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在馆中泾渭分明。
“丙科生里良莠不齐,有很多人的初衷并不是来求学,只是因为知道五馆会供给食宿,所以来这里碰碰运气。”
贺革也不想将这么残酷的本质告诉祝英台,但他又担心祝英台对丙科抱有太大的幻想。
“他们大多本来就识一些字,经过考试后能够顺利入馆的不足十分之一,但入了馆中后,只要不自己求去又没有犯错,原则上三年之内,学馆不能逐人离开,所以很多人并不是将上学当做求取知识的道路,而是当做一种糊口的‘差事’。上学是一种‘差事’,又没有什么大的志向,就会敷衍他们的日子。”
祝英台其实这段时间也感受到了一些,如今贺馆主说了个明白,她心中也就有了明白。
“丙科当然有真的有心读书进取的,也有本来是来求谋生后来却想要上进的,譬如梁山伯,便是在丙科出类拔萃,一年之内便心存志向,考入了乙科就读的。加上丙科学的是书、算,这两样对天资限制不大,许多人读了三两年家中就能为其谋个差事,渐渐的,丙科就成了蒙学和进阶的基础。”
贺革领着祝英台,已经走到了两棵高大的槐树之前,后面是许多来去匆匆的学生,手中或抱着书本,或提着食匣,祝英台看了之后摸了摸肚子,这才发觉原来已经到了中午。
“学馆一直向地方官府推荐的低等小吏,大多选拔的是丙科才德出众、书算过人的学子,因为馆主和助教身负选拔推荐之任,便不能徇私或私下与其他学子交往过密,丙科中学子良莠不齐,走各种门路探口风、有行贿之举的也有,时日一长,我们便很少踏足丙馆,以作避嫌。”
“很多人天资所限,数次参加乙科的入科试都不中,便死了去乙科的心,一心一意谋取学馆的推荐资格,比如去你那偷字的刘有助,他的志向便是成为一书吏。丙科学子很多不是不上进,或真的卑微无耻,而是有着各种无法突破自身局限的原因。”
贺革在桑树下站定,眺望着不远处的学舍和课院。
“但也有寒生认识到自己自身的不足,或有真正高远的志向的,那些明白自己受门第所限、即便是学了《五经》也无法身居高位的寒门学子,就会努力进入乙科,努力学习正音诗赋、礼仪时政、骑射律法,了解如何为人处世、处理庶务、治理地方,为日后成为合格的官吏做好准备。”
在贺革的指引下,乙科里放学后离开课室的学子,越来越多的出现在祝英台的面前。
当他们看到桑树前的贺馆主,有的落落大方的上来向馆主行礼,有的抱着东西的则远远施了一礼便走,并没有丙馆生看到馆主到来的惶恐,贺革也都笑吟吟地一一回应,似是已经习惯了这般。
这些人里有些明显是士族,有的则衣衫老旧一望便是寒生,但偶尔也能看到三五成群互相辩论着的次等士族和寒生,或者是抱着书本向士族求教的寒门子弟。
祝英台甚至还看到有背着□□急急向远处奔去的身影。
她心目中一直希望出现的画面,就这么毫无防备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在乙科的寒生,务实、进取、知晓进退之道,而在这里的士族大多也都是门第不高或家境败落的士子,无法凭借自己的出身得到较高的起点,只能获得优渥的生活条件,态度相对于充满野心的甲科生要温和的多。”
贺馆主负手而立,含笑看着不远处来去的学生们。
“乙科生学成出馆后,有会稽郡的学官和郡中正考评才德,大多也能为吏。即便没有为吏,有了这样的本事,做一士族的门客参赞之流,已经是足矣。”
祝英台已经情不自禁地向前走去,远处有不少人认出她是书写“儒行”之墙的那个祝英台,大多友好地向她颔首,或是也遥遥施礼。
