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什么东西?”
崇祯皇帝顺手打开最上面的一卷画帛,上面赫然画着一个青年公子的模样,面容俊朗,只是可惜不仅一头短毛,两边嘴角还长着一对獠牙。
再往下一张一看,却是一杆火铳状的画卷,通体闪闪发光的样子,而且把手处竟然还长着一个肚子般的吊袋。
看到这种似火铳又似突火枪的画卷,原本一脸不耐烦的崇祯皇帝,突然一震,马上一个转身,朝着另一边毕氏二兄弟带来的物件小跑而去。
也许是过于着急,也许是跑得太仓促,跑到一半,崇祯皇帝一下子摔倒在地,嘴巴直接磕在了地上。
谁知,还未等所有人跑过去,他自己又爬了起来,继续小跑着,随后一把拿起地上的那杆长长的火铳,然后对着画卷左右端详起来。
看着、看着,崇祯皇帝忽然浑身一抖,有些癫狂地一跳而起,飞也似的又跑回另一边,直接蹲下身,盯着半昏迷半清醒的王廉,颤抖着手指和声音道:
“好奴才,快、快告诉朕,这画上的火器,你可是亲见乎?”
0046、夷虏畏中国者,火器也()
王廉眨巴眨巴眼睛,内心翻江倒海般挣扎着,忽然张口道
“回万岁爷,奴才不知怎生方才说得清楚。那火铳样的神器,奴才只听闻不曾亲眼所见。那公子般的人物,奴才却不知到底是见过,还是不曾见过?”
“此话怎讲,只管说来,朕一切赦你无罪!”
王廉顿时闪过一丝喜色,随即艰难地抬手示意道
“万岁爷可再瞧瞧那物事,空无一物,却隐隐有芳香扑鼻。故此,奴才方说不知此画中之人,不知是见也未见。因为,那画中长着一对獠牙的公子,奴才确实未见。而没有獠牙的公子,奴才却是不仅见了,而且还将他一路诱至郧县城内的醉仙楼”
随即,王廉口若悬河,将自己与刘健在郧县城的交集,竹筒倒豆子地全部说了出来。
“如此说来,这传言中的短毛公子,莫非是天降祥瑞,看我大明摇摇欲坠而”
崇祯皇帝喃喃自语着,下意识地低头向手中的物事嗅去。
一股淡淡的从未有过的奇香,果然扑面而来。
一旁的王承恩,见状猛然心里一跳,下意识地探手入怀,指尖刚一触摸到那香甜的纸片,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奴才万死,陛下,奴才手中,也有这样的一样物事,尚未、尚未呈与陛下”
崇祯皇帝脸上一怒,刚要咆哮,入眼处,却是又一种别样的花团锦簇,不也得面上一呆,探手便抓了过来,两相一对比,顿时也是跌坐于地,口中忙不迭下旨道
“快、快,给朕八百里快马加急,速速将这画中之人,接入京城,朕、朕马上就要见到他!”
说完,崇祯皇帝忽然想起毕氏二兄弟带来的那册军器图说,将它与王廉口中带回的传言,两相辉映,心中蓄积已久的对火器的渴望,骤然爆发,嘴里不由得脱口而道
“毕爱卿所言,就是朕所想,诚哉斯言,夷虏畏中国者,火器也!”
