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明天晚上到达西安,江严早已经下山了,西安那么大,如果江严不肯接电话,我上哪里找她?无奈中,我紧急定了下午4点半的飞机票,是海南航空公司的HU7552次飞机。也许是因为冷空气的缘故,飞机颠簸得很厉害,但是我昨晚一晚没怎么睡,所以在颠簸中很快沉沉睡去,直到飞机降落。
6点的时候,飞机在西安西部的咸阳机场降落,我匆忙中赶到西安,已经是晚上8点多了。西安的天气还不错,寒冷的夜光中,可以看到满城的灯火,点点繁星。我走在这六朝古都的大街上,不觉哑然失笑:这四五天以来,我在中国的大地上,行程只怕有好几千公里罢。从江南水乡的长沙,到中原大地的古都洛阳,再回到江南水乡,然后再飞到大西北的古城西安。
大雁塔的佛号、兵马俑的震撼、华清池的妩媚、大钟楼的清音……西安有太多好玩的去处。虽然我对于古都西安向往以久,但是此刻的我却是一个匆匆过客。
囊中已经有些羞涩的我,在西北工业大学西门附近找了一家小店住下,很快就进入沉沉梦乡。我梦见了江严站在华山绝顶,身材高挑的她穿着一身白色的风衣,更现娉婷美态,山风劲吹,江严傲立风中,衣襟飘飘,恍如仙子。我歪着头向江严走去,江严笑嘻嘻的奔向我的怀抱,忽然一个失足,从万丈山刃上掉落下去,渐渐的变成一个点……
我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发现全身已经被冷汗湿透――却原来是一个梦。我再也不敢睡着,拿着手机,若自言自语一般开始给江严的新号码发短信。忏悔也好、请求江严原谅也好、说我想她也好……我想到什么,就写什么,从心底深处掏出来的话语,一条一条给江严发了过去,不管她收到或者没有收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天亮了。
※※※
我赶到汽车站,坐上了去华阴县的长途汽车,半清醒半昏睡之中,大概过了一个多小时,赶到了华山下面的一个集镇,叫做玉泉院。
我向司机打听上山的途径,那司机告诉我,自古华山一条路,如果体力好,可以从玉泉院直接爬上去,经过鱼石、灵官庙、五里关、青柯坪、回心石、千尺幢、百丈崖和老君犁沟到北峰,再从北峰南上,经擦耳崖、苍龙岭、“韩退之投书处”、过五云峰到金锁关,从这里可分别前往东、中、南、西四峰;如果偷懒的话,可以去玉泉院再坐2公里的小巴,去东边的瓦庙沟,那里有缆车可以直接上华山北峰。
我很仔细的听司机讲话,听完之后问他:“您的意思是说,不管上山下山,都要经过北峰!”司机点头说是,我大喜过望,只要江严上午没有下山,我就可以在北峰上见到她。
为了确认江严没有下山,我给长沙的江夫人打了个电话。
江夫人声音压得很低,她告诉我江严还没有下山,昨晚江严用山顶旅店的座机给她打电话了,说今天游览了东峰、南峰和中峰之后下山。我忽然想起什么,低低的问江夫人:“您有没有告诉江严,我来华山了?她怎么说的?”
江夫人还没有来得及回答,我那破手机就自动关机了。原来是昨晚发了太多的短信给江严,结果手机没电了。我低低的骂了一句粗话,只好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坐缆车上北峰再说。
赶到瓦庙沟的时候,已经将近上午11点。我很快坐上了前往华山北峰的缆车,那种缆车设计得很是精巧,每车坐4人,非常平稳。从缆车四壁的玻璃向外看去,在浓浓的白色雾霭中,群山若隐若现,一望无尽。那雾霭中的群山,或雄奇、或险峻、或剑拔弩张、或直冲云霄,每一处的线条都是那么刚强硬朗,不愧是五岳之中最险者。
缆车行得很慢,坐在缆车上的人们有充足的时间欣赏风景。不多时,一辆缆车从山上往山下缓缓行来,我对面的绿毛小子忽然跳起来,跟对面的同伴大声的说:“哇,好漂亮的MM!”
