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回来,这时他跑来干嘛呢?──而且还坐在那里睡着了呢。
朱子走过去,轻轻拍了一下永原的肩膀。
“嗯……?啊,唔……”
永原睁开眼睛,瞧见是朱子,吐了一大口气,然后甩了甩头。
“您怎么在这里呢?”朱子问道。
“总不会是来睡午觉的嘛。当然是要来探望探望我们的小公主怎么样啦。”
永原很少这样开玩笑。虽然不是什么幽默到令人笑破肚皮的话,但是看来他的心情不错。朱子想。
“今天不是应该休息的吗?”
“是呀。只是──突然有媒体想要作个访问……”“怎么……”朱子皱了皱眉。“延到明天不行吗?”
“对方说会来不及。而且还是透过社长拜托的,实在没办法推掉。”
“拒绝这种无理的要求,是永原先生您的工作吧?”
“请别这么说。我可不想被炒鱿鱼哇。”
这么悲惨的真心话从永原这种老实人的口中说出来,倒也不致令人起反感。
朱子很清楚:永原本人对夏美的健康是相当关切的:这跟善于算计的安中可是截然两样。
“那么,您为什么会坐在这里呢P”
“我在等她下来哪。──不过……”
永原说着看了看手表:“咦,已经过了三十分钟啦?”
“这很正常的;何况她还是一个人。──我这就上去看看。”
“拜托你啦。再不走可就真的来不及啰。”
朱子走进电梯里。
“什么嘛!又搞这种事!”
电梯门关上之后,朱子自言自语地发着牢骚。
就算是只有五分钟的访问,因为要拍照的关系,所以化妆、选衣服、做头发这些麻烦事可是一件也省不了。然而,来作访问的媒体当然不会了解这种情形。
“只要几分钟就好──”
“只照一张而已,不用十秒钟的──”
说得可轻松,但是事前的准备少说得花上一个钟头。
尤其是疲倦的时候,化妆会老化不好,便挤出来的笑容也不自然。──假如可能的话,其希望今天可以让她什么都不要做,好好地休息一下。
朱子虽然对其他的歌手或偶像算不上熟悉,不过跟着夏美在摄影棚、录音间到处跑的时候,也见过不少明星。
现在的这些歌星跟艺人,特别是被称作偶像的这群小孩们——真的是名副其实的“小孩──”,朱子一眼就看出夏美与他们不同的地方。
跟夏美同年龄的明星们,一旦出了镜头,就开始闹脾气,把不愉快一股脑都发泄在助理身上。
相形之下,夏美显得稳重多了。
也许是意识到自己的巨星地位与他人不同;不过朱子宁可相信不仅如此。
“真羡慕你哇,带了一个好脾气的。”
常常有其他艺人的助理这么对朱子说。
当然,夏美遇到不痛快的事情时,也会议一些负气的话;不过绝不会不顾一切地乱发脾气。
就这一点而言,夏美的确有着大人般的成熟。工作就是工作,夏美的举动态度似乎这么表示着。
也因为如此,朱子才一直不想离开夏美。
──朱子走出电梯,急急地往房门前走去。
“夏美小姐──你在哪里?”
朱子开门走进屋里。
开门的那一刹那有风吹的感觉;大概通往阳台的落地窗开了吧。
不过,现在又不是顶热的季节。
“你在哪里啊?──夏美?”
没有回答。
一定是睡着啦,朱子想道。
答应一声“马上就去”,却又睡着了,也是常有的事。
没关系,让永原等好了。反正,本来就是硬要赶鸭子上架的人不对。
卧室的门是开的──朱子不禁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床上还乱七八糟地留着睡过的痕迹,但是夏美却不见了。
“在洗澡吗……”
朱子走过起居间,往浴室走去。
半路上,朱子瞥了阳台一眼。落地窗果然是开着的,窗帘随风微微摇摆着。
因为怕被人看见的缘故,夏美很少走到阳台。
万一夏美住在这里的事被知道了,歌迷和摄影师一定会络绎不绝,到时候就别想过好日子了。
因此朱子也一直很小心。
朱子轻轻敲了敲浴室的门:“夏美小姐?──可以进去吗?”
没有回答。而且也听不见水声。
该不会沉着洗着,就在浴缸里头睡着了吧……。
“夏美?──要进去啰。”
朱子悄悄地推开门。
──呈现在眼前的是令人不敢置信的景象。一时之间朱子呆立着动弹不得。也不知过了多久……。
夏美倒在洗脸怡前面,在浴缸的旁边蜷成一团。
她身上还穿着朱子出门前看到的蓝色T恤和牛仔裤,左手满是血迹,浴室的磁砖上一片赤红。
而在那滩血泊里,躺着一把剃刀。──她割腕自杀了。
“夏美!”
朱子好不容易回过绅来,跑过去蹲下,呼唤着偶像的名字。脸色惨白的夏美一直闭着眼睛,动也不动。
“夏美……啊,居然做这种傻事!降资窃趺戳寺铮 ?
