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药什么时候能用?”老三关心的是这个。
“每年夏秋之交。你命中带煞,注定多灾多难,不得消停。我先给你输功力,护住你的心脉,再去找药,帮你彻底消除煞胎。”盘师公径直去神龛前点了三柱香持于眉心前,双手大拇指按住香尾,香的顶端对准神像,心中默念,注目行礼。
神龛下的高跷供桌两侧有螺纹形如意图案,整体平稳简洁,颜色红里透黑,看上去年代久远。老三细看,梨花木!这玩意老值钱了。
盘师公把香插到香炉中,在神龛前跪下三拜。礼成,盘师公转身走到老三跟前,“坐正了!”
老三愣愣地像小学生听课一样正襟危坐。盘师公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如剑,直指老三的眉心,道:“看着我的眼睛。”
老三微微抬头,一股热气源源不断地自盘师公手指传出,注入老三的体内。热力刺激他的泪腺,禁不住泪如雨下,盘师公的眼睛不断变幻着光芒,赤橙黄绿青……
冥冥之中,一切似乎都已安排好了。老三离奇的命运从龙虎关那个阴森森的古墓里开始,他必须去触摸一个神秘的世界。这个世界鲜为人知,却我行我素。
老三感觉自己进入了一漩涡,忽冷忽热,四周是一片汪洋,既看不清来路,也看不到出路。他像一只独木舟被席卷到岁月的深处……
老三脑海里全是古怪的画面,像一串串记忆乱码。
他脑海里浮现了龙虎山那位瑶族老人清癯、黝黑的面容,那张脸皱纹密布,像晒干的橘子皮,他伸出一只瘦黄的露出青筋的手……
他的面容消失后,接踵而至的那些影像从没见过,但又是那么熟悉,仿佛前世所经历的一切。青山绿水,还有一个身穿青布衫裙的年青女子,她剃了头发裹着长绣帕,两边垂下的缨络覆盖着耳朵,腰间系红布,脚上裹绑腿,穿着绣花鞋缓缓走过……
这些记忆究竟属于谁?是精神错乱的先兆吗?老三莫名其妙。想有朝一日,自己被扭送进精神病院,穿着蓝白相间的条纹服,目光呆滞地在走廊上晃荡,嘴里念念有词,身后,一个目光呆滞的家伙,正伸出两只指甲长长的手来掐老三的脖子……
老三的思维似乎被某种意识侵入了。盘师公那一指,似乎洞开了他思想的一扇大门,许多奇怪的信息像隐藏已久的精灵被激活一般闪现,他怀疑是鬼附体了。
鬼附体分“阴中阴“附体和“阴中阳”附体,“阴中阴”即阴界的坏信息,多为冤魂厉鬼之类,这种信息在人的素质极差时和精神受刺激时乘虚而入,占领人体内主要的窍穴,并且立马致病。“阴中阳”也就是阴界的神性信息,这种信息附体后需要磨合。短的几天,长的几十年,等到身心都被“阴中阳”渗透,你能感应到神灵的指引,运用神力去降妖除魔。
老三似乎越来越清晰地感应到义父的气息……
约莫半支烟的功夫,盘师公收了功,随即在老三身上各处拍打,引导注入的热力平稳地游走于经脉穴位之中。做完这一切,他才颓然坐下竹椅。面色灰暗,全身汗涔涔的。
过了好一阵子,盘师公才气息均匀,脸色慢慢好起来,一双三角眼又有了刀一般的寒光。
老三想说什么,盘师公交代:“我输的功力只能暂时困住胎煞,你每个月要来一次,我得替你续功。”
“那,好吧。”老三想起那种难找的药,问,“师公祖,你要找的到底是什么药啊?”
“一种花。”盘师公说。
“什么花?”老三急问。
“大王花。”
“没听说过。”老三摇头。
“这花很稀罕,生在南洋。”盘师公说,“听说苏门答腊岛有。”
“马来西亚?”老三都要哭了。找这味药还得漂洋过海,老天啊!你想要我的命,痛快点,直接一个炸雷劈了我吧!
