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爱马文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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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都爱马文才- 第4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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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孩子,辛苦你了……”

    他和褚向长相有八分相似,身材却毫不相仿,褚向骨架弱质纤细,萧宝夤却肩宽腿长身材高大,褚向的长相能让满朝公卿忍不住频频侧目,褚向的母亲年轻时追求者满布建康,亦可见萧宝夤年轻时该是如何俊俏风流,否则也不会流落魏国后还能让南阳公主心生仰慕而下嫁。

    可就这么一个风流人物,现在却嘴唇乌青,脸色晦暗,整个人蜷缩在病榻上,只是起了半个身子都像是已经去掉了半条命,哪里有一方枭雄的样子?

    “外甥来晚了!”

    褚向一见舅舅这个样子就扑倒在榻前,泣不成声。

    甥舅二人相对落泪了一会儿,褚向才像是突然想起来似的,转过身招了招徐之敬,又转头对萧宝夤说:

    “舅舅,我请来了我的好友,他是东海徐氏的嫡系子孙,曾是梁国的太医令,请让他为您诊治!”

    “主公不可!”

    萧宝夤榻前有一文臣连忙阻止,用怀疑地目光看向褚向道:“梁国的医官,怎么会来医治陛下?怕是梁国萧衍那老头儿趁机加害陛下的奸计吧!”

    “是啊,主公,您这外甥和您多年未见,怎可轻易相信?”

    “陛下,还是……”

    “无妨……”

    萧宝夤气若游丝,无力地摇了摇头,“我这样子,活着和死了有什么区别?何况褚向是我的亲外甥,如今这种情况,和我的亲子也没有什么区别,见他如同见我,不必生疑。”

    这一番话,几乎是直接宣布了褚向的身份和地位,也敲打了这群亲信的“好心”,好几个城府不够深的,直接就黑了脸,用怀疑而戒备的眼神看着褚向。

    褚向多年来一直跟寄人篱下没什么区别,最是会察言观色,自是看见了这一屋子神色各异的“臣僚”,却依旧视而不见一般,只顾着关心萧宝夤的伤势。

    “我要治不好,能治好的人也有限。”

    徐之敬是什么狗脾气,连皇帝和二皇子都敢怼的人,哪里会受这种气,“你们要不相信我,可以另请高明!”

    “徐兄……”

    褚向最了解徐之敬的性格,请马文才放他来这龙潭虎穴已经是对不起人家,哪里敢让其他人折辱他,连忙苦笑着拉起他的袖子,温声婉言相劝,“你别和他们怄气,先看看舅舅的伤……”

    这几乎是低声下气了,萧宝夤微微一怔,立刻明白了过来,大喜道:

    “这位可是‘医神’徐文伯的后人?”

    “正是,他是徐文伯的嫡孙,是我在会稽学馆读书时的同窗。”

    褚向生怕徐之敬拂袖而去,紧紧拉着他的袖子。

    医神徐文伯的名气太大,他的堂兄弟医术远不如他,当年因战乱被掳到魏国后也一直任到太医令,可见医术之高明,这位是徐文伯的嫡系子孙,还曾是梁国的太医令,当即有人一改刚才的态度,向他跪下狠狠甩了自己一记耳光。

    “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还请为陛下医治,徐太医之后要杀要剐,在下听凭处置!”

    徐之敬被顺毛摸了几把,这才上前掀开萧宝夤的伤口开始诊治。

    伤口的敷料被掀开的那一刻,一股难以言喻的恶臭弥漫在空气中,伤口亦有脓液向外渗出,从肩膀到整个左臂已经完全肿胀溃烂,怎么看怎么可怕。

    然而徐之敬比这还恶心的伤势都见过不少,眼见这伤口恶化成这样,反倒更凑近了点,还将手指从他肩膀上的血洞中伸了进去旋了一圈,带着烂肉和脓液拉扯了出来。

    这一下痛得萧宝夤惨叫出声,一旁戒备着的诸人也是看的头皮发麻,而徐之敬却只是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对着光研究了下那块烂肉和脓液。

    “齐王的体力和毅力实在是了得,寻常人伤成这样,怕是几天前就已经死了,就算没死,这般痛苦也早让人放弃了求生的**,你的身体实在强健,竟然能撑到现在。”

    徐之敬检查完了之后对萧宝夤也不无敬佩。

    他是梁国人,对萧宝夤只用“齐王”而不用陛下相称,是在提醒自己没有投效之意,只是现在所有人都在关心萧宝夤的伤势,并没有人在意这点问题。

    “可还有办法治?”

    褚向连忙询问。

    “之前医治的医者可在?”

    徐之敬没有给出结论,反倒询问之前的医官。

    萧宝夤镇守南境那么多年,自然有最为信任的医官,也养着一批医术精湛的医者,这些人出了事就被召集了过来,一直都在照料萧宝夤的伤势,立刻都被找了过来。

    徐之敬仔细询问了他们一直处置萧宝夤伤势的办法,又详细问了他们用的药、更改过的方子,而后便像在太医院中那样将他们骂了个狗血淋头。

    “一开始为什么不立刻敞开伤口,现在是春天,能捂住吗?”

    “都溃烂了,用火烤有什么用?削掉缝起来都比火烤有用。你说你不会缝?你不会缝不知道找个针线好点的丫鬟吗?”

    “这生肌化瘀的方子除了让他的伤口烂的更快,还有什么用?那么大的伤口药散能留住?拿药浸了布塞到那伤口里都比冲掉好!”

