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走出店门,已有人牵着马在等待,那可不是店小二,而是两个镖伙模样的江湖人物,对着厉若花躬身道:“请宫主上马,舵主不便来此迎接,已在店内恭候。”
厉若花纤手搭在杜君平的肩上道:“我们不骑马了,慢慢溜达回去较有意思呢。”
杜君平暗皱眉头,急道:“你已经醉了,还是骑马回去吧。”
厉若花格格笑道:“谁说我醉了?”
呼的跃上马背,两腿一夹,马忽一声长鸣,飞向大街冲去。
杜君平也不去赶她,径自上马,遥望着她的背影,徐徐跟着。
这城原就不大,不一会已到了分号,那是一所巨大的古宅。
一个面圆圆,满面奸诈的肥胖汉子正站在门首。
那汉子毕恭毕敬地对着厉若花行礼道:“属下早巳接到金陵分号的飞传,得知宫主即将驾临。只因为……”
厉若花摆手道:“不用说了。”
回头见杜君平来到,随即替他引见道:“这位是杜护法。”
又对着杜君平道:“他是容城分号的管事铁算盘周通。”
铁算盘周通微感惊讶地瞥了杜君平一眼,连忙拱手谄笑道:“见过杜护法。”
杜君平还礼道:“周兄不必客气。”
几人簇拥着厉若花来到客厅,厉若花竟是毫不客气的在上首坐下道:“最近可有什么事发生?”
周通躬身道:“旁的事可没有……”
随即起身走到她耳衅轻轻说了几句话。
厉若花柳眉一扬,冷冷地道:“这事当真吗?”
周通道:“是总号传的令谕。”
厉若花冷笑道:“哼!凭他们二人又能济什么事。现在人呢?”
周通道:“已安顿在客房了。”
厉若花又道:“这趟镖保的应是什么?”
“一家银号的银子,数目倒也不多。”
厉若花道:“既是这样,仍然让他们保到地头,然后再回总号,本宫主有的是摆弄他们的办法。”
周通躬身道:“属下遵命。”
厉若花目光投向杜君平道:“杜兄人品武功都高人一等,但愿你不是来卧底的。”接着一阵格格娇笑道:“我这样说不会生气吧?”
杜君平朗声笑道:“在下可不是那般气量狭窄的人。”
厉若花笑了笑道:“杜护法一路辛苦,周舵主你替他准备了休息的地方吗?”
周通忙道:“早准备好啦,属下这就领杜护法去。”
杜君平知道他们还有话说,自己不是心腹,坐着实在碍事,于是起身告辞,周通亲自送到客房。
他坐息把真气运转一周天,只觉天机泰然,真气十分畅顺,心知自己的功夫又进境了不少。也就因为他的内功进境极快,连带听力也增了不少。隐隐觉得这宅子内,时时有衣袂飘风之声传入耳内,而且进出的人极多。
一宿过去,天色黎明,外面已传来厉若花的声音叫道:“杜兄,该起来啦。”
杜君平翻身下床,开门一看,厉若花已整装待发,而且面容十分难看,当下故作惊讶地道:“宫主怎么这样早就要走,莫非出事了?”
厉若花哼了一声道:“不用多问了,快随我回总号。”
杜君平心中暗暗转着念头,忖道:“莫非阮玲假冒之事已经传到她耳内了?如果真的这样,倒得留心呢。”
厉若花平日颐指气使已惯,见杜君平没有立刻回答,不由嗔道:“怎么,难道你不想走。”
杜君平剑眉一扬道:“在下并没有说不走。”
厉若花瞪了他一眼道:“那就快点嘛!”
