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到了半途,苏赫巴鲁一声怪叫。
他持着胡笳的手腕应声而断,断口整齐,好似被利剑斩过,鲜血喷薄出来。
苏赫巴鲁吃痛下,掷出一枚银弹,登时烟雾滚滚。
待到烟尘散去,乌驹落定。
苏籍策回马首,看到月牙湖有一条水线。
这家伙是个狠角色,当机立断,从水里逃走。
不多时,对方就进了芦苇丛。
苏籍略作沉吟,还是决定不追。他对附近的地形不熟悉,而且吃不定苏赫巴鲁是否有绝命反击的手段。
他虽然说过东胡人的巫法是装神弄鬼,可其并非是一无可取之处。苏赫巴鲁既然会驱兽术,也可能懂得奇诡的巫法。
穷寇莫追,是前贤总结过的经验教训,苏籍自然懂得。
狼群见到他大发神威,兼之白狼被苏籍打得有进气没出气,哪里还敢逗留,纷纷散去。
苏籍目光落在白狼上,想要补上一掌。
最终叹了口气,对温朵娜道:“我们走。”
温朵娜道:“怎么不杀了这只白狼。”
苏籍道:“它怀孕了。”
如果是寻常的白狼,他一掌之下,早就死了,这只白狼居然只是半死,多少让苏籍有些惊讶,他认为这白狼应当是异兽。因此这白狼虽然是母狼,却也能赶走紫狼,成为狼群新的领袖。
苏籍对世间珍奇之物,多少有些另眼相看,但最终促使他放下杀心的,还是因为白狼有孕在身。
温朵娜由此也见到苏籍的另一面。
杀紫狼的果断,和此时放过有孕在身的白狼的仁慈,使苏籍在她心中愈发立体丰满起来。
萨纳尔说过:有武力的人是力士,有武力兼有仁慈的人是豪杰。
苏籍或许就是萨纳尔说的豪杰。
第9章 汉末三仙()
苏籍和温朵娜离开星宿海。
出了上百里,便见到一个逐草而居的部落。
“温朵娜你为什么坐在破旧的马鞍上,只有我的银鞍和白马,才配得上花一样的你。”有青年男子迎上前道。
温朵娜道:“孟恩,破旧的马鞍上坐着英雄,马鞍下也是骏马。”
她亮出紫狼皮。
很快有天奴族的男子认出这是最近闹得大家人心惶惶的独狼。
孟恩是部落族长的儿子,一直对温朵娜很有情意,但温朵娜并不喜欢他。
他看到温朵娜跟着苏籍回来,心里充满嫉妒,可见到紫狼皮后,便意识到对方很不简单。
紫狼肯定不是温朵娜杀的,那么便是这个长得比女人还好看的少年杀的。
男人们发出惊叹,妇人们出来笑着迎接道:
“咱们的明珠回来啦,你出门时没马,我们还以为你要过一天才能回来。”
紧接着,她们注意到乌驹上好似玉树般的少年,将目光从温朵娜转移到他身上。
苏籍下马,妇人们居然拿起羊奶、油茶朝苏籍递过去。其实无论男女,见到漂亮的异性,都喜欢献殷勤。苏籍坦然自若,他很早已经习惯自己这样好看迷人了。
不多时,整个部落的女子都出来看这位疑似晋地来的英俊少年。
至于温朵娜,反倒是被妇人们推推嚷嚷地挤出去。
她再是草原上的明珠,在妇人们眼里,都不及一个潇洒俊逸的美少年来得稀奇。
草原人直爽,喜欢便是喜欢。
花了一点时间,苏籍把妇人们都打发走,这边温朵娜也对部落的男子们说清楚苏籍的事迹。
部落的男子们本有预料,听闻温朵娜描述后,更清楚这少年勇武过人,看向苏籍的眼神充满敬意。他们不疑温朵娜会说谎,一来有紫狼皮为证据,二来说谎是天奴族最不耻的事,一旦失了信用,便再难得到族人的信任。
孟恩更觉得失落,灰溜溜离开。
不过苏籍对男人们并不感兴趣,何况天奴族的男子粗豪有余,好看不足。
他对温朵娜道:“你不把月牙泉交给萨纳尔么?”
