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久以来她仍是期待可以把头枕在一个宽阔的肩膀,把身体靠在一个温暖的胸
膛。沈默健硕年轻的身体令她想起多年前自己曾失去的纯净温暖。
短发被揉乱,她曾迷恋充盈了宠爱的动作,只因林正轩曾反复运用。欲望,使
他们彼此了解,最终深入到别人看不到层面,然后只剩下余烬。
她从未想过还会有今日的热切期待。火焰开始蔓延的瞬间,心底的担忧使李瞳
绝然离开了沈默的怀抱。——一朝温存后,她既不能面对沈默依依恋恋的神情,更
不想看到沈默若无其事的模样。这样的担忧本身就是令她极其惶恐。
沈默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的那个房间。夜色中,只听到心狂猛跳动的声音。
他开始在无人的街上奔跑,想要挣脱的欲念,有若夜风,呼啸过耳却又无处不在。
第二天清晨,沈默到公司的时候,李瞳办公室的虚掩着一条门缝。她并没有象
沈默想象的那样。她不但没有迟到,还来得很早。
把结算单递到李瞳桌上,沈默的心依然忐忑。
“阿默,昨日寿宴之上有没有收获?”
李瞳的神情与以往无异,似乎昨夜没有留下任何残迹。
“昨晚认识了几个证券界的朋友,据他们说最近银根松动,财富与其他基金前
半年都业绩平平,经理们势必在年末到来之前提高业绩。 或者这对期货市场也有影
响。”
“银根松动资金会有所增加,基金若要提高业绩,风起云涌的便是证券市场。
如此,会使期货市场失血。公司在福林证券开过股票户头,你和他们联系一下。最
近多关注股市,万事提前一步总是胜算多些。”
退出李瞳的办公室,沈默脑海里反复映现出昨夜她在自己怀抱中的微微颤抖的
样子,而今日她已用一张面具,安全地覆盖了自己。
福林证券,是似曾相识的名字。沈默搜索所有记忆方想起一个名字——程子君。
早上十点,林正轩在财富基金办公楼前泊好车。
昨夜牌桌前他有意送了韩镇东几张好牌。临去时,韩镇东会意一笑,“正轩,
有空到我那里坐坐。”
财富基金是本城第一家基金,坐拥9 亿资金,总裁韩镇东原是金盛证券的副总
经理,仰仗多年来和老板程思远的莫逆关系。韩镇东被程思远力荐,最终成为财富
基金总裁。金盛与财富珠联壁合,相互通融的事情不在少数。前半年财富收益率一
直位居各大基金之首,偏到年中,突然出现迅速滑落。阅其投资组合不难发现,财
富买入的几只股票,都是由金盛承销。其间的奥妙不言自喻。
外间都知道韩镇东信佛,林正轩一进到韩镇东的办公室迎面见到一个硕大的
“无”字。
正如音律之最高境界是无词,武术之最高境界是无招,爱情的最高境界是无言,
政客的最高境界是无耻,投机者的最高境界便是无情。
第二十三章
林正轩对着这样一个字想:若韩镇东也有此番心得,那他绝不是个简单的商人。
“原来韩总不仅精通禅学而且还是书法大师,真是佩服。”
虽然对书法也有研究的林正轩实在看不出韩镇东的书法承传,嘴上仍是把恭维
说得漂亮自然。所谓大家互相吹捧,彼此心上舒服。
〃 这无字是闲下无事涂鸦所得,正轩也通禅学吗?“韩镇东从老板椅上欠起矮
胖身体,光秃秃的头顶,成为”无“字右侧的注脚。
“入佛门参禅者,悟道的结果就是这个无字。韩总想必已参透禅真道,才书此
字。”
“无字,是佛性开显的第一步,佛说当人停住分别妄想和思维活动时,理、事
二障消除,内心充满安详自然,就”无“处不通。”
