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双方慢慢后退,等赵信率队出了林子,元军那边也赶起牛车穿过树林,向南而去。
脱离危险,赵信大大松了口气,他正想加快小队的行进速度,却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啪啪啪’的脆响。
回过头来,只见瞿远正在使劲煽自己的耳光,双颊上红了一片,大伙儿都诧异地看着,只有瞿远的一个同乡瞿义拽着他的手臂不停制止,不过,瞿义也是双眼通红。
慢慢地,瞿远蹲了下来,双手捂住脸,大哭起来:“我就是个懦夫。。。我就是个怕死的懦夫,我应该冲上去的。。。”
瞿义闻言,也在一旁垂泪,不停地悔恨自责着,赵信见状,当即出言询问,瞿义哭着解释了原委。
原来,由此再向北二十里就是集宁城外的瞿家庄,也就是瞿远和瞿义的家,刚才那牛车上拉着的并非红巾军弟兄的首级,而是瞿家庄村民的头颅,其中有几个赫然便是二人的相熟,元军这是在杀良冒功!
瞿远蹲在地上大哭着,反复抽着自己嘴巴子:“我自负武勇,却是个懦夫,没胆子上去拼命。。。该死的元狗,连六十多岁的老人家都不放过…三叔公啊…你之前经常关照我,我却不敢为你报仇!”
瞿义也哭道:“还有二狗子……”
瞿远一愣:“还有二狗子?”
瞿义满脸泪水,点了点头道:“远哥,我看见二狗子了,他也在里边……”
瞿远又放声嚎了起来:“二狗子……我对不起你啊……”
二人这般放声痛哭,弟兄们都沉默起来,赵信想着那一车的人头,心头压抑难言。
哭着哭着,瞿远赫然站起,转身就向来路奔去,瞿义也紧随其后,赵信连忙命人将两人架回来。
瞿远失了心智,蛮力浩大,邱智等四个弟兄上去才把他摁倒在地,瞿远挣扎着,兀自大叫道:“放开我,放开我,我要回去报仇,姓赵的,让他们放开我,天杀的邱智,快松手!”
赵信并非那种为了兄弟宁愿插自己两刀的人,严格点来说,他甚至有点自私,在全军撤退之前违令集合队,将小队整编并将其掌控,这都是为了自己。
可赵信又不是那种自私到损人利己的小人,相反,他的性格中也包含着很浓重的热血因子,他会因为身处雄壮的义军队伍中而心潮澎湃,会为了大统领‘关先生’的几句话欢呼鼓舞,会为大同城下无数死去的弟兄悲哀伤痛。
而此刻,看着在地上挣扎的瞿远和瞿义,想着那一车人头,赵信的热血再次涌上心头,他看了看每一个弟兄,示意放开两人,然后深吸了口气道:“我们是兄弟,我陪你们俩一起回去。。。有没有人跟我来?想来的跟上,不想去的留在原地等候!”
说罢,赵信转身就往来路上折返,陈棋一言不发,紧跟在赵信身后,吴袭打了个呼哨,也大步跟了上去。
瞿远和瞿义愣了愣,连忙起身,边擦眼泪边追赵信,邱智沉默地站在原地,望着赵信等人渐行渐远。
小队二十六个人,有十八个跟在赵信身后,吴袭路上呸了邱智几声:“姓邱的就是个懦夫!”
赵信闻言却是喝止道:“也不要埋怨他们,命都是自己的,谁都想活着!”
赵信不怪邱智,相反对此很理解,说实话,义军弟兄们已被元军杀破了胆子,让他们在逃亡的路上回去拼杀,而且是为了已死的不相干之人拼杀,确实有些勉强。
就连跟在自己身后的这些人中,也有很多犹豫的,他们属于陈棋和瞿远的什,仅仅是因为服从上级军官的惯性使然,才勉强跟了过来。
一行人回到小树林里,就开始循着车辙印子往南追了下去,吴袭是猎户出身,追踪的本事十分在行,一路上没有跟丢过,很快众人便看到了地平线上赶着牛车,慢慢悠悠行进的元军背影。
第16章 热血复仇()
这时,瞿远双眸赤红如血,就要冲将上去,赵信见得,连忙把他拉住,瞿远瞪着赵信,赵信却没搭理他,而是向大伙儿沉声道:“你们当中可能还有人在犹豫,要不要上去厮杀,要不要为了瞿什长的乡亲报仇而去搏命,这里,我想说两句,如果换个身份去看,要是你们的亲人被杀了,你们会怎么想?”