温朵娜道:“我们现在就去吧。”她早已不想部落的女人们围着苏籍了。
她拽着苏籍的衣服,向部落的男女们告别,径自去见萨纳尔。
萨纳尔住的帐篷很黑,那是烟火熏出来的。
当当当!
打铁声很有节奏韵律。
苏籍只瞧了一眼,便知道这个萨纳尔铸剑的手艺精湛。
萨纳尔年纪不小,但手臂依然很有力道,打铁的叮叮咚咚,很有节奏感。令人惋惜的是,他左脚是跛的。
“萨纳尔,你要的月牙泉我给你打来了,这位是我新认识的朋友苏籍,他会叫做‘武学’的奇异本事,你知道什么是武学么?”温朵娜道。
萨纳尔没有停顿,连续敲击十数下,伴随一声如飞泉激石的清冽脆响,彻底完成手上的工序,才看向温朵娜和苏籍。
他的目光主要集中在苏籍身上。
那种眼神像是看到了绝世珍宝,舍不得挪开眼睛。
“如果你有剑,请你把它扔掉,我重新为你打造一把,若是没有,那是再好不过了。”萨纳尔道。
苏籍道:“我没有剑,也不喜欢持剑。”
萨纳尔道:“我会为你炼一把剑的。”
他说话间,猛地用铁锤将自己打造好的剑胎砸碎。
温朵娜道:“萨纳尔,你疯了,这个剑胎可是你花二十金向乌桓人买来的精铁打造的。”
她不知道萨纳尔还有多少钱,但二十金对于部族任何人都是一笔不小的财富了。
苏籍却注意到剑胎是呈现梅花状破碎的,这种精微至极的力道掌控,对剑胎结构的充分了解,可以说是神乎其技。
因为从剑胎的破碎结果来看,完完全全是由外力造成,而非真气之类的力量导致,而且着力点也得十分讲究,才能有这个效果。
如果非得形容,那就是“庖丁解牛,技进乎道”。
萨纳尔不是高明的匠人,而是铸剑大师。
苏籍道:“得蒙大师厚爱,十分荣幸。”
萨纳尔道:“为你炼剑,正是我的夙愿。”
他看向苏籍的目光十分特别,好似久已等待着他。
萨纳尔又道:“温朵娜,你为我打月牙泉辛苦了,你回去休息吧。”
温朵娜道:“你还没说什么是武学呢。”
萨纳尔微笑道:“你先去休息吧,孩子。过了今晚,我会送你一支匕首,定让你十分满意。至于武学,我想你以后有的是机会请教你这位新朋友。”
温朵娜道:“是你挂在帐篷里的那只匕首?”
萨纳尔点了点头。
温朵娜露出开心的笑容,而且她似乎也有事要做,所以对苏籍道:“我先回去,明天再来见你。”
苏籍轻轻点头。
等到温朵娜走后,苏籍道:“你对她有父亲对女儿的爱意,但是你不是她的父亲,你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
萨纳尔道:“她的母亲是我的师妹。你从中土来,应该会经过玉门关,那你应该听说过玉门观吧。”
苏籍轻轻一笑道:“不止听过,我在不久前还杀了玉门观的弟子。”
萨纳尔道:“杀得好,不过你同她们结仇,多少会有些麻烦。”
苏籍微笑道:“我的仇家不少,也不在乎多玉门观一个。你的师妹是否跟玉门观有关系?”
萨纳尔道:“玉门观主便是我的师妹,她叫古莉金,是花朵的意思,我们都是阴阳门的传人。”
苏籍道:“阴阳门?”
