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在我对您忠心耿耿的份上,您全力保一下我吧!”张生涕泪皆流好不伤心。
“如果仅是照片还好替你开脱一下,可是你看看,我这儿还有那个妓女揭发检举你的信,人家在信上说你拿5000元钱与人家进行私了,如不相信是你给的钱,可以查钱上的指纹……张生啊,你敢说你没把指纹留在钱上吗?”
张生仍不死心,他抬起头:“郑局长,那她要是……”语气中仍有辩解的味道。
“唉,我怎么说你呢!实话告诉你,他妈的人家连同内裤都给寄来了!还用上技术处鉴定呗!你说你让我拿什么来保你呢!?”
张生大张着嘴,眼睛瞪得老大,一缕鼻涕流到了嘴里他也不知道去擦了。
郑英杰背着手看着窗外密布的阴云,脸上凝着看不透的复杂……
34
“大鱼”带着唐璇儿和栓儿在细雨的深夜悄悄潜回到云城的姐姐家。
姐姐在夜里告诉“大鱼”说有好几拨警察来过家里了,姐姐这儿也不是久留之地,你那一枪把那个警察打成了残废,别的案子一年两年过去兴许就没人问没人管了,可你打的是警察,就是十年,二十年,警察也决不会饶过你的!
“大鱼”沮丧地说:“姐,我真的没想打他那儿,我只想把他的腿打一下他追不上我就算了。可是,唉,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这都是命里注定的事儿,姐,你记得小时候你领着我去庙里烧香,路上算命的瞎子说我将来出大名!你瞧,开枪打警察,全国都知道了,满世界都通缉我,这不是出大名是什么?”
“大鱼”姐去里屋,看看睡香的唐璇儿和栓儿又轻手轻脚地出来,她犹豫再三还是决定问一下“大鱼”:“弟呀,姐问你,你借给姐的钱是假币吧?”
“大鱼”脸刷地红了,头埋到胸前还是诚实地点了点头。
“你!唉,姐虽说不是你的亲姐,可是从小到大姐待你是不是比亲姐还亲?姐知道问这事令你难堪,可是你也让姐难堪了呀,你知道是谁朝姐借那钱来的?”
“你不是说一个远房亲戚吗?我当时本想让姐再等等,等我交易完了,假币换成真钱就有钱借给姐姐了,可姐说借钱的人急用,这批假币比台湾版的还好,一般验钞机都很难验出,所以就从总数里抽出10万给了姐。当时弟确实有私心,就是借出去10万假币,将来还会原数还回真币,就是交易还得以一定比例成交呢,这不白给的机会嘛!”“大鱼”涩涩地咽了口唾沫又接着说,“不过幸亏没等,哪知交易时就翻了船,要不连这10万也打水漂了!”
“弟呀,那门亲戚一点也不远,是我姐向我借的!你当时一被抓,我就去省城找我姐,我知道她男人在公安局大小是个官,兴许能给你说上话,当我把你的事一学说,我姐的脸色马上就纸白一样,她问我,我借她的10万是不是从你手里拿的,我不知你给我的钱是假币,就如实说是的,她说你这下可把我们家老南害惨了……他把那钱送给了一个很重要的人……”
“后来呢?”“大鱼”已感觉到事情不妙。
“她男人自杀了!”“大鱼”姐姐很是伤悲。
“我说提审我的时候他们怎么一再追问我那10万假币呢?”“大鱼”似有些透悟。“如果她男人把假币当真钱送给了某个重要人物,我这案子一发,早晚是拔出的萝卜带出的泥,而他无颜面对人家,人家即使知道了也不好问什么,这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这样一来可不是里外不是人吗?不自杀才怪呢!这帮贪官污吏,看来也不是我一个人不好受,他们也比我好受不到哪儿去,我真想知道那个拥有我10万元假币的重要人物是谁!哈哈哈……”“大鱼”有些幸灾乐祸。
“弟呀,不是姐不容你,你不能在这儿久呆!”