马来西亚的苏门答腊岛,各类热带植物覆盖全境。
第43章 、寻令符(上)()
老三回到家,鲁妈把他看了又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儿子还是瘦,但已面带红润,没有了之前那种晦暗发青,整个人又有了精气神。显然,儿子从鬼门关逃脱了。她惊喜道,“那个老头根本就是神仙嘛!呃,儿子,那医疗费……”
“没要钱。”老三说。
鲁妈当即就开骂:“医院那个家伙连个病都没看出来,光检查费就花去七、八千块,居然说是癔症!亏他好意思说救死扶伤!”
“妈,你别棍扫一大片。”老三清楚老妈彪悍起来难以理喻,“这点穴的毛病西医确实没办法。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有些东西还是得正本清源……”
“哦,对了。”鲁妈又问,“那老头到底用了什么药?”
“这事说来话长。妈,以后我慢慢跟你讲。”老三身上汗巴巴的,急于想去冲凉。
鲁妈用复杂的眼神看着儿子去他的房间。儿子一直很独立,独立得甚至让她感到有些陌生。他小时候,她和鲁局工作都很忙,无暇细心照看他,读小学二年纪他就经常一个人在外面吃盒饭,那时,他背着重重的书包在外面晃荡,沿着街边商铺的玻璃橱窗一个个看下去……
鲁局下班回来了,进门就问:“儿子呢?”
“在洗澡。”鲁妈告诉他。
“他的病真的好了?”
“好了。我都不敢相信!”鲁妈说。
“点穴伤人,这个我知道。一些气功高手确有这个能耐。”鲁局是干刑侦的,奇奇怪怪的事见得多,倒不是很惊讶,只是在考虑,“儿子到底惹了什么人呢?”
“是啊,我也在想这个问题。”鲁妈说,“按理,儿子不是惹是生非的人。谁对他有那么大的仇恨,竟要置他于死地?等下,你要好好问问。”
老三洗完澡出来,鲁局用复杂的眼神看着儿子,心里动荡不已。知子莫若父,这小子虽然不喜欢张扬,看上去蔫蔫乎乎,骨子里却硬邦邦的。惹急了他,敢做的事多了去。
鲁局问:“你的病是怎么回事知道吗?”
“那个老瑶医说,有两年了。”老三眼里闪过一丝畏惧。他想起龙虎关那个阴森森的古墓。
鲁局不愧是老刑警,从儿子的眼神里看出了许多。两年前那场事故很蹊跷,幸存者又语焉不详,地质勘探队领导也不想节外生枝,只认定为钻井打穿了古墓,引发地宫坍塌所致。之后,老三绝口不提那件事,鲁局也没多问,怕触及他心里的创伤。
“是那次事故?”鲁局问。
老三面色一滞,点点头,随即将龙虎关古墓的事一五一十说了,最后说:“盘师公说,这种点穴术只有女人练。”
“盗洞、女人、点穴。”鲁局沉吟道,“如果是那晚你被人点了穴,那有一个可能,另外有一拨人从盗洞进了地宫,并在你们慌忙逃命中点了你的穴。想保住地宫的秘密。”
老三说:“盘师公说,是那护身符保住了我的命。要不然,我早死翘翘了。”
鲁局问:“那么说,这次发病,是护身符丢失的原因了?”他彻底明白了,儿子为什么看上去那么淡定,不全是因为古怪的病,经历了死亡的恐怖,他几乎麻木。
吃了中饭从家里出来,老三去找黄辉亚。
照相馆卷闸门拉下了一半,玻璃门也扯上了帘子,黄辉亚坐在里面。屋里开着一盏小灯,透过帘子的缝隙,他默默地看外面人来人往,那些提纸包装袋的、挑竹筐的、拎蛇皮袋的,行色匆忙,留在地上的影子转瞬即逝。
离开警队有六年了,他一直守着这家小照相馆,身上的锐气早已消磨殆尽,成了一个左右逢源的小商贩,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
