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小六发现小庄伸出去抚老二眼睛的那只手,居然连丝毫的颤抖都没有。
神色木然的凝视着面前被纱布和石膏裹成人棍的老五,小庄默默的听完了医生简短的介绍,在生命测试仪急促的鸣叫声里,赶走了要陪着守夜的老三,无情的命令他回去休息。又叫同样劳累的小六去公司的办公室里打个盹,在天亮之前再开车到医院来接他。
面对神色异常冷厉的小庄,小六和老三没敢再多说一句话,悄悄的领命去了。到这时,一直紧张运转着的这部人形机器才在半夜两点多的病房里轰然倒下,瘫倒在病床脚下的沙发上,抱着头,发出拼命压抑着的低嚎。
※※※※※
凌晨五点,正是很多人都睡的最香的时刻,可燕子楼的三楼上,躺在床上的占天刚还没有一丝睡意,焦躁的看着卧室里象个疯虎一样来回走动着的秃头男人,他觉得头疼的要命,全身的伤也疼的钻心,但眼下只有硬忍着,他知道,目前的他还惹不起面前这个男人,所以尽管心里烦的要命,也只有忍着等他做出决定。
此刻,他心里多少有点后悔自己花了那么高的代价和担了那么大的风险去请这个人出面帮忙的决定,特别是在得知小庄已经毫发无损的回到燕城后,这种感觉越发的强烈,同时,心底里更有一种说不上来的不安,总有一种大祸临头的不详感觉,尽管他自己也不断的安慰自己,已经高度戒备的燕子楼和有这个男人和他同伙在的自己卧室是绝对安全的,可不安依旧无法消除,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就象一群蚂蚁在心头啃食一般的让他不爽。
“贺大哥,你快作个决定出来啊,我看龙五和龙六两兄弟是凶多吉少了,如果再等下去,让小庄腾出手来,事情就麻烦了,你快决定吧,要么再干一票,彻底消除后患,要么你们天亮就走,离开燕城,免得夜长梦多,让事情露出破绽来,说实话,小弟实在陪不住你们这些江湖上的独行侠,如果事情一旦败露,你们抬脚就海阔天空的走了,小弟可没那种以命搏命的本钱,我的基业可全在这里呢。这样吧,快做个决定,继续干一票,我再付50万,如果要走,说好的钱我也如数照付,你说呢?”心头越来越浓的不安让占天刚终于忍耐不住了,心一横,就揭破了其实大家心里都有数的这层纱。霍的停住脚步,自认识以来一直让占大嘴心里暗暗发毛的眼睛冷然的盯住他,线条冷漠无情的脸上有一种阴森森的怒意和杀气,瞪了硬着头皮不肯退让的占天刚一会,比常人厚了许多的嘴唇边上露出了一丝狞笑:“占大嘴你的胆色硬气了不少啊,看来这么多年没白混,嘿嘿!”眼光一转,已经变的没有丝毫笑意的眼神如毒箭一样盯在身后沙发上一直不出声喝着酒的两个同样秃头的男人:“你们准备一下,五分钟后和我再出去一趟,老五老六到现在还没回来,看来是栽了,咱们再去给他们送点东西安魂。”顿了顿,斜了闻言大喜的占大嘴一眼,一抹残忍的笑意又出现在嘴角:“把家伙都带齐了,不然出钱的老板会觉得你我不够卖力呢。快!”一直慢吞吞的语气忽然转急,冷厉的发出命令。
就当两个没有任何特殊表情的秃头男人应声箭般立起的时刻,厉变突起,“当啷、乒乓”声里,一道矫健的身影从最不可能进入的卧室窗里破窗而入,紧接着就是密集的六声枪响,应着血花,两条刚刚站起的大汉仰天而倒,重重的跌在刚还躺着的沙发上,再也没有一点人气。
在占大嘴中枪后的惨叫里,一身黑衣的小庄手手持双枪,面色铁青的举枪而立。对面,左手淌着血的秃头中年人也面色苍白的举枪相对,冷漠的的脸上,虽然有细细的一层汗珠不停的渗出,但举枪的右手,却稳若磐石,和小庄一样不见丝毫抖动,眼睛更是瞟都不瞟身边两个躺倒的大汉和在床上无力悲鸣的占大嘴一眼,此刻,缩成针尖般大小的瞳孔里,只有面对着的这把枪。他认得,这把枪是跟着他走南闯北,喝过不少人血的龙五的枪,此刻确握在另一只同样稳定、有力的手里。
