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沧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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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沧桑- 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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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打听他当多大官,我这个当共产党工作队的妹夫更不能打听那些事。

赵杰回来探亲,在赵氏家族来讲是件喜事,族里的人都来看他,有时屋里都挤不下。他的老婆马瑞芳更是乐掂了馅;老不开晴的脸露出了笑容,眉头上的大川字也舒展开来。

可这赵杰是个闲不住的人,从小就爱舞刀弄棍,长大以后他的爱好就是捕鱼打猎,在家的时候那把破火铳成天不离手,擦得铮明瓦亮。这次从长春回来,他偷偷地带回了一把手枪。在家里人忙得不亦乐乎的时候,犯了枪瘾,自己跑到江边,朝天放了几枪。

在偏僻的江边小村,虽然是手枪,但那“砰砰”的枪声屯里人依然听得清清楚楚。

屯里有个外号叫“二溜达”的人,是赵杰的本家叔叔。此人从小就好吃懒做,家里穷得叮当三响。这人手脚还不老实,有小偷小摸的毛病。有一年的秋天,赵四爷家的黄烟大丰收,那架子搭了足有五六十趟。有一天夜里他趁赵杰的大哥赵玉甫回家吃饭的空偷了一架,赵家的人那时候都老实,发现烟丢了一架后就知道是他干的。赵四爷说:“拿就拿吧,咱家也不差这一架烟。”可这事被赵杰知道后不干了,到他家去好个吵。从此以后他就看不上赵杰,时常以长辈的身份数落赵杰,赵杰也从来不买他的账,这爷俩闹得火火的。

这一次“二溜达”听到江边的枪声后,估计就是赵杰放的,于是顺着道往江边走,正好碰上赵杰兴致勃勃地从江边回来。当天下午他就跑到法特区政府举报说赵杰带着把枪回来,在江边放了好几枪。

法特区政府接到举报后,派了两名政府工作人员和两名区工作队员坐着马车,荷枪实弹地来到黄鱼圈抓赵杰。此时赵家的人还蒙在鼓里,东屋南炕上老爷子正和三个老头玩纸牌,北炕上老太太领着姑娘媳妇做针线活,赵杰坐在西屋的炕头上看小人书。

区政府的马车到屯外后,四个人提着枪直奔赵四爷的家。进院后,两个人端枪把住大门,两个人直奔上房东屋,进屋就把枪对准了屋里的人,厉声问道:“谁是赵杰?”老爷子大半辈子以教书为生,从没见过这个阵势,当时就吓得瘫倒在炕上。全屋的人都傻了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这时候一个人说:“你们不用害怕,有人向我们报告说赵杰带枪回来,我们找他,与别人无关。”

赵杰在西屋听到动静后从炕上下来穿好鞋走了出来,瞅着那俩人说:“我就是赵杰,你们找我啥事?”

那两个人一听,把枪对准了他说道:“有人报告说你带了把枪回来,有这事没有?”

“有这事。”

“那你枪呢?”赵杰从腰间把枪掏出来递给了他们。这时大门口的两个人也进了屋一起把赵杰绑了起来,带到西屋审问。

老爷子急得直搓手说:“这可咋整?这孩子也是,你回来就回来呗,带什么枪呢?”

西屋区政府姓刘的工作人员正在审问赵杰,他问赵杰:“你是干什么的?”

“我是教员。”

“在哪教学?”

“在长春四小。”

“我看你这是瞎扯,当教员的怎么能有枪?你还是老实说了吧,我们知道你是中央军探子!”

“你这可是冤枉人,我确实是个教书的,在这本乡本土的地方谁不知道?这把枪是我捡的。”

“你捡枪为啥不上交?”

“我交给谁呀?”

“废话,当然是交给八路军啦!”

“长春是国民党占领区,我上哪交给八路军去?”

他没吱声,寻思了一下:“我们知道你满洲国时就在长春当大官,现在你说当教员谁信哪?我看你这个人不老实。”随后告诉那三个人说,“把他带到区政府去。”

赵杰此时心中也没底,在出屋时告诉玉莲:“快叫喜山,叫他到区里去一趟。快!”然后上了马车随着他们奔法特区政府而去。

这时我正在东下屋炕上睡觉刚醒,迷迷糊糊也听到上屋里七吵八嚷。但老赵家几乎天天人不断,吵吵闹闹是常事,因此也没往心里去。

玉莲等车走后,着急忙慌(匆忙)“咣”地一声把门推开,吓得我一激灵。我说:“你这是干啥呢?”

