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立起身来,朝外面看了看道:“姑娘还是出去吧,免致令尊为难,在下暂且告辞。”
纵身一跃,穿出窗外,晃眼没入黑影之中。厉若花一呆,突然想起爹爹实不应此时和天地盟决裂,遂急急奔出禅房。
玉面少年跃出破庙,前行不及半里,突然路旁闪出两个壮汉,同声喝道:“站住。”
玉面少年不言不语,突地长剑出鞘,挥手一剑向黑衣壮汉劈去。黑衣壮汉吃了一惊,双双往旁一闪。但少年出剑何等迅快,身随剑进,划起一片精芒,又向二人卷去,但听一声惨叫,左面一个壮汉已应声倒地。
右面壮汉一呆,砰的前胸结实挨了一掌,仰面倒翻了出去。
玉面少年一举将二人击倒,纵身跃到中掌的壮汉身旁,挥手点了死穴,随将他身上黑衣剥下,穿在自己身上,把脸一抹,取下人皮面幕,竟是一位丰神俊逸的中年书生。摇头笑了笑,自言自语地道:“想不到我闻人达竟替人家做了半天儿子,杜飞卿泉下有知也该含笑了。”
说着展开身形,投入暗影之中。神风堡虽到处布下天罗地网,却无法阻止这位神秘人物。
且说杜君平在神风堡地室之中,潜心习练杜飞卿留下的拳经剑谱,不知不觉间,已经过了三月,过去在茅屋之内,他是独自揣摩,这次则是和阮玲共同探究印证,是以进境极速。
这天二人正自拆招印证之际,皇甫总管突然走了进来,神色十分严肃地道:“二位快收拾一下,速离此地。”
杜君平愕然问道:“此是堡主的意思?”
皇甫端点头道:“堡主原意是要二位留此一年半载,但此刻情势有变,不能再留二位了。”
杜君平道:“现在就走吗?”
皇甫端道:“地室之中有一条地道,直通堡后的百花亭,二位出亭后直向北行。必须走出六十里外,始可歇息,时间不多,二位快走吧。”
不容二人再问,举步当先领路,循着隧道向堡后行去。
杜君平、阮玲随在他身后走了一程,忍不住又问道:“不知本堡发生了什么变故?”
皇甫端慨叹一声道:“此事一言难尽,等见了令师之后,自可明白。”
杜君平茫然道:“你说的是家师白鹤道长?”
皇甫端摇了摇头,他似心情十分沉重,一句话也不肯多说。
杜君平见问不出内情,遂默然不再作声。阮玲忍不住插言道:“莫非是囚禁贵堡内之人,群起反抗,致令贵堡无法控制大局?”
皇甫端冷笑道:“那批人岂能为害本堡,他们早已被释放出堡了。”
阮玲沉思了一会,抬起头来道:“我明白了,想是贵堡主暗中为人挟制,已到无力自拔的地步。深怕容留我等在此,为贵堡招来大祸,是以决心遣离贵堡,对吗?”
皇甫端大感意外地回头看她一眼道:“前面就是出口了,二位小心去吧。在地室练剑之事,切不可对外人说起。”
阮玲何等聪颖,察言观色,已知自己的推断不错,是以不再多问。正容道:“总管放心,小女与杜兄决不会对外人提起此事。”
皇甫端伸手在墙上摩抚了几下,一阵轧轧声响,隧道之中突然露出一个小门来,阳光随着射入。
杜君平与阮玲久处黑暗之中,骤睹阳光,双目竟一时无法睁开。耳闻皇甫端轻声道了一声珍重,石门已然关闭。
杜君平深深吸了一口气,运集目力看去,才知两人已置身于一座荒僻的亭阁之内。
阮玲紧记皇甫端之言,一拉杜君平道:“咱们往北面赶一程吧。”
杜君平一语不发,举步便行。二人都具上乘轻功,翻山越岭,直到黄昏时刻,才行出了山区,来到一处镇集,默算路程,六十里只多不少。
阮玲指着镇集道:“咱们且在这镇上歇息吧。”
两人进入镇集。阮玲停下脚步,指着一家饭馆道:“这家饭馆看样子倒蛮洁净的,咱们就在这里吧。”
杜君平抬头一看,果见一家大饭馆,矗立在大街转角处,横着一方金字招牌,大书“聚宾楼”,不禁微微一笑道:“倒看不出一个小小市集,竟有这种规模的饭馆。”
说着跨步当先进入。
这饭馆规模果是不小,地方也甚宽广洁净。店小二迎上前来,引着二人进入一间僻静的雅座。阮玲随口点了几样菜,便挥手令小二退出。
杜君平向阮玲道:“据说天地盟有四大副盟,究竟是哪四位?”