啊嚏啊嚏啊嚏
感觉鼻孔一阵毫无来由的巨痒,刘健扬起脑袋,对着冬日黯淡的光线,努力半晌,终于一连打出三个喷嚏来,方才舒舒服服地揉了揉鼻子。
正在对面做账的叶彡,抬眼偷瞧一下,下意识地捂嘴一笑道
“公子偏生喜欢坐在正对门处做事,穿堂风在数九天最是厉害,还是要小心着凉。”
经过这些日子相处,尤其是因为每日都要有很多账目要做,无形之中,这个最初神情拘谨如她那张黑脸般的叶彡,已经多少有些收放自如了。
也因此,不知不觉,她有时就会说出一些连她自己都意识不到的话来。
刘健歪着脑袋,其实也偷偷打量了一眼叶彡。
人与人一旦走近了,有很多片段,会令人意想不到地出现。一次,或许是偶然,三次五次,可能是错觉,十次八次,可就叫人有些不得不去深思了。
比如,他一次不止一次地发现,这叶彡那张黑脸,似乎总像一个演员画上去的油彩。
而且,有时她会望着突然出现的晚霞,或者一处袅袅炊烟,忍不住出神半天,然后嘴里就会冒出一句令人回味无穷的诗词句子来
“髻薄金钗半亸轻。佯羞微笑隐湘屏。”
有时,则干脆是一段长令
“絮叨叨难诉天知道,眼盼盼遂一灵飘渺。心摇,气敲,泪飘,唤不应转添烦恼。”
刘健对诗词不甚擅长,除非特别有名的,还能知道那么几首。像叶彡这样直接从口中吟哦而出的,那是绝对想破头都猜不到的是谁的大作的。
这时,元红儿总会接上一句话来
“我家公子是神人,神人怎么会受凉呢?”
一句话就能看得出来,这小丫头片子,现在不仅不把自己当外人,而且还凭空生出了一丝防人之心。
防谁,自然是这经常出现在公子面前的叶彡,以及其他女子。
从郧县城安定以来,刘健也把醉仙楼彻底整合了出来,并且日渐将此作为一个常驻据点,十堰镇的赵守成便软磨硬泡地将元红儿送到了这里。
时间久了,其实可能连元红儿自己都忘记了,她不过是每晚在被子里把被窝暖热而已。
说起来也真是有趣得紧,名人效应在哪里都是管用的。
自从郧县城又成了朝廷的地盘后,仿佛所有的富商一下子又都冒了出来,几乎每日都把这醉仙楼霸占了。
如若预定晚一步,那么最普通的位子也会到三四天以后才轮得上。
而他们来的目的,一是大快朵颐,仿佛不把那些天被贼寇占领时的损失天数补回来决不罢休一样。这第二个嘛,就是专程借吃酒之名,来亲眼目睹一下被大明长公主青睐的人,到底长啥样。
当然,这每日来来往往形形色色的人当中,少不得也有一些知道他根底的人。
尤其是这两天,刘健明显感到了一种不同寻常的味道。
对此,刘健不仅没有紧张反而隐隐的有那种谜底就要揭开的期待。
“公子,昨日酒楼流水又增加了有一成多,核算下来,可折银三两七钱,若在流贼弥漫前都可以可折粮十石有余。照这样下去,公子马上就会腰缠万贯了,嘻嘻。”
叶彡喜滋滋地将账簿捧了过来,嘴里随口报着数,脸上洋溢着难掩的快乐。
这就是一个之前还把寻夫挂在嘴上的苦命女子模样么?
刘健一时间有些恍惚,随意扫了一眼账簿,抓抓脑袋,便发现曹三毛恰好走到了门口
“公子,今日又有两个自称是醉仙楼后厨的人,要回来继续做事。其余的,便是来吃酒的,听唱曲的。点名要见公子的,除了前些天那几人外,这几日一个都没有。”
嗯,刘健点点头,沉吟了一下道
“把那两人送到后厨,让大厨认认,如果他也不认识,便瞧瞧他们手底的功夫,若真是厨师,就先留下做事慢慢再甄别。”
“好的,那我现在就领他们过去。”
曹三毛答应一声,不知为何却迟疑了一下,没有马上转身而去,涨红着脸,磨蹭半晌,最后猛一叹气道
“公子,还有、还有一件事,寨子里来人了,除了温若星他们练兵、巡山和扩充防地的事情,小、小姐也给公子你捎来了一些衣物、山货,还有一封书函。”
看到曹三毛一副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模样,刘健不禁乐了,抬脚轻轻踢了他一下,随即一把将书函抓到了手中
0047、神秘来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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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父,那争世王贺锦说的醉仙楼,就是这里了。”
一个面如冠玉、宛若文士的年轻武人,抬头在醉仙楼牌匾上的三个字看了看,随即十分恭敬地对身旁一个面色焦黄的大汉,低声说了一句。
黄脸大汉嗯了一声,并未急着进去,而是眯眼四处看了看,方才盯着进进出出的客人,脸上生出一丝明显的愤懑道
“这些狗奴才,杂碎,当初义军在此,却也没见他们这么一掷千金!”