我背过身体,转头向对面的缆车看去,刹那之间呆了。我这几天朝思暮想的江严,我走遍大江南北、中原大地和西北秦关寻觅的江严,我昨晚梦中见到的江严,此刻就坐在对面的缆车里,就坐在离我不远的地方。
如果说上次看到李严,把李严误认为江严,那是一种迷离的幻觉,那么今天看到的,是100%的江严。我眼神很好,在擦肩而过的那几秒钟里,我透过缆车的玻璃,清晰看到了江严。如我梦中所见,江严穿着一件白色的风衣,高高的领子,竖立到了她尖尖的下巴处,长长的秀发掠过耳际,散落在肩上,她静静的坐着,又显出一种娴静而又温柔的气质来,不同于往日的“闹闹”,此刻的江严依然那么美丽动人。
江严的目光,没有看侧面我所乘坐的缆车,而是斜斜的盯着山下的虚空,所以她根本不曾注意到我的存在。就算江严看到我,想必也认不出这个四处奔波、胡子拉碴的小流氓吧。在车中其他三人惊诧的目光中,我情不自禁大叫起来:“江严,江严!”
但是任凭我捶打玻璃再响,叫声再大,声音也无法传出这密封的缆车。我乘坐的缆车越来越高,江严乘坐的缆车越来越低,渐渐的下山去了,渐渐的变成一个点,点在我的心底。彷佛又在我心脏之上点出一个小小的洞来,瞬间,苦涩的心血蔓延到整个身体!
我颓然坐倒在缆车的座位上,对面的绿毛小声的问了一句:“哥们你没事吧!”
下了缆车,如果要出站、排队、再买票、再排队上缆车太麻烦,等这些事情弄好,江严不知道又去哪里了。我直接对负责缆车的工作人员说:“对不起我有十万火急的事情下山,您让我直接下山好么?我就在这里补票,求您了,我真的有十万火急的事情下山!”
那负责缆车的人说什么也不肯,我转了转眼珠子,计上心头来,于是走到队伍边,选了一个大学生模样的眼镜,对他说:“哥们,你那下山的票是60元吧,我出100元买了。我急着下山,十万火急的事情!”
眼镜翻了翻白眼对我说:“我倒是不急着下山……你出100元,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不是骗我吧!”那小子犹豫起来,说什么也不肯。
我恼火了,从包里把身份证、学生证、军官证一股脑拿了出来,再把钱包里面所有的钱都拿了出来,冲那小子吼道:“他妈的,你看看哪个证件是假的,是假的老子吃下去?如果你怕这100块钱是假币,那好,我给你10张10块的!”
也许是让我的流氓气给吓唬住了,眼镜终于屈服了,但是有了这耽误的工夫,第一班和第二班缆车已经走了,我只能等第三班。看着山下的白茫茫的雾霭,我越发的着急起来!
第四卷 花落花开 第十一章 不舍
20多分钟之后,焚心似火的我赶到了山下的瓦庙沟。我发疯了一样的四处寻找江严的踪影,却一次又一次的听到失望的声音。
我问山下缆车出口处的工作人员,有没有看到一个个子高高、穿着白色风衣、非常漂亮的女孩刚刚过去,那工作人员摇头,说没有。
我疯狂的冲向大街上,街口有一个带着红袖章的巡逻队员。我大声的问他,有没有看到一个个子高高、穿着白色风衣、非常漂亮的女孩刚刚过去,那巡逻队员摇头,说没有。
我沿着大街的方向,三步并作两步的往停放小巴的车坪那边冲去,两旁商店门口五颜六色的纪念品、路边的行人、缓行的车辆,如飞一般往我的身后退去。我满头大汗的冲到了车坪门口,大声的问那里的门卫,有没有看到一个个子高高、穿着白色风衣、非常漂亮的女孩刚刚过去,门卫摇了摇头,还是说没有。
我几乎绝望,一辆车一辆车的问那些小巴的司机,有没有看到一个个子高高、穿着白色风衣、非常漂亮的女孩刚刚过去,每一个人给我的答案,都是冰冷的两个字:没有!
