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合像是被问住了一般，好久才回了一句：“有点不食人间烟火，不过仔细想想，我其实并不了解她。”
大牛无语：“开玩笑吧，她一个女王又不是仙女，能有不食烟火的气质，我看你是真不了解，没准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了。”
宋合点头：“嗯，是很不了解。”
就像他和王上的第二次见面，他至今也无法理解为什么那个眉眼如此温柔的姑娘会一巴掌将顾厌卿扇得摔倒在地。
是的，顾厌卿，后来他知道那个总是跟在王上身边，容貌清丽的公子叫顾厌卿。
只是，当时他还不知道他们是谁，更不知道为什么前一秒他们还言笑晏晏，下一秒，却下了那样重的手。
而，被打的人没有吵架，没有怒目，反倒迅速爬起来跪在地上认错的时候，宋合就知道了，那眉眼温柔的姑娘，不是一般人。
奇怪。尴尬。
于是，雨天里的小巷偶遇，原本打算上前打声招呼的他犹豫了一下，最后当做没看见，将撑着的伞偏了偏挡住脸，与他们擦肩而过。
第2208章 宋合。忠骨06（）
如果这世上没什么牵连的人，在短时间里，和一个人再三偶遇，倘若不是有缘，便是有意而为，事出有因。
毕竟王城不小，他一个不喜乱跑又无官职在身的书生和一个应该待在宫里的女王，怎么看也不应该再三偶遇。
是的，女王！
第三次见面，宋合知道了，那姑娘竟然是高高在上的王。
城里云隐寺有一大片竹林，宋合闲时偶尔会趁天气好的时候背上画具去竹林画一幅墨竹图。
云隐寺坐落在半山腰以上，云雾缭绕，要上去，只有一条蜿蜒而上的石梯。
宋合背着东西拾级而上，他体能不好，走一会便要歇一歇，等他终于走完最后一级石阶时已经累得气喘吁吁直不起腰了。
“太差了，需要好好锻炼。”
头顶突然传来的声音吓得宋合一个哆嗦，差点滚下阶梯。
“小心。”
事实上，如果没有被拉一把，他可能已经滚下好不容易爬上的阶梯了。
“多谢姑娘援手”宋合一抬头，愣住，反应过来后赶紧站直了身体露出得体的笑容，“好巧，原来是姑娘。”
“无事过来走走，正准备走。”那姑娘微微偏头，“红尘大师，不必送了。”
“好，那王上慢走。”
宋合又是一愣，这才后知后觉发现姑娘身后还站了一位年轻的和尚，而他刚才竟然没有注意到。
而，更让他惊讶的，是那大师说出口的话。
王王上？！
宋合喉咙发紧，连忙敛了袍子跪下：“草民参见王上。”
他跪在地上，一时间千般想法万般思绪，在脑中搅和成了一团，连王上和大师又说了什么他都没有听进去。
好一会，恍惚间他的肩膀被拍了一下。
宋合猛地抬头。
王上垂眼看他：“让你起来没听见？”
“谢王上。”宋合连忙站起身。
王上道：“你既然来了，就陪孤去竹林走走吧。”
方才不是要走么？
宋合不想去陪，但又不敢拒绝，只好低低应了一声是后跟在王上身后。
一路一声不吭跟在王上后面，两个人都没说话，耳边只有穿过竹林的风声，这种环境下，宋合乱七八糟的情绪终于平和了下来。
“宋合。”走在前面的王上停下了脚步。
加上今天，三次见面，他从未透露过他的名字，如今王上却那么肯定的叫出来，这让宋合更加确定，他们之间，怕并不是什么有缘来相见了。
“怎么不看孤？”
宋合低着头，冷静道：“草民不敢。”
王上笑了笑，笑声透出几分愉悦。
宋合低着头，背却挺得笔直。
“宋合，孤对你一见钟情，随孤进宫可好？”
石破天惊，宋合被这晴天霹雳顿时劈傻，也不顾得刚说的不敢，抬头直愣愣地看向王上。
王上脸上笑意盈盈，眼里兴致盎然，但不知怎的，宋合此时此刻，却是不适宜地想起那天小巷里响亮的一巴掌。
想想都疼。
于是，宋合又低下头去：“王上说笑了。”
王上却悠悠道：“你迟早会答应的。”
那样笃定的语气，实在令人高兴不起来。
荒唐。
宋合想，一个女王，在这百年寺庙的竹林，对一个只见三次面，不对，确切的说，只见了两次面的男人，说一见钟情。
真是荒唐。
谁信呢。
第2209章 宋合。忠骨07（）
这世上有一些人，是做不了自己的主的。
自那天竹林分别，宋合便不想再见到王上，可是越是不想见，越是见得频繁。
街上，书店，酒楼，湖边总能相遇，便是不交谈，不靠近，也总能感受到那道目光。
她到底想怎么样！？
他根本就不想再和她接触，更不想进什么后宫！
宋合郁闷得不行，未了避免不再“偶遇”减少出门次数，甚至为了让王上主动放弃，不惜流连风月之地抹黑自己。
至此，一来二去竟是两年，宋合不知道女王有没有觉得无聊，反正他是折腾累了，想彻底结束这种怪异的纠缠。
于是，这才有请求见面，湖边想要彻底了解此事。