“你怎么还躺着呢,六哥出事啦!”

我一听急忙翻身坐起来问她:“咋回事?”她把经过大致一学,我心想完了,这回赵杰可完啦!眼下八路军和中央军的仗打得正凶,到区里一审那还审不出来?这八路军想抓中央军还抓不着呢,这上赶送来个大军官,能轻饶了他吗?

这时老爷子和老太太们全都涌到我的屋里,老爷子说:“喜山咋整啊?你六哥就稀罕枪,结果事就出在了枪上。”

赵杰的媳妇马瑞芳急得满头大汗嘴里骂道:“这是哪个缺八辈子的人干的?这样的人叫他有孩子没屁眼,满脑袋长大疮!”

“大伙别着急,我马上到区政府去。只要六哥不认在中央军当军官,单凭一把枪,区里也不能把他咋地。”

“就得你去啦,好赖你是他们的人,能说上话,花多少钱咱都认。”

我一边穿衣服一边对老爷子说:“阿玛你别着急,这共产党的干部不认钱!我到那看情况,实在不行我就到县里找沈队长去。”

说话的功夫外边的马车已套好,我坐上马车,老板子扬鞭策马一路去追赶赵杰。

第 五十五 章 善有善报

 黄鱼圈到法特镇的十八里路,还是小日本子时沿途村民自己修的,道非常不好走,马车不时地打误。车老板子是赵家的本家人,虽然一再打马,但这马车就是跑不起来。待到法特时,天已到二更,仍没见着赵杰他们马车的影。

瞅着法特镇夜深人静黑呼呼的大片房屋,我这时脑袋有点冷静了下来,坐在车上犯起了愁。

按理说我是共产党的工作队员,而赵杰则是中央军的军官。虽然那个时候国民党部队没到舒兰来,我也没见着他们什么样,心里也没什么大的反感。但是我知道那是有钱人的队伍,而八路军是穷人的队伍。这两支队伍在抗战时也曾是兄弟部队,也联起手打日本人,但现在他们是对头冤家,你说我这讲情的口咋和区里人开啊?说赵杰不是中央军的军官吧,在自己人跟前撒谎不说,一旦他承认了我这不是自个给自个挖坑吗?叫沈队长知道他得对我啥想法呀?说他是吧,一旦他没承认,你说我这不是坑了自己的亲大舅子吗?这老赵家的人能饶了我吗?正在我左右为难寻思不出怎么办好的时候,马车已到了区政府的门口。只见区政府的院里气死风灯雪亮,人仍在进进出出。我知道,那时候的区政府正是忙的时候,干部正在通宵达旦工作。

我下了马车,拄着棒子正想往院里进,就见赵杰和一个瘸子说说笑笑地从屋里出来。看到我,赵杰说:“你来啦?——没事了!”然后跟我介绍说,“这是法特区的韩副区长。”又跟他介绍我说,“这是我妹夫王喜山,也是你们的人。”

“你就是王喜山哪,你人我不认识,但名字我熟。你原来是咱这的校长,小日本跑的时候,你组建学校的事乡亲们都挺赞扬。后来听说你参加了咱们县里的工作队,你咋在这呢?”

“有病啦,回来养病。”

“啥病?”

“风湿病。”

“那可得好好治治,要不得落残疾,你看我这腿,生活得多艰难。那年要不是赵杰救了我,我哪有今天啊!”

“你看你又提那事,咱乡里乡亲的那点事还不是应该的吗?”

“赵杰啊,你这话说得对,乡里乡亲的谁没个难和灾?那阵你帮我,这下我得帮你。你说的话我信,你不可能是中央军探子,中央军探子到咱这探啥呀?咱这也没有军队!不过你这枪我留了下来,心里觉得怪不得劲的。”

“你这是公务。再说这枪我留着也没啥用,就是玩,这玩不好还惹祸。这回省心啦!”

