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屁股有伤,但在李元礼的邀请下,李公甫还是忍着疼痛坐了下来。
重新换上香茗,两人一边品茗,一边寒暄笼络感情,笑声不断。
不过,李公甫知道人家秀才公的时间宝贵,所以不敢闲聊太多。
“元礼,愚兄的一个朋友最近作了一首诗,不知好不好,所以……”李公甫斟酌地道。
他实在不好意思告诉旁人这首诗是他小舅子作的。
李元礼闻言,微笑道:“哦?诗啊?快拿出给元礼欣赏欣赏。”
李公甫连忙从怀里取出许仙的诗,将抄写诗的纸展开,然后双手呈送到李元礼面前。
李元礼接过诗,朗声念起来:“《钱塘湖春行》……”
“巧了,昨天我们正好在西湖举行了诗会。”他停下,抬转头对李公甫笑道,“主簿大人也参加了。”
李公甫陪笑道:“您们都是才高八斗的大才子,天上文曲星转世的,我那朋友哪敢跟您们相提并论。”
李元礼呵呵一笑,没有谦虚半句,大抵认同李公甫的话,李公甫的朋友当然不能和他们相提并论。
他的目光重新落在抄写在纸上的诗,字很差,勉强能读。毕竟是李公甫写的,但他错以为是李公甫口中的朋友所写。
所以,他第一眼的感觉是这首诗肯定狗屁不通。
倒不是他心存轻视,实在作诗的人太多,诗也太多,有许多人连斗大的字都不识几个就开始作诗,闹出的笑话数不胜数。
“孤山寺北贾亭西,水面初平云脚底。”李元礼漫不经心地念读起来,忽然“咦”地一声,停顿下来,对李公甫道,“这句诗还挺工整的嘛!”
《钱塘湖春行》这首诗的特点就是全诗结构谨严,衔接自然,对仗精工,语言清新,是吟咏西湖的传世名篇佳作。
李公甫闻言,脸上有荣光,能得到秀才公夸赞一句诗好可不容易。
不过,他连忙谦虚道:“您谬赞了,我那朋友估计是运气好,恰巧写出一句工整的诗。下面几句肯定不行了。”
李元礼不置可否,目光重新落在诗上,接着朗声念道:“几处早莺争暖树,谁家新燕啄春泥。”
啪!
李元礼突然一拍大腿,失声叫道:“好句子!”
李公甫被吓得一跳,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这句诗很好吗?我怎么感跟大白话差不多。”
“非也非也。”李元礼摇头晃脑地道,“这句诗真的写得极好。一个‘争’字和一个‘啄’字,尽显活泼生动,甚至可以说灵动,画面跃然纸上,实在妙不可言。另外,句子也很工整对仗。”
“不是吧?”李公甫听得目瞪口呆,实在无法相信自己的小舅子居然能作出令秀才也拍腿称赞的诗句。
“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最爱湖东行不足,绿杨荫里白沙堤。”李元礼接着把剩下的两句诗念完。
把诗念完一次后,他忍不住重新再念一次两次,越品味越发觉得此诗精妙无双,脸上布满惊讶、震惊。
“公甫大哥,你那位朋友是谁?”李元礼从诗中韵味回过神来,问道,“此诗不得了,真的不得了。如若拿去参加昨天的西湖诗会,必定成为头诗,甚至轰动整个临安城!”
李公甫整个人都惊呆了,张口结舌地道:“真、真的有这么好吗?你不会是哄我开心才这么说的吧?”
“也许是我低估它了。”李元礼严肃地道。
接着,他离座站起来,对李公甫作揖道:“恳请公甫大哥告知元礼此诗作者,元礼真心渴望能与此人结识,成为朋友。”
“这、这,您太客气了。”李公甫吓得连忙站起来,手足失措地扶托起李元礼,然后道,“他不是什么读书人,这首诗肯定是他一时灵感偶得的,让他再作第二首,肯定作不出来。”
“还请公甫大哥不要再吊小弟的胃口了。”李元礼再次作揖道。
李公甫扶着李元礼,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那个朋友不是什么外人,他是我的内弟许汉文。”
其实,他心里很自豪,也很激动。
“许汉文?”李元礼大吃一惊,忍不住地道,“他不是在庆余堂做学徒的吗?”