谁知他还未开口，王上先一步就道：“如果你真不想进宫，便从这里跳下去吧。”
宋合当场愣住。
他求的的确是这个，只是
王上的神色十分冷淡，偏偏又带着一种置身事外的看戏游离，她看着他，语句清晰：“如果真的不想，就让孤看到你的决心，跳下去，不论生死，孤再不烦你。”
“我就是死也不会进宫的！”宋合心里火起，想要多说两句的欲望顿时消失，转身就跳了下去。
“所以你真的跳了下去？”大牛惊叹。
宋合点头。
大牛不明白了：“那怎么所以，你跳了，但是王上反悔了？”
宋合摇头。
大牛：“王上既然没后悔，那你们按理已经结束了，后来又是怎么回事？”
宋合垂下眼睛：“可王上也跟着跳了下去她不会水。”
大牛：“”
宋合叹气。
大牛也跟着叹气：“所以王上这一跳，砸开了你特意竖立起来的铜墙铁壁？”
宋合沉默没有接话。
这一跳虽然没有砸开，但到底把那层保护壳给砸开了一条缝，至此，一发不可收拾，覆水难收。
天意弄人，他原想求个结束，结果求来的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当时他跳下去后并没有着急起来，内心随着一跳后彻底轻松下来，不曾想很快哗啦一声有人跳下，他控制着身体慢慢往上浮起，竟看到王上在挣扎几下后缓缓往下沉去。
他在上浮，王上在往下沉，救还是不救其实是没有选择的。
于是，这一次，宋合没有选择无视，而是改变方向，游过去将人抓住。
谁知，这一抓，至此再也没有放开。
而以后的诸多反抗，不过是不愿就此沉陷的无用挣扎。
大牛还是不能理解：“之前两年的纠缠也没教你放下心软，后来她做了什么，竟然让你彻底放下了戒备？”
宋合失笑：“其实也没做什么，只是纠缠的方式稍微令人在意了些。”
重点不是她做了什么，而是自那奋不顾身的一跳，动摇了他绝对不会绝对不接受的想法，于是后面做什么，皆是潜移默化的温柔刀，直到最后，他的铜墙铁壁，在她面前完全倾塌。
大牛：“你在想什么，突然笑得这么温柔？？”
宋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想起她做的那些事。”
大牛忍不住泼冷水：“你都到这来了，想也知道你们之间没成。”
宋合眉眼温和：“我知道，不过撇开结果，有些事情想起来还是忍不住想笑啊。”
第2210章 宋合。忠骨08（）
一个人的一生即便过得再悲惨，也会有一些可供回忆的美好片段，更何况宋合认为，自己活得好好的，吃喝不愁，什么都不缺，在千千万万人中，实在算不上什么悲惨。
唯一的不幸，是一个求不得。
宋合想，他一向理智，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修的文武艺，卖于帝王家。以前坚定想要了断女王的纠缠，就是不想进后宫，他是想为国效力，但并不是待在后宫以色侍人。
后来和自己的内心妥协后，觉得世间没有两全法，于是不再排斥进宫，可是
宋合低低一笑，好吧，可笑的是他在一直为不进宫做抵抗，可到头来他说服了自己，但那人压根就不想他进去。
大牛拍了拍自己的手臂：“别鹤，你这笑变来变去，怪渗人的，不知道的要被你吓着。”
“我好久没跟人聊过她了。”宋合坐在床边，拿软布擦拭长剑，“大牛，你知道吗，这把剑是王上送给我的。”
“十分锋利，是把宝剑。”大牛点了点头，“看得出来，王上对你很好。先送宝剑，后有功必赏。”
“很好么？”宋合擦拭着剑身，抬头看了一眼大牛，道，“你见过我背后那道很深的伤疤，那是送剑那天王上用木剑劈出来的。”
大牛震惊了：“什么！？”
宋合想到此事就觉得背后疼得厉害，吸了口气道：“当时真是疼死了，这剑也就没能拿走，后来王上又命人把剑送到了宋府。”
“靠！”大牛完全不能理解，“不是，这王上这是什么意思？”
宋合：“她对我很失望。”
“”大牛没办法不吐槽，“你这样能文能武还失望，那我们这些人难不成都要去死一死？”
背后还在痛，但宋合笑了笑：“那是你没见过王上的厉害。”
大牛脱口而道：“能厉害到哪样，还能有大将军厉害。”
宋合皱了皱眉，低声呵斥：“不要命了？说话注意分寸！”
大牛哦了一声。
宋合这才道：“在我眼里，王上很厉害。”
以前他以为王上就是王上，厉害的只是在上位的手段，后来知王上剑术超群，知她能隐身藏匿，知她能得那高人黄泉公子青睐了解得越多，就越移不开眼。
大牛不以为意地哦了一声：“在你眼里，王上肯定什么都好。”
宋合瞥了他一眼，问：“你觉得我厉害吗？”
“厉害，当然厉害。”大牛被问得莫名其妙，“你要我同其他人一样夸你年少有为，所向披靡么？”
“”宋合把剑收起来，“我的剑术是王上教的。”