不敢大出气的缓缓开口:“庄吉?快手小庄?”“不错,你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小庄也同样不带丝毫激动的问道。“我是谁无关紧要,反正命该如此的人死都死了。此刻你我这么相持着也不是办法,不如你放我一马,我就此掉头离开,永远不在进入燕城地面,你觉得如何?”“休想!”怒喝声里两人都不约而同的动了,又是一阵密集的枪声,硝烟散处,小庄吃力的站起身,腰肋间中了一枪,血不停的从那里流出,而秃头大汉却头中三枪,血肉模糊的头皮和脑浆溅了一地的趴在地上。
恶心的看了地上的尸体一眼,一旋身,双枪对着床上心胆欲裂,挣扎着爬起来想逃命的占大嘴就是四下连射,占大嘴象个麻袋一样被掀翻在床上,死的不能再死。
长长的嘘了一口气,听了听逐渐靠近了门口的嚷嚷声,眼光一转,顺手把枪甩到占大嘴的尸体旁,拎起茶几上的几个酒瓶一顿乱摔,霎时间卧室里四处弥漫着一股带着血腥和硝烟焦味的酒香,手中火光一闪,在熊熊大火中,小庄穿窗而出,身后是一片乱的不能再乱的嚷嚷声和隐隐传来的警笛声。
上午九点,独自坐进小六开来的车里,就觉得肋间的伤口火辣辣的疼着,可他还是拒绝了小六快要翻脸的哀求,自己驾车离开了医院,驶上了去田家老庄的公路。
直到这一刻,在基本没人的路上,车里的小庄痛痛快快的大哭了起来,内心的压抑、紧张、伤痛以及茫然和那么一点点的轻松,象怎么也拦不住的洪水,汹涌的随着眼泪狂泻。
其中的那仅有的一点轻松里,有血债血偿的痛快,也有侥幸逃脱警方怀疑的轻松,他没想到最后紧要关头和他拔枪对峙的,竟然是黑道上赫赫有名有“冷面杀星”之称的贺星,至此,他才完全明白为什么这次的实践会残忍冷血到这个地部,面对这种血案累累的杀手头子和他的团伙,再怎么冷血无耻的事情都能做的出来,条件是只要有钱。
怪不得一大早就来医院客气而又技巧的询问自己昨晚行踪的刑侦大队张队长在中途接到报告后,精神立即大振,一副胸有成竹的向自己更加客气的解释后,就急急而去。有这个负案累累的贺星和他手下的尸体在,一切似乎就容易解释多了。
车在马路上能够飞驰,情绪慢慢平复的小庄这会就觉得全身酸软,真想随便找个地方什么都不管了的倒头大睡,一连两天两夜,他几乎一眼都没合,同时,身心又接二连三的遭受强烈的不能叫人忍受的冲击,可他还是不能休息,因为前面的田家,后面的燕城,还有太多的事情等着他去面对,而且,都是不能逃避的事情。
※※※※※
“常住本性,返照自心,能见五蕴皆空,五蕴即受蕴,想蕴……”一口气说完对心经的一点理解,方羽对听的呆呆发愣的田小妮微微一笑:“这些东西只是个大概,你也没必要全部弄明白或是全部照着去做,只要记住,常住本性,自由自在就好了,不然你会变成出家人的,呵呵……那可不是我愿意看到的。”
看着秋日的暖阳里微笑着的方羽和认真模样的田小妮,神色有点萎靡的铁梅觉得很是羡慕,几乎一夜无眠的她此刻就觉得度时如年,即不知道小庄的一点消息,也问不出方羽究竟有什么打算,就在惶惶然里,她不能相信的听到了那熟悉的刹车声。一楞之后,才发觉刚还悠然自得的方羽田小妮已经出了大门的身影。一阵狂喜涌上心头,再也顾不上一贯的矜持,大叫着小庄的名字,冲了出去。
默默的含笑看着面前紧紧相拥,恍然隔世的这对爱人,方羽心里微微一颤,转瞬就恢复平静,目光掠了在一边有点害羞的田小妮一眼,心头忽然一动,有了决定。