顿了顿,赵信见大伙儿都在琢磨自己的话,赵信又道:“瞿远是集宁人,陈棋是真定人、我是巨鹿人,吴袭是保定人…总而言之,咱们都是北地男儿,都是汉家男儿!”
“今日瞿远的乡亲被杀了,我很愤怒,很生气,我在想,到了明天,是不是就该轮到真定人、巨鹿人、保定人被杀?”
“元狗无道,我等汉人过得生不如死!咋们为何参加红巾义军?不就是为了灭杀鞑子,恢复汉家衣冠,让天下所有汉家百姓都可以好好活下去,血仇当需血来偿!”
说完,赵信长出了口气,见大伙儿情绪有些激动了,又是道了一句:“我的话就是这些,现在还有个机会,一会儿厮杀的时候,不想去的就留在这里!”
瞿远眼眶红红的,哽咽地看着赵信道:“赵兄弟……”
赵信微笑着止住他,转头就走,身后十七人也立刻跟了上来,一个也没有落下。
一路上,赵信带人始终跟在元军身后,瞿远几次红着眼睛想要冲上去,都被赵信喝止住,因为经过之前的剑拔弩张,元军显然加强了戒备。
随着时间推移,赵信也有些焦躁起来,他估了估方向,干脆沿着元军南下的路线绕道向前,经过一片小树林时,让大伙儿钻了进去,提前埋伏。
此时已至黄昏,日头斜斜西沉,众人在林中等候着,吴袭有些嘀咕了,他问道:“赵什长,元狗会进来么?他们不会绕过去吧?”
赵信略一沉思,肃然道:“应该不会,看这天色,当是歇宿的时候了,这片林子比较适合扎营,不过也不好说……看运道吧!”
大伙听了也不再言语,只是紧张地盯着林子外面,过了一会儿,林子外面果然出现了元军的身影,赶着牛车懒洋洋地往这边走来。
离得近了,牛车停下来,那三个弩手持弩就向林子内走来,赵信示意大伙儿藏好,众人心中都是一紧,靠在树后的缩了缩身子,躲在灌木后的矮了矮身形,骑在树上的也小心地把吊在半空的腿收了回去。
那三名弩手小心翼翼地进来,略略查看了一番,便要退回去招呼同伴,赵信藏在树丫上,正好就在三名弩手往回退的地方,眼见弩手就在自己脚下经过,一咬牙,大喝一声:“动手!”便从树上扑了下来。
三名元军弩手靠得很紧,猛然听见树上发出喝声,不禁吓了一跳,身子一哆嗦,扭头往上看去,就见一个黑影顷刻间压了下来。
赵信扑下去的效果出奇的好,直接便将三名元军弩手扑翻在地,紧跟着冲过来的两个义军兄弟也扑上来按住三名元军弩手的手脚,瞿远、瞿义、陈棋则挺枪就往空隙中扎了下去。
只听几声惨呼,三名元军弩手顿时去见了他们的长生天,赵信捡起弩手遗落在地上的三具手弩,见上面还扣着弩箭,随时可以射击,便转身将手弩交给赶过来的三名善射的弟兄,然后招呼大伙儿往林子外冲了出去。
林外的元军早听到林中传来的惨呼声,都乱纷纷地取出手弩,拔出刀剑,领头的军官大声问了几句,没等听到林中同伴的回应,就见一群人从林中杀了过来,天色昏暗中也分辨不清到底有多少人。
形势不明,领头的元军军官心中慌乱,大叫一声,当先就向后跑,剩下几人也跟着转身逃跑。
昏暗中,手持弓弩的义军兄弟射出了箭矢,羽箭虎啸而前,射翻了两个元兵,剩下的五个元兵则跑出了弓弩射程之外。
赵信忙招呼大伙儿追击,瞿远提着腰刀怒吼着,当先追了过去,他是追在最前面的,但元兵抛下了刀剑,身上负重便轻了很多,跑起来也就快了不少。
双方的差距逐渐拉大,眼见就追不上了,恨得瞿远心头狂怒,口中‘元狗!元狗!”不停地呼喝,却只能无奈地看着元军逐渐跑远。
就在赵信以为追不上了,刚要呼叫瞿远回来的时候,对面忽然冲过来七八个人,迎面堵住了元兵逃跑的路线,挥刀就砍、挺枪就刺。
元兵连忙散开,绕着圈跑,这时候赵信带人也追了上来,前后一夹,便将五名元兵包住,刀枪并举,顿时化为肉泥。
对面来的不是旁人,却是邱智那什的弟兄,两边会合上,都气喘吁吁地相互对视着,然后猛然间一阵大笑。
这番大胜,让众人一路败逃的沮丧心情都去之一空,大伙儿都觉得心情舒畅了不少,吴袭一改之前的怨气,指着邱智笑骂道:“好小子,这时候赶过来捡便宜,功劳减半!”