李公甫点头道:“是啊。这孩子没读过书,他认识的字就够他能看得懂医书。所以,这首诗真的没有您说得那么好。”
因为心里实在高兴,他忍不住继续说道:“昨天这孩子不知怎么的,非要去西湖玩。他游玩西湖回来,就跟我说他作了一首诗。若不是扭不过你嫂子,我实在不敢那这首诗上门打扰您。”
李元礼听着,正要感叹,突然心头涌起一个念头。而且,这个念头一生成,就无法遏制。
“公甫大哥,你是说这首诗除了汉文本人和你我外,就没有知道?”他迫切地问道。
李公甫不确定地道:“这个……也许吧。”
“好!”李元礼激动地叫道,“公甫大哥,元礼有一个请求……”
接着,他上前一步,在李公甫耳边小声说道:“如果这首诗没有外人知道,元礼愿意出一百两银子买下来。以后这首诗的作者就是我。”
“一百两?!”李公甫不禁失声大叫。
他一年的俸禄,外加一切不能与人明言的进项,全部加起来也不过三十多两银子。
“不错!”李元礼用力点头道,“反正许汉文从医,诗文对他毫无用处,不如卖给我,将这首诗发扬光大。”
买卖诗词是文人的陋习,一旦暴露就会身败名裂,但这种事情偏偏从没断绝过。
比如举行什么诗会,有些才华不是很足,家里又有几个钱的就会提前买一些诗应对场面。只要不是做得太过分,或者不是有大仇,其他人一般不会找茬揭穿。
李元礼仿佛看见自己利用许仙的《钱塘湖春行》名扬整个临安城,借着名气声望,顺利地通过乡试,中得举人。
“那我去找汉文问问。”李公甫激动地道。
李元礼也催促道:“快去。免得他不知道将诗透露出去了。如果他没有泄露给其他人知道,你把他带到我这里。”
“好好好。”李公甫连声应道,立即去庆余堂找许仙。
(本章完)
第3章 卖诗()
庆余堂,许仙忙得跟转轴似的按着药方抓药。
庆余堂是钱塘县数一数二的大药堂,老板王员外也是高明的大夫,所以生意极好。
虽然对医术不感兴趣,但毕竟继承了前任的记忆,许仙还是懂不少医术药理,普通的病已经能诊断和开药方,只是还没有实践的机会。
他抓完其中一单药,无意中看见李公甫从大门匆匆走进来,于是他便迎上去。
“姐夫,您身上有伤,怎么不在家安歇?”许仙关心地道。
李公甫摆摆手,不以为意地道:“没事,你姐夫皮粗肉厚。”
说着,他抓住许仙的手,拉到一个无人的角落,然后在许仙耳边压低声音地道:“汉文,你昨天念给我听的那首诗有没有给其他人知道?”
“怎么了,姐夫?”许仙不答反问道。
李公甫有些激动地道:“刚才我拿你的诗去给李元礼看了,他说很好。另外,他想让你将这首诗转让给他,一百两!”
“一百两?!”许仙不禁惊呼起来,吓得李公甫慌忙捂住他的嘴巴,极力压着声音道:“嘘,小声点!”
难怪许仙激动,他在庆余堂做学徒,一个月的工钱才三百文,折算为白银才三钱银子。
“汉文,你那首诗到底有没有让其他人知道?”李公甫放开许仙的嘴巴,再次问道。
许仙摊手道:“我在西湖断桥上吟唱过,好像有一对年轻的女主仆留意听见了。”
“唉——”李公甫失望地长叹一口气,浑身激动劲顿时没了。
然而,许仙却笑道:“不过,当时我一共作了两首,还有一首没人知道。姐夫,你带我去见李元礼,我当面跟他谈。”
他脑海里有一座收藏着中国历代诗词文章的图书馆,最最不缺的就是诗词了。而且,关于西湖的著名诗词不要太多。
“你还有一首诗?”李公甫顿时重新来精神,但随即又泄气地道,“算了,好的诗哪有那么容易作出来?那首诗已经是你灵感大爆发,恰巧作出来的了。”
他虽然是粗人,但也知道好诗偶得的道理,就是天上文曲星转世的大文豪也很难同时写出两首好诗来。比如杨知县杨大人,三几个月才写出一首好诗,然后就忍不住在衙门里吟唱出来显耀,接受众人如潮的马屁。
所以,他根本不相信许仙另一首诗也是好诗。
“姐夫,你就带我去见一下李元礼吧。”许仙恳求道。
如果能卖一首诗获得一百两银子,他读书科举的花销基本有着落了。
李公甫想了想,反正他还需要去李元礼家一趟,带许仙去一趟也是顺便,于是答应了。
走到李元礼家朱门前,李公甫告诫许仙李元礼是秀才,是有功名的人,千万不可无礼了,然后才伸手拍了拍朱门上的铜环。
“来了!”
许仙听见里面传出一个叫声,然后一个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朱门很快就打开了。
开门的是一位三十岁左右,身穿儒服的中年文士,那人正是李元礼。
“这位就是许汉文?”李元礼直接指着许仙问李公甫道。
李公甫点头道:“正是内弟。”
“请,快进来,到我书房谈。”李元礼忍不住激动道,以为李公甫将许仙带来,就意味着《钱塘湖春行》还没被其他人知道。
进入书房,上茶后,李元礼屏退下人。
李公甫站起来惭愧地道:“元礼,对不起,内弟那首诗已经被其他人知道了。”
李元礼满脸的笑容顿时凝固了,过了片刻,他长叹了一声,有些颓废地坐回椅子。
“不过,当时我一共作了两首西湖的诗。”许仙假咳一声,吸引李元礼的注意力后说道。
“还有一首?”李元礼闻言,一下子坐直了腰,眼睛燃起了希望。
许仙微笑地点点头。
岂料,李元礼忽然有气无力地挥挥手,道:“算了,好诗哪有那么容易得到。”
他是文人,更加明白好诗可遇不可求,那些传世的名诗更是天成的,换个地点或换个时间或换个心情,就连作者本人都作不出来。
“我敢保证,那首诗比《钱塘湖春行》还要好。”许仙自信地道。
“真的?”李元礼仍是不相信,“你姑且念出来听听。”
李公甫也是不相信。
许仙微微一笑,没有急着念出来,而是转身对李公甫道:“姐夫,您能暂时回避一下吗?”