阮玲倾耳四下听了听,也许是时间还早,座上并没有几个人,这才道:“加盟天地盟,共有三十六门派,除了盟主是凭自己的声望武功夺取外,副盟主则是由每九个门派推举一人,襄助盟主处理事务。”
杜君平道:“姑娘可知四个副盟主是谁?”
阮玲摇摇头道:“小妹除了知道家师是由峨嵋,昆仑等九个门派推举的外,其余三人,实在不大清楚。”
杜君平轻吁一口气道:“在下近日来,把所有之事逐个推敲,觉出那铁髯苍龙肖铮,既能得膺盟主之选,必有可取之处,怎会膺选之后,倒行逆施?是以心中怀疑,如若三个副盟联合弄权,只怕盟主也无法阻止呢。”
阮玲惊异地看了他一眼道:“你的见识果是高人一等,小妹也曾这般想过,只是不知另外三个副盟是谁,是以无法查考。”
杜君平复又问道:“你可知东魔厉阴平,他是哪些门派推举的?”
阮玲摇了摇头,突然向门外呶了呶嘴。
杜君平举目向外看去,只见厉阴平偕同厉若花,并排走了进来,那厉若花似是心事重重,坐下后便双手支颐,低头不语。
厉阴平吩咐小二作了几样菜,随即沉着声道:“爹爹知道你的心事,只是此刻我已势同骑虎,一步都乱来不得。”
厉若花噘着嘴道:“咱们住在玄阴谷何等悠游自在,何苦要出来争强斗胜?”
厉阴平深沉一叹道:“你还是小孩子,知道些什么?不要胡说了。”
厉若花惨然一笑道:“爹,女儿今年已经十九岁了,可不是小孩子了呢。”
厉阴平漫应道:“嗯!这个爹爹知道……”
恰在这时,小二送上菜来,打断了他二人的话头。
杜君平改用传音对阮玲道:“这个魔头怎会来到这里?莫非是去神风堡?”
阮玲也用传音道:“神风堡虽已为天地盟控制,但这些魔头仍有几分惮忌,他不会进去的。”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辚辚车声,嘎然在门首停下,却是一辆黑油布密封的大车。随着车上跳下两个人,一个黑脸膛,身披大衫,一个穿半截黄衫,年在五旬以上。二人似是赶了许多路,满头满脸尽是黄尘,在门外停下一阵,才走进门来。抬头发现东魔父女在座,急上前施礼道:“厉老莫非也是去神风堡?”
厉阴平道:“老夫正是去神风堡,二位何事如此紧急赶路?”
黄衫老者压低嗓音道:“奉命押送华山云鹤道长去神风堡。”
杜君平在隔室听得清清楚楚,霍地立起身来,阮玲急伸手将他拦住。
厉阴平对于押送云鹤之事,并未在意,举手一让道:“二位请坐下先喝两杯。”
黄衫老者和黑脸膛汉子谢了一声,随即坐下,他们似是十分饥饿,一经坐下,便狼吞虎咽吃起来。
厉若花于黄衫老者说出押解华山云鹤道长之事后,神情突现不安,脸上阴睛不定,好半晌没有做声。此时突然起身出座,笑哈哈的走到黄衫者者身旁,娇笑道:“大叔一路风尘仆仆,极是辛劳,侄女敬你一杯。”
黄衫老者立起身来,哈哈笑道:“姑娘不必客气,老朽自己来。”
厉若花左手酒杯递出,右手倏然撤出短剑,疾逾奔电地猛往黄衫老者胸前一插。
黄衫老者狂吼一声,仰面倒下。
她这一举动不仅黑脸膛汉子莫名其妙,连厉阴平也大出意料之外。毕竟他经验丰富,应变神速,一见爱女闯下大祸,蓦地一长身,伸手先把黑脸膛汉子点倒。铁青着脸,逼视着厉若花喝道:“你疯了吗?怎的出手便伤人,你知道他是谁?”