瞿远则过去一个熊抱,将邱智紧紧搂住,什么话也没说,邱智拍了拍瞿远的肩膀,佯怒道:“瞿蛮子,你要勒死我啊?快撒手!”
邱智从瞿远的怀里挣脱出来,冲赵信点点头,张嘴想要解释什么,赵信挥了挥手,示意邱智无需多言,两人都微笑相对。
陪着瞿远将牛车上的人头全部掩埋之后,大伙儿开始清点收获,这次战斗小队不伤一人,全歼十名元军,为瞿家庄的乡亲们报了仇,可谓大胜。
除此之外,缴获的东西也让大伙儿兴奋了一番,这伙儿元军装备精良,十副棉甲,连带头盔,让从未配发过甲胄的赵信等人一阵欢欣鼓舞。
敢战营仓促成军,只有队正以上军官和少数老兵有甲,是以这十副甲胄对于敢战营的弟兄们来说,算得上稀罕之物。
十副甲胄、三具手弩、十柄腰刀,牛车上还有四匣弩箭,这些东西让赵信小队来了个大换装。
伙夫牛二打扫战场最是干净,甚至连元军的贴身内衣都扒了下来,看得赵信头皮发麻,躲开牛二好几步。
其他人似乎早就习以为常,瞿义接过牛二递来的元军衣服,在自家身上比划了一下,然后满意地说了句‘合适’,这让赵信颇为无语。
赵信在此战后威信大增,收获清点完毕,大伙儿都眼巴巴地望着他,等他下令分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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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班底雏形()
对于兄弟们的反应,赵信很欣慰,乱世什么最宝贵,不是身居要职,不是家财万贯,不是怀拥美女,而是有一群和自己出生入死,且愿听从自己号令的兄弟。
当下,赵信将三名善射的弟兄划拉出来,配发手弩,成为小队的远程射击力量,又让牛二改回老本行,专门给小队弟兄管好做饭等后勤事务,并负责照看牛车。
如此一分,他手下便直接指挥吴袭、牛二和三名弩手,剩下的二十个弟兄略作调整,以原班人马为主,分作三什,还是由邱智、瞿远和陈棋统领。
邱智和陈棋各带五人,专门配备长枪,身上穿戴棉甲,战时组成两组枪阵顶在第一线,剩下的十人由瞿远带领,全部改配腰刀,战时护卫枪阵,临敌时短兵相接、近身搏杀。
这么一番调整之后,等于减少了邱智和陈棋的部众,陈棋倒罢了,赵信却担心邱智有什么想法,刚想过去解释,邱智却冲他一笑道:“赵兄弟,不须多言的,我明白,这样分派对大家好!”
