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这件事气得“靠江龙”直跺脚:“这日本人太霸气了!”
天傍黑的时候,我们回到了城外的庄稼地。那时候正是庄稼起稞,我们待的那片地是块高梁地,人猫在里面外边根本看不着,弟兄们早已等候在那里。我把想法和大家一说,大伙说行,于是就开始具体分工。
“瑞丰合作社”西边是人家,东边是九台通往德惠的公路,路边全是一人高的庄稼地。“靠江龙”让老三老四带十个人埋伏在通往县城的路边,防止城内的部队增援。老大和老二等我们进院后带六个人冲进去抢钱财,然后钻进庄稼地往正东跑。合计好以后,我们来到了“瑞丰合作社”东边的苞米地里。往大院一瞅,大院门已关,门口的两盏大红灯笼在风中不断地摇晃。
我和“靠江龙”钻出苞米地,过了大道来到大门前,用手敲响了大门。里边有人喊道:“关板了,明天再来吧!”
我说:“我们是早晨来卖貂皮的。”
里边那个掌柜的说:“我觉得你们得回来,开开门叫他们进来。”
大门“吱呀”一声开了,那个伙计说:“怎么样,我说你们不信,还得回来卖吧。”
“可不是咋地,别的地方都不要啊!”
进了大院,院里灯火通明,一个留着卫生胡的四十多岁的日本人正站在正房的屋檐下用火柴梗剔着牙,腰间皮带上的一把手枪格外显眼。
看到我们进来,他问掌柜的:“他们什么的干活?”
“他们是早上来卖貂皮的,我给他们五十元,他们嫌贱,拿到别处没卖了,又回来了。”
“什么的货色,我的看看?”
“靠江龙”一听,走到日本人面前打开包袱说:“太君请看,我这皮子货色多好,您能不能再给加点价?”
那个日本人正在摸着皮子时,“靠江龙”从腰间飞快地拔出了匕首,猛然一下,刺到日本人的心口。那个日本人连哼都没哼,瞪着惊恐的眼睛瞅着“靠江龙”。“靠江龙”猛地把刀一拔,那血“刷”地溅了她一身一脸,她飞起一脚把那日本人踢翻在地。
这时,院里的掌柜和四个伙计都吓蒙啦,哆哆嗦嗦地站在当院不知所措。老大老二领着弟兄们“呼啦”一下冲进院,掌柜的和四个伙计“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作揖带磕头。
我问他们:“钱放在哪里?”
掌柜的用手一指上屋说:“都在抽屉里。”
“靠江龙”领着老大进屋翻了一通,用包袱皮(包东西的布)包了一下子钱走了出来。老大问“靠江龙”这几个人怎么办。
“做了(杀了)!”
这几个人哭爹喊娘叫起了冤:“我们都是好人哪,为了家里的老小才给日本人做工!”
我说:“这几个人都是中国人,饶了他们吧!”
“靠江龙”眼睛一瞪:“中国人咋地?舔着日本人的腚沟子吃饭,不是好东西,做了!”
她的话音一落,老大他们用匕首把这五个人全部杀死在当院。然后大家又拿了一些皮子出了门,在夜色中钻进了庄稼地。
回来后,“靠江龙”问我:“当家的是不是有点不愿意大姐了?”
我没吱声。
“这些人不能留活口,留了活口是祸害。”
“你这么滥杀无辜,老百姓能维护你吗?老百姓都不能维护你,咱能立住脚吗?”
“你这话有道理。别来气了,以后大姐注意点就是了!”
这一次抢“瑞丰合作社”,“靠江龙”得了一大笔钱,用这些钱从大户人家手里买了些枪支弹药。为了犒劳我又特意打发人给我买了几身布料,她亲手给我缝了套细洋布衣裤。
这件事当时在吉林和九台地区轰动很大,日本人非常的恼火,九台守备队到山区扫荡了十多天。
第 十七 章 血染宅院
过了几天,外边没有了动静,“靠江龙”对我说:“当家的,咱不能这么坐吃山空,得绑一个大票。我这几天琢磨,卢家屯的孟老大,自打日本人来了以后当上保长,仗着日本人的势力,抢男霸女,欺压乡里,这钱他也没少捞。我想绑他一票,你看怎么样?”
