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玲身负重伤,比杜君平尤为严重,虽是三五里,也哪里能行走,徐徐接道:“薛姑婆不久就来,等她来了再走吧,反正只有三五里路。”顿了顿又转脸对任长鲸道:“任公子如若有事,不妨先行,平弟有我姊妹照顾足够了。”
任长鲸哈哈笑道:“姑娘身负重伤,哪里还能照顾旁人,不若兄弟与令师妹各背一人,趁早走吧!”
阮玲知他已不怀好意,暗中捏了一下王珍,道:“怎敢劳动任公子的大驾,我看不用了。”
任长鲸变色道:“姑娘如此说那是怀疑在下了?”
阮玲冷冷道:“岂敢,岂敢,任公子古道热肠,岂有乖人之危之理。”
任长鲸满面杀机地把脸一沉,复又道:“此刻我若存有杀害之意,将来传入江湖人的耳内,必然要笑我任某,是以……”说到这里突然住口不言。
王珍怒道:“你要是英雄,等我平哥伤势好了,你们可以公平决斗一场。”
任长鲸冷冷一笑道:“兄弟自问内功剑法都输他一筹。”
王珍手按剑柄道:“你打算怎样?”
任长鲸目露凶光道:“兄弟虽然武功差逊杜兄一筹,可没把旁人放在眼里,今晚正应了那句话:无毒不丈夫,既立意杀他,也不能容在场之人活着。”
王珍心里又惊又怒!铮的短剑出鞘,娇喝道:“你少卖狂,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杜君平半晌没有做声,此刻才从地下挣扎着立起道:“珍妹不要鲁莽,容我与他说话。”
踉跄跨前两步道:“余成人之美,任兄如若认为杀了兄弟于你有益,任兄就动手吧。”
王珍素知修罗门剑法,迅速绝伦,怕他猝然出手伤了杜君平,急挺剑跨前两步骂道:
“早知你是这种狼心狗肺之人,就不该将你从九州镖行救了出来。”
任长鲸虽然桀傲任性,并非完全氓灭理性之人,想起杜君平两番暗助自己之德,不觉脸上一热。
阮玲负伤极重,耳听任长鲸那番话,急怒交进,伤势又加重了两分,王珍为了护持杜君子,松开了扶助她的手,阮玲只觉跟前一黑,扑通摔倒地下,昏厥过去。
王珍回头见师姊昏倒,惊呼一声,急忙蹲下身子前去扶持,她究竟是江湖经验欠缺之人,在这等情势紧张之状态下,竟把满怀杀机的敌人也忘了。
任长鲸眼看她一副惶急之态,不觉暗叹,以修罗门迅快的剑法,此刻出手攻击,不难一举将三人杀死,只是他究竟不是穷凶恶极之人,突然一伸手点了杜君平的穴道,把他往肋下夹住,疾行出庙而去。
王珍悲痛之际,耳目失聪,竟毫未觉察,替阮玲推拿了半天,方始悠悠醒转,阮玲内伤虽重,神智仍清,跟一睁开便问道:“平弟哪里去了?”
王珍回头一看,杜君平与任长鲸俱已不见,不由失声叫道:“不好,平哥只怕已被任长鲸掳去了。”
阮玲大吃一惊,身子一颤,又晕厥过去。
阮玲醒来后叹道:“如今急也没用,快背我去丐帮行坛,闻人可前辈师徒尚在那里,等见了他们再想别的办法。”
王珍知道除此之外,别无善策,一俯身将师姐抱起,疾往城内奔跑。
再说杜君平被任长鲸点下晕穴,也不知过了多久方始醒转,睁开双目一看,已然置身于一间窄小的屋子内,只觉屋子不住的摇晃,心中大感奇异,一翻身却待爬起,只见一身骨头似散脱了一般,软绵无力,竟无法爬起,不觉颓然一叹。
他内伤原极沉重,又未能及时疗治,以致愈行恶化,故一时之间,竟然无法爬起。
这屋子之外,本有看守之人,一闻他叹息之声,立刻行了进来,粗声粗气道:“醒来了就乖乖地躺着,别想糊涂心事。”
杜君平抬头见是一个梢公打扮的中年汉子,随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梢公道:“海上。”
杜君平吃了一惊道:“谁把我弄来海上的?”