杜君平一语不发,举步便往门外行去,径自把马纽解下纵身一跃,上了马鞍。
厉若花从小就被宠惯了,没有人敢于违拗她,杜君平这个举动,分明是和她赌气,气得柳眉倒竖,粉脸通红,眉梢杀机突现,纵身跃出门外,呼的一马鞭向他抽了过来。
杜君平猛的一提马缰,那马人立起来,登登退后两步,险险把那一鞭躲过。
厉若花手腕一凝功,鞭梢灵蛇般卷起,又拦腰扫了过来,杜君平的马蹄堪堪落地,那是无论如何无法躲过了,只得施展擒拿手法,忽的一把将鞭梢抓住。
厉若花往回一收,那鞭竟似生了根一般,气得她厉声喝道:“你……你……”
杜君平把手一松,冷冷地道:“在下投入九洲镖行,乃是来当镖师,可不是奴才走狗,任由主子打骂的。”
厉若花一松手把马鞭丢了,纵身跃上马背,把马一夹,疾往城外冲去。
他们一番争吵,早惊动了分号的人,纷纷出门外观看,可没有一个人敢于上前化解,此时见厉若花赌气跑了,又都把目光投向杜君平,大有出手之意。
杜君平也不理睬他们,把马一带,径往城外走去,他不徐不疾地走着,心中却在暗暗思考着,此番到京城后,去九洲镖行呢还是另作打算?
如此走了约有六七里,突然发现路边坐着一个支颐沉思的宫装少女,细看之下正是那位赌气奔出的厉若花,于是把马勒住道:“你怎么不走了呢?”
厉若花道:“歇歇嘛,你这个人也真是,怎么不替我留点面子。”
杜君平冷笑道:“在下可不是那种奴才痞子,听任主子颐指气使。”
厉若花噘着嘴道:“并不是我性急,昨晚总号传来消息,一天一晚工夫,被人连拔了五处分号,死伤总在四五十人,你说气不气人?”
杜君平大吃一惊,道:“有这等事?”
厉若花叹了一口气道:“他们大家都对你极其怀疑,只有我不相信,他们才不敢怎样,可是你竟对我那种态度,老实说,如果换了别人,哼……”
见杜君平没有做声,跟着又道:“还有一件奇事,昨天居然有个女子在总号冒我的名把你打发出来,我想你一定认识这个人。”
杜君平摇了摇头道:“我至今不知道九洲镖行的东主是谁,当然也不知道有你这位宫主了,昨天早上虽见过那位宫主可是她蒙着面,你现在不说起,我仍然还以为那就是你呢!”
厉若花沉吟了一会道:“也许你虽是不知道,此人可能是姓王和姓李的一路,等我们到总号后就不难明白了。不过我可以告诉你,镖行既发生了这么大事,我爹必定十分震怒,他老人家可不会像我这样好说话,不管你存的是什么心,到时还是小心的好,不然的话,那是自己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
杜君平故作骇然地道:“有这样的事?”
厉若花冷冷笑道:“提起我爹的名,江湖哪个不闻名丧胆。”
接着又一本正经地道:“不过你放心,有我在绝不会有人难为你就是,我这个人就是这样奇怪,人家对我恭维,对我巴结,我愈觉得讨厌,像你这种有骨气的人,才像男人样子呢!”
杜君平道:“在下并不希望你夸奖,我总觉得做人应各守其份就行了。”
厉若花翻身上马道:“我们快点赶回总号吧,我心里急得很呢。”
她一面纵马疾驰,一面回头笑道:“有人贸然替我的事不必提了,我会承认那就是我。”
杜君平心中暗暗奇异道:“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厉若花放辔和他并肩而行,复又感喟地道:“江湖上的人,个十都说我淫荡毒辣,那是我故意放荡形骸,这事只有我爹明白,实际我是清白女儿身,但谁又能相信呢?”
杜君平暗暗忖道:“谁管你这些事。”
但嘴上仍漫应道:“只要令尊明白,旁人说长道短管他呢。”
厉若花叹一口气道:“原先我只是任性好玩,可是现在我明白了,一个人若是声名弄坏了,你就是掏尽黄河的水也洗刷不清。”
她愈说愈伤感,竟至黯然滴下泪来。突然回过头道:“我觉得你如果确实是为了挣钱,那就实在不应进入九洲镖行……”
杜君平故作惊讶地道:“为什么?”