李公甫一愣,有点摸不着脑。
李元礼却是反应过来了,立即道:“对对,公甫大哥,劳烦你到客厅休息一下。”
“这……好的,好的!”李公甫也明白过来,连忙点头。
既然是买卖诗词,当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而且越能卖上价钱。
接下,李元礼叫下人进来,领李公甫去客厅喝茶。
关上门,没有了第三者,李元礼道:“说吧。”
他还是不相信许仙能同时做出两首好诗,当然他仍忍不住心存侥幸。
许仙淡淡一笑,走到书桌前,拿起毛笔,蘸足了墨汁,然后在白纸上将“第二首诗”写下。
李元礼在旁边看着,小声跟着念道:“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
“这两句不错,但离你的第一首还是差了些。”李元礼忍不住评价道。
许仙微微一笑,接着把最后两句写下:“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李元礼跟着念道,突然用力一拍大腿,大声叫道,“妙!太妙了。好一句‘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神来之笔啊!”
他激动地脸色涨红,一把将写着诗的纸双手拿起来看,重新又念了两三次,陶醉不已。
许仙从容笃定地走会椅子坐下,端起香茗细品慢啜。
这首诗是苏轼的西湖名作——《饮湖上初晴后雨》,后世人们只要提起西湖,就会下意识地在脑海浮起“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这句千古名句。
李元礼只是一个秀才,看见这首诗岂能不激动得忘形?
过了好一阵子,李元礼终于恢复一些平静,他看着许仙道:“你这首诗我要了!”
“三百两。”许仙不紧不慢地道。
“三、三百两?!”李元礼明显被吓得一跳,“你这是狮子大开口!”
许仙呵呵一笑,缓缓地站起来,然后道:“首先,这首诗除了你我,再没有任何人知道。其次,这首诗比《钱塘湖春行》更朗朗上口,它的传唱范围更广。最后,这首诗无关人物心情背景,你只需在某个下雨天邀几个朋友到西湖一游,等雨过天晴,你再当众念出来,这首诗就彻底是你的了,绝对没有任何疑点。”
其实,这两首诗是不分伯仲,《钱塘湖春行》艺术价值更高一些。
“这……”李元礼脸色变幻不已,明显十分心动,但是要花三百两银子实在肉疼得很,一下子去了他大半积蓄。
“如果你觉得贵那就算了。等我出了门,就会当街将这首诗大声念出来,做一回才子。”许仙吃定李元礼地道。
“别!别!别!”李元礼连忙摆手,然后一咬牙,道,“好!三百两就三百两!但是你要发誓保证,绝对不能透露出去!”
“哈哈,放心!”许仙一笑,道,“我已经有《钱塘湖春行》这首好诗了,不需要再多一首。”
李元礼听到这话,比许仙当面发毒誓还放心。
(本章完)
第4章 求学()
离开李元礼家,李公甫忍不住许仙道:“汉文,你第二首诗到底卖了多少钱?”
他从许仙和李元礼的表情已经猜到他们之间进行了交易。
许仙微笑地伸出三根手指。
“三十两?”李公甫高兴地道。
许仙微笑着摇摇头。
“三两?”李公甫再次猜道,“有点少,不过也很不错了。”
许仙再次摇头。
“不会是三钱银子吧?”李公甫大感失望。
许仙只好道:“是三百两。”
“什么?三、三百两?!!!”李公甫已经瞪大到了极点,满脸震惊不敢相信,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他在衙门做捕头,长年累月跟亡命之徒拼死拼活,十年的总收入加起来才有这个数。
尤其是许仙的诗居然能让秀才公花三百两买下来!!!
“嘘,我们到家了再谈。”许仙连忙拉住李公甫,压着声音道。
李公甫反应过来,脑袋跟捣蒜似的点头不已,脸上仍是充满激动之色。
回到家门前,许仙突然停下脚步,对李公甫道:“姐夫,这笔钱可以让我姐知道,但千万不能告诉她来历。我们先编一个说法吧。”
“不错,万万不能让你姐知道。她那大嘴巴根本就守不住秘密。”李公甫点头道。
进了家,李公甫看见李许氏,直接叫道:“婆娘,我决定送汉文读书了!”
在回家的路上,他已经深深懊恼当初自己为什么不早早送许仙读书。去一趟西湖随便做两首诗竟然就值是四百两白银,不是天上文曲星转世是什么?
若当初早送许仙读书,哪怕没考上举人进士,只考了一个秀才功名,那杨知县都不敢因为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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