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尼娅·韦布吕热。她丈夫叫弗朗兹·韦布吕热。科技人员。”
“她和丈夫住在这公寓里?”
“七年了。很好的住户。总是按时交房租。从不惹是生非。每个人都喜欢……”他意识到他所要说出的东西,打住了。
“弗朗兹·韦布吕热有工作吗?”
“有,在赛博林网吧,那种人家付钱用电脑来——”
“是什么使得你发现尸体的?”
“是因为浴缸的冷水龙头。我想办法修过好几次,但老是关不紧。”
“所以?”
“所以今天早晨楼下的住户才会投诉说他家天花板渗水。我上来,敲门,没人回应,就用自己的万能钥匙开了门。走进浴室,发现……”他的喉咙哽塞了。
一名探员走进浴室。“柜子里没有白酒,只有葡萄酒。”
警长点点头。“对了。”他指指浴缸边的酒瓶。“拿去检验一下指纹。”
“是,长官。”
警长转向卡尔·格茨。“你知道韦布吕热先生在什么地方吗?”
“不知道。我一般在早晨看见他,他去上班的时候,但——”他做了个无可奈何的手势。
“你今天早晨没有看见他?”
“没有。”
“你知道韦布吕热先生计划到哪儿去旅行吗?”
“不知道,先生。我不知道。”
警长转向探员。“跟其他的住户谈谈。问问看,韦布吕热太太最近是不是情绪低落,或者是不是跟她丈夫发生过争吵,或者她是不是酗酒。尽一切可能了解情况。”他看着卡尔·格茨。“我们将调查她的丈夫。如果你想起任何可能有用的信息——”
卡尔·格茨试探地说:“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有用,但一位住户告诉我,昨天夜里大楼前停了一辆救护车,他问是不是有人病了。我走到外面去看个究竟时,救护车已经无影无踪了。这有用吗?”
警长说:“我们将进行调查。”
“怎么——怎么处理她——她的尸体?”卡尔·格茨紧张地问。
“法医正往这儿来。把水放掉,在她身上盖条毛巾。”
第四章
恐怕有坏消息……昨天夜里遇害……我们在东河的一座桥下发现了他的尸体……
对黛安娜·史蒂文斯来说,时间已经停止了。她在宽大的,充满回忆和思绪的寓所里无目的地晃来晃去:它的舒适不复存在……它的温暖不复存在……没有了理查德,只是一堆冰冷的砖头。再也不会恢复生机了。
黛安娜瘫倒在长沙发上,闭上眼睛。理查德,亲爱的,我们结婚那天你问我想要什么礼物。我告诉你我什么都不要。但现在我想要了。回到我身边。即使我看不见你也没有关系。把我紧紧地抱住吧。我会知道你在。我需要再次感受你的爱抚。我想要感受你抚摩我的乳房……我要想象我能听见你的声音说,我做了世界上最好的西班牙海鲜饭……我要听见你的声音叫我不要拉下你身上盖着的被子……我要听见你对我说你爱我。她企图制止突然涌出的泪水,但做不到。
从她意识到理查德死了的那一刻起,黛安娜就接连几天把自己锁在昏暗的寓所里,拒绝接电话,也不应答门铃。宛若一头受伤的野兽,躲藏着。只想与她的伤痛独处。理查德,有那么多次我想对你说“我爱你”,以至你就会说“我也爱你”。但我不想显得饥渴难耐。我是个傻瓜。现在我一无所有了。
最后,当接二连三的电话铃声和不断响起的门铃声不肯停止时,黛安娜打开大门。
门口站着卡罗琳·特尔,黛安娜最亲近的朋友之一。她看着黛安娜,“你看上去糟糕透了。”随即她的声音柔和下来。“大家都拼命想跟你联系,宝贝。我们都担心死了。”
“我很抱歉,卡罗琳,但我真的不能——”
卡罗琳把黛安娜搂进怀里。“我知道。但有许多朋友想见你。”
黛安娜摇头。“不。不可——”
“黛安娜,理查德去世了,可你没有。别把爱你的朋友拒之于门外。我会经常来看你。”
黛安娜和理查德的朋友开始打电话到寓所来,黛安娜发现自己倾听着无休无止的枯燥乏味的关于死亡的陈词滥调:
“这样想,黛安娜。理查德安息了……”
“上帝召唤他去了,亲爱的……”
“我知道理查德在天堂里,照耀着你……”
“他去了一个更好的地方……”
“他加入天使的队伍了……”
黛安娜直想叫喊。
来访的人似乎川流不息。保罗·迪肯,展出黛安娜作品的画廊老板来了。他伸出胳膊,搂住黛安娜,“我一直在给你打电话,可是——”
“我知道。”
“我对于理查德深表哀悼。他是个难得的正人君子。但是,黛安娜,你不能像这样把自己封闭起来。大伙正期盼着看到你更多的好作品。”
“我做不到。不再重要了,保罗。什么都不重要了。我完了。”
没有人能说服她。
第二天,门铃响起时,黛安娜很不情愿地走到门边。她从窥视孔看出去,外面似乎有一小群人。她感到不解,于是打开门。走廊上站着十来个少年。
其中一个捧着一小束花。“早上好,史蒂文斯太太。”他把花束递给黛安娜。
“谢谢你。”她突然记起他们是谁。他们是理查德辅导的少年棒球协会队的队员。
黛安娜收到数之不尽的花篮、悼念卡和电邮,但这是最令她感动的礼物。
“进来吧,”黛安娜说。
孩子们依次走进房间。“我们只想告诉你我们有多伤心。”
“你先生是个了不起的人。”
“他真的很酷。”
“他是个令人仰慕的教练。”
黛安娜竭尽全力才忍住了眼泪。“谢谢你们。他也认为你们很了不起。他为你们所有的人感到骄傲。”她深深地吸口气。“你们想喝点饮料还是——?”