“姐,我明白,我就是落一下脚,我已打算好了,我要最后干一宗大的,弄一笔钱带着唐璇儿到一个谁也找不到我们的地方,然后隐姓埋名……”
35
“刘今,是我,晚上有事吗,我又换了一处房子,你要不要过来看看?我们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
“对不起,我要录播节目!”刘今冷冷地说。
“刘今,我想我们必须见面谈谈了,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我没有给你打电话是因为最近出了许多事情……”
“不,你误会了,现在我过的挺好,只是我不想再过以前的那种生活,以后你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了!”刘今把心一横一咬牙,话说到了绝处。
“那个人”最近一个时期给刘今打过许多次电话,刘今无论如何也不愿见他。“那个人”不愠不火极富耐心地请求她,可她就是不吐口。但是她也知道她不可能永远不见他。不见,最终无法解决他们之间的瓜葛。她知道,在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上,他虽然把话说的让她全无压力,而一旦她离开他,他怎么会轻易放过她呢?“那个人”将是比继父更难缠的一个人。想到继父,她觉得他的古怪越来越让她感到恐惧和害怕。她现在夜里常常做恶梦,梦见她做新娘子,梦见婚纱、教堂、神父、结婚入洞房。掀起她的盖头来的人却不是她想要嫁给的白雨。而连她自己也是脱了形的。和她坐在床沿上的要么是“那个人”,要么就是她的继父。他们也是脱了人形的,露出很狰狞的面目,仿佛一口便吞没了她……现在她越来越清楚地感到,她把她跟白雨的爱情想得过于简单了。生活像一条河,人生像这条河中无法分割的水。一个人陷在泥潭中,很难摆脱污浊洁净着重新开始新生活,因为经历中的旧有的一切它们更像无法驱赶的阴影,潜伏在生命的光明里,当你想埋藏那阴影而全身心去投奔光明时,这阴影就要无限膨胀直至将你淹没在沼泽之中,将你渴望的光明不留痕迹地毁掉……
她不能等着那阴影伸开无形的魔爪撕毁了她,她想找一个人说说心里话,她要把生命里发生的一切吐出去可能会从此轻松,她拨了南可家中的电话,南可说:“你来吧,我正闷着呢!”她对照镜子里的自己说:是的,不能继续掖着藏着的生活了。
她不知自己正发着低烧,湿和寒正悄悄钻进她的骨髓里,所以,她感觉的冷是彻向骨髓的冷……
她虚虚弱弱地打开门,继父从藏室里幽灵般遁出来:“今今,你要去哪儿?”
“我要去找一个朋友!”说完她就“咣当”一声把继父关在了门里。她脚步飘飘地下了楼,一出楼道门口,正好有一辆红色桑塔那出租车在她身边停下,她顺手就打开车门坐了上去……
“北大街!”刘今并不看司机,脑子迷迷蒙蒙地脸朝着车窗外看夜色里的街景。
车子开出去很久了,她才忽然觉得车子开的路线不对,而且越来越远离市区,她惊恐地问司机:“你这是开到哪儿了?这不是我要去的地方!你……”她转过脸来正要跟司机发作,却被那张熟悉的脸一下子惊呆住了……
“那个人”冲她微笑了一下,轻轻地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发问……
车子开进一条山道,夜幕黑黢黢的,山间偶或有那么一星半点的灯光在眼前一闪而逝……