镇定下来!现在一定要冷静!
朱子自己对自己说。──我本来不是以当护士为志愿的吗?这种时候怎么可以慌张呢?
朱子探了探夏美右手的脉搏。──还在跳,她还活着!
朱子连忙抓来一条毛巾,紧紧地缚住夏美割伤的左手上臂部。
“快叫救护车!”
三步并做两步跑到客厅里,朱子一把抄起电话。
──还得考虑要送到哪个医院。
必须是在这附近,足够可靠的医院才行。
朱子连忙用对讲机和一楼的总机联络,把永原叫了土来。
──没一会儿,玄关的门便打开了。
“喂,还没准备好吗?”
一个悠闲的声音传了过来。
“永原先生,夏美割腕自杀了。”
永原一脸迷糊样。
朱子继续说:“救护车马上就会来的,请您先到下面去等。我想,应该送到大医院比较好。请您赶紧想想有没有什么比较合适的医院。”
“喂,你在说什么?什么救护车、医院的──”“请您过来看一下。”
朱子一把抓住永原的手,便把他拖了进去。
“喂──会跌倒的!我还穿着鞋哪!”
永原抗议着。可是,一看见浴室里的情形,他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到底要送到哪家医院呢?请赶快想想!”朱子催道。
“碍…。这这,这真是不得了……”
永原已经脸色发育了。
“是否要拜托一下社长,请他帮忙安排医院的事比较好呢?”
“喔,对对对。──我就去打电话。”
永原一边在嘴里叨念着不得了、不得了,一边往起居间走去。
朱子跪坐在磁砖地板上,俯身看着夏美。
好可怜……。一定是太累了。
“有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对我发泄不就好了吗……”朱子轻轻拨着垂在夏美额头上的发束。
然后──夏美的眼皮颤动了一下。
“夏美……你听得见我的声音吗?”
朱子轻声说道。
夏美睁开了眼睛。但是眼神的焦点漫散,不知有没有看见朱子。
“夏美──“海……”
一个声音从夏美的肩问泄出来。
“啊?”
朱子连忙把耳朵凑过去。“你说什么?”
夏美的唇间断断续续地泄出如微丝般的声音。
“海……的深处……”
然后,又闭上了双眼。
海的深处?──是什么意思呢?
应该没有听错,的确是那样说的。
“──是的,──是的,我明白了。”
永原的声音从起居室传了过来:“──真对不起。──是的,得赶紧想个对策。”
何必跟那种人道歉呢?朱子想道。如果要道歉的话,大家都应该向夏美道歉才对。
朱子注意到逐渐接近的警笛声。──已经来了吗?
“永原先生,”朱子说道:“救护车来了。”
“我知道啦。──社长,救护车好像到了的样子。──是的,到时再联络。──那么,请等我的消息。”
永原不停地擦着额头上的汗水。“真是的……我只要一看到血,腿就软了……”“谁都会这样的。”
朱子说:“请先下去跟救护人员说明好吗?”
“好的好的。”
永原连忙跑了出去。
朱子走到阳台上,往下看去。救护车停在公寓前,身穿白衣的救护人员纷纷走了出来。
看到他们慢条斯理不慌不忙的样子,不禁令人有点生气;但是再想想,这封他们而言,不过是日常的例行工作罢了。
朱子做了几下深呼吸。──这下非得一直跟在夏美身边不行了。
正打算回到屋里时,朱子的眼睛忽然被一部停在马路上的机车吸引住了。
是所谓的迷你机车。──就是昨晚跟在车子后边那种。
可是,那样的机车随便往路边一看都有好几部,应该不值得大惊小怪吧。
朱子踩着坚定的步伐,往浴室走去。
找寻经纪人听别人谈话的时候,通常会听漏重点的部分。
“星泽夏美──”
当这个名字跃进本堂千绘的耳朵时,她正在回家路上的电车里。
一起回家的近子是个大嘴巴,因此千绘还听得见别人交谈的内容,倒也真稀奇。
“所以啊,不是就像我刚刚说的吗,实在有点奇怪对不对;还有,那个家伙──”嗯嗯嗯,有理有理。千绘虽忙不迭地点着头,却连半句近子的话也没听进耳里。
星泽夏美怎么啦?
当然,星泽现在是家喻户晓的“全民”偶像,听到有人谈论她一点都不奇怪。
不过,方才听到的那种语气似乎不大对劲。虽然没听见对话的内容,但从语调上判断,好像不是什么好事。
“──暧,要不要吃糖?”
千绘打断近子的话。
“嗯。”
千绘从书包里掏出糖果盒来。这样就可以让近子的“广播”暂停放送了。
“──这下电视记者可有得忙啦。”
“还用你说,一定闹成一团哪。”
正在打屁的是两个大学生模样的男子。──果然发生了什么的样子。
“原因还不清楚吗?”
“搞不好是神经病发作噢。虽然长得那么可爱,谁知道现实生活里是什么样子。”
“该不会是失恋吧?”