一阵低沉至若有若无的声浪绵绵不绝的从松肩实背,怀抱日月的方羽口中散播至无穷无尽的天际,低沉的声浪就若永不停歇的涛声一波又一波的冲击着在场所有人的神经,十丈方圆,地面上有淡淡的似雾非雾的轻烟在袅袅成形,慢慢的,小庄的神情由紧张、激动转为一种飘忽的空灵,怀里的铁梅也仿佛遥远的不在存在,一切都似乎重要,似乎一切又什么都不重要,全身就连毛孔都松到可以感觉到张开。这时,耳中仿佛催眠曲的声浪一变,由缓慢转为如同惊雷一般的急促雄浑,脑海中的神经好象被大锤不停的轰击着一样,全身有一种撕裂了样的疼痛,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倏的,“阵!”随着一声闷雷般沉喝,眼前实实在在的一黑,紧接着一道电光划过,意识和身体剥离开来,回到200年前的前世,一切有如电光火石般的在眼前重现,快若流光,可偏偏又清晰无比,各种各样前世的种种滋味在眨眼的瞬间涌上心头又眨眼而去,前一刻的欢喜还没来得及从心头泛起,下一刻的悲哀又迎面而来,心灵在千百种滋味里煎熬和迷醉,最后定格为——小梦寂寞,期盼着的俏脸和那一汪盈盈秋水的眼睛。“小梦”炙热的呼叫还停留在心田没来的及化为叫声,眼前一幕幕今世的种种又纷沓而来,大漠中寂寞而又幸福的童年,戈壁上自己彻夜不停的哀嚎,铁梅扑上来替自己挡刀时无畏的神色,绵长幸福的八年苦恋,兄弟们和自己一起挥刀血战的场景,太平间冰凉的尸体,以及月夜下铁梅含泪的诉说……所有他见过没见过的场面充斥着快要爆炸的神经,混乱中,心灵里只有两个佳人,四双明眸,全都深情款款而又落落寡欢的望着他,一种疼到心灵就要撕裂的感觉里,他疯狂的大叫着,苏醒了。
跟随着小庄穿梭前世今身的意识,切身的体会着小庄撕心裂肺的苦痛,同时也感知着另一抹悲伤中对小庄的深爱和不舍,铁梅和已经在声浪中借灵出现的小梦(田小妮)也同时睁开双眼,却惊讶的发现心神若丧的靠树木立着的小庄一头乌黑的短发已经变的花白,曾经年轻飞扬的脸上皱纹累累,一双曾经锐利明亮的眼睛里只有一片生命再没有任何意义的茫然和麻木,颤抖着的嘴里,只是反复的念叨着两个名字:“小梦,铁梅,铁梅,小梦……”
一种再也不能承受的冲击让铁梅软倒在地上,看着身边同样跪到在地上的小梦再也说不出话来,两道目光在中间交会,再一同射向轻雾中依旧木然而立,喃喃自语着的小庄,一个决定同时在他们心里升起:“铁梅姐……”“小梦姐……”
就在两声呼唤同时响起的空里,远远的,传来方羽清朗的声音:“情到深处情转薄,情到深处无怨尤,如此真情又何必管它前世今生?庄兄马上就会恢复原样,两位能有此领悟,也不妄我们认识一场,小梦姑娘,你还有一刻的时间,请保重,咱们有缘来生再会。铁小姐,回头小妮醒来你告诉她一声,我先回去了,她是个好姑娘,她的体质太容易被人借灵,让她好好锻炼,保重。我走了~”
铁梅和小梦循声望去,只看到方羽淡淡的身影,越来越远,最后融在天地自然里。
列字篇风水第一节
蓦地,一阵自心底泛起的悸动让方羽从梦中睁开了眼睛,暗夜的房间中,裸露在被外的手臂上,寒毛在一种诡异的寒意刺激下不自然的竖立着,脸上的皮肤在不停的收缩、绷紧,房间里的温度在飞快的降低,一股越来越强足以撼动灵神的杀意,一波又一波不停的刺激着他体内早已经澎湃的气机,气机以一种从未体验过的运行方式迅速调整着依旧躺在被窝里的身体,不自觉的,他平日里清澈若水的双眼在夜的暗影里逐渐放大,放亮,散发出深邃、飘忽而又带着要吞噬一切的有若黑洞般幽暗莫名的异光。
脸上也如同铁铸了一样不再有任何的变化动作。一切象静止了一般的暗寂!