“这事大姐说了算,绑就绑吧,不过咱们可别乱杀人!”
她打了我一下:“你看你,还当话把啦,我不都说注意了吗?”
吃过午饭,队伍开始出发。这一次几乎是全体出动,家里只留下了老四带着五个人守窝,其余的全部奔卢家屯而去。
卢家屯在九台县城的东北面,距野猪沟五十余里。我们这支六十余人的队伍,经过一下午的穿山越岭行军,于傍晚时分来到了卢家屯的屯边。
卢家屯在当时是一个比较大的屯子,有一百来户人家,屯子的南街有一个带土围墙和炮楼的大院套。“靠江龙”告诉我,这就是孟老大的家,你看多排场。
天傍黑的时候,大门口点起了灯笼,围墙四角炮楼的枪眼也亮起了灯光。“靠江龙”吩咐开始行动。弟兄们借着夜色开始向孟家大院包抄过去。那年月,胡子绑票最烦的就是狗。而屯子中的人家为了防备胡子,很多人又都养狗。虽然是在夜色中,屯子中的十来条狗不是好声地狂吠起来。屯子里的人家把灯都熄灭了,只有孟家大院门口的两盏大红灯笼在黑夜中格外的显眼。
看到队伍已把孟家大院围住,“靠江龙”抬手照大门口的灯笼“砰砰”就是两枪,随着枪声,两盏灯笼“刷”地掉在地上。四角炮楼上的灯光也一下子熄灭了,孟家大院乱成一片。“靠江龙”冲院里高声喊道:“院里的人听着,我是尖山子‘靠江龙’。今天找你们大当家的借点钱,如果要说个‘不’字,惹得我性起,把你们大院全变成死口(死人)!”
过了片刻,院里一个男人的声音喊道:“‘靠江龙’,你在尖山子当你的王,我在这旮旯里当我的爷。咱往日无仇近日无冤,你跑我这得嗦(显吧)啥?”
“靠江龙”说:“孟老大,你听着,我别的什么也不冲,就冲你能帮日本人唬,我就让你出点血。咋地,舍不得啊,你搜刮老乡的时候咋豁出来?”
院里喊道:“‘靠江龙’,你别瞎得嗦!我知道你有几杆破枪。告诉你,我还真没放在眼里。识相的,赶快滚犊子,大爷我也不是好惹的!”
“孟老大,你别把话说绝了,过一会儿后悔都来不及啦!”
“后悔?我孟老大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后悔!告诉你吧,钱,我这有的是,就怕你拿不走!”
“靠江龙”一听气得一跺脚:“妈的,真不知深浅!”抬手就是三枪。这三枪是进攻的信号,大院外枪声响成一片,炮楼的枪眼里也不断有枪声还击。
要说“靠江龙”的这帮胡子,虽然没受过什么军事训练,但打起仗来却非常玩命。“靠江龙”的进攻信号一响,有三个弟兄从壕沟里冲向大门,炮楼里一阵枪响,这三个人先后倒在大门口。“大胡子”老三急眼了,冲炮楼扔出两颗手榴弹。借着手榴弹的硝烟,带着两个弟兄冲到大门口,一下进入了炮楼火力的死角。但是,大院的大门相当结实,“大胡子”老三他们怎么撞也撞不开,急得在门口直转悠。
其他的弟兄在大院外干放枪,不敢往上冲。这家大院的土大墙是用大块土坯砌成的,有两丈多高。手榴弹扔到墙根只能炸下几块土,啥事不当。四个角的炮楼高约三丈,里边有几个炮手,枪打得又准,弟兄们冲上一个倒一个。
看到这种情况,“靠江龙”急得直搓手。我说:“咱们不是带大抬杆来了吗?用那玩意轰啊!”