“因为失恋就要寻死?她恐怕没那么纯情吧。”
寻死?这个意思是──千绘心里一惊。星泽夏美死了?
“喂,你不是最迷她的吗?”
“明星这种东西,只不过是被塑造出来的虚象哪。我迷归迷,这一点可是明白得很。”
“你真无情呀。”
“不过,她居然会自杀未遂……看来她到底还是个“像人”的人。”
第三章
自杀未遂!千绘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时,近子又张开了嘴巴:“对了,那个呀──”千绘忍不住不顾朋友的话头,转向两个大学生问道:“对不起,请问你们说星泽夏美怎么了?”
大学生们吃了一惊似地望着千绘:“──嗯,她用剃刀割腕自杀;刚刚新闻才报出来的。”
“割腕……”
千绘小声复诵着。“──那么,情况怎么样呢?”
“还不知道哪。不过照刚刚新闻的说法,应该是没有生命危险。”
“是吗?”
千绘松了一口气。“真对不起,打扰你们了。”
“没关系。你也是夏美迷吗?”
“我哥哥是她的忠实歌迷。”
千绘说着又道了一次歉。
“──千绘,怎么搞的哇?”
近子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没什么啦,只是有点在意而已。”
千绘说着,转头看着窗外的风景。
星泽夏美割腕自杀。──现在各种传播媒体一定都为抢新闻而挤破头吧。
──老哥昨天晚上才偷偷潜入她的公寓阳台上,录下了那卷奇怪的歌声,然后第二天她就自杀了。──这只是偶然吗?
可是──如果不是偶然的话……。
“那,你是说因为我的关系啰!”
克彦哇哇叫道。
“我有那么说吗?”
“不然你是什么意思?我什么都没做哟!”
克彦呕气地往床上一倒。──千绘坐到椅子上,说道:“瞧你发这么大脾气,果然是作贼心虚嘛。”
克彦狠狠地瞪了妹妹一会儿,然后耸了耸肩膀,眼睛看着天花板。
“可是……我录音的事情,她又不晓得。”
“哦?”
“当然呀!被发现的那时,我马上就把随身听塞入口袋里头。手里拿着那玩意的话,就不能从阳台跳到安全梯嘛。”
“是吗?──可是,她不也看到老哥你了吗?”
“拜托好不好。”
克彦笑了笑:“我那时才没那么悠闲哪。”
──从阳台飞跳到安全梯的那一刹那,阳台的落地窗打开了。克彦回头一看,夏美背对着室内的灯光站在那里。
两人的眼光接触。──夏美应该也看见克彦的身影了。两人暂时就这么对望着。
克彦无法忘怀她那一瞬间的表情。那并不是平常熟悉的“偶像星泽夏美”。
同样的脸孔,肴起来却像是另一个人。
那副表情应该如何形容呢?──不止是单纯的惊吓而已;看着克彦的那双眼睛之中只有短暂的讶异,随即变成了难以形容的表情。
因此,克彦迷惑了……。
“总而言之,老哥也很担心她吧?”千绘问道。
“当然了。”
“那么,咱们就去探病吧。”
“见不到的啦。”
“咦,去探她的病才算忠实歌迷啊,不是吗?”
“医院周围一定被记者挤得水泄不通,你要怎么进去?”
那奇怪的表情……。
一般而言,对擅自侵入自家阳台的“无聊男子”,一定会怒目相向吧!
但是,夏美的表情却没有半点怒意。而且,还像是松了一口气似地──克彦自己也觉得有点不可思议──;那种样子说是因为获得解脱,而表示感谢也不为过。
当然,这也许只是出于克彦想像。少做这种一厢情愿的解释!──搞不好会这样被骂吧。
但是,夏美的那种反应,确实不正常,所以这里头必定大有文章──这一点是跑不了的。
“──喂,千绘。”
“干嘛?”
“她在哪一家医院?”
“要去吗?”
千绘两眼立刻发亮。
“假如,我真有怎样──就是说,假如我做的事真的对她造成了什么影响的话,那我当然不能坐视不管!”
“可是你能帮上什么忙?又不是医生。”
“不是你一直煽火叫我要去的吗?”
“当然,非去不可!”
千绘点了点头,“我也一起去!”
坐在椅子上的大内朱子,头猛然往前一倾,便一下子醒了过来。──坐着坐着就睡着啦。
不过,大概也只睡了十分钟吧。
朱子站起来,探身看着床上的夏美。
夏美闭着双眼,平静地呼吸着。──似乎已经稳定下来了。
朱子不禁松了一口气。
当然,刚送到这里的时候,就知道投有生命危险了;不过还是无法令人放心。
输血之后,好像还发了一点烧。
搁在病床上的那只左手,裹在一圈又一圈的白色绷带里,看在眼里实在令人心疼。
“可怜的孩子……”
朱子自言自语着;这已经不知是第几遍了。
夏美到现在还没有恢复意识──当然也是由于注射了镇静剂的缘故,所以一直没办法问她自杀的动机。
不论如何,日复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