要不是贺馆主就在她身边,怕是已经有人上来结交了。
人人都进退有度,斯文有礼,一时间,祝英台似乎看到了无数个梁山伯版的寒生,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靠迁就或强硬的手段改变别人的想法是没有用的。我知道很多人是因为你的影响去丙科上课,可他们在丙科能学到的有限,时日一长,必然没有了兴趣。祝英台,若你想要明白士庶相处之道,该来的,是乙科。”
贺革骄傲地指向前方。
“这里,才是寒门和士族和睦相处的真正希望。”
***
甲舍。
马文才一脸得意的领着梁山伯回了学舍,沿路学子只要没瞎的,都能看得出这位“马公子”如今心情大好,以致于走路都轻快地像是带着风声。
梁山伯不紧不慢地跟在马文才身后,好奇他究竟准备怎么还他个“清白”。
谁料马文才领着梁山伯进了学舍,并没有回到自己的住处,反倒脚步一转,去了傅歧和梁山伯同住的小院。
院子里,傅歧正蹲在院中的花架下,掰着几片粟米饼喂脚下的黑狗,那狗满脸纠结,无论傅歧怎么哄他,就是不肯吃那米饼一口。
傅歧郁闷地戳了戳手中的米饼,三两下把剩下的吃完,怒道:
“你怎么不吃呢?小爷省下自己的口粮喂你,你还不吃?你要不吃这个,到底吃什么?”
“它要吃肉。”
马文才笑着进了院中。
“而且最好是鸡/胸/上的肉。”
傅歧家断了傅歧的用度食宿,要逼他弃学回家,不过梁山伯和马文才来了后,生活琐事上有梁山伯帮忙,中午吃饭平日用什么都能找马文才蹭一蹭,只有马文才去丙科上课的时候,傅歧会拿梁山伯做的米饼胡乱填个肚子。
不过他要面子,不愿让人看到他用庶民的吃食充饥,所以只要马文才不在东馆,他中午必定自己在学舍里把午饭解决,马文才这时来了傅歧院子里,也猜到了傅歧一定会在。
“什么,它还要吃鸡?我现在都吃不上鸡了!”
傅歧气的瞪眼。
他抬起头,看马文才居然是和梁山伯联袂而入的,眼睛瞪得更是铜铃般大。
“马文才?梁山伯?你们什么时候和好的?”
而且看起来好像还不是一般好!
梁山伯又有什么妙招了吗?真是人才啊!
听到傅歧惊讶的疑问,马文才笑意更甚。
反倒是他身边的梁山伯摸了摸鼻子,苦笑道:
“在下欠了马兄一个天大的人情,日后,梁某以马兄马首是瞻。”
“哦,原来是欠了人情……”
傅歧愣愣地点头。
等等,不对!
“你以他马首是瞻了,日后不管我了?”
傅歧急了。
说好的洗衣烧饭干杂务呢!
“放心,本公子不缺干活的人。”
马文才大笑着拍了拍傅歧的后背。
“梁山伯还和你住在一起,我有事要他做的时候,自然会去找他。”
那也跟以前没什么区别嘛……
他都不缺干活的人,干嘛要梁山伯对他马首是瞻?
多个从者不是还累赘么?
傅歧有些不明白马文才的想法,索性摇摇头不去想了。
他现在比较头疼到哪儿去搞钱买鸡胸肉,总不能自己养鸡是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 蹭马文才便宜没事,找他借钱他可开不了口,要不,隔壁祝英台看起来好说话,找他借借看?
真是一文钱憋死英雄汉!
傅歧正在心疼着鸡胸肉的花费,却见马文才蹲下身,一把将黑狗抄起。
“你不是把大黑给我养了吗?怎么又反悔了?”
傅歧连忙伸手去拦。
“现在大黑是我的狗!”
“大黑?”
马文才眉头一跳,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狗。
“你叫它大黑?”
难道武夫脑回路都一样?
“它是黑狗,不叫大黑叫什么?”