年轻武人目光闪动,轻轻吐出一句话来
“义父休恼,他日我们打回来,慢慢一个个叫来,不怕他们不吐出来比这一掷千金还多的万贯家财!”
“走吧,我倒要好生瞧瞧,他争世王口中的所谓小神仙,到底是真的三头六臂,刀枪不入,还是不过一个黄口小儿罢了。哼,瞧把他三魂六魄都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像一个当年起事时那铁骨铮铮的争世王?”
年轻武人跟着干笑一声,但还是马上谨慎地提醒道
“义父,虽说三人成虎,但孩儿还是觉得应该小心为上。那么多双眼睛都亲眼瞧着了,怕就算有假也还是”
“鸿远,莫非你也草木皆兵了不成?”
黄脸大汉突然不悦地斜睨一眼,本能地攥起拳头道
“我告诉你,早料定了,这不过是贺锦损兵折将后的一个伎俩,唯恐我逼迫那曹操和贺一龙问罪与他,才扯出来的这套鬼把戏。哼,若真有小天神下凡,他还能活着回来?”
说着,他忽然想起一事来,连忙正色道
“对了,不说险些就忘记了,鸿远,那贺锦手中抓回来的师爷叫什么来着,你要盯紧点儿,让他速速将人送到我们的大营来!”
年轻武人马上点头道
“这个请义父宽心,孩儿已派我宿卫鹰扬营精锐十八骑亲自出动要人,凉他不敢不给!”
两人一阵交头接耳过后,随即在数条彪形大汉的簇拥中,一步跨进了醉仙楼。
醉仙楼知客一看,两人都是器宇轩昂,不敢怠慢,连忙迎上前,一边笑脸相望,一边仿佛见了故交般亲热道
“客官稀客,不知可有预定否?”
什么,什么时候在这里吃肉喝酒还要预定?
年轻武人表情一滞,下意识地看向一旁的黄脸大汉。
黄脸大汉倒是气定神闲,负着双手四下看着,头也不回地扔出一句话道
“就照在家时议定的说,单刀直入。”
年轻武人犹疑了一下,随即将知客手腕紧紧一攥,压低声音一字一顿道
“你听好了,一个字都不许漏掉。速速悄无声息地去告诉你家公子,就说黄虎张献忠已在醉仙楼,教他好生安排一起说说话。”
“黄虎,张献忠?”
或许压根想不到震动天下的张献忠,竟然敢在杨嗣昌手捧天子剑大军压境之下,还能公然出现在郧阳府治的核心区域,知客愣怔半天,方才猛然一哆嗦,紧跟着连滚带爬,一路腿脚发软地跑到了后院。
“曹爷,曹爷,不好了,那黄虎进城、不,不,是直接到咱这醉仙楼来了!”
黄虎,那个黄虎?
曹三毛一时间也没有反应过来,反而瞪着知客,刚要发怒,没想到刘健在屋里听到,马上一掀帘子站了出来。
“他人呢,现在大厅么?快快,将他速速请到这后院来!”
说完,他扭头一看曹三毛还在那儿愣愣怔怔的样子,顿时出言骂道
“发什么呆,还不快去,将酒楼通往后院的院门,加派人手,不许任何人进出!”
不一会儿,知客浑身哆嗦着,将两个一大一小汉子领了进来。紧接着,便又带着哭腔可怜巴巴地望着刘健道
“公、公子爷,刚刚进来时,外面又前后脚来了两个人,也是点名要见、见您。”
看来这真是叫没事则已,有事全都堆到一块来!