在数码化覆盖的现代都市,传统照相馆的生存空间越来越狭隘,几乎是山穷水尽。而黄辉亚的照相馆处于繁华地段能经营下来,不得不说是异数。
老三推门进去时,屋子里烟雾缭绕,黄辉亚靠在那一动不动,两眼微微眯着,整个人都显得无力而懒散。
“黄哥!”老三唤道。
“来了,坐吧!”黄辉亚起身,指了指旁边的凳子,再递上一支烟,“我去泡壶茶。”
老三接了香烟坐下,看他变法戏似的从柜子里拿出茶具去洗干净了,将茶盘放在电脑桌上,再插上电茶壶烧水。
屋里不大,几乎能利用的空间都用上了,一台打印机占了不少地方。
“派出所的人去‘霜满天’会所核查那两个女技师的资料,一无所获。”黄辉亚告诉老三,“那两个女技师登记的是假身份证,所有的信息都是虚假的。会所承认是他们管理失误,愿意认罚。现在,你丢失的护身符没有能够证明其价值的资料,这个赔偿就不好界定。”
“那个护身符实际上是莽山瑶族师公的令符,而且是万年阴沉木所雕刻,这个价值该如何估算?”老三说。
“你说的都是虚的。人家完全有理由不认可。”黄辉亚开始聚精会神地泡茶。
老三承认他说的有道理,“确实如此,所以,赔偿就是一句空话。”会所只认管理失误,故作姿态象征性赔偿下。
“你明白了就好。”黄辉亚在洗茶洗杯。
“我要的不是赔偿,而是那个令符。”老三柔中带刚地说。我请你替我找东西,你扯什么淡!
黄辉亚眉毛一挑,这纨绔子弟没那么草包嘛!他撇撇嘴,“我在等那两个女人的消息。我估计她们已经离开了这个城市。不过,她们走的匆忙,落下了一点东西在房子里。我留了手机号码给房东。”
“我怀疑偷令符的不是她们。”老三说。
“为什么?”
“那令符看上去就像少数民族地区的旅游品,不是金也不是银,不识货的人根本不会偷。”
黄辉亚轻轻点头,“你把那晚的过程再说一遍。”
老三将整个泡脚的过程复述了一遍……
黄辉亚一边仔细听一边拿录音笔录下,时不时还插上一句。等老三讲完了,他仔细对照,与上次所说的大致相同,他想了想,又问:“泡脚之前,你做什么了?”
“跟唐兵和老顾他们几个人一块吃饭。”
“几个人?”
“加我一起五个。”
“另外两个人是谁?”
“力塔宏。”老三又补充说明,“对了,就是前些天被小伙计砍伤手的那个馕饼铺老板。”
“还有一个呢?”黄辉亚不动声色地继续问。
“还有一个,是一个年轻女人,好像是力塔宏的老乡,也是西江人。叫什么来着,对,阿依莲。”
“她是干什么的?”黄辉亚追问。他仿佛闻到了异味。
老三想了想,“这个得问唐兵。那天,好像,他们是偶然认识的。”说着,掏手机拨了唐兵的号码。
第44章 、寻令符(下)()
在所有典籍里,关于瑶族巫术的记载少得可怜,只记载,瑶族,华夏一支古老的山地民族,主要居住在南方山区。
早先华夏有三个旗鼓相当的大部落,炎帝、黄帝、蚩尤三族鼎立。某天,黄帝跟炎帝说兄弟齐心其利断金,鼓捣炎帝跟他联手,干掉脾气暴躁的蚩尤。于是,联军与蚩尤的九黎族在hb涿鹿拉开架势,双方打得天昏地暗、血流成河。
蚩尤是华夏第一代战神,铜头铁额、骁勇无比,干仗从没怕过谁,可惜好汉难敌四手,抵不住联军兵多将广。况且,人家战前动员做得好,干掉蚩尤,他的牛马谁抢了归谁,他的女人谁逮了归谁。于是乎,联军士兵一窝蜂往前冲,九黎族眼看扛不住了,炎帝扭头发现黄帝眼神不对,忽觉一阵齿寒,急忙借尿急带部队撤下了战场。