我颓然坐倒在公路的旁边,抬头看天空,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飘起了雪花,丝丝若柳絮,飘飘若鹅毛,不多时已经是漫天飞舞。漫天的雪花,将险峻天下第一的华山、这华山山脚的安静小镇、小镇上一辆辆落寞的小巴,都笼罩在它的怀抱中。于是,大自然威压一切的寒意,在天地间弥漫开来,而那寒意中最寒冷的,却是呆呆的看着雪花的我,却是坐在那里痴痴望着下山那条公路的我。
风吹动雪花,飘在我的脸上,我绝望得几乎哭了起来,转瞬又微笑,不知道是笑自己痴,还是笑自己活该。从冰冷的背包中拿过手机,我想开机,我想拨打江严的新号码,我想发个短信给她,我想告诉她我想她,我想对她说别去加拿大,我想对她说回来吧我在等你……然而,冰冷的手机,电源耗尽的手机,却怎么打也打不开!
我失魂落魄一般沿着下山的公路,慢慢的行去,漫天的飞雪、空旷的山野、蜿蜒的下山公路,伴着落寞的瘦削的我……空气中,残留淡淡幽香,却不知道,是不是江严在这条路上走过,这香味是不是她所留下!
※※※
回到了西安,已经是下午3点多了。我用公共电话拨打江严的手机,始终关机;我拨打江严家的电话,始终没有人接听。我苦笑,毕竟这是自己种下的苦果,如今这苦涩的味道,却是轮到我自己来品尝。
我心如死灰,拨打代老师的电话,代老师问我什么时候回长沙,后天就是我的毕业答辩了。我淡淡的回答,尽快吧!
囊中羞涩的我,已经没有余力买飞机票飞回长沙去。入夜,我坐在西安开往长沙的列车上,呆呆的凝望星月无光的天空。中原的大地一片黑暗,窗外是无尽止的黑,浑无一点亮光;遥远的山边,偶尔闪过一丝清冷的灯火,也是转瞬即过。我就盯着这黑暗,这偶尔闪现的灯火,痴痴的看。
迷离之间,列车广播响起:各位亲爱的旅客,列车前方停靠,洛阳站,停车时间5分。列车停了,车窗外面灯火通明,硕大的“洛阳”两个字在我的眼帘中涌现。我猛然想起,这是美丽的江严曾经生活过一年的地方啊,如牡丹花一般高贵美丽的她,曾经在这里撒满花香;而今,淡淡的花香依然残留,伊人却已远去。
两行泪水顺着我的脸颊流了下来,我浑然不觉。我的对面,坐着一个漂亮的小女孩,梳着两个冲天的小丫角,估计也就五六岁的样子吧。她看着我笑了,用充满童真的幼稚声音问我:“叔叔叔叔,你怎么哭了?叔叔你别哭啊!”
我抬头,那小女孩身边的老爷爷冲我友善的笑了笑,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伸出手去摸了摸小女孩粉嫩的脸蛋,微笑着说:“小妹妹,几岁了啊?”
……
很晚很晚了,我倒在座位上,沉沉睡去。
※※※
第二天下午,我又来到了政治学院,来到了江严的家里。我见到了将军、江夫人,出乎我意料的是,方卓和李严也在。那时候我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开始有些吃不消,但我还是勉强撑住了,再次厚着脸皮向将军和江夫人打听江严的消息。
“小严根本就没有回长沙来,她直接去了上海!”江夫人的第一句话,就让我的心冷了半截,“小严会乘坐明天中午的飞机飞往加拿大,等我们的护照下来,我们也会过去定居!”
江夫人的语气是如此淡定和从容,令我没有任何理由去怀疑她。“明天!上海!”我喃喃的念着这两个词,心里想起千里之外的上海,一种莫名的疲倦没来由的袭来,我颓然坐倒在宽大的沙发上,心如死灰!