厉若花镇定地道:“女儿早知他是天地盟的使者。”
厉阴平怒喝道:“既知他是天地盟的使者,为何无故杀他?”
厉若花道:“女儿要解救华山云鹤道长。”
厉阴平大感意外道:“你和云鹤道长认识?”
厉若花摇了摇头,厉阴平厉声道:“即令你要救他,也该先与爹爹商量,如今叫爹爹如何对盟主交代?”
厉若花道:“这事并不难,咱们先把云鹤道长救下来,再把二人尸体放入车内,让马车拉着他们去神风堡,料他无法查出是咱们杀的。”
厉阴平低头想了想,突然—指点了黑脸膛汉子的死穴,一手提了一个,大步往门外行去。
厉若花飞快奔至大车前,拉开油布,果见车内僵卧着一个灰髯道士,随问道:“道长可是华山派的云鹤道长?”
灰髯道士有气无力地应道:“贫道正是云鹤。”
可是身子并未挪动,也许他是不能动。
厉若花不禁有此为难,虽然她常在江湖走动,并非一般世俗儿女的拘束,可是,毕竟那是一个陌生的男人,而且满身血污。
突地,一个悲愤的嗓声自身后,激动地吼道:“请闪开,让我来吧。”
厉若花急扣转头来,只见杜君平满面焦灼地立在身后,心中大喜,如释负重地道:“你来得正好。”
一闪身飘落地面。
杜君平跳入车厢,俯下身去,轻轻喊道:“师伯,你还认得平儿吗?”
云鹤道长身负极重的内伤,而且被人制住数处要穴,俯伏车内,眼虽看不见,听力依然未失,早已听出是杜君平的声音,遂答道:“是平儿吗?你怎知师伯有难?”
杜君平匆匆替他把穴道解了,轻轻用手托起,飞身跃出车厢。
云鹤道长的穴道既解,血脉通畅,已能行动,当下一挺身,飘落地面。闪眼四下一看,只见东魔厉阴平正把两具尸体摔入车厢,把马一拍,双马拉着无人驾御的大车,飞向镇外奔去,心中大是惊异,看着杜君平问道:“平儿,你怎会和他们一路?”
杜君平摇摇头道:“弟子并非与他们一路,是他们先行出手救了师伯,弟子才上去把师伯扶出来,难道师伯不认识他们?”
云鹤道长极感意外地摇了摇头,漫应道:“倒有过数面之缘……”
厉若花上前行礼道:“道长受惊了。”
云鹤道长稽首道:“承蒙姑娘援手,贫道这厢谢过。”
厉若花瞟了杜君平一眼道:“都是自家人,道长不必客气。”
此时厉阴平已把大车料理完毕,在门外冷峻地叫道:“若花,咱们该走了。”
在情理上,云鹤道长必须向对方打个招呼。于是远远稽首道:“厉兄,久违了……”
厉阴平只作不见,径自转过身去,厉声道:“若花,你走是不走?”大步往门外行去。
厉若花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对杜君平道:“你有空可来九洲镖行找我。”
又匆匆向云鹤道长打个招呼,急步向厉阴平追去。
云鹤道长目光何等锐利,不禁喟然一叹。
阮玲冷眼旁观,始终未发一语。
杜君平离开华山派已有一年多,此刻见着师伯,心中百感交集,急趋近身来道:“师伯如何会落入他们之后?”
云鹤道长愤然叹道:“一言难尽……”
阮玲突于此时插言道:“神风堡高此甚近,咱们不可久留,还是早走为妙。”
云鹤道长看了阮玲一眼道:“这位姑娘是……”
杜君平急代引见道:“她是飘香谷主谢谷主的高足,阮玲姑娘。”
云鹤道长微感惊讶地道:“原来是谢谷主的高徒,失敬了!”
阮玲趋前福了福笑道:“前辈夸奖了。”
旋即敛去笑容道:“前辈伤势如何?还能赶路吗?”