萨纳尔道:“赤汉神朝覆灭时,中土里有许多追随赤汉神朝的道统都被汉末三仙伐山破庙,扫灭血食,我们阴阳门正是其中一支。当初为了保存火种,我们的祖师便跟随一支诸夏苗裔,也就是如今的天奴族逃到塞外草原。”
原来当初赤汉神朝覆灭,大晋神朝取而代之,其实是赤汉神朝和汉末三仙的斗争。当时汉末三仙所向无敌,那些追随赤汉神朝的道统大都泯灭在他们手上,再不济也被他们打得元气大伤,一时难成气候。
那个时代,对于阴阳门这些追随赤汉神朝的百家道统来说,可谓是极其黑暗的。
动不动就风云变色,草木含悲。
汉末三仙亦是因为他们面对追随赤汉神朝那些绝世高手的不败战绩,和神乎其神的手段,才被冠之以“仙”的称呼。如今被清微道庭和大晋天庭列入仙藉的人物当中最顶尖的那几个,比起当年的汉末三仙,其实还有一段不小的差距。
当然汉末三仙也并非是真正长生不死的仙人,终归还是死了。
但他们活着时,同世人想象的仙人并无多大区别。
也有人猜测,汉末三仙的死亡并非是正常坐化,而是一个接一个地死在大晋神朝的太祖和当时的清微五子围攻下。
因为汉末三仙推翻了赤汉神朝,可被大晋神朝封为国教的却是清微教,而清微教跟汉末三仙没有任何关系,让人不得不猜测大晋神朝为了摆脱汉末三仙的控制,选择了和清微教合作。
这件事无人考证,亦没有人敢去考证。
第10章 丹剑()
苏籍道:“汉末三仙的事我多少知道一点,你还是说说你和你师妹的事吧。”
萨纳尔道:“我和我师妹一般大的年纪,大约在四十年前,我师父去中土回来后便郁郁不乐,我师妹向来得师父欢心,可她问了几次,都被师父严厉呵斥。直到有一天,我师妹拉着我去了星宿海,到了之后,我们趴在杂草里,起初我不解其意,但后来,我听到了练剑的声音,原来师父一个人独自在月牙湖旁边练剑。
我们阴阳门向来不擅长使剑,但多少还是会教我们一些剑法。当时我年纪小,仍旧能看出师父的剑法实在破绽百出,便是我都能将那剑法破去。
我暗自奇怪,师父为何要练这样一套粗陋不堪的剑法。
可是到了后来,猛地一下,我听到轰的一声。
我注目师父的剑光,竟然生出雷电,好似银蛇一样在空中飞舞,那雷电猛然炸开,师父整个人吐血倒地。
我和师妹担心师父,便冲了出去。
师父见到我们,倒也不惊讶。后来我也想明白了,师父武功那么高,怕是一早就发现我和师妹,只是没有拆穿。
师父对我们道:‘刚才的剑法,你们不许记下来。’
我当时想,这剑法能害得师父身受重伤,我怎么敢记下来。后来师父卧床半个月,我和师妹一直悉心照料,可是某一天,师妹突然消失了。我寻她许久都不见。
回去问了师父,师父似有预料,说道:‘你不必管她去哪,从今往后,我要传你一门本事。’
我自幼跟着师父,所以想着,他传我什么,我就学什么。但心下里也多少以为师父是要传我一门了不得的功夫,结果师父教我的是打铁炼剑。
我跟着师父学了五年,打造的利剑可以说是能吹毛断发,哪怕是你们中土人,也有不少人找我重金求购利剑。
因此那段时间,我借此发了财,而师父也没有说什么。
如此又过了五年,师父突然让我把所有钱财给他。师父的话,我自然要听,于是我老实交出自己的积蓄,后来师父用我的积蓄去天涯海阁换来一块天外陨石,他对我说道:‘今后我们去中土的龙泉。’
那时我不知道龙泉在哪里,翻过许多险恶的山水,我和师父才抵达龙泉。我这辈子都没有再见过比那里更穷山恶水的地方。
龙泉是一个村子,里面户户人家都会打铁炼剑。我和师父是外来人,一出现很受他们敌视,只是师父拿出一块铁剑令牌,他们便对我们热情起来。
在那住下之后,我才发现那个村子里的人个个都是武学高手,还是非常厉害的铸剑师,最厉害的是村长,他是独臂人,但臂力惊人,至今为止,我都没有见过比他力气更大的人。”
苏籍突然道:“那个村长是不是头上缠着黄巾。”
萨纳尔道:“你认识村长?”