梢公答道:“此是我们三公子的令谕。”
杜君平恍然大悟道:“你说的是任长鲸?”
梢公答道:“不错,他要把你带回修罗岛,囚禁石室之内,永不让你再回中原。”
杜君平一股忿怒之气冲了上来,怒哼一声道:“我与他无怨无仇,为何用这种手段对待我,真是岂有此理。”
梢公冷笑道:“你对我发横有什么用,老实说,这样对付你还算是客气的呢!”
杜君平知道与他们这些下人争论,那是白费唇舌,随即住口不言。
梢公又道:“三公子已然将你的伤势详细检查过,就算你内功修为再深,也得一两个月的静息才能复元,这一路上你最好是安份一点。”
杜君平亦知自己的伤势十分沉重,当下闭上双目,暗自运息调元,盼望有一天真气可以提聚。
梢公似知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嘿嘿笑道:“三公子曾经吩咐过,他说你得天独厚,根基十分稳固,终有一天伤势会平复,那时便无法治你了,是以早已预作准备,待你关进石室后,便要为你服下一颗丸药。”
杜君平此刻才知任长鲸心肠果是狠毒,不觉暗叹不已。梢公见他闭目不言,以为他伤势沉重,无法多劳神说话,遂悄悄行出舱去。
从金陵循长江入海,到修罗岛不过十来天的海程,且喜一路顺风,这天约摸未牌时分,已然进入港湾,梢公行入舱内,将杜君平搀扶起来道:“这几天伺候你也伺候够了,走吧,把你送到石室大爷便算交差了。”
杜君平这几天安居舱内,虽没有服食药物,但因无人打扰,暗自静息调元,已然将伤势稳住,只是一口真气仍无法凝聚,身不由主地被那梢公打扮的汉子架着,往岛上行去。
此时夕阳已渐西下,岛上一片金霞灿烂,靠着海岸的一排椰林下,正负手立着一位伟岸,貌像威武的锦袍老者。老者的身后,叉手立着二人,一个是眇去一目的黑袍老者,一个是身着锦衣的大汉。
那老者举目凝望着海上的浩瀚烟波,似无限感慨地唉声一叹。
眇目老者深知老者的心事,徐徐道:“主人请放宽心,本岛七雄俱已进入中原,以他们七人之能,必可查明真象。”
锦袍老者摇了摇头,突然一眼瞥见梢公搀了杜君平上来,面容一沉道:“那是什么人,谁着他来岛的?”
身后的锦衣大汉应声大喝道:“把那人带过来。”
搀扶着杜君平的汉子吃了一惊,赶紧把杜君平推到锦袍老者的面前,战战兢兢地道:
“小的是奉三公子的令谕,把此人押入石室囚禁。”
锦袍老者哼了一声,目光逼视着杜君平道:“你叫什么名字?”
杜君平料定这老者,必是岛上极具权威之人,遂照实说道:“在下杜君平。”
锦袍老者甚觉意外地道:“你就是杜飞卿之子杜君平?”
杜君平点了点头道:“正是。”
锦袍老者扭脸对眇目老者问道:“你们都曾见过杜家娃儿,他说的对是不对?”
眇目老者沉忖有顷道:“面貌极其酷似,只是杜家娃儿与三公子交谊甚好,莫非此人是冒名。”
锦袍老者在杜君平脸上,仔细察看了一番道:“看他面貌果然极像杜飞卿,你可能提出什么信物?”
杜君平道:“在下希望先知道一下尊驾的姓名,在岛上是何职司?”
锦袍老者哈哈笑道:“老夫就是本岛岛主,你有什么隐衷尽管说,老夫为你作主就是。”
杜君平细察老者的身材貌像,果与传说中的修罗王有些相似,遂道:“可惜在下内伤未愈,不然使出几招杜门剑法,岛主的法眼必可识别。”
锦袍老者道:“老夫说的是信物。”
杜君平想了想,缓缓从身上取出那面龙纹金牌,双手送上道:“这个可算得是信物吗?”