厉若花自觉失言,叹了一口气道:“吃镖行饭的人,刀头舐血,难免不结下恩怨,那时麻烦就自然找来了。”她虽然言不由衷,倒也转变得入情入理。
杜君平点头道:“宫主说得极是,在下等到这场风波平息过去,还得请宫主美言一二,让我脱离镖行。”
厉若花瞥了他一眼道:“我已经告诉过你,以后叫我名字就行,宫主二字从你嘴里喊出来,好像特别刺耳呢。”
杜君平笑了笑,没有作声。
他俩只顾说话,脚下无形中慢了,突地,一阵辔铃声响,一匹快马由后面飞来,呼的擦身而过,扬起漫天黄尘,气得厉若花狠狠骂道:“不长眼的东西,大概是替他爹奔丧吧?”
就这擦身而过的刹那,杜君平已看清了马上坐的一位眉清目秀的棉衣公子,此人腰间隐约插了一支长剑,在他的印象中,觉得此人虽然人才出众,但眉宇间流露出一股凶戾之气,显得桀骜非凡。
都城隐隐已然在望,厉若花道:“我们赶一程吧。”拍马当先疾奔。
回转镖行,一切还和以前一般,只是出入的人多了一点,而且神色之间都有点紧张。厉若花跳下马便径自进入后宅。杜君平也回到原来客房,两个丫环仍和从前一般,很恭谨地伺候他。
这番回转,他不得不加意留神了,第一个感觉是两个丫环都似会武,伺候他不如说是监视他。于是故意和她们搭讪道:“二位芳名怎样称呼?”
大的一个答道:“小婢叫春娥,她叫秋菊。”
杜君平笑了笑道:“二位的武功好像很有根底呢。”
春娥笑道:“杜护法,你别拿我们开玩笑了,除了伺候宫主的姐妹学过武外,我们哪够格呀。”
杜君平笑道:“怎么你们把我升作护法了?”
春娥道:“这是总管接到宫主传谕改的,那还会错得了吗?”
杜君平道:“护法每月可以多拿点奉银吧?”
春娥笑道:“岂只是奉银,护法的权可大着呢,他有考察镖师的权,可以到各分号去巡视,也可以代表东主执行家法……”
说别这里突然住口,也许她感到自己说漏了嘴。
镖行居然还有护法、家法。这不是奇闻吗,不过已知是东魔设的,那也是不足为怪了,由于春娥说到他升护法是宫主的意思,使他突然想起了和阮玲的约会,于是起身说道:“我得出去走—趟,如果宫主问时,就说我买东西去了。”
春娥和秋菊互看了一眼,面现难色道:“本行近日接连出事,听说东主已亲自入江湖了,你此刻出去走动,恐怕不方便吧?”
杜君平笑道:“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事,我只是出去走走,就算有事情,晚上回来办也耽误不了呀。”
春娥知他是宫主新结的好友,不便再拦阻,只得任由他出去。
杜君平挟着小包袱,径自奔出镖行,门上倒没人拦他,上街找了个客寓,先行换了飘香谷的那身花匠的打扮,这才径往水月庵,这所庵堂并不大,却极其幽静,在门上轻轻扣了两下,里面出来一个年青女尼,对他打量了一番道:“你找谁?”
杜君平抱拳道:“在下是花匠老杜,要见这里借住的一位阮姑娘。”
年青女尼点了点头道:“随我来吧。”
随着女尼穿过佛堂,来到后面一所精舍前,女尼轻声道:“阮姑娘,有人找你。”
里面传出阮玲的嗓音道:“是杜兄吗,请进来吧。”
杜君平坐下后,阮玲劈头一句便道:“总算不错,你还记得来,我怕你乐不思蜀了呢。”
杜君平愕然道:“你这是什么话?其实我这趟并不冤枉,听说那魔头已亲自进入江湖了呢。”
阮玲淡淡一笑道:“这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他不过是‘江南副盟’的一个负责人而已。”
杜君平骇然道:“天地盟怎会有邪魔加入?再说当年选出四大副盟也没有他呀!”
阮玲仍然平和地道:“此一时彼一时,不过内中的详情,并非三言两语可以说得清楚的。”
杜君平复又道:“你们已经对他们下手了?”