韩镇东娓娓道来,俨然一幅“迷时三界有,悟后十方空”的超脱。
秘书小姐送进一杯清茶,剔透瓷器,淡淡的水墨图案。细品香茗,无疑韩镇东
刻意制造的气氛是一派超然脱俗。而此际他心内却是另一番景象。时下,证券市场
阴跌不止,表面看来,基金手上持有的部分筹码,难以割价出售只能成为负累。但
是凭着多年浸淫投机市场的经验,他已经嗅到一轮牛市即将展开的讯息。如何趁低
吸纳好货色是当务之急。一次成功的操作可以无所凭,资金实力足够即可。可基金
毕竟不是游资,师出有因才好交代。若能寻得上佳的合作伴侣,一切不露痕迹则最
为理想。另外上市公司近千家,有题材有前景并且无庄驻守者寥寥。滤尽黄沙始见
金,不如近水楼台先得月。
素闻林正轩资金实力不凡且家翁位高居省长之位。昨夜欢宴前,韩镇东阅过这
一省的上市公司资料,其中不难发现几家颇具潜质。商人之相识,也是建立在权衡
利弊的基础上。
谁又肯把时间无谓浪费在毫无利用价值的人身上?那边林正轩亦为染指另一个
市场而来。
“韩总身在金融市场每日与钱交道,却悟得如此境界,我是自愧不如。不单禅
学,对证券市场我所知与韩总来说也是相去甚远。”
“我是身在此山中,常不识庐山真面目。目前,行情低迷,基金的日子也不好
过。”
“市场低迷往往是否极泰来之前兆,不知韩总以为如何?”林正轩放下手中茶
杯道。
“市场尚未正式启动前,我也唯有安心做好上市公司调研,找好日后的合作伙
伴。机会总是光顾有准备的人。我看正轩家乡的公司潜质就不错。”
韩镇东的谈话慢慢接近实质问题,林正轩仿佛在字里行间摸到对方跳动的欲望。
“最近我刚好要回去,韩总若有兴趣,我可以做向导。”
“那真是求之不得的好事。据说你家乡还有几家好寺庙,到时候要去拜一拜。”
……
与韩镇东共进午餐后林正轩驾车赴李瞳公司,路上,林正轩想起他办公室那个
斗大的无字,如此目的明确赤裸物欲,何所谓一切皆无?韩镇东拥有的不过是口头
禅而已。
第二十四章
宋琛摘下眼镜把发蒙的头放在皮椅靠背上,长吁一口气。终于把明天各上市公
司的将发布的公告信息和完毕,比规定时间又早了一个小时。最近,自己的工
作确实高效,连冯部长都不得不刮目相看。然而,眼睛闭起,那秀丽的身影依然会
迅速侵占思维。摇摇头,戴好眼镜。残余的理智再度提醒他,努力工作,这是唯一
可以使自己回到正常生活轨迹的出路。一念至此,便不再懈怠,将手边文件分类整
理装进不同的夹子,宋琛直奔冯部长办公室。
一个身影疾步出交易大厅,迎面与抱着大堆文件的宋琛撞了个满怀。七色文件
夹噼噼啪啪跌落一地,鼻梁上稳稳的眼镜,徒然斜落,剩下一只眼镜腿滑稽地挂在
左耳朵上,瞬间朦胧的视线使宋琛懊恼欲怒:“喂,走路不看人,赶着砍股票啊…
…”对面人惯性地向前冲,被宋琛高大的身形挡了,急停下脚步,方才站稳。回首
时,宋琛刚刚把另一只眼镜腿安顿好,一望之下原本堆积在他眉头上责怪便自行舒
展开来“是你。”几乎是同时,程子君与宋琛都把右手食指放在各自的鼻梁上,区
别只在于宋琛是把眼镜推了推,程子君是凭空做了个俏皮的推眼镜动作。这样熟悉
温暖的动作,使宋琛恍惚又见昨日。随后的相视而笑,程子君亦是有些尴尬,前尘
未去心魔仍在,过往毕竟不是一只亏损的股票,说砍掉便从记忆的对帐单上消失了
踪迹。
两人一起俯下身,收拾满地散落的文件“宋琛,最近好吗?”程子君把一叠公
告撮齐,散落地上的纸张可以拾起,他们却再拾不起往昔。“好,很忙。很久不见
