
张师哥锁紧眉头,不耐道,“三句两胜,还有打把子和唱腔。我常唱青衣,自然打把子和唱腔要分开,你呢?”
白锦禾微微点头,“我也是一样。”
戏中的打把子又称花拳,能使上各类拳术和刀丨枪棍棒,也便是武戏。打把子不同于真枪实练,只为台上过把瘾,因此动作招式极为花哨。青衣大都身段美,花拳却用不上。
张师哥敢把这个放在比赛中,是因为他从小跟着爷爷学武戏,这才学了好手,连院里的武生也要佩服一番。他更料定,即便白锦禾会唱几嗓子,在武戏上必输无疑。
教室里没有称手的家什,他便想打一套花拳,及早地将对方的脸皮撕下来。
没想到白锦禾出尔反尔,他竟然没唱青衣,反而来了一出刀马旦的戏。
白锦禾甫一开嗓,几位同学大跌眼镜,他的唱腔清丽,身段极美,招式运起来更利落灵活,翻手腾挪尽是一身好功夫。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要使出来这套拳法,没有几十年的打磨,压根练不出来。
但白锦禾……他才多大?
他刚才的话,言犹在耳:“我与你们年龄相仿,也曾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但不曾放弃。”
直到这时,众人才结结实实地吃下这一堂课——你所付出的每一份努力,都会有所收获。哪怕它不起眼,哪怕会来得晚一些,但始终会来临。
选修课使用的教室并不隔音,他这一曲婉转地送到走廊,送至四方,上课的学生不由自主地竖起耳朵,瞪起双眼,直直地寻找声音的方向。
一向威严的教授也顾不得学生的走神,疾步走到门口,霍地拉开门,探出大半身子,寻找声音道来源。
走廊上,校长正带着下属陪同环世的老总参观,却不料对方在路过一间教室时攸地驻脚,负手站在教室后门,当起了“隔墙有耳”。
校长正要请人进去,忽然听到赵雷的激烈声讨,他处世这么多年,只听一两句就能摸清大概,当即想进门肃声的时候,倪总做了个暂停的手势,“再看看。”
这一看,就看到白锦禾与张师哥的比赛毫无悬念地结束。
一曲落毕,倪山岚依旧没有进门,眼里却带着笑意,只说了句,“不错。”
校长先让人前去陪同,自己将教务的人拎出来,“里面是怎么回事?老吴带了谁来?”
处长愁得满脸汗,“老吴要请人做讲座,审批没有通过,我也没想到他直接把人带进教室里了。”
“你急什么。”校长若有所思地看着倪总的背影,思忖道,“他是个人才,想办法把人留下。”
不等处长反应,校长又道,“里面那位学生到底怎么回事?你查清楚,别让他带坏一锅粥。”
对方连连点头。
*
白锦禾唱过,在场的学生仍然屏气凝神,不敢深喘一口气,不知谁率先鼓起掌,在寂静的教室里显得格外突兀,忽如疾雨袭来一般,掌声如雷鸣炸响,潮涌似的久久不退。
直到掌心拍红,众人仍留恋不已,惯性地轻拍着手,突然有一个人惊醒道,“张师哥呢?是不是轮到他唱了?”
大家四处寻找,却不见对方一丝身影,似乎蒸发了一般。
但这时,有一个人缓缓站了起来,赧然地对白锦禾鞠了一躬,诚恳地说,“对不起,我误会你了。”
“没有关系,我以前跟你一样。”白锦禾走到赵雷身边,拍着对方的肩膀,追想道,“有义气是好事,但要分得清人才行,不然只会害了你。”
他忽然眉间轻蹙,往后门多留意几眼。
“今天多亏了你,给孩子们好好上了一课。”吴教授乐得满面红光,“在看什么呢?”
白锦禾回神,淡笑道,“没什么,好像看到一个熟人。不过应该是我看走眼了,他那么忙,怎么会在这里碰上他?”