锦袍老者接过金牌,在手上藉着晚霞的光辉,又仔细地看了看,面色立现凝重,吩咐锦衣大汉道:“此间不是问话之所,把他带进宫去。”
锦衣大汉答应了一声,搀着杜君平先行去了,锦袍老者又吩咐眇目老者道:“鲸儿胆敢违拗我令,私自将人带来岛上囚禁,速与我查究明白。”
眇目老者躬身答道:“属下遵命。”
棉袍老者吩咐已毕,经步行去,此时那梢公打扮的汉子,已然惊得面无人色,战战兢兢地道:“小的乃是奉命行事,求护法明鉴。”
眇目老者冷哼一声,说道:“随我去刑堂再说话。”大步往前行去。
修罗王在修罗岛俨然一方之主,所居房舍,俱是宫殿式的建筑,十分富丽堂皇,锦衣大汉领着杜君平,直入修罗王的寝宫。
修罗王已然先行到达,盘膝坐于榻上,挥手吩咐锦衣大汉道:“吩咐下去,任何人不奉呼唤,不得擅入。”
锦衣大汉答应着退了出来。
修罗王示意杜君平坐下道:“小哥这面龙纹金牌是从何得来,还望对老夫实说。”
杜君平据实答道:“是一位红脸老人赠送。”
修罗王面现惊容道:“此人可曾对你透露姓名,他会不会武功?”
杜君平摇头道:“他老人家始终不愿透露姓名,在下只知他的家人姓于,常用银盔遮去本来面目,同时他老人家曾为我打通经脉,似乎武功极高。”
修罗王沉忖有顷,自言自语道:“照此说来,他的功力已经恢复了。”
杜君平接道:“不错,据说是一位走方郎中为他解的毒,不过他老人家暂时不愿人知。”
修罗王轻吁一声道:“世间唯一能解去他身中之毒之人,只有药中王闻人可,那走方郎中想来就是他了,原来此人尚在人间。”
杜君平见他一脸愁苦之容,随接道:“前辈说得不错,闻人可前辈果在人间,前些日子在下在金陵见过他师徒了。”
修罗王蓦地双目睁开,急道:“药中王果真尚在金陵?”
杜君平点头道:“此是十几天前的事,现在很难说了。”
修罗王甚为失望喟然一叹,徐徐言道:“实不相瞒,老夫于当选天地盟四大副盟之时,一时不察,为奸人暗中下毒,这些年来,虽用本身真元,排出不少的毒物,但对方所下之毒,过于厉害,十年的工夫,仍只恢复一部分功力,实是可叹。”
杜君平突然灵机一动,想起自己怀中,尚有云梦山人在进入江南分坛之时,曾交给自己几颗解毒丹不曾使用,遂取出两颗托在手中道:“在下尚有药中王之徒,云梦山人所赠的两颗解毒丹,不知有没有效?”
修罗王接过丹药放在鼻上嗅了嗅,又用舌头舐了舐,朗声笑道:“这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也许是天意安排,那魔头当败。”
杜君平心中也觉十分欣喜,接道:“如是真有效,在下身上还多的是。”
修罗王敛去笑声道:“一颗已足,多了恐怕会得相反的效果。”又朝他面上看了看道:
“你的内伤极重,我这里有毒龙丸,服下不难立愈。”随跳下榻来,从几上取过一个玉瓶,倒出一颗足有龙眼大小,色泽鲜红的丸药,递给杜君平道:“快用温水吞服下去。”
杜君平久闻修罗门的毒龙丸,乃是疗伤圣品,也不推辞,双手接过,就用几上温茶送了下去。
修罗王转过身去,用手轻轻朝壁上一按,壁上倏然现出一扇月洞门,扭头对杜君平招手道:“随我来。”
杜君平随着他进入月洞门,里面竟然别有天地,乃是一间十分洁净的练功室。
修罗王随手将门封闭,徐徐道:“疗伤排毒,都得甚长的时间,此室十分隐密,你可藉本身真元,将药力行开。”
说着径自坐下,闭目行功,不再言语。
杜君平依言坐下,亦试着把真气提聚,说来也怪,他久已无法提聚的真气,此刻已稍可运转,只是运功之时,牵动伤势,颇为痛疼难耐。他生性坚毅,深知此是自己恢复功力的唯一机会,是以忍着痛苦,咬牙苦撑,经过约有半个来时辰,痛苦渐失,不知不觉间,已进入了物我两忘的虚无境界。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刻,霍然而醒,睁眼一看,只见修罗王汗水淋漓,锦袍齐湿,一股腥臭之气,直刺鼻孔,知道解毒丹果已生效,心中甚喜,暗中一提气,只觉真气如珠,十分流畅,知道自己的功力已然恢复。
就在这时,修罗王已然双目睁开,长叹一声道:“厉害,厉害,此毒竟然累了老夫十年。”
杜君平起身拱手道:“恭喜前辈,功力想已全复了。”
修罗王起身道:“此事还宜守秘,咱们外面去吧。”
二人行至外室,修罗王着人先端来两碗参汤,又命人备下香汤,沐浴更换已毕,这才把锦衣大汉叫到面前道:“老夫连夜便要离岛,岛内之事,你与司马护法计议而行。”
锦衣大汉名叫孟雄,与眇目老者司马超,同为修罗王心腹,当下吃了一惊道:“主人一人前去,那如何能行?”