你,也好吗?”宋琛匆匆扫一眼对面人,低了头看不到那幅细致的五官,唯有一绺
长发不经意间垂下。因风一飘一动,牵扯着他心底的旧记忆。
很多红马甲将交易所出市代表的培训课按序列戏称为黄浦N 期,而作为培训授
课者之一他却只对第三十六期印象深刻。原因便是那个坐在第六排靠右边位置的女
孩,时至今日他仍清楚的记得,她穿的是件嫩粉色长裙。一般女孩子承担不起这样
娇媚的颜色,穿在身上就只得俗气。唯这个女孩不但轻松地承担起来且于无意间流
露出别致的优雅。
宋琛,把程子君记于心上,却不轻易流露到脸庞。他只是从名册上查道这个女
孩叫程子君,福林证券的新任红马甲。
培训结束,按例老师和学生们要聚会。实际上出了课堂,大家师生变同事,聚
会旨在交流感情,也是各券商外派马甲相互熟悉的契机。谁不想迅速打开局面,日
后多得些内幕消息?
宋琛发现程子君与自己一桌。散席后,他送同路的女孩回家,送到最后只剩下
程子君。因微醺因投契,嫌隙早去。分别时,他下意识地把食指放在鼻梁上推了推
眼镜。程子君俏皮地模仿他:“你这个动作可以注册专利。”“那和你一起注册好
了,你不是也会吗?”
那时的宋琛已在信息部做了两年,虽仍是普通职员,但能入交易所已足够使旁
人羡煞。宋琛自己也欲在此大展拳脚。与程子君来往使他心底满是希望。
一日,交易所食堂。宋琛发现程子君把马甲的饭票换了方便面。经常有外地女
孩吃不惯地方菜,用饭票换酸奶小吃者多见。但以马甲不菲的收入,换方便面的人
基本看不到。
下午,宋琛约子君吃饭——这样她便不会自己吃方便面了吧。当晚,宋琛送程
子君回到她租住的楼前“子君,你最近有什么难处吗?”“没有。”程子君低了头,
径直走进楼道。
丁冬声过后,有电梯停在一层,“我发了奖金,你先拿着用。别吃方便面了。”
宋琛把刚得的一千元塞给程子君。“我自己能解决,钱,我不要。”程子君的声音
纤细,却韧如丝线“宋琛,谢谢你。”电梯门关上,她的倔强和委屈象被锁定的电
影画面。此后很久,宋琛的记忆里都烙有程子君那刻的神情。
宋琛不知道程子君遇到了什么样的难处,据经验,他想一定是子君年轻不经事,
炒股票赔了钱。
从此,他便经常买两份午饭,平日也常买了食物带给子君。人多处,程子君推
脱不过,红了脸收下。每到发薪时,程子君便执意要做东回请他一次。只这一份不
爱小便宜的大方倔强使宋琛更为着迷。
天长,交易所中便都知宋琛与程子君在交往。
一日,冯部长意味深长地对他说:“宋琛,你可知道程思远吗?”
“您是指金盛证券的总裁吗?”
“不错。今天下午你到金盛去一趟,帮我把这些文件交给程总。”
第二十五章
宋琛在金盛大厦11层的接待处等了片刻,一位身着笔挺制服的秘书小姐引他走
入楼层深处。一扇由原木装饰的门在宋琛面前打开,巨型红木大书桌、贴墙摆放的
红木书柜,满室飘散淡淡木香。
“程总,这位就是交易所的宋先生。”程思远的皮椅从朝窗的方向转回,微微
颔首。秘书小姐轻轻退出,并顺手带好了门。
隔着红木书桌,宋琛首次见到这位证券市场上叱咤风云的人物——果然是眉目
生辉,不威而怒,于无声处自有慑人气魄。
对面的程思远也在打量宋琛:高大身形、鼻梁上的眼镜带出几分书卷气息。
“宋先生请坐。”程思远站起身将宋琛让至待客的红木坐椅边。宋琛不无惶恐
地坐下:“我叫宋琛,程总叫我小宋就行。这是冯部长交给您的文件。”
程思远将宋琛递上的文件袋放在一边,随即并无拘束地展开话题。
“你在交易所干了多久?”