我小声的问江夫人:“您能不能告诉我航班号和起飞时间!”
江夫人微笑,摇了摇头说:“没有必要了!”那笑容显得如此的陌生和冷落,和上次来江家不同,这一次的江夫人没有丝毫偏向我的意思,语气是那么斩钉截铁,这让我更加的失落。让我感到意外的是,将军看着我,眼里忽然有了一丝微微的笑意,他招了招手,示意我跟他去阳台上。
我行尸走肉一般站了起来,眼神掠过帅气的方卓、美丽的李严。方卓冲我点头微笑,那笑容充满了神秘,我的心头忽然一暖,大踏步跟着将军往阳台走去。
看着灰茫茫的天空,看着外面枯黄的树枝,将军微微的叹了口气。他从口袋中拿出一支烟,再摸出一个装饰很精美的打火机,但是那打火机怎么也打不着火。将军有些着急,拿着打火机一连甩了几次,但还是打不着火。
一只点着的打火机从后面伸了过来,却是方卓的手。方卓取笑将军说:“跟您说过多少次了,换一个打火机,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您每次都叫人给这破打火机灌汽,多麻烦啊,干脆买个新的得了!”
将军深深的吸了一口烟,再深深的吐了一口浓雾,他看着灰蒙蒙的天空,若有所思的说:“这打火机跟我了3年多了,还是你爸爸3年前特地从印度定做给我的。3年了,人都是有感情的,就算是一个打火机也一样……现在让我扔掉它换个新的,还真舍不得!”
方卓微笑,居然拍了拍将军的肩膀,若有深意的说:“那您在中国生活了几十年了,真的要去加拿大了,您舍得吗?”
将军的身体微微颤抖,他又猛吸了一口烟,把烟夹在手心里,再次看着天空怔怔的不说话。半晌,将军转过身来,淡淡的对我说:“小严乘坐明天中午11点35分的MU581次航班,从上海浦东机场飞往温哥华!”说完松了口气,继续吸烟,却是再也不说话。
方卓微笑,也不说话,只是陪着将军一起看天空,一起发呆。
我走回了客厅,江夫人看着我,眼圈有些湿润。她想说什么,但终于还是忍住了没有说出来,只是淡淡的问我:“小程,晚上就在这吃饭吧,你从西安跑回来也辛苦了,阿姨晚上做几个小菜给你吃!”
我摇了摇头说:“我先回学校了!”
※※※
代老师的办公室!
代老师胖胖的脑袋上,表情从未如此严肃。他不停的摆弄手中的鼠标,根本不愿抬头看我一眼。我怔怔的站在代老师的桌子前,彷佛是一个不存在的人一般,房间里灯火通明,诺大一个我,诺大的影子把代老师整个都罩在黑影中,但是在他的眼中,我还是不存在一般。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的响,在唱着时间流逝的无情歌曲。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代老师抬起头来,还是那句说了很多遍的话:“不行,明天早上七点半,如果你不来参加答辩,那好,硕士学位不要拿了!帮你推迟一次,已经很不容易了,科大这种学校,不可能为了你再三开绿灯!”
……
我从代老师的办公室出来,失魂落魄的走在校园里。这个夜晚,天空意外的有了放晴的迹象,乌云没有遮住星光。远远的看去,遥远的北方,北斗七星、还有遥远的北极星,在那里安然发光,那光是如此的纯净,透过冬夜的纯净天空,投射到地球之上,投射到我的心里。
然而我的心,却找不到一丝纯净,整个心里一乱如斯。我该怎么办,我到底应该怎么做?我很努力很努力的想要把江严找回来,却是一次又一次的擦肩而过,却难道这就是命运给我的折磨?我为了这个梦寐中的硕士学位,努力学习了多少年,明天,明天我就能真正的实现多年的梦想,但是心爱的人儿却要去加拿大了?如果我能在明天中午之前赶到上海,也许我还能追回那个美丽的人儿,可是,可是我的硕士学位呢?我将永远的失去它。
不要去了,去了也没有任何希望。就算在上飞机的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