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益之争,由来如此。平心而论,福王朱由崧弘光一年,是南明这些草台班子里条件最好的一届。如果当时君臣团结一致,共度时难,是有机会翻身的。东林党人整过朱由崧的父亲老福王朱常洵,担心朱由崧秋后算账,竭力反对他任新皇帝。东林党代表江南文化和商业集团,在南方有绝对势力,没有他们的支持,朱由崧是坐不稳的。”渡边轻笑而谈,“大敌当前,不去同仇敌忾,而是争权夺利。如果没有宁南侯左良玉举兵内讧,进逼南京,使得黄得功、阮大铖率兵抵御,也不至于被清军抄了后路,断了弘光一朝。”
老顾道:“渡边先生所言极是!”
“福王朱由崧的弘光朝覆灭,1645年7月,唐王朱聿键福州登基称帝,隆武朝也只支撑了一年,第二年八月,朱聿键出福州,到与广东和江西接壤的汀州被清军俘获,随行的曾皇后也跳崖身死。”
“他没有进入莽山的机会。”老顾接着说,“两个月后,隆武帝的弟弟朱聿鐭在广州匆忙称帝,登极时的龙袍是借用粤剧戏班子的戏服。”
渡边说:“现在,只剩下南明唯一的皇帝永历帝朱由榔。”
第216章 坐论道(下)()
那段历史混乱不堪。
隆武帝朱聿键死后,按明朝当时的惯例,皇位应该由明神宗的直系男性后裔继承,而当时明神宗的男性后裔只剩下朱由榔一人。于是,1646年10月,桂王朱由榔在广东肇庆称监国,准备奉天承运。
但有个人不乐意他奉天承运,这。人是唐王朱聿键的弟弟朱聿鐭。老哥死了,朱聿鐭顺理成章接了唐王藩号,更上一层楼,接皇位也理所当然。他看桂王赶制龙袍要承接大统,急急忙忙在广州称帝,借了戏班子一套行头,先登基再说。其后,就跟也是急忙自立为永历帝的桂王朱由榔火并。
桂王朱由榔与新唐王朱聿鐭这边为继承帝位打得不可开交,清军那边把朱聿鐭的老巢广州城给端了,又掉头打朱由榔。
永历帝朱由榔赶紧带人离开肇庆,再度逃入广西梧州。此后,一直到1661年8月,缅甸王莽白发动咒水之难,永历帝朱由榔终生没踏入过莽山。
两人回顾这段历史,唏嘘不已,渡边说:“当时,各方势力彼此倾轧,各自为政。可以说,他们不是败于清军,而是败给了自己。就拿福王朱由崧身边的大臣钱谦益来说吧,他是当时的文化领袖,引领风骚,有四海宗盟五十年之称。可他反复无常,缺乏气节,带头投降满清。相反,倒是随他的名妓柳如是视死如归。我想,恐怕是你们古代文化出了问题。这个问题我们以后有机会再说。”渡边感叹一番,还是回到正题,“明朝皇家宗室携带金凤冠藏于莽山的可能性基本排除了。”
“李自成攻占北京后,把皇宫值钱的东西一扫而空。”老顾的思路越来越清晰,“金凤冠自然归其夫人高桂英所有。”
“对。我是这样认为的。”渡边微微点头,“李自成兵败后,高桂英有长期在湖南境内的活动记录,但大部分语焉不详,不少史料记载她与李过在一起,领兵与清军周旋。但李过深入莽山有确凿记录。我们可不可以这样推测,她的大本营在莽山,在其它地方露面是为了采买或掠夺生活必需品。毕竟,十几、二十万部队不能吃草根、树皮过日子。”
老顾连连点头。此言甚是有理,外来的和尚会念经啊!