这是一幢建在森林丛中的山间别墅,大门口只有一个聋哑老头当看门人。房子虽不像市内的星级宾馆那么奢华,但洁净舒适,装饰也都是欧式田园风格,返朴归真的气息弥漫在房间的每个角落,猎枪猎刀挂在墙上,古朴的陶器里插着禽鸟的羽毛……她随他走进屋子,她从认出他的那一刻就知自己永远都无法抗拒的了他……
许多年前的那个雨夜再次扑进她的眼帘……
那间画室散发着油画颜料的香味。墙上挂有名画和继父的作品,那时已是八十年代初期,正是中国文艺界的复兴和逢勃发展的时代,国人不再对人体艺术视为洪水猛兽。继父是大学里的教授,有许多青年学生是他的崇拜和追随着,那间画室就成为这座城市美术界的沙龙。刘今一直跟继父学画,她常常听那些画家们的艺术见解、思想新潮……她看过许多精美的国内外人体油画,那些作品使她懂得了人体的美,而青春期的性欲的蒙发使她渴望自己被人欣赏,她想得到也希望被她崇拜的继父得到……
她在继父的鼓励下羞怯地把衣服一件一件地脱了,她背着身,看不见继父的眼神,可是她知道他的目光正灼灼地烫着她的后背,她的那根长长的辫子一直垂到股沟,辫梢上的那条捆扎秀发的红绸是她美丽胴体上惟一的饰物,“今今,你真是美极了!”她听见了继父激动得带着有些颤音的赞美……后来她感到热热的喘息就流转在她的脖颈处,她一阵一阵地感到过电一般的晕眩,继父的手热热地抚摸她,她似乎也在这热热的抚摸中奶油一般溶化了……
她就是这样开始了和继父疯狂的造爱,他们从不放过两个人在一起的机会……直到那个风雨的黄昏母亲的闯入和母亲的离去……她永远忘不了母亲看见她在继父身上时那因震惊恐惧而无法回神的眼睛,那因愤怒和绝望而变得扭曲的脸,她从那眼神里已看到了死亡的面目,可是她太小,无力挽回……
当他和继父赶到出事的现场时,母亲的眼睛仍死死地望着她,雨水劈劈啪啪滴到她的不肯闭合的眼珠里,雨水和着泪水混在血水里……
母亲死于交通事故,但辖区的派出所还是把她和继父叫到了派出所分别进行了询问……
负责询问她的是派出所的一位胖胖的警察阿姨,另一个就是时任派出所副所长的郑英杰。
她一直在哭,她一直喃喃地重复着那句话:“都是我不好,她一定是生我的气了,她永远不肯原谅我的……”
那位阿姨看她缩在床边瑟瑟地抖着,就轻声跟郑英杰说:“我回家给她拿件衣服来,别把孩子给冻病了……”
他给她递了一杯温开水,和蔼亲切地说:“姑娘,别哭了,老这么哭会伤了身体的,有什么话就说出来,我们的亲人们他们早早晚晚都会离我们而去,无论在他们的生前你做了什么对不起他们的事儿,你说出来就是已经忏悔了,认错了,他们没有什么不可原谅你的……”
她被他话里的温暖打动了,她抬头透过泪眼看着他,那是一张轮廓分明的脸,他的目光和他说话时嘴角带着的那丝包容的微笑,会让一个陷在伤悲和自责里的人一下子喜欢和信任他……
“您说无论我做了什么,只要我说出来她都会原谅我?”她看着他真诚地冲她点了点头,她当时不顾一切地把一切都倾诉给了这个人……
她讲述的时候,他在纸上记着。他的头一直没有抬,她就一直讲下去……
她讲完了,他把那纸页翻动着看了看说:你看一遍如果跟你说的没有出入,你就签个名字,摁个手印,没关系,这是例行的手续……
她有了一种解脱感,她信任他,她按他说的做了。可是当他再从她手里接过那纸页的时候,她的心底忽地一下有一种东西无限空虚地坠落着……
他犹豫了。他看着那个如花的女孩可怜兮兮的样子,他天性里的善良提醒他:如实做的这个笔录很可能就毁掉了这个女孩的一生。人对人的感情是很复杂的,在女孩子叙述的这件事情上,女孩也满怀了对继父很朦胧的爱,这爱是对是错她现在这个年龄没有能力判定。他在心里说:要给女孩子一个机会……