幽暗中一点仿佛来自虚无的绿光忽地就在房间的角落里亮起,朦胧的光影在摇曳中逐渐放大,不过眨眼的工夫,越来越大的绿影就映射的房间里蒙上了一片绿幽幽的碧光。绿影闪动,一只鹤样的东西在飞速的成长,另一边的床上,僵硬了一样的方羽依旧连动都不动,只是身上的棉被象和绿影的涨大有了联系似的,以同样的速度,自己无声无息的往脚下蜕去。
涨大到三尺方圆的绿影,“曝”的一声轻响,爆出耀眼的光华,满屋绿星飞溅处,一只三尺左右的绿鹤展翅,箭一般的往床上射来,劲气一涨,已经蜕到床角的棉被有了生命一般自床上立起、展开,准确无比的罩向绿芒,转眼又在光华过后的黑夜里冉冉落回空无一人的床角,房间里,一切又归于平静。
漫天雪舞,在空气急速的闪动里,一脸怒意的方羽幻现在离家不远的龙首山不高的山顶上,漫天的大雪夹杂着细小的冰凌不断扑打着他只穿了睡衣的身体,却带不动他身上一丝的衣袂和披散到肩上的长发,赤裸的双脚稳稳的站在厚厚的雪地上,稳若磐石的右手里,已经变成暗绿色的大鹤挣扎着,扑腾着,绿光动处,在雪夜里挥洒出一片片惨淡的绿色。
“如果再不给我滚出来,我就炼化他的元神,让他永远消失在这天地之间。”勉力压制着汹涌的怒气,方羽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在山顶上远远传开,此刻,挺拔的身影周围,仿佛有一层看不见的气旋,隔开漫天的雪舞,形成一个五丈方圆的怪异空洞,空洞里宛如魔神般挺立的身影,挣扎的大鹤,惨淡的绿色,组合成那么的妖异一幕。
“天地玄黄一道宗宇宙洪荒归宣真!”随着一声清越的长吟,两条身影就那么平空出现在方羽面前:“无量天尊,施主有礼了。”同时两道本应无形的气劲就携带着夜空中不停飞舞的雪花象巨蟒一样的直撞而来。
“砰!”让整个山都震动了起来的闷雷巨响中,本就不大的山顶上劲气四射,地上的积雪爆炸般的冲天而起四散飞扬,更有不少的碎石凌空乱飞,混乱中,两条身影也在乱雪中应声抛飞。
“原来是宣真宗的高士到了,你们不觉的今晚的举动太过恶毒么?”
乱雪落尽,依旧在隔开落雪的空洞中宛若魔神般挺立的方羽,依旧是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诉说着他心中快要压抑不住的愤怒。
自决定把小梦从田家老宅的镇压中放出的那一刻起,方羽就想到可能会有麻烦,后来在吹奏安魂曲驱散怨灵时,又接到对方化鹤传书,就知道和宣真宗是对上了,尽管他当时根本没接对方的约战。
照他的角度看来,当年镇压小梦,明显是对方错了,在他还相对单纯的观念里,错了就应该有知错的担当,因为宣真宗不是那些死缠烂打的旁门左道,而是有着千百年悠久历史的大宗派,再说虽然破了秘阵,但事后没留下任何后患,就算对方计较,也应该不会太过分,最起码能给他个解释的机会。可今天发生的事情,彻底的打破了他的心理底线,对方太——过——分——啦!
不但御元神化鹤进行了偷袭,而且一见面,又根本不容他分说,用性命交修的无上罡气劈面强袭,这样的举动,就是泥人也会发了土性子,更何况,更何况对方居然一点都不顾修真人的顾忌,直接追到了自己家里,这一点是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的,尽管对方是传说中强大到不可抵御的古老门派。
“绝对不能让父母、亲人因为自己而受到任何的惊吓和不好!”这是他自懂事以来,就在心里暗暗下过的决心,在教育他成长的观念里,这是做一个好男儿最基本的底线,不管是有没有得到天心灯,得没得到这些改变了他生活和性格的能力,这在他,是作为一个好儿郎的最基本的底线!
此刻,怒火象滔天巨浪一样一次又一次拍打着心灵最后的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