“靠江龙”一听说道:“你看我都糊涂了,把这个茬给忘了。”于是叫弟兄们把两杆大抬杆架好,瞄准门口的两个炮楼接二连三地轰了起来。
这大抬杆也叫土炮,以前是用榆木树筒子做的。到伪满的时候,已改成铸铁的。它实际上就是一个大铁筒子,填上火药,再装些铁珠碎犁铧片,然后点着后面的药捻。它虽然比不上现代的大炮,但近距离作战威力也挺大。十几炮过后,两个炮楼的顶盖被掀了下去。
这时大胡子老三已用手榴弹把大门炸开,“靠江龙”一见,把枪一挥,领着三十多个弟兄从大门冲了进去。
孟老大家的护院炮手都是花钱雇来的,见我们冲进院里纷纷把枪从炮楼的枪眼里扔了出来。前院两个炮楼的十几个人举着手从炮楼里走了出来。只有后院两个炮楼的人在孟老大带领下还在做顽强抵抗。
“靠江龙”一见,告诉大伙把他的家人全都抓出来。这帮胡子听到命令后,挨屋一阵乱窜。顿时,整个大院孩子哭女人叫,孟老大家的三十来口人从各屋被抓了出来,其中有一个八十来岁的老太太,别人告诉她这是孟老大的老娘。
“靠江龙”用一只手提着老太太的后脖领子,一只手用枪顶着老太太的脑袋,把她带到后院,冲炮楼喊道:“孟老大,你他妈的再不投降,我先一枪嘣了你的老娘,然后把你家三十多口杀个精光!”
孟老大一见这阵势害怕了,在炮楼里喊道:“‘靠江龙’,你别这么干了,我服了。有啥事冲我一个人来!”
“靠江龙”说:“那好,你们把枪扔出来,举着手走出来,我保证不伤他们一根毫毛!”
孟老大说:“好,好,你等着吧。”一阵“劈哩啪啦”枪落地的声音过后,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带着十几个人从炮楼的门里举着双手走了出来。
“靠江龙”一见老头出来,扔下老太太走到老头的跟前,用枪顶着他的下巴说:“孟老大,怎么样,现在你该后悔了吧?姑奶奶的脾气你也不是不知道,想干的事非得干成不可。原来我是想和你借两个钱,现在怎么样,我死伤好几个弟兄,这账怎么算?”
孟老大说:“姑奶奶,我现在真后悔了,这个账你怎么算都可以,只要不伤我的家人就行。”
“靠江龙”把枪从他的下巴上拿了下来:“好,爽快!这么地吧,看在你是个孝子的份上,死的弟兄一人一万,伤的弟兄每人五千。另外我费这么大劲不能白来,外加五万。现在就开始算。”
外边的弟兄进来说:“死六个兄弟,伤了四个。”
“靠江龙”说:“死六个伤四个这是八万,外加五万共计十三万,现在拿钱吧!”
孟老大一听,“扑通”一声给“靠江龙”跪了下来,哭叽叽地说:“姑奶奶,我就是倾家荡产也拿不出十三万哪!”
那个老太太也跪了下来哭着说:“姑娘,俺家哪有那些钱呀,你看我八十多岁的份上还是少要点吧。”我上前急忙扶起了老太太。
“靠江龙”说:“大娘,看你八十多岁的份上,我再给你减三万,不过这三万不能白减。”
说完转过身,用枪对准跪在当院的护院家丁们“啪、啪、啪”一连三枪,三个家丁的脑袋当时就开了花。
“怎么样,还减不,减一万死一个?”
老太太当时就吓得昏死了过去。孟老大磕头作揖地说:“姑奶奶,我认了,不减了!”
“靠江龙”把手一伸:“那好,拿钱来吧。”
“姑奶奶我一个庄稼户人家上哪弄那么多现钱,你缓我三五天我就是砸锅卖铁也保证把这笔钱凑齐。”
“靠江龙”转过头来问我:“兄弟,你说怎么办?”
“他说的倒不假,着急要忙谁家也没有那么多钱,不如就缓他三天吧。”
“靠江龙”对孟老大说:“舵爷的话你听到了吧?我只缓你三天,不过按老规矩我得带你的一个儿子一个孙子走。”
“不带人不行么?到日子我保准给你送去!”
“靠江龙”把眼睛一瞪:“别他妈的给脸不要脸,这事就这么定了。你要是不要儿子和孙子的命,就去报告日本人去!”