蒂姆·霍尔姆,接到飞球的那个十岁孩子,代表大家发言。“不,谢谢。史蒂文斯太太。我们只想告诉你我们也会怀念他的。我们大伙凑钱买了花。一共十二块钱。”
“总之,我们想要你知道我们有多难过。”
黛安娜看着他们,轻声说:“谢谢你们,孩子。我知道理查德对于你们上这儿来会有多高兴。”
她看着他们嗫嚅着告别,离去。
注视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她回想起第一次观看理查德辅导这些孩子时的情景。他对他们说话的语气就像他们的同龄人,用的是他们能够理解的词汇,他们为此而热爱他。那是我坠入情网的日子。
外面,黛安娜听见隆隆的雷声,以及开始沿着窗玻璃滚落的第一批雨点,仿佛上帝的眼泪。雨。那天是个周末假日……
“你喜欢野餐吗?”理查德问。
“太喜欢了。”
他笑了。“果然给我猜中。那我来筹备一次小小的野餐吧。明天中午过去接你。”
那天风和日丽。理查德把野餐安排在中央公园的中心。准备了银餐具和麻布餐巾,黛安娜看见篮子里放着的东西时,大声笑起来。烤牛肉……火腿……奶酪……两大块肉末饼……各种饮料和五六种甜食。
“够一支小部队吃的!还有谁来?”一个不期而至的念头闪过脑海。牧师?她脸红了。
理查德正注视着她。“你没事吧?”
没事?我从来没有这么快乐过。“我很好,理查德。”
他点点头。“好。我们不用等部队了。开始吧。”
他们一边吃,一边交谈,有那么多的话要说,每一句都似乎把他们俩拉得更近。情欲在他们之间蠢动,变得越来越强烈,两人都感觉到了。美好的下午过去一半时,天开始掉雨点。不到几分钟他们都淋湿了。
理查德懊丧地说:“真对不起。我应当多做些了解——报上没说有雨。我想我们的野餐就这么泡汤了——”
黛安娜朝他靠过来,柔声说:“是吗?”
她倒在他的怀里,嘴唇紧贴在他的唇上,她顿时感觉到身子里有股热流在汹涌。当终于将身体挪开时,她说:“我们得把这些湿衣服脱掉——”
他哈哈笑起来。“说得对。我们不想着——”
黛安娜说:“你那儿,还是我那儿?”
理查德突然变得很安静。“黛安娜,你肯定吗?我这么问是因为……这不是一夜情。”
黛安娜从容地回答:“我知道。”
半小时后他们来到了黛安娜的住处,脱去衣服,胳膊相互搂着,手探测着对方敏感的部位,终于,当双方再也按捺不住时,他们上了床。
理查德柔情似水,却又激情如火,宛若施了魔法,他的舌头找到了她,缓缓地移动,感觉如同温暖的波浪轻柔地舔着丝绒般的沙滩,随后他深深地进入她的身体,填满了她。
他们把下午剩余的时间和大部分的夜晚都用来交谈,做爱,他们相互敞开心扉,那种感觉真是妙不可言。
早晨,黛安娜做早饭时,理查德问:“嫁给我好吗,黛安娜?”
她转过身对着他,轻声说:“哦,好。”
婚礼一个月后举行。仪式温馨美好,亲朋好友都来恭贺这对新人。黛安娜远远望着理查德容光焕发的脸,想到算命人荒唐的预言,她笑了。
他们原来计划婚礼后一星期动身到法国度蜜月,但理查德上班时给她打来电话。“刚接手一个新的项目,我走不开。我们过几个月再去行不行?对不起,宝贝。”
她说:“当然可以,亲爱的。”
“你今天和我一起到外面吃午饭好吗?”
“太好了。”
“你喜欢法国菜。我知道有家法国餐厅棒极了。半小时后来接你。”
三十分钟后,理查德在门外等着黛安娜了。“嘿,亲爱的。我得到机场给一个客户送行。他去欧洲。我们先跟他道别,然后去吃中饭。”
她拥抱他。“行。”
他们到达肯尼迪机场时,理查德说:“他有架私人飞机。我们到跑道上去跟他见面。”
警卫让他们进入一个闲人止步的区域,一架挑战者停靠在那里。理查德左右看看。“他还没有到。我们上飞机去等吧。”
“好。”
他们走上舷梯,进入豪华的机舱。引擎已经启动。
随机服务员从驾驶舱里走过来。“上午好。”
“上午好,”理查德说。
黛安娜微笑着。“上午好。”
他们看着服务员关上舱门。
黛安娜朝理查德看着。“你认为你的客户还要等多久才会来?”