云鹤道长朗声一笑道:“这点伤势贫道还能挺得住,咱们这就走吧。”举步往外行去。
杜君平急步赶上道:“弟子替师伯雇辆大车去。”
云鹤道长把眼一翻道:“不用了,咱们先赶一程再说吧,早离这是非之地为妙。”
三人约摸行了顿饭时刻。
杜君平恐师伯伤势恶化,遥指着山下一所寺院道:“咱们去那寺院歇歇腿吧。”
云鹤道长身负重伤,全仗数十年修练的一口真元之气,将伤势压制,经这一阵急促的赶路,已然有些不支,遂点了点头,转身向寺院奔去。
阮玲突然停下脚步道:“杜兄可随令师伯前去,小妹就此告别。”
杜君平大感意外道:“姑娘有何急事?”
阮玲道:“目下情势大变,小妹必须即刻赶回谷去。杜兄护送令师伯回山后,也请来飘香谷相见。”
杜君平心中虽有许多话要问,但见云鹤道长已行出一箭之地,只得点头道:“姑娘前途珍重,在下多则一月,少则十天,必定赶到飘香谷候教。”
目送阮玲走后,急步赶上云鹤,只见他举步踉跄,面色大变,急上上前搀扶道:“师伯伤得很重吗?”
云鹤道长喘息着道:“内腑被人用重手法震伤,未能及时疗治,已然聚结成疤,只怕难以好了。”
杜君平大吃一惊道:“师伯这伤有多久了?”
云鹤道长一阵剧烈咳嗽,吐出一口淤血,身形摇摇欲坠。
第九回绛衣丽人
杜君平一伏身将他背起,飞奔至寺院,先行将云鹤道长放在神前蒲团之上,轻声说道:
“弟子到后面看看有没有人。”
说着立起身来,见一位髯眉皆白的老和尚,正立在神座之前。不由暗中骇然,当下抱拳道:“敝师伯身负重伤,欲借宝刹歇息一宿,求大师父行个方便。”
老和尚低声念佛道:“本寺十分狭小,有间客房已有人借住。这位道长既是有病,请到贫僧禅房来吧。”
杜君平遂把云鹤道长背起,随着老和尚进入掸房,将他放置卧榻之上。云鹤道长此刻神智已恢复清朗,徐徐言道:“平儿,师伯只怕不行了。”
杜君平悲戚地道:“师伯感到伤势如何?”
云鹤道长摇头道:“真气涣散,胸间憋闷异常。”轻叹一声又道:“趁师伯神智尚情,我把一年来的经历先向你说一说,以后也好向你掌门师伯禀报……”突起一阵剧烈咳嗽,使他无法再说下去。
杜君平突感一阵悲愤涌上心头,热泪夺眶而出。
云鹤道长咳嗽了一阵,复又道:“你也不要难过,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上亡,一个练武之人,既已卷入江湖是非漩祸,死伤在所难免……”,喟叹一声接道:“师伯决心插手这场是非,早已经把生死置诸度外,抱憾的是未能全始全终,唉……”他似力气已然用尽,又复剧烈咳嗽起来。
杜君平急得双手连搓,突然心里一动,一掌按在云鹤道长的命门之上,奋起一口丹口之气,源源输入他体内。轻声道:“师伯请提气试试,弟子助你行功。”
云鹤道长只觉一股巨大暖流,循着经脉直冲入体内。心中大感惊异。忖道:“一年不见,他进境竟如此之快,真是不可思议。”
当下不敢怠慢,也试着提气行功,跟着那股暖流运转。果然一股真元之气,复又纳回丹田。
杜君平禀性虽强,究竟修为不够,一顿饭的工夫,已累得满头大汗。
云鹤道长缓缓把眼睁开道:“平儿,歇息一会吧,我已不碍事了。”
杜君平收回手掌,深长吸了一口气,欢愉地道:“师伯的伤势好了?”
云鹤道长点了点头道:“师伯已能提气行功了。”
他知杜君平乃是至情至性之人,若知他伤势并未全好,势必不惜耗损真元,全力为他疗伤。
他嘴里说着话,暗中细察杜君平的气色,只觉他神光内敛,神采奕奕,并未因真元耗损而现疲惫之容,不禁暗暗惊奇。
云鹤道长乃是久走江湖,阅历丰富之人,突然想起刚才带他们进来的老和尚,还未和他交谈一语,这种喧宾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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