说完叫弟兄们把他的一个儿子和孙子绑了起来,带出了大院。
到了大院外清点队伍的时候,除了死伤的以外还少了一个姜六子。“靠江龙”叫几个弟兄返回院里去找,结果在厢房的伙计炕上找到了他。原来他正在炕上强奸孟老大的小老婆,听到队伍要回山的信号后,他提着裤子跑出了大院。
“靠江龙”问他:“你干什么去了?”
他低着头没吱声。
“靠江龙”问我:“你说该怎么办?”
“这事得按规矩办。”
“靠江龙”寻思了一下:“看在你跟随我立杆子的份上,这一次我饶了你,不过你得自个做个记号,以后记住这件事!”
这小子二话没说,拔出匕首,“刺拉”一下把自己的左耳朵割了下来。然后不是好眼睛地瞅着我说:“怎么样舵爷,行了吧?”
“靠江龙”说:“好了,赶快站到队伍里去,准备回山。”
回到九堡十八哨以后,过了三天孟老大打发人送来了十万元满洲币,领回了他的儿子和孙子。
这趟绑票“靠江龙”并没占到什么便宜,虽然得了十万元钱和一些金银首饰,但是死伤了十个弟兄。不过从这以后,“靠江龙”的名声大振,大户人家只要接到“靠江龙”要钱的帖子,没有敢不送来的。日本人对她也格外注意了起来,发布告悬赏一万元要她的脑袋。
第 十八 章 匪窝风波
这两次行动以后,“靠江龙”对我更是高看了一眼。除了衣服换成了里外三新(全是新的)外,还特意给我做了一套细布棉花被褥。这在“靠江龙”的绺子里可是前所没有的。同时“靠江龙”除了睡觉以外,有事没事总是叫我呆在她的身边。张口“小当家”的,闭口“俺家小老爷们”。绺子几个做饭的妇女时常逗我说:“我看你俩就成家吧,当我们大当家的小女婿也挺好的。”
时间长了绺子的一些人嫉妒起了我,尤其是那个黑巴溜秋的老四,底下的弟兄们都管他叫“四爷”。听别人说他从进绺子后,就成天围着大当家的屁股后面转,并托了好几次人想娶大当家的当老婆。大当家的说等以后日本人滚出了东北再说。为这事四爷好不愿意了,说日本人滚出东北得啥时候,这不是推托么?
有一天,吃完晚饭后“靠江龙”叫我到她的窝棚里陪她唠了一会嗑。主要说的都是武术方面的事。出来的时候,四爷喝得醉马喧天(舞舞咋咋)地拦住我说:“舵爷你行啊,来了就吃香。不过我告诉你,你可别得嗦大劲了!”
“四爷,你这是啥意思?”
“你小子别装糊涂,四爷的眼睛里可不揉沙子,惹急了别说我和你翻脸!”
第二天早上,我把这件事告诉了“靠江龙”,“靠江龙”找到四爷,当面给他好顿骂。从这以后在我的身上接二连三地发生了怪事。
九堡十八哨的山顶上有一块大石头,上面是平面。每天早上我都登着石头茬到顶上打一阵子拳。在“靠江龙”骂了四爷的第三天早上,在我登石头的时候,一块探出的石茬突然松动,把我摔到了石头下。幸亏下面都是松软的树叶子,要不然非摔我个鼻青脸肿不可。
这件事过去以后,有一天我得了感冒。“靠江龙”到山下去办事,临走的时候告诉伙房给我熬一碗姜汤。做饭的胡大婶送来后,我喝完不大一会儿,肚子就绞着劲地疼。稀拉得没完没了,拉得我蹲在树林子里都起不来了。晚上“靠江龙”回来后,看我面黄肌瘦有气无力的样子,问我这是咋整的。我把经过一学,“靠江龙”找到胡大婶问她这姜汤是咋熬的。
“这汤没啥毛病呀?”
“熬汤的时候伙房有人来过吗?”
“就‘缺耳朵’(姜六子)来过。他掀开锅盖看看,问这是给谁熬的姜汤,我说是给舵爷熬的。除此以外没别的人进来过。”
“靠江龙”又找到姜六子问他咋回事。
姜六子说:“我哪知道?”
“靠江龙”急眼了,拔出手枪顶上火:“你小子别跟我装糊涂,我知道你对舵爷记仇了。”
“大当家的这你可真冤枉我了,再有仇我也不敢害舵爷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