他迅速地把手里的笔录揉了,顺手揣进口袋里,他说:“姑娘,我们重新做个笔录,无论以后谁问起你,你都说你今天下午在继父的画室里学画,你们没有做任何事只是画画,后来是邻居敲门告知你母亲出车祸了,你们才奔到出事地点……记住了吗?你跟我说的事,跟你的继父也不要提起。如果你现在不懂,你以后也会懂的……”
她再次信任而又万般感激地点点头。
他和那个赶回来给她送衣服的警察阿姨一起把她送回家。
……
刘今接到大学给自己的录取通知书的那天,她有一个特别强烈的愿望就是去看他。他替他保有了生命里的一个大秘密。现在她懂了,这对于她的一生很重要。她在心里视他为待自己恩重如山的人。她生活中一切的幸运该归功于当年他对她充满善意的拯救,她是该把每一次的幸运第一个告诉他的。当她去派出所找他的时候,他已经升成公安分局的副局长,她跟那个派出所阿姨要到他家里的地址,晚上敲开了他家的门……
人和人,像同一河流上不同的桥梁,也像天宇上毫不相干的星星,它们的遇碰和它们的擦肩而过,是整个天体的事儿;人和人的遇或不遇,偶遇或再遇却埋藏着某种命定的缘分。
如果她不再去看他,他和她就是天空中彼此仍归于陌生的两颗星子,他甚至把那个夜雨里涕哭的女孩子的事搁在记忆中可能永不再掀动的角落。然而,她叩他的门了,怀着莫明的感恩和感激。他看着那个青春而又美丽的女子丰盈可人地站在他面前,那个角落再次被掀动,而且永没再退回去……
她看见了他坐在轮椅里的苍白而又美丽的妻子。她的苍白和美丽是那样平静,她看她的目光也是平静的,这平静最初是缓缓地进入一个人的内心,而后,它却万般强烈地感动着一个人的生命。他拥有这样一个家,这样一个妻子是她想不到的,她在感恩的光泽里看到的是他拥有一切完美。而现在,她有些慌乱,像一个小孩子乱跑,跑到一个不该去的去处,看见了不该看的事情。所以她脸色羞红而紧张地说她考上了大学,她是来告诉这个消息的。他的妻子用眼睛向她示意让她过去,她觉得有一种无形的禅宗的力量牵引着她的步子走到那女人跟前,“姑娘,我们是有缘分的人,我一定是在梦里见过你,梦里的你留的是长发,长发多美呀,你要留长发吗?别叫人家剪你的头发,那‘剪’里是埋着劫难的,你信我吗?”她的话里有一种神秘的力量摄住刘今。
刘今走的时候,女人在她的身后说:你还会来看我的是吗?她点点头。
她放假一回来就鬼使神差地赶去看那个女人。
女人给她讲他的故事,那故事是刘今的生命经验里不可能听得到的。他在女人醒后的许多年里四处求医问药,抱着她一点一点地挪动双腿……这些故事是一个女人掺了一生的爱意和歉疚讲给另一个女人听的,故事就像种子一般在另一个女人的心里生根发芽。
女人是看见了刘今心里长出的芽子的,她很苦很苦地笑着说,“姑娘,有一天我要是求到你,你不会拒绝我吧?”刘今说:“无论您求我做什么事我都会答应你的!”
女人说:“好,刘今你答应过我了,那么,现在你把那个信封打开,里边是一所房子的钥匙和地址,你去吧,他在那所房子里等着你呢!”她深知那个“他”是谁,她害怕地一边后退一边望着女人:“不,除了这件事之外的什么事我都能答应你,惟有这件事我不能呵!”刘今这时已扳开了房门暗锁的舌头,她只要一转身就会离开这间房子和房子里的那个女人。可是她听见女人绝望地哀求:“今今,算我求你了,你如果就这样走了,我就和这架轮椅一起滚下楼梯,我曾经自杀过一次,没死成,是他把我救回来了,他说只要我死他也不活了。现在我活,是为了他好好活着,可是我拿什么让他好好活着?所以我求你了,你那么善良,富有同情心,你不会见死不救的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