傅歧见马文才抱着它要走的样子,急了。
“你到底拿走它要干什么啊!”
“它一直由专人驯养,并非那种陪后宅女子作乐的幼犬。”马文才将它带来,原本也是为了日后行猎方便。
“现在我要用它,所以得带它出去一趟。”
“去干吗?”
傅歧还是一脸不放心。
梁山伯已经猜到了马文才的法子,忍不住心中佩服。
如今气味应当未散……
马文才抱着狗,抚着它光滑的皮毛,微微一笑。
“去抓人。”
今天家中有事要出门,这章没时间做防盗章,就这样了。
小剧场:
本章内容提要:
祝英台:(摔)老子吃了这么多苦,你跟我说我来错了主场?
梁山伯:(摸鼻子)我本来的志向就是找个好主公。
马文才:(得意)新收了个小弟,现在要在小弟面前亮亮我的本事。
傅歧:(梗脖子)谁叫我狗奴我跟谁急!谁说我cp是狗的,你给我滚出来!(扭头)等等,马兄,别拿走我的狗!
第51章 生死危机()
一开始时,马文才根本就没想过帮梁山伯,自然也就不会想到自家的猎犬能够帮忙抓凶手,更何况用狗抓人只是个设想,也是做不得呈堂证供的,毕竟律法里没写过被狗抓住的人就算是嫌犯。
如果那人矢口否认,也抓不住把柄,马文才不干没有把握自找没趣的事。
用狗找犯人的灵感,来自于这只猎犬被训练的过程。
猎犬在打猎过程中最大的作用不是驱赶猎物或者发现活物,而是在猎物被主人的弓矢所伤逃跑时找到带着箭矢逃跑的猎物。
有些大雁或野猪之流,即便中了箭也能跑的很远,一不留神就带伤跑掉了,这时候,就需要猎犬根据箭矢上主人的气味和动物的气味来分辨逃跑的猎物在哪里,将重伤的飞禽或走兽找到,完成最后一击。
一个大户人家养的猎犬往往有很多只,有的负责驱赶,有的负责协助捕猎,有的负责最后一击,而最机警的那只,往往是去寻找受伤猎物的。
这样的狗,要靠一直吃肉来维持它的野性和精力。
他这只猎犬从生下来开始就训练找东西,是专门用来寻找猎物的那一种,,,马文才他带它来,本也有着其他的打算,但这样的狗再训练起来并不麻烦,只不过花费点时间,后来傅歧要它,他又知道祝英台碰不得狗,也就做了个顺水人情。
“狗能抓到人,但最终确定有罪却要靠证据,所以狗能做的只是顺藤摸瓜找到和蛇有关的人,该怎么找到证据,如何让他认罪,才是关键。”
马文才将风雨雷电要来的半截死蛇放在猎犬鼻下,捏了捏它的左耳。
“记住它的味道。”
赤链蛇属于味道极重的蛇,原本是不适合隐匿住身形的,但课室里生徒多又嘈杂,这点气味反倒算不上什么了,更何况这种无毒蛇长得比有毒蛇还恐怖,既然是吓人的,越像毒蛇越好。
一股腥臭味加上死蛇特有的气味从那半截蛇身上传来,熏的靠得近的傅歧和梁山伯都有些作呕,更别说那只狗了,连续打了好几个喷嚏,几乎是眼泪汪汪地抬起头摇了摇尾巴。
“我记住了比祝英台来的早的那六人,但我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目标,所以只要盯着其中一人就行了。”
马文才看着梁山伯,随手将死蛇丢给追电。
“你熟悉丙馆,可能找到人问明,伏安现下在丙舍的哪里?”
***
丙舍。
“伏安,你们早上怎么没上课呢?”