他笑了起来:“赵杰呀,不怪大伙说你是聪明人!哪好吧,今天咱就唠到这。你回去吧,家里人还掂闲(牵挂)着呢!”

告别了韩副区长,我和赵杰坐上马车往回赶。

在车上赵杰问我:“喜山,你来得挺快呀!”

“这么大的事我能不着急吗?”

“这事准是死‘二溜达’干的,他还记着那年他偷烟的仇。不过我赵杰福大命大,你说这事多凑巧,我怎么就赶上了韩瘸子值班。”

“他就是你那年救下的瘸子?”

“正是。”

然后滔滔不绝地对我讲起了走后的经过。

“喜山哪,这共产党咱没接触过,但从这件事上我看出来啦,这共产党、八路军是个仁义之师。咋讲呢,像我这种情况如果叫中央军的人抓到,不扒层皮也差不多。可抓我这四个人对我还挺好,怕绳子勒坏我,半道上给我松了两次,既没骂我也没打我。到了区政府,把我带到一个屋,我迷迷登登地也没看清桌子后边坐着什么人。只听带我的人说:‘韩区长,李区长叫我们抓的人我们抓来啦!’他低头问:‘啥事抓他?’那个人说:‘有人报告他有枪,在他的身上真的有把枪。’然后把枪放在了桌子上。他放下手中正写着什么的笔抬头一瞅说:‘哎呀,这不是赵杰吗?’我说:‘你咋认识我?’他说:‘你怎么连我也忘了,那年你救的瘸子就是我。’我仔细一瞅,还真就是他。他站起来,给我松开了绑,告诉那几个人说:‘你们可以回去啦,这事交给我处理。’看到那几个人走后,他关上门问我:‘你在哪呢,日本人倒台后你干啥呢,咋有枪呢?你实话告诉我没关系,咱俩谁和谁。’我说:‘日本人倒台后,我干起了老本行在长春当教员。这枪是我捡的。你也知道我从小就喜欢枪,从打捡到这把枪,我就没离身,这次带回来没想惹这么大个事!’他说:‘你是碰到我了,要是李区长在,你这麻烦可就真大啦!他是个老高赖,不开面。再说这一阵子中央军老往这边派探子,煽动财主、胡子们造反,头两天咱就抓住一个。你是咋回事,看在你救过我的份上我也不问了。这样吧,枪我留下,给李区长好交差。你呢可以回家了,以后少摆弄枪这玩艺。现在国共两党的军队正来回拉锯,叫哪伙抓到你都够喝一壶的!’我说:‘我信你话,以后不摆弄这玩艺了。’我问他:‘你怎么当上区长啦?’他说:‘啥区长不区长的,管点事。从打那回事以后,我信了你的话,再也没干倒洋布的买卖。东北光复以后,我也没啥干的。八路军过来后,我一看这是咱穷人的军队呀,于是就要求参加八路军。部队上的人说,你腿脚不好不能当兵,到地方政府工作吧。正好法特区政府成立缺人,我这不就干上了。’我说:‘这倒挺好,管咋地有个正事。’”

一路上我俩唠着客,马车回到了黄鱼圈。

当马车到了赵四爷家的门口,屋里的人听到了动静后都跑了出来。看到赵杰平安无事的样子,老两口都掉下了眼泪。

回到了屋里赵杰说了事情的经过,大伙都说“好悬哪”,老爷子坐在八仙桌旁理着胡子说:“这人哪,就得做好事、善事,恶有恶报善有善报这话一点也不假。”大家都唠得热热呼呼,单独不见了马瑞芳。出去一找原来她正在“二溜达”家大门口骂大街,大伙好说歹说才把她劝了回来。不过这“二溜达”从此和赵四爷家的仇就结下了。后来土改的时候,“二溜达”鼓动农会的人差点把赵四爷定成了地主。

第二天的晚上赵杰来到我的屋,坐在炕沿上说:“喜山哪,明天我想回长春。”

“你干啥这么着忙的?”

“这人心难测啊,今天出来个‘二溜达’,明天保不准出来个‘二瞎猫’,谁知道在这屯咱都得罪谁了,不一定谁再给我捅了出去,我还得惹麻烦,叫二老担心。再说,我这么提心吊胆在家呆着还不如回长春呢!”