瞿远心下则对赵信十分感激,他喜欢冲在第一线厮杀,是以完全没有意见。
于是,赵信小队的第二次整顿顺利完成,赵信也松了口气,当晚就在小树林中歇息了。
第二天一早,小队继续向北,有了空出来的牛车,大伙儿把甲胄、刀枪等重物都堆在车上,脚下便轻松了许多。
经过昨日的并肩战斗,众人之间无形中亲密了许多,行军路上不时发出一阵阵欢笑,赶路期间,小队虽然遇到过四次大队元军步卒,但都提前绕道或是躲避开了。
又是两天过后,大嘴巴吴袭打听到红巾军主力似乎在威宁城外出现过,众人当即加快步伐。
约莫奔行了三个时辰后,众人眼前出现一座庄子,赵信示意吴袭过去查探,吴袭在庄子里转了一圈后,回到庄口,远远冲着趴伏在田埂边隐蔽的赵信等人大声呼喝道:“没人,过来吧!”
于是小队进入村庄,找了一座大院子歇息,这座大院子内外三进,显然是大户人家的宅院,赵信略微看了看,便让弟兄们到最后一进院中的高楼上歇脚。
楼高两层,在庄中算是最高的建筑,登上楼顶,可一览整个村庄无遗,赵信临窗凭眺,见庄子里寂静无人,不由叹了口气,转过身来吩咐大伙儿就在阁楼上吃些面饼和肉干,准备歇息一个时辰再出发。
当然,赵信没有大意,安排了两个弟兄在窗边值守,有了安全保障,弟兄们都放下心来美美地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赵信正迷迷糊糊间,就被值守的牛二和瞿义推醒,两人拽着赵信就来到向东的窗口处,指着外面紧张地道:“什长,外面来了兵!”
赵信凝目望过去,村庄外的田埂间乱哄哄涌过来一群兵卒,为首几人骑着马,后面有人扛着旗,旗子斜着拖在地上,也看不清上面是什么字号。
这群兵约摸两百余人,涌进庄子后便散开,四处踹开各家的门房,然后又空着手出来,口中还在咒骂着什么。
随后那几个骑将带着几十人,直接向赵信小队所在的大院行来,其余的兵则分散在各处,有些进到农户的屋中,有些则就地依靠在墙根边坐下来。
那几个骑将下了马,直接进到大院里,所幸没有往后院过来,只在第一进院中休息,不多时,前院便升起了炊烟。
这番动静闹得很大,不用赵信发话,其他弟兄也早已醒转过来,纷纷趴在窗口偷偷往下张望。
赵信见那些兵没有往后院来的意思,稍稍松了口气,将吴袭唤过来道:“吴大哥,你去下面看看,最好能隔墙偷听一番,摸摸这些人的底细!”
这种打听八卦的事情属于吴袭的最爱,他既害怕又兴奋,得令后就悄然下楼去了。
赵信等人又趴到窗口边往下看,就见吴袭的身影出了后院门,来到中院,隔着墙根蹲了一会儿,然后干脆搬来个石台,踩着翻上了院墙,探着头往里看,赵信见吴袭如此大胆,一颗心顿时揪了起来。
前头,吴袭趴在院墙上良久没有动静,赵信不停地在心里呼喊着让他赶紧下来,等了好一会儿,见吴袭悄然落地,又快速跑了回来,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
吴袭一回来,就眉飞色舞地说道:“什长,好消息,这些兵是威宁守军,数日前,关大统领亲率大军攻破了威宁城,这些元狗正往南逃呢!”
“咋们的大军还在,而且还攻破了威宁城?”
“咱们胜了?”
“太好了!终于可以归队,结束这战战兢兢的日子了!”
……
一听到这个消息,大伙儿立刻围拢过来,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气氛立时显得热络了许多。
吴袭喝了口水,将偷听来的消息说了一番,原来‘关先生’领着红巾军主力,在摆脱大同守军的追击后,便潜行围了威宁城,元军没有防备,义军一番强攻,便克了威宁城!
这时候的胜利对于北伐遭挫的红巾军来说是一次极大的鼓舞,就连赵信小队这么一个逃亡中的小小部队,都立刻亢奋起来。
邱智闻言,松了口气道:“关大统领占了威宁城,我等便有了落脚之地,而前院中的都是元狗逃兵,咱们应对起来可以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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