他道:“但这个最多能证明高夫人曾在莽山活动,并不能证明李自成也在莽山。”
“是的。这个不是李自成在莽山活动的直接证据,但已经靠近李自成死亡之谜。”渡边说着,又问,“我想知道,你想如何处理和保管这件文物。”渡边问。
“交给博物馆。”老顾毫不迟疑地说。
渡边没有评判他的想法,而是说:“我一点也不怀疑,这个发现影响重大,对你们目前进行的研究将产生决定性作用。每一次文物发现都是对历史的拷问!上世纪七十年代的长沙马王堆汉墓发现,不仅在中国,也在世界人类社会研究方面产生了影响。”
“你有什么建议吗?”老顾没有跟着他绕圈子。
“我觉得你们现在面临一个棘手的的问题。”渡边斟酌说,“首先,你们的研究才刚刚开始,如果现在交给博物馆,你们的研究工作等于转交给了别人,成果将由别人获得。如果不交,你们又存在保管上的难题。鉴于上次闯王剑被盗的教训,我对你们的保管安全持怀疑态度。”
这两点也正是老顾一直纠结的。现在交出去,等于将他们正在进行的研究拱手让人。不交,如果再一次被盗,他不仅有口难辩,连研究的结果都不敢示人。
老顾坦白道:“这个问题,这两天我一直在琢磨,确实没想出万全之策。”
“以你们三个人的条件,如果消息泄露,没有谁能保住金凤冠不被盗。甚至,还可能赔上性命。”渡边把问题看得很透,“王子强也跟我谈了他的忧虑。现在交出去他不甘心,不交,又担心发生意外。”
“那,你看怎么办好?”老顾求教。
“老实说,我没有更好的办法。”渡边给茶杯里续了开水,“不过,我知道有人使用过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用你们中国的话说,就是暗度陈仓。”渡边说,“他们是这样,将文物走私到国外,再找一家有资质的拍卖行,将自己手上的文物拍卖下来,使之合法化,再带回国内。这样,这件文物随便你持有多久。安全问题,你可以存放在银行保险箱里,那样就万无一失了。”
“这个……”老顾是老实人,对这种办法有抵触。
“研究完成了,成果出来了。你想交哪个博物馆还不都随便你!”渡边打消他的顾虑。
“这个,容我回去再好好想想。”老顾书呆子一个,沽名钓誉的事他会干,这种狗屁倒灶的勾当他心里犯嘀咕,委实拿不定主意。看时间不早了,他跟渡边告辞,抱了木箱离开了。
出了宾馆的大门,走到车水马龙的街道边,老顾突然哆嗦起来。感觉暗处有许多双眼睛正盯着自己,有一个人居然还是钩子手,像加勒比海盗。
老顾抱紧了木盒,生怕旁边低矮的树篱中跳出一个人,夺走金凤冠。他心慌意乱中,走来一个高大粗壮的男人,像一头狗熊,虎背熊腰,板寸头。走近了抬头看,原来是唐兵,老顾喜出望外:“唐兵,你怎么来了!”
唐兵四下看了看,闷声道:“老三掐指一算,说你有血光之灾,叫我来袖手旁观。”
“他怎么不来?”老顾知道唐兵又在胡诌。
“你以为你是谁啊,大家都要围着你团团转?”唐兵没好气地斜视他,“我刚从老三那来,他说你蠹鱼!”
“你去湘水了?”
“对啊。我听说他从莽山回来了,就去看他。”唐兵不无担忧道,“他现在正式招聘为师公了。我看到他时,他把自己身上扎满绣花针。走火入魔的节奏啊!”
“是金针吧?”老顾没看过地方志里做师公要扎绣花针的记载。
“好像他是说金针。”唐兵根本不理会毫厘之差,“反正跟刺猬一样,真变态,毛骨悚然啊!”
第217章 血光灾(上)()
老顾和唐兵拦到一辆计程车,上去。
有了唐兵在身边,老顾心里踏实多了。关键时刻,还是驴友给力!
说了地方,老顾紧紧抱着木盒,跟唐兵坐在后头。唐兵看他紧张的样子,嘲笑道:“这就是你那破宝贝?”
“你不懂!”老顾不想对牛弹琴。
“老三说了,你是蠹鱼!”唐兵闷声闷气说。
“什么意思啊?”