刘健摇摇头,抬眼一看,发现那黄脸大汉正咧嘴望着自己笑,不由得也是一乐道
“这位大叔笑什么,莫不是笑我这年岁一点点,做事却像个大人一般?呵呵,大叔笑的样子,却是一点不像江湖传闻的黄虎张献忠!”
张献忠一怔,突然收起笑容,竖起大拇指道
“好小子,本来进来第一眼看你,老子确实在笑你是一个娃娃。不过刚看你做事、说话的样子,却又不得不对你高看一眼。不错,老子正是张献忠,没想到吧?”
这一点,倒的确是实情。
刘健点点头,随即看向一旁的温文尔雅的年轻武人
“听说赫赫有名的黄虎张献忠,有四大义子,同样在江湖闻名遐迩。大王既然敢单刀入县城,想必一定会有义子相伴左右,不知这位是”
年轻武人一听,马上抱拳道
“在下榆林李定国,今日见到公子,果然百闻不如一见。”
“你就是李定国?”
刘健忽然有些不淡定了。
不淡定的理由,不仅李定国重情重义,是一员儒将。更重要的是,他在此后大势已定的局面下,依然不忘初心,坚持抗清,矢志不渝。
看到刘健的反应,似乎比见了他还要大一些,张献忠忽然有些不悦,猛然咳嗽着粗声大气道
“好了娃娃公子,老子既然已经来了,要么你赶紧报官叫人来抓我领赏,要么赶紧弄一雅间请问吃肉喝酒,在这儿干巴巴地啰嗦什么!”
“大王,我尊你一声大王,你是不是也应该记一下我的名姓?我叫刘健,你可以直呼我名,也可以叫一声刘公子,但不叫娃娃。”
刘健说完,随即有模有样地拱拱手道
“大王且先安坐,如果不害怕我这是去报官的话,我去安排一下酒肉,顺便瞧瞧外面是谁要来见我,告辞,告辞。”
刘健一走,李定国马上四处看了看,低声道
“义父,你心中可有了定论?”
张献忠点点头,又是情不自禁地竖了竖大拇指,脸上却是犹疑不定道
“再等等瞧瞧,弄不弄他走,孰优孰劣,为父还是不明。”
说着,他忽然咧嘴一笑,很是感慨地看看李定国
“鸿远,你说他到底是十五、还是十六,老子怎么看他举手投足,简直就像一个过了而立之年的老狐狸一般?”
李定国想了想,迎着张献忠目光笑道
“义父,这恐怕就是应了那句异人有异相吧?”
嗯,张献忠颇有同感地点点头,抬手捻着胡须,慢慢沉吟起来
这小子,一旦天下皆知,怕是一块大大的肥肉。现在知道他底细的人,还没有几个。这外面来找他的人,到底会是哪路人呢
0048、牛金星、李信()
刘健一出来,一直紧张地盯着后院动静的知客,连忙迎过来,将两人一前一后带到了近前。
“公子爷,这两位客官说是千里迢迢从河南辗转而来,落脚到此,不知怎么听说了公主传闻,便一定要见见公子爷您。”
“知道了,你去吧”
刘健挥手让知客自去忙去,随即转脸向二位客人看去。
谁知,两位客人一见到他少年模样,竟然不约而同地浮出了一丝失望的表情,对视一眼过后,碍于脸面,只好望着刘健尴尬地虚虚拱了拱手道
“传闻当中知道公子年轻有为,还是没想到公子竟如此、如此哈哈,我二人叨扰了,就此别过。”
说完,两人转过身,便要联袂而去。
他奶奶的,这不是赤果果的论资排辈典型性年龄歧视吗?
刘健脸一沉,忽然出声道
“等一等,二位,这里虽然不是侯门似海,我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但是两位既然点名要见我,见了我却又如此轻慢,尔等不觉得很是失礼,也很是自己打脸吗?”
“打脸?”
这词听着好生新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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