25。第二十五章()
白锦禾踩着下课铃; 与选修课的同学约法三章; 只要不将照片和视频上传到网上; 他下次还会来戏曲学院讲课。
台下的小崽子们乖乖地把手机塞进兜里; 配合地说:“今天不是上老吴的课吗?白锦禾是谁?没有听说过。”
但坐在后门的同学却了一嗓子:“白老师,咱们的教室保不住了!你快跑吧。”
这话才落,走廊里的鼓噪声愈来愈近,同学趴在后门玻璃上往外瞧; “谁传的消息; 怎么来了这么多人!”
选修教室在三楼,虽然不高; 但却是能摔断腿的高度。正当吴教授也抓耳挠腮,为白锦禾想脱身的办法时; 对方冲他招了招手; 单手推开窗户; “咱们下次见。”
接着,在一片诧异的眼神中; 翻身一跃,身影瞬间消失在窗前。
不知谁大喊一声:“别愣着啊!赶紧救人!”
靠在窗边的同学冲过去; 扒着窗户往下探头,倒吸一口气,“卧槽,白哥这是什么特技?”
后门忽地被撞开; 涌进来的同学高举着手机; 吵杂地环视一圈; 愣怔地问:“白锦禾呢?”
“什么白锦禾?”赵雷不耐烦地发了通火,“我们正好好上课呢,你们过来就是为了扰乱课堂秩序吗?”
吴教授和蔼地问道,“这几位同学是想来上昆曲选修课?”
“不不,打扰了打扰了。”推挤在门边的学生们一哄而散,懊丧道,“谁传得假消息。”
*
司机问:“倪总,现在走吗?”
“等一等。”倪山岚弯腰正准备下车,在手碰到车门的那一刻,下意识地抬起头,从车窗里见不远处有一人腾空落下。
他眯起眼,心底咯噔一声,嘴唇抿紧,“哐”得一声泄愤似的带上车门,冷声道,“去三号教学楼下面。”
倪山岚收紧怒气,从牙缝里挤出最后两个人,“接人。”
白锦禾刚轻松起身,一条腿还没有迈起,一辆车蓦地在身前拦截停下,后门打开,露出倪山岚铁青的脸,“上车。”
“当真是你。”白锦禾笑着进车,“我说看到一个人特别眼熟……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昨晚没睡好吗?”
倪山岚垂在腿侧的手握紧,平复几下呼吸后,侧过脸盯着对方,“你刚才在做什么?”
“刚才?”白锦禾无所谓地“嗨”了一声,“几个小崽子追得紧,正好前面有一条便捷的路,我就……”
他恍悟道,“你不会生气了吧?”
白锦禾见倪山岚的表情没有一丝动容,下颌收得绷紧,他头一次见对方生气的表情,悔改之心没有冒出来,反而饶有兴趣地伸出手指戳了戳对方的下巴,顺口背起了情话,“我知道错了,下次我再也不跳楼了,我唯一想跳进的地方,就是你的心里。”
倪山岚:“……”
怒气被身边的小无赖浇得一干二净,他无可奈何地说,“下不为例。”
“一定一定。”白锦禾半趴在他身边,勾起对方的小拇指,晃了晃,“跟你拉钩。”
倪山岚垂下眼眸,轻轻地摇了摇。
《曙光》中,白锦禾的戏份杀青后,郭瑞给他安排了不少工作。加上要回环世上课,下午跟着倪山岚的飞机一同回去。
路上,他接到李春天的电话,“白哥,网上说你去戏曲学院跳楼了,但是没人拿得出来照片,有人传你是幽灵现身。”
白锦禾笑道,“听他们瞎扯,我去讲了堂课,跟小崽子们商量好,不让他们把照片传到网上。至于跳楼……”
他小心翼翼地往身旁看去,压低声音道,“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事。”
“没事就好,白哥,二环的房子你真的不想要吗?”
“我能不想要吗?”白锦禾哭笑不得,“你的胆子真是肥了,二环的房子也敢看,往五环以外找。”
挂断电话,白锦禾问:“一会儿回公司吗?”
倪山岚没有回答,而是问,“有事?”
“感谢搭顺风飞机,请你吃饭。”
“今天下午休息。”倪山岚说,“我先让人买些食材回去,想吃什么?”
白锦禾无肉不欢,等下车后拿到食材,正准备上楼大干一场,身旁的人忽然问,“为什么不买二环的那套房子?”