大牛惊讶。
宋合继续道：“这套剑法好像是有十八式，王上很嫌弃我的资质，我只堪堪学会四式。”
大牛沉默了几秒：“好吧，你这么一说，那王上确实很厉害了。”
宋合抬了抬下巴：“你没见过她舞剑，我见过，当真如天人之姿。”
大牛古怪地看着他，最后憋出一句：“兄弟，你知道你说这句话的时候神情有多么自豪吗？”
宋合愣了一下，抱着剑，没吭声。
大牛叹了口气：“所以，在王上对你一见钟情，而你也对王上是真心喜欢的情况下，你们怎么走到了这一步？王上为什么会伤你，你又为什么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要跑来参军？”
第2211章 宋合。忠骨09（）
为什么？
对啊，为什么？？
宋合张了张嘴。
说实话，他也不知道。
所以，是哪里出了错？
“可能是”宋合抚摸着剑，不确定道，“等闲变却故人心终是人心易变，最是捉摸不透。”
大牛：“嗯？”
宋合的喉咙动了动，艰难地低声道：“也有可能，从头到尾都是骗我的。”他紧紧抱着剑，喉咙干涩疼痛，“从头到尾，没有一见钟情，没有纠缠不清，只有欺骗和捉弄，而我，不仅不幸当真还动了心。”
大牛几年的惊讶今个都用完了，呆了呆也只能骂了一句脏话后暴躁地甩出一句：“这不是玩弄感情吗！”
宋合垂着眼，没接话。
大牛看着心疼，想了想又安慰他：“哎，可能是有别的苦衷也说不定，毕竟你们好几年了，这几年又不是一朝一夕的事，王上这么忙，没什么原因哪里会花这么多时间骗你对不对。”
然，是什么原因，又有什么苦衷呢？
宋合这几年不是没有想过，但除了王上自己承认的原因，他也想不出别的了。
就算是想到了什么理由，那也是自欺欺人。
王上喜不喜欢他，别人不清楚，他自己不能不清楚。
如果说，前三年王上见他时眼里都是他，他信，而后二年，他没法信。
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
宋合靠在床上浑浑噩噩地想着。
从杏花村初次见面，到最后王上坦言瞧不上他，这其中纠纠缠缠近乎五年。
可能五年的时间，足够将一个人的一见钟情消磨殆尽。
他不过是一介不识趣的书生，哪里抵得过王上后宫那些知情知趣的公子。
特别是那位桃颜公子。
即便顾厌卿没有有意无意在他面前强调王上对桃颜公子是如何如何的好，他也是知道王上对那个人是特殊的。
在御书房当值的那段时间，他看得出来，桃颜的不同。
王上对顾厌卿好，是温和的宽容，而对桃颜，则是带着宠溺的纵容。
桃颜来御书房不多，但是一来，便和王上自成一个世界，他虽然也在，但只能在外面看着。
桃颜喜欢王上，很喜欢。
王上批阅奏折时，那人拿着书，但大多时候，其实都是看着王上发呆。
不知道王上知不知道，但伺候在一旁的他是清楚的。
宋合觉得自己之所以那么清楚，大概是因为当时的自己虽然没有认清自己的内心，但潜意识里已经很在意这些事情了。
因为王上对桃颜的特殊，所以他在意，在意到不想继续留在御书房。
当初他离开御书房去兵部做事，顾厌卿曾说：“宋小公子，你对王上而言，是一个很特殊的存在，桃颜也是，不过”
顾厌卿欲言又止，宋合顺着话问了一句：“不过什么？”
“特殊的存在应该是唯一的，一旦不止一个，就注定特殊不起来了。”顾厌卿叹气道，“你这一离开，就不怕王上这里再没你的立足之地？”
当时的他，对这份感情是害怕的，是拒绝的，想的自然是恨不得赶紧逃开，于是去得义无反顾，不想教顾厌卿享那渔翁之利。
第2212章 宋合。忠骨10（）
宋合将过往一点点掰开细细回忆探究，这几年浸泡在血汗里，当初许多细节已经记不清了，但有些情景，恰如时光长河里的吉光片羽，可能是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
杏花村初遇，竹林里的一见钟情，祠堂被罚跪时的惊吓，明月楼里王上坐在窗沿上喝酒的落寞身影，练剑时包裹在四周的细腻清香气息，舞剑时的翩若惊鸿，收剑后那一捧绯红花瓣许许多多，甚至那裹着风雪的背后那一剑，那几句像噩梦一般萦绕不散的话
或喜或怒，或惊或痴，怕是经年难忘。
至少，现在还是忘不掉，放不下，心不甘，气难平。
就算不能在一起，也不能那样惨淡结束。
至少，别是因为失望，因为瞧不上，才落寞收场吧。
宋合抬手捂住眼睛。
等他当上了将军，便回去问她，他有没有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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