“老三说了,你是蠹鱼!”唐兵闷声闷气重复。
老顾被他打败了,只得弱弱地辩白:“子非鱼,安知……”
“老三说,你一定会说这句话。蠹鱼不是鱼,殃及池鱼!”唐兵绕口令一般,绕得老顾也是醉了,分不清哪是他的话哪是老三的原话,索性缄口不言。
计程车行至中途,被一辆抢道的别克车剐了,幸亏速度不是太快,两辆车的人都没大碍。不过要第交警来勘察现场,便于理赔,车暂时不能动。
老顾和唐兵只得另外打车了。路边上,老顾抱着木盒,像蚯蚓一样弯着脊背藏在唐兵高大的身影下。
唐兵摸着撞痛的脑门,大呼幸好,“老三真是乌鸦嘴,果然是祸及池鱼。”
“老三真掐指算了?”老顾被小小的车祸搞得心虚了,摸摸身上,“没见血呀!”
“老顾呀,你流年不利,回去洗洗睡吧!以后不要随便出来贻害无穷!”唐兵只有头碰了下,没见出血,身上到处摸了摸,没感到异常,继而,想想不对,“是啊,没见血啊!完了,完了,后头还有头破血流的祸事!”
两人越说越怕,不由退了两步,仿佛路上的车说不定就会窜过来。唐兵定定神,“不对呀,老三刚刚才转正,做师公没几天,就学会了神机妙算?太不符合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的规矩!”
“老三到底怎么说?”老顾心里七上八下的,越来越没底。
“他说,他说……是我跟他说,说你要去见什么岛国教授,说金凤冠的事。他说你是蠹鱼,铁定要碰得头破血流。说今晚会有麻烦,看谁帮你柳暗花明。”唐兵说话习惯性张冠李戴,把老顾搞得愈发糊涂。
“到底哪句是他说的哪句是你说的?”老顾蹙眉问。
“你管那么多?就当我跟他合作研发好了。”唐兵说。
“合你的头!”老顾总算明白了,这厮老毛病更精进了,添油加醋兼恣意发挥。
这段路车少,等半天来了一辆私家车,看他们探头探脑,停在了前面,司机弯腰探出个头,“搭顺风车吗?”
老顾刚要拒绝,唐兵拽了拽他,说:“是,是。”拉着老顾上车。
在后面坐下后,唐兵开始跟司机讨价还价,说了两句,就便与老顾一块天旋地转晕到了。
汽车向郊外开去……
唐兵醒来时,感觉背上被咯得生痛。他爬起来左右看了看,朦朦胧胧里,发现是在郊外一条省道边。老顾也栽倒在沟里,一动也不动。
排水沟里有半米深,没有水,咯痛他背的是一块比拳头还大的石头。那辆汽车还在路边。
唐兵摸了摸脑袋,出血了,脊背也痛得半死。这个王八蛋,终于把自己搞出血了!幸亏没谋财害命。他掏了口袋,手机和钱包都在。他去推了推老顾,“老顾,你醒醒!老顾……”
老顾悠悠醒来,“这的在哪里?哎呦,我头好晕!”爬起来,“我们是不是被打劫了?”
“你看你身上的东西少没少?”唐兵提醒他。
老顾上下口袋都掏了,“没有。没少东西。不对,金凤冠!”他一拍脑袋,爬出沟,冲到汽车边,打开车门……
唐兵如梦方醒,原来重点是金凤冠!他跟着跑过去。
车上没有金凤冠,司机也不知去向。老顾在瑟瑟发抖,身体几乎要瘫下。唐兵忙扶着他,他的手冰冷冰冷。
一环套一环,小车祸、顺风车、迷药,最后是荒郊野外,要财不要命。金凤冠是无主之物,来得不明不白,谅失主不敢报警,只能是打落牙齿和血吞。
妙计啊!
唐兵似乎悟出了老三话里的意思。不过很奇怪,那家伙怎么扔了车跑了,难道车是偷来的?不待细想,排水沟那边树丛中传出一些声响,唐兵唰地奔去了。
树丛里,有两个男人隔了三、四米面对面站着,谁也不做声,一个蒙面,一个戴眼罩。
唐兵就着月光,看到蒙面人一手抱着木盒,不由分说便扑了过去,照面就是呼呼一拳。蒙面男后发先至,伸出手掌挡住了唐兵的拳头,唐兵变化方位刷的一声,又一拳击向他的脑后,可对方就像脑后长了眼睛似的,一个侧身轻巧地避开唐兵虎虎生风的拳头。
唐兵狂风暴雨般连连出手,均被蒙面男化解,他心中暗暗吃惊,这个男人的功力超乎意料!