“你怎么知道?”
“你的助理问公司住房公积金的问题。”倪山岚神色坦然地说,“并询问有没有补贴。我觉得那处房子很不错,并且未来能钱生钱。”
白锦禾听他解释过后,见财眼开地懊丧一声,“但是我贷款买的话,压力很大。”
“我已经给你买下了。”倪山岚见电梯门已开,长腿一迈,走进去面向对方。
他见白锦禾睁大双眼,嘴唇微张,迟迟不肯进来,只好一手压着门,走出几步拉住对方手臂,将人领进电梯。
“你不想要这套房子?”
“我当然想。”白锦禾有些不知所措,烦心地揉了一把头发,“但是我想用自己的钱买。”
“当然是用你的钱。”倪山岚按下楼层数字,冷静自持地说,“我已经给你写好了欠条。”
白锦禾:“?”
等踏出电梯时,白锦禾已从“挣扎小康”一举跌落到贫困线以下的债台高筑,他的心一半为安居而鼓舞,一半为负债而悲恸,整个人神情极为恍惚。
倪山说岚见他精神不济,想伸手试探对方的额头,“还在晕机吗?”
“不是,心疼。”白锦禾捂着胸口道,“今天你做饭吧,我想缓一缓。”
倪山岚没有推脱,干脆地脱下西装外套,拎着食材进厨房。
白锦禾奴役着债主干活,心里总算平衡几分,想起李春天发来的资源,找出来投影仪后,向厨房喊一声,“有老电影,你想看吗?”
倪山岚人高腿长,单穿着衬衫系着围裙,他一手执铲,一手翻看做菜APP,闻言回头应声道,“好。”
“你想看什么片子?”白锦禾正在琢磨投屏,闻声抬头问了一句,见对方的围裙没有系紧,起身道,“我选了一部职场的爱情片,你别动,我给你把带子系上。”
倪山岚一动不动地站好,背对着白锦禾,“你选得就好。”
围裙的带子要在腰后绕一圈,系到腹部,白锦禾侧脸贴近他的背,正环手绕到前方。对方开口讲话,胸腔的嗡鸣让他的耳朵有些酥丨痒,忍不住笑出声。
倪山岚低头,只看到眼前一双修长的手指翻动,又听到背后的笑声,自己莫名地弯起嘴角。
“简单地做点。”白锦禾拍着他的手臂,“我先去弄投影仪,一会儿边吃边看。”
晚饭做得简单,倪山岚端菜过来时,白锦禾正调好投影仪,舒服地窝在沙发里向他招手,“这个片子还不错,走得是写实风。而且李春天把片头都剪去了,直接进入开场。”
倪山岚解下围裙,松开一颗领口,坐在对方身边。
灯光暗下去,只有墙面上的投影发着光。屏幕里出现两个男人,个头高一些得表情冷峻,不苟言笑。另一位稍微矮点的人,总是笑眯起眼,眼中总想点着光。
“我猜个头高的是上司,总是爱笑的是他的下属。”白锦禾笑了一声,“这个跟我们还挺像。”
他学着屏幕里与自己相仿角色的口吻,“是吧,倪总?”
倪总的眉头渐渐皱起,看着投影的眼神有些闪躲,他稍微换了一个姿势,喉间发出沉闷的“嗯”。
白锦禾笑着用肩膀撞他一下,刚转过脸看向屏幕时,瞬间坐直,瞠目结舌道,“怎,怎么亲上了?”
画面上,两人到了总裁办公室,原本正在做报告的人,狡黠地笑了一下,他回头见门关着,把手中的文件扔到桌上,绕道办公桌后。一手撑着对方的肩膀,一条腿直接跨过去,坐在总裁的腿上。
接着,他将总裁的领带一圈一圈绕到手背,慢慢将人拉近,头稍微偏开,竟然——
“怎,怎么,亲,亲上去了?!”
总裁仍正襟危坐,但手却紧紧地箍在对方的腰间,将人压在自己的胸膛上。
“亲就亲了,拖衣服干什么!!”
白锦禾吓得瞬间跳起来,猛然想起身边还有一位倪总,连忙手慌脚乱地一把将人的眼睛捂住,另一只手“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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