“我到交易所两年半时间。”
程思远眼中有莫测的笑意:“听说,你做交易员培训?”
“有一些常识性培训是我做的。”
“真是年轻有为。目下,行情低迷,你对市场有没有自己看法?”
宋琛对这一问颇感诧异,凭资历论实战程思远都是市场中的顶级人物,自己的
职位能接触到的内部信息与此相比无论数量质量都差之千里。那么无论如何做答自
己都脱不了班门弄斧之嫌。
“越是山穷水尽,越易柳暗花明。一点浅见,对市场,程总才是真正的行家。”
宋琛小心翼翼的答话,程思远还是从言辞间品出了未褪的锋芒,他站起身,踱
至可鸟瞰本城繁华的玻璃窗前。
天际,有云因风迅速略过。
“小宋,我最近需要一名有经验的交易管理部经理。不知道你有否兴趣到证券
公司?”
一个证券交易所的普通职员能跃升为大券商的交易管理部经理,这样的际遇足
以另人兴奋几日。如此好运轻描淡写间降临,宋琛无措。
“当然,你的固定收入将会是目前的两倍。浮动收入要视你的努力而定。”程
思远回头看了宋琛一眼,“不过,子君从小就被宠惯了,生活中许多不切实际的东
西,我不希望她牵扯其中。”
子君的名字从程思远口中说出,宋琛瞬间迷惘:程子君、程思远……他们的关
系呼之欲出。但是有亲眷如此,子君何需独自租屋住,还有那方便面……被打乱的
思路,使宋琛的头脑最终成为一张白纸,只等程思远沾满浓墨的笔来清楚书写三个
字:程子君。
程思远对着宋琛讶异的表情,淡淡一笑。“子君虽然很任性,但始终她都是我
唯一的女儿。我希望你好好考虑,机会不是随时都会出现的。”
忘记是如何走出了金盛的大门,宋琛只记得,临去时程思远的笑容“小宋,你
很有志气,回去不要对老冯说我有挖他墙角……”
宋琛感到心底有某种东西被粗暴地撕裂,他记得自己大学时的笔记:“可以失
去生命却不能使尊严被践踏。”那时血气方刚的一笔,终究在现在成了现实。而现
实中的践踏,他却没有勇气承担,于是只有逃离。
此后,宋琛每见程子君便觉得似有一只带了铁手套的手在揉搓自己菲薄的自尊
心。有意无意间,问起子君的家事。程子君又总是避而不谈。
无法继续的话题和缠绕的心魔,使他感到无比压抑。一个月后,宋琛接受家中
安排的相亲,认识了新女友李惠玲。李惠玲是一家贸易公司的出纳,平凡、踏实,
她脸上的微笑和对自己的仰望使宋琛获得心理上的平衡。
程子君对渐淡的情事并无过多询问和挽留,私下里,她对宋琛那夜塞过奖金的
神情,仍是留恋。母亲的电话在这个时候密集的打过来:“子君,回家吧。”
瞬间,有泪迅速朦胧视线。母亲的呼唤使程子君多日积蓄的疲惫渴望依靠。
第二十六章
重新站在家门前,程子君尽力令自己忘记当日离家的情形。
手指放在门铃上,丁冬声透过耳膜渗透久违的感觉。泛了黄的记忆带着温暖的
光韵:仿佛童年时,夕阳西下,又见炊烟,叶淑贤倚门唤她回家。推开家门,空气
里总是流动着透明肥皂、洗衣粉和饭菜香混杂一起的味道……
门打开。程思远现在的住所无疑是华贵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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