他清楚地感觉到了一丝杀气,这是快刀斩乱麻的味道,可当他把视线投向蒙面人的时候,那丝杀意却蓦然消失。
唐兵脚下一动,摇身欺进,右手握拳迅若雷霆般朝对方面门砸去。一道精芒在蒙面人眼中一闪,身形一动巧妙地避开了,轻轻一指,道:“你要收拾的是那个。”旋即,将木盒扔给气喘吁吁跑来的老顾。
老顾连忙接了木盒,打开还没来得及看,蒙面人已不见了人影。
这时,站在那边一直没动弹的眼罩男动了,鬼魅般闪至老顾跟前,伸手要抢木盒。唐兵出手猛然一击,眼罩男斜退了三步,一对苍鹰般的眸子变得犀利无比。
“受我一拳试试!”眼罩男向唐兵轰出一拳。
唐兵感觉胸口被千斤顶撞击了一样,传来钻心的剧痛,倒退了几步才站稳。他清楚这番是碰到对手了。
唐兵跟那乡下师父多少学了几招,加之他力气大,练就一身横蛮功夫,撂倒三五个人不在话下。平素里路见不平他就浑身发痒,今日遇到硬茬子不仅不惧怕,反倒生出几分豪气。眼前这个人是那个司机,是抢金凤冠的正主,不干倒他不行。
唐兵定定神,又欺身抡起大拳照眼罩男一记勾拳过去。眼罩男在唐兵再次袭来时,手掌拇指突然紧扣手心,另外四指在出拳时弹起,向前暴伸。唐兵听到炸蚕豆般的响声,脸色唰地变了。
这铁指寸劲有锐不可当之力,四指如铁棍,戳到眼睛,不死也得半瞎。唐兵看着戳过来的四根手指,像火烧了眉毛一样拧身往后一跃。
这会,老顾抱着金凤冠不知藏哪去了。眼罩男看唐兵也是难缠的货,纠缠下去胜负难料,一转念,错身闪没了。
第218章 血光灾 (下)()
此时,老三正赤着上身在闭眼打坐,照那本《猺人秘笈》修炼心法。熄了灯的宿舍里黑漆漆的。
他积攒起一股股暖流,聚集在小腹内,酝酿一阵子后,缓缓地向周身推进,不一会,他的额头开始冒出白色的雾气。
不知道多了多久,老三感觉自己体内的那股暖流越过胸膛,不停向上。而同时,后背和脊梁骨的附近,另有一道暖流也在向上。两道暖流之间似乎隔着一道铜墙铁壁。
两道暖流在他体内循环,遥相呼应,急不可耐,却不得其门而入。最后,只听到轰的一声……两股气流不再波涛汹涌,而是顺理成章地各自流动。
他引导体内的真气慢慢流动,经四肢百骸,行大周天,从下丹田冲出,进入更高层的所在。
突然,他胸口上的令符发出一道奇异的红光,红光由弱至强,变成一团红球,拳头般大,缓缓地飘荡。盘师公坐关前,把令符又给了老三防身。
老三体内两道不同的气流在那团红球的招引下,似乎要马上合二为一,当中只隔着一层薄薄的纸。
他身体的变化越来越明显,皮肤上像镀了层细釉一般光洁,身轻若兔,似乎随时可以上升坐在空气中。
他慢慢睁开眼,看见双手食指各滴出一滴殷红的血珠,两滴血被红球吸进去,变得一明一暗,似两粒鱼眼不停地转动。而红球也分成了一明一暗两半,一边像半块晨阳,一边像半块月亮。
两粒鱼眼转得越来越快,好像要旋转出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包罗万象……
手机上响了,幻象尽失,一切倏忽不见。老三匐然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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