“不会久的。”
喷气机的轰鸣声越来越响。飞机开始滑行。
黛安娜往窗外看,脸色变得煞白。“理查德,我们在动了。”
理查德惊讶地看着黛安娜。“你肯定?”
“看窗外。”她慌张起来。“关照——关照飞行员——”
“你要我关照他什么?”
“停下来!”
“我不能。他已经启动了。”
片刻的沉默,黛安娜看着理查德,眼睛瞪大了。“我们到哪里去?”
“哦,我没有告诉你?我们到巴黎去。你说你喜欢法国菜。”
她惊愕地张大嘴巴。随即表情变了。“理查德,我现在不能去!我没有衣服。我没有化妆品。我没有——”
理查德说:“听说巴黎有商店。”
她朝他看了一会,然后举起胳膊将他一把抱住。“哦,你这个傻瓜,你。我爱你。”
他咧开嘴笑了。“你想要度蜜月。这就是。”
第五章
在奥利机场,一辆豪华轿车正等着把他们送到雅典广场酒店。
他们到达时,经理说:“你们的套间已经准备好了,史蒂文斯先生和太太。”
“谢谢你。”
他们预订的是310号套间。经理打开房门,黛安娜和理查德走进去。突然黛安娜愣住了。墙上竟挂着五六幅她的画作。她转过身看着理查德。“我——这怎么——?”
理查德一脸的无辜,“我不知道。我猜想他们这里的人同样有着极高的鉴赏力。”
黛安娜给了他一个长长的激情的吻。
巴黎是神话世界。他们驻足的第一站是纪梵希,选购两人的服装,然后到路易·威登,购买装新衣服的箱包。
他们沿香榭丽舍大街悠闲地步行到协和广场,观看蜚声世界的凯旋门、波旁宫和马德兰教堂。他们沿旺多姆广场散步,在卢浮宫里消磨了整整一天。他们在罗丹的雕塑公园里漫游,到三快乐酒家和私房菜饭店享受浪漫的晚餐。
唯一让黛安娜觉得别扭的是理查德在离奇的钟点里接到的电话。
“谁打来的?”黛安娜有一次问,凌晨三点,在理查德结束通话后。
“只是日常公务。”
深更半夜里?
“黛安娜!黛安娜!”
她被人从沉思中唤醒。卡罗琳·特尔站在她面前。“你没事吧?”
“我——我没事。”
卡罗琳伸出胳膊抱住黛安娜。“你需要时间。才过了几天嘛。”她迟疑着。“顺便问一下,你为葬礼做安排了吗?”
葬礼。英语中最伤心的词汇。散发着死亡的气息,绝望的回音。
“我——我还没——能——”
“我来帮你安排。我去选棺木和——”
“不要!”这个词脱口而出,连黛安娜自己都没有料到会如此生硬。
卡罗琳看着她,莫名其妙。
黛安娜再次说话时,声音发颤。“你难道不明白?这是——这是我能为理查德做的最后一件事。我要让他的葬礼与众不同。他会要他所有的朋友都到场,跟他道别的。”泪水顺着她的面颊流淌。
“黛安娜——”
“我得给理查德挑选棺木,确保他——他睡得舒服。”
卡罗琳无言以对。
那天下午,电话打来时,厄尔·格林伯格在他的办公室里。
“黛安娜·史蒂文斯打给你的电话。”
哦,糟糕。格林伯格还记得上次见她时挨的那一巴掌。现在是什么?很可能又出什么新招。他拿起话筒。“格林伯格探长。”
“我是黛安娜·史蒂文斯。我打电话来有两个目的。第一是道歉。我表现得很糟糕,我真的觉得对不起你。”
他吃了一惊。“你不用道歉,史蒂文斯太太。我理解你所承受的一切。”
他等待。沉默。
“你说你打电话有两个目的。”
“对。我先生的——”她的嗓门哽住了。“我先生的遗体由警察保存在某个地方。我怎样才能把理查德领回来?我正在达尔顿殡仪馆为他的——他的葬礼做安排。”
她声音里的绝望使他不禁畏缩了一下。“史蒂文斯太太,恐怕还有些手续要办。首先,验尸官办公室必须提交验尸报告,然后还要通知各个——”他沉吟片刻,随即做出决定。“这样吧——你心理负担够重的。我来帮你做安排。一切都会在两天之内弄好。”
“哦。我——我很感激。非常感激——”她的声音哽咽,电话断了。
厄尔·格林伯格一动不动地坐了很久,想着有关黛安娜·史蒂文斯的事情,以及她经受的痛苦。随后他着手办理各项手续。
达尔顿殡仪馆位于麦迪逊大道东边。是一幢两层楼的有着南方府邸门面的堂皇建筑。里面装饰雅致含蓄,光线柔和,浅色的窗帘和帷幔发出沙沙的声响。
黛安娜对接待员说:“我和琼斯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