刘有助趴在睡榻上,有些担心的看着伏安在他的屋子里来来去去。
“之前我也听到外面闹哄哄的。”
他受了十杖,虽说是学杖,但学里的杖子和官府的杖子形制是一样的,他做的事情得到这个结果已经是法外施恩,再减轻刑罚怕会引起马文才不满,所以这十杖,是结结实实受全的。
他受的是脊杖,没穿衣衫受的刑,没有十天半个月下不了榻。
馆主怕他受了杖不能下榻会干扰到其他学生,又怕他养不好伤落了病根,就把他移来了丙舍这间放杂物的杂间,给他整理出了一个地方专门养伤。
虽然比不上原本住的地方通畅明亮,但好在只有他一个人,不必和七八个人一起挤,晚上睡觉别人翻身,也不用担心会突然压到他身上。
不过正因为他下地麻烦,平日里洗漱或一些重活都是其他和他关系好的学生如张大眼之流帮着干,伏安和他是老相识,平时虽然经常“欺负”他,但他出了事,也是常常来看望他,最近几天晚上更是每天在杂物间里打地铺,就怕他起夜困难。
今日本该是上课的时候,外面却颇有嘈杂,等刘有助再看到伏安神色有些慌张地进了他的屋子,一进门就脱下了自己的外袍胡乱塞在杂物之中,他就越发不安了。
“怎么了?”
“西馆早上出了事,鲁仁几个冲撞了祝英台又嫁祸给梁山伯,结果学官派人搜了他们的住处,把他们偷祝英台东西的事儿发了出来,学馆准备将他们送官,我们就被赶回来了。”
伏安避轻就重。
他也不知道那几个蠢货跳出来做什么!
简直是自己找死!
伏安自觉自己做的天衣无缝,而且他做这事的初衷也不是为了陷害梁山伯,所以当时便没有站出来画蛇添足,也没有多说一句,应当是毫无纰漏。
可马文才临走前看他的那意味深长的一眼让他无法释怀,眼前不停浮现他那睥睨冷漠的表情,这样的回想让伏安又是惊又是怒又是惧,往日被马文才叱喝让座的屈辱更是越发让他有了暴虐的冲动。
刘有助和他三载同窗,自然看得出他现在情绪不稳。
他挣扎着动了下身子,牵动了满是血淤的伤口,只能忍着痛看着他胡乱的换着干净的衣衫。
“你早上,做了什么吗?”
伏安刚从刘有助屋角的箱笼里翻出学中发的另一件儒衫换上,他晚上在这里照顾刘有助,衣衫用物自然也一应俱全。听到刘有助的问话,伏安系着带子没抬头,胡乱地摇了摇头。
“我实在是不明白在西馆里兴风作浪的那几个士人,宁愿被人偷、被人抢也要在西馆留下,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玩弄我们这些卑贱之人有意思吗?若不是放了那些金银财物在面前诱惑鲁仁他们,他们又怎会生出恶意?这么多年,他可拿过我们一样东西?”
“在我们看来是财宝的那些东西,在他们看来只不过是常物,所以才没有刻意回避啊。”刘有助想起那些废纸,叹了口气,“自己眼皮子浅又起了贪念,不能怪祝公子他们。他们都是好人。”
“看,你又这样了!马文才当众斥责你、抢走你东西的耻辱你已经忘了?祝英台若是真看得起你,第一次为什么不给你那些练字的纸?你我为何丢了书吏算吏的差事,你都忘了?!对他们来说都不算什么的那些,却是你我费尽千辛万苦流尽了血汗也得不到的!”
伏安激动地胸前起伏不已。
“你忘了,我没忘!”
他们都在忘,他们如今都只看得到那几人,他们都已经忘了士族只是花团景簇下隐藏着的毒蛇!
“有些事,必须得忘了,不忘了怎么继续往下走?我们虽没得第一,但这么多年的努力难道就白费了吗?这些所学之得才是真真切切归我们所有的东西。”
刘有助见伏安已经有些魔怔,不忍心这个性子本来就暴躁的朋友钻牛角尖,好心开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