阮玲道:“没有呀!不到时机,我们何若打草惊蛇。”
扑君平冷笑道:“你们事事都瞒我,一日夜间,连拔九洲镖行四五处分号,你以为我不知道。”
阮玲霍地立起身来,急道:“果真有这回事?”
杜君平道:“魔女亲口告诉我的,料她不会骗我。”
“这就奇了……”阮玲低头思索了一会道:“敢对东魔公然寻仇,而且出手如此之辣,江湖上还找不出这种人呢,那除非是从海外异门来的。”
杜君平想了想,觉得自己出来太久,随即起身告辞道:“如果还须留在那里的话,我得回去了。”
阮玲道:“我还有一句话必须叮嘱你,那魔女的淫荡,江湖到处闻名,而东魔的狠毒更不用说,你该时时记着。”
杜君平点点道:“还有别的事吗?”
阮玲又道:“江湖险恶,处处可能都有陷阱,尤其是酒色二字,更沾惹不得。”
杜君平笑道:“阮姐姐,你只比我大两岁,怎么有点像老太婆。”
阮玲冷笑道:“总有一天你会想到我的话,到那时后悔也许晚了。”
第三回官道劫镖
杜君平默默起身告辞,回到客寓换了衣服,重又回到镖行,进入房中,只见厉若花独自一人,手托香腮坐在那里,不由一怔道:“你有什么事吗?”
厉若花轻吁一口气道:“我想找你聊聊天。”
杜君平挥去身上的尘土道:“宫主降尊纾贵来到一个镖师房中,不怕人家物议吗?”
厉若花冷笑道:“他们敢。”
随又轻叹一声道:“整天谈的都是打、杀、斩,真是腻了,要不然就是宫主长,宫主短的喊个不停,一派巴结恭维,叫我怎能不烦。”
杜君平道:“外面玩腻了,可以回到爹娘身边,膝下承欢,享享天伦之乐。”
厉若花感喟地道:“要是娘还在时,还用你说吗,我爹他是成天不在家的,叫我跟谁说话去?”
此时春娥已替他们掌上灯来,轻声道:“宫主,后面有事请你。”
厉若花不耐烦地道:“等会再说,去拿饭来,我和杜护法在外间吃。”
杜君平道:“不必了,我已经吃过了。”
厉若花道:“吃过了陪我吃,快去拿来。”
春娥答应着退了下去,不一会便在外间摆好了杯筷,跟着酒菜也送上来了,厉若花硬拉着杜君平一同坐下,她似乎内心很烦闷,一上来便连干了二三杯酒。
就在这时,人影一闪,似风吹落叶般飘下来了一个高大的青袍老者,缓步跨入厅内,阴森森地道:“你们吃酒怎么不通知我一声。”
厉若花一见来者,兴奋地跳起身来,张口便喊道:“爹……”
老者忙对她使了个眼色,厉若花会意,于是忙改口道:“贾伯伯,你几时来的?”
老者徐徐地道:“刚才不久。”
厉若花又为杜君平引见道:“这是我爹爹最好的朋友贾伯伯,他最是疼我。”
杜君平站身行个礼,随即让老者上坐。老者也不谦让,坐下后对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道:
“令尊也是武林中人?”
杜君平摇头:“在下自幼便是孤儿,身世一点都不知道。”
老者思索了一会道:“武林姓杜的不多,有个杜飞卿你可知道?”
杜君平心头咚地一跳,忖道:这不是秘笈上的那个名字吗?
但表面仍然摇摇道:“没听说过。”
老者呵呵笑道:“这样一位有名的剑客你会没听说过?”
杜君平道:“在下从未在江湖上走过,是以孤陋寡闻。”
老者又道:“那么令师又是哪位呢?”
杜君平道:“是一位玄门道长,但不知他的法号。”
老者笑了笑追:“这也是常有的事。”
厉若花打断了话题道:“这位杜兄的武功不错,人也挺老实的,侄女已作主升他护法,贾伯伯你说好不好?”
老者皮笑肉不笑地点头道:“你的眼力很不错,怕只怕是鸡窝里养不住凤凰。”
厉若花并未听出他言外之意,又道:“你如认为护法不合适,等过些时候再着他主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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