“那可也好。”

“以前咱哥俩一直没细唠过,在这回事上我看你这个人挺实惠。按理说咱俩现在是敌人,你不该去帮我,但是你拖着病身子赶到法特。帮上没帮上忙咱别说,单凭你这份心,你这个妹夫我认啦!”

听了他这句话,我的心头一热。说句实在的话,在老赵家无论从哪一方面我的地位都是最低的,他们瞧不起我,我也从来不往他们跟前凑和。我总觉得咱人穷志不能穷,无论是亲人还是朋友,咱不能腆着脸找没趣。

赵杰看我吃惊的瞅着他,解释说道:“不是说以前我不认你这个妹夫,说实在话我是有点瞧不起你,总觉得我妹妹找了你这样的人家太委屈了她。现在我想通了,只要是人心眼好,有进取心这就足矣。今天晚上我过来,就是想和你推心置腹地谈一谈。”

“六哥,你想和我谈什么呢?”

“谈什么都行,个人的经历、对时局的看法、今后的打算呀咱别定框框随便。”

“那好六哥,难得你瞧得起我。”于是就把我的经历和他讲了一遍。

“你可真不易呀,我和你的情况不同,我从小家庭生活富裕。从懂事起就开始读书,长春国民高等学校毕业后,我先到前郭镇当了一年的小学教员。后来我总觉得这小学教员没有什么出息,正好长春士官学校招生,我就报了名,没想到真的考上了。毕业以后因为我学的是军事指挥,被分配到新京司令部参谋部工作。光复后没啥事干,我们几个士官学校的老同学凑在一起一合计,咱干别的也不行,还得当兵。可那个时候除了苏联红军,东北这块也没有什么正规部队,正好,王家善在长春招兵买马扩大队伍,我们就投奔了他。王家善原来是巴颜县抗日游击队的副司令。后来,明投日本、暗做反满抗日工作。因他是日本陆军大学的毕业生,他看我也是军校毕业,就把我留在身边当了贴身副官。八路军进东北的时候,有些人想投奔八路的队伍,由于受正统观念的影响,王家善在满洲国的时候就已经和国民党挂上钩。因此他没有同意,一直等到国民党的接收大员来了后,王家善说:‘国民党部队是正牌军,咱们投奔他们吧!’于是就被国民党收编为东北保安第四总队,王家善仍然是司令。我呢还是贴身副官,只不过是有了官衔。王家善是少将,我是少校。这国民党的部队有美国人支持,装备好、武器好。八路军的部队我也见过,二大棉袄小步枪,穷了八嗖。我就琢磨不透,这样的装备凭啥和国民党部队争天下?后来我琢磨出来啦,凭啥呀,国民党凭的是精良的装备,共产党凭的是民心。现在我也看出来,这国民党部队是富人的部队。就拿我们那个部队来讲,王家善后来收编的人很多人都是满洲国时的警察、宪兵、国兵。这些人造害老百姓有两下子,打起仗来都是贪生怕死。这八路军就不同了,都是穷人,打起仗来于心无挂敢玩命。这共产党我也挺佩服,走到哪,穷人都拥护。”

“六哥,你知道穷人为什么拥护共产党、欢迎八路军吗?”

“我今天晚上就是想问一下你这个问题,因为你是共产党的人哪!”

“八路军刚进来时,老百姓不欢迎他们,我们工作队进屯老乡都不搭理我们。后来开始打土豪分浮财,这穷人才知道共产党八路军好啊,到哪都能给穷人分东西,过上好日子。这谁家捞到好处谁不乐意,能不拥护吗?这就是共产党八路军取得民心的秘诀。别的政府、别的军队有这么干的吗?恐怕连老百姓的骨头渣子都要榨几遍,老百姓能拥护他们吗?这共产党用阿玛话讲是要成大气候的,因为现在的穷人太多。”

“你这话有道理,不过我看这中央军也不是好打的,将来的天下是谁的很难说啊。现在你我各为其主都好自为之吧!你的身体不好,实在不行上我那,我给你找个好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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