话说一路上炎帝后悔不迭,不该听信黄帝的话,带部落主力倾巢而出,如今老本拼得只剩下老弱病残,要是那老弟来一招兔死狗烹,怕是凶多吉少了。果然,黄帝一鼓作气砍了蚩尤,挥师西进,在阪泉追上了炎帝的队伍,也没寒暄,抡起家伙劈头盖脸直接干上了。
这是新石器时代最后一战,两边的人马直杀得血流成河,日月无光,是役,黄帝大败炎帝,统领中原。
炎帝带残兵败将逃到了南岭,在深山密林中逐水而居,依靠打猎、捕鱼、采摘野果为生。后来野兽越打越少,眼看难以为继,炎帝不得不拾嘉谷以教耕种,歪打正着开创了农耕文明。
号称神农的炎帝敦厚善良,古籍说他“刑政不用而治,甲兵不起而王”,他发明了许多耕种稻谷的农器,还亲自尝百草,以身试药,医治部落的人。世世代代,因战乱或发配到此的人越来越多,村落、山寨也越来越多。
这群边缘化的人隐藏山林,自给自足,不向中原朝廷服徭役,所以称徭人,也被歧视为猺人,与动物无异。新中国后,正名为瑶族。
瑶族多信奉道教和巫教,极少数瑶民还擅长茅山巫术。
瑶族巫师叫师公,把持瑶人生老病死大部分生活环节。生儿育女找他;头疼脑热找他;砌房子找他;久不下雨找他呼风唤雨,雨下个不停又找他作法……
老三在图书馆看书看到傍晚才去店里。
鲁小艺看见老三时,喜极而泣。“哥,你真的好了?”
“好了。”老三轻松地说。
“唐兵说你是被人点了穴道,是不是真的?”鲁小艺又问。
“是的。”
“真有点穴术啊?”鲁小艺很是惊讶,“那不是古装剧里才有吗?”
“有。那些很偏僻的地方还有。”老三说。
吃了晚饭,出门就撞上唐兵。
唐兵看到老三便叫嚷:“哇塞,你又枯木逢春了?那老头太妖孽了,这哪是妙手回春,简直就是鬼斧神工!”
老三直想一拳砸在他貌似三鹿奶粉喂大的脑壳上。太气人了!有没有正常的表达逻辑?
“你来干什么?”老三问。
“瞻仰你一下。”唐兵得知他病好回家了,下班吃了饭就过来看他,“走,我请你泡吧!”
路灯一盏盏亮了,两人沿着人行道边走边聊,说着说着,老三突然想,要学会搬运法就好了。作法把闯王剑偷回来,偷龙转凤换上一把龙泉工艺剑。
他同唐兵道出了这构思,那厮琢磨了半天,说,“奇思妙想,可搬运法真有那么灵吗?”
老三说信不信我搬走你的裤子。唐兵面色大变,赶紧腾出手攥紧裤带。隔了会,觉悟过来,“滚你的!五鬼搬运法要练七七四十九天,你才去莽山几天?得意忘形!!”
老三嘿嘿笑了。
“你会去偷银行吗?”唐兵突发奇想,“要是学会的话。”
老三沮丧地说,“这法术有禁忌的,不能随便用,偷钱偷财物,折寿!”
唐兵接着问了一个具体问题,“你要使法偷银行,谁来折你的寿?”
“我又不是神棍,我怎么知道。”老三自己也没搞清这问题。
“你明明已经鬼鬼祟祟了,不是神棍是什么?”唐兵抽着鼻子,“身上一股子阴阳怪气。长此以往,人将不人!”
老三真还抽鼻闻了闻身上的味道,无辜地说:“盘师公为了治病替我输了功,我有什么办法?”他费劲地想,我会变成神棍吗?
老三很迷惘。他不想做一个鬼鬼祟祟的巫师,与牛鬼蛇神斗智斗勇。问题是,他现在能够感应的信息越多,每每心念一动,钟老头就仿佛站在眼前。
他不可逆转地进入了一个神秘的巫术世界。这个世界鲜为人知,却我行我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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