修罗王微微一笑道:“不用多虑,老夫毒已全解,何用人护持。”随着笑声一敛,严厉吩咐道:“此事除司马护法外,不得令任何人知道,快着人去预备船只。”
孟雄看了杜君平一眼道:“如果三公子回来,问起此事,如何回答?”
修罗王道:“可说杜公子在老夫的密室,但不准他来密室晋见。”
孟雄答应着退了下去。修罗王随命杜君平,打扮成一个赶考举子模样,自己也换作了员外打扮,又取出两套人皮面罩,二人分别戴上,微微一笑道:“此刻就是郝雄他们,也难看出是老夫了。”
杜君平随问道:“咱们此行去哪里?”
修罗王道:“自然是赶着去参与天地盟九九之会了。”
只听一阵脚步声响,锦衣大汉与眇目老者行了进来,躬身禀道:“船已备好,请岛主上船。”
修罗王点了点头,领着杜君平举步行出。
孟雄又道:“为免泄露,此行由属下亲自护送。”
修罗王道:“那也好,你可多选几个得力的人,随同前去,九九会期时,在场外候命。”
孟雄应声答应,匆匆往外行去。
此时已近三更,岛上之人大部分俱已安歇,修罗王领着杜君平直奔海岸,途中他似有心考量杜君平,行走之时,恍若一缕青烟,往前飘飞疾射,杜君平也尽展一身轻功,在后紧紧跟随,不到盏茶时刻,已然到了码头,修罗王回头一看,杜君平与他不过相差前后脚,面且神态甚是安闲,不禁点头暗赞道:“虎父无犬子,杜飞卿虽死亦当含笑九泉。”
锦衣大汉早命人将船靠在码头,接引二人人舱,船也随即启碇。
杜君平进入舱内,忍不住问道:“前辈,咱们此行目的地是何处?”
修罗王沉吟道:“此刻老夫还没想到。”随又道:“老夫忝长几岁,一路之上你可喊我郭伯伯,称前辈究竟不妥。”
杜君平点头称是,复又问道:“郭伯伯可知天地盟的幕后主持人是谁?”
修罗王摇摇头道:“近十年来,老夫几乎与中原武林人隔绝,一时之间真想不起此人是谁。”
杜君平又道:“伯伯认为九九会期一定可以揭开天地盟的底牌?”
修罗王沉忖有顷道:“很难说,这得看看他们是在什么地方召集了。”
杜君平想起充满了神秘的神风堡,随道:“会不会在神风堡?”
修罗王捋着长髯道:“亦有可能,如若果在神风堡召开,千手神君东方玉明便难辞其咎了。”
杜君平急道:“伯伯冤枉好人了,东方前辈亦是受害之人呢!”
随将自己见着东方玉明的经过,详说了一遍。
修罗王听后,脸上顿现惊疑之色,唉声一叹道:“看来此贼早有存心,老夫此番重入江湖,倒真的遇上劲敌了。”
说后便即闭上双目,再不言语。
杜君平不便打扰,也悄悄坐在一角,摒除杂念,调息运起功来。
那修罗王乃是当今武林之中,有数的奇人,杜君平每日除行功打坐外,便与他探究武学,修罗王知无不言,虽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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