苏籍道:“如果我没猜错,他便是昔年得了太平真经的残页黄龙士。他那条手臂是自己斩断的。不过那已经是一百年前的事了,我师父已经仙去,他和我师父是一辈人,现在应该也已经入土。”
太平真经是汉末三仙之一的太平道人所著,里面有记述他毕生所学。黄龙士所得残页,记述有一门炼体秘诀,修炼过后,力大无穷。
萨纳尔点头道:“村长说过,他断臂是想要向大禅寺证明他坚定的向佛之心,求取真法,结果没有打动大禅寺,但他却在后来另有际遇,这际遇正是你说的太平真经残页。不过他确实已经去世,而且至今有二十年了。那也是我到龙泉的第九个年头。我在龙泉后,才知道我铸剑的手艺有多么粗劣,但村里的人铸剑我都可以在一旁看着,有时我还主动帮他们干杂活,因此渐渐悟出他们炼剑的奥秘,由此我在十年中,铸剑手艺大为长进。
这十年里,我师父离开龙泉好几次,每次都来去匆匆,直到村长归天那一日,我师父再次从外面回来,这次他身受重伤,而且我当时预感到,可能师父的时日无多。
我问师父道:‘师父,是谁伤了你?’
师父摇了摇头道:‘不要问,也不要想着给我报仇,你把这一页经文拿着。’
师父给了我一页经文,我当时瞥了一眼,便觉得头晕目眩。因为经文居然是用蝌蚪文所写,摄人心魄。
师父道:‘这一页经文记载的是炼制丹剑的秘诀,今后你要是遇到能真正发挥丹剑威力的人,便用这秘诀和那块陨石为他炼制一把剑。’
师父又嘱咐了我一些事,没过多久就归天。我也收好师父的遗物,将他安葬,然后在中土流浪一段时间。直到十八年前,我师妹突然找到我,把还在襁褓中的温朵娜交给我抚养。那时我已经知道她做了许多恶事,只是她不管不顾将温朵娜丢给我,我不能抛弃她。师妹变了,师父也死了,最后我还是回到草原,将温朵娜交给部落里的一家人抚养。同时我从星宿海里,逐渐明白了铸剑的真谛,由此真正通悟到炼制丹剑的法门,直到现在遇见你,我便知道你就是我要等的那个人。因为我要炼制的丹剑,只有身具先天气功的人才能发挥出十足的威力。”
苏籍道:“大禅寺也有先天气功,为什么一定是我?”
世间除了清微教,便只有大禅寺有先天气功的修炼法门,不过两家的先天气功路数并不同。
萨纳尔微笑道:“看来你是清微教的人,不过无所谓,我等不下去了,毕竟再过几年,我的身体便不能支撑我炼制丹剑。”
苏籍道:“如果是普通的剑,我确实不会要,但你说的丹剑确实对我有帮助,所以你的好意我会收下,你有什么想要我办的事?”
萨纳尔道:“你成为丹剑的主人,便是我期望的事。”
苏籍觉得萨纳尔有所隐瞒。
龙泉的村长黄龙士得到的是太平真经残页,而萨纳尔的师父是被汉末三仙赶出中土的阴阳门出身,两者本该有冤仇,却好似已经摒弃先辈的恩怨,其中定有隐情。
世间并无白吃的午餐,苏籍知道他接受丹剑,便意味着会有些责任落在他身上。
但他再是嫌弃麻烦,此刻也不是拒绝的时候。
如今他已经是清微弃徒,处境并不好。
他能击退一次赵子行,但清微道庭的高手远不止赵子行一个,只要他被抓回清微,便休想能像在地牢那样轻易逃脱。何况地牢里那个呱砗蟮氖屏Γ豢尚£铮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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