    “伤口刚刚溃烂时,我还能用药蛆食尽他的腐肉;腐毒蔓延到肩下时,我也能用银刀切掉他的筋肉重新缝合;哪怕再晚点,伤口彻底溃烂,最多也不过让他受点罪,也不是没有治的法子……”

    他将这些人骂了个狗血淋头,彻底树立起自己在别人眼中的威望,才转过头来,对褚向说:

    “但凡我们早来几天,没让这些庸医胡乱治了,你舅舅那只手臂都能保住。”

    “我们倒想是刮骨疗伤啊,可是那是谁啊,我们敢么?”

    几个医官敢怒不敢言,在心里把这狂妄的小子骂了个半死。

    “他现在整个手臂都坏死了,留着也是没用,还会危及性命,你让我将他的手臂锯了,也许还能保住性命。”

    徐之敬下了结论。

    “这个还要你说?七天前就有医官说过了,我还以为你有什么好法子!”

    当即有人嗤笑出声。

    “那七天前为什么不截肢?我不把他的手臂锯了,他明日必死无疑。”

    徐之敬直接怼他。

    “何况他们截肢和我截肢能一样吗?他们截肢,你们的齐王怕是直接死在锯下,我截肢,至少有八成把握能让他不死于流血过多。”

    “好大的口气!”

    终于有医官忍不住了,不愿再受这样的折辱。

    “我们好歹是陛下帐下的军医,伴随陛下多年征战,也不知医治过多少伤兵,你这娃娃才多大的年纪,怕是连战场都没上过,也没见过几个段丢手断脚溃烂成疾的,就敢夸夸其谈如何截肢?”

    这便是直接质疑他经验不足,纸上谈兵。

    若换了别人,这肯定是致命的缺点,毕竟太医大多是在宫中治个头痛脑热,最多小儿科、妇科和内科比较强,太医医治宫中内外的贵人,能有几个贵人把自己弄到这么惨?

    可惜他们遇到的是徐之敬这朵奇葩。

    “江医官,这位徐太医,是梁国那支白袍军的医官,领着梁国十几个医官在军中效力。”

    不必徐之敬自己辩解,护送褚向来的几位老将已经露出忍俊不禁的表情,“褚小郎君直接从白袍军军中把他请来的。”

    霎时间,满屋俱惊。

    比起梁国太医这个头衔来,白袍军的医官这个名头更加骇人。

    以太医之身在军中历练,几乎是徐家很多医道不能在精进的嫡系的选择,当初徐文伯的兄弟就是这么流落的魏国。

    而白袍军是什么?

    是一路过关斩将、攻城略地从无败绩的铁骑,出国时七千余人,到现在人数只增不减,阵亡人数比起他们的功勋简直少的可怕。

    “你,你居然能在白袍军的军中借来医官……”

    一屋子臣属都惊呆了。

    他们再怎么消息不灵通,也知道现在镇守潼关的就是白袍军的人。

    陛下的外甥竟然在敌军的营中借来了主治的医官?

    这是什么本事?

    他们看了看褚向,又看了徐之敬。

    莫不是私奔吧?

    听到老将的话,刚刚提出质疑的医官像是被人打了几记耳光,再也说不出话来。

    白袍军一路过来打的都是实打实的硬仗,不是攻城就是对上几十倍之众的对手,若论伤亡和战损,还真不是纸上谈兵。

    事情几番反转,已经没有人再敢小看这位年纪轻轻的“徐太医”,而徐之敬也没有了什么耐心,直接冷淡地问萧宝夤:

    “齐王,你是选择死,还是选择截断左臂?”

    但凡换了常人,这时候定然是选择不要手臂而留住性命,但萧宝夤并不是常人,他的选择牵扯到的事情太多,除了要担心徐之敬来意不善以外,还要提前安排后事,以防万一真在截肢过程中不幸身亡。

    除此之外,对外甥的安排,对部将们的安排,对整支“齐军”的安排,诸般事宜也不是立刻就能让人下定决心的。

    萧宝夤受此重伤,又惨遭灭门,能够坚持到现在已经是意志惊人到可怕了,寻常人听到子嗣皆亡后,必然都已经没有了求生的**。

    “徐太医,给我半个时辰的时间,和我的外甥交代些事情,我再给你一个答复,可否?”

    他还算情绪平和的回答徐之敬的提问。

    “当然,我也要做一些准备。”

    徐之敬明白他的顾虑和想法。

    “那么,就请给我和外甥一点时间。”

    萧宝夤目光扫过屋内众人,又说:“诸位爱卿守候我这么久,也让你们受累太多,若我这番真的熬不过去,谁有求去之意,我也并不责怪阻拦。你们不如也在这半个时辰里考虑下何去何从,尽早打算,趁我还算清醒,先告诉我……”

    这话大有不祥的意头,顿时屋中哭成一片,亦有指天誓日绝不离开的,让萧宝夤这个本来就虚弱的病人更是头痛。

    他强撑着一口气让他们先离开“考虑”,只留下外甥一人,留下最信任的侍卫在门口把守,这才倚靠着外甥的肩膀,开始说起私密的话。

    “这么多年,苦了你了。”

    萧宝夤身体不能动,只能用慈祥的目光看着那张和自己相仿的脸,眼中都是温柔和不舍。

    “可惜我没用,没给你带来几天好日子,身子就要撑不住了,还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

    “和舅舅比起来,我哪里能算受苦?”

    褚向扶着舅舅孱弱病重的身躯,丝毫不嫌弃他身上的恶臭,反倒紧紧靠着他的身体,时刻担心自己的动作太大会让他觉得难受。

    “只要舅舅能好,哪怕丢的是我的性命,我也是甘愿的。”

    他从小父母双亡,在姑姑的抚养下长大,而他的姑姑是个疯子,和后宫中的那个吴贵人一样,只想着辅佐、保护萧宝卷的余孽,从来不当他是个人,哪里享受过这样的孺慕之情?

    从第一眼看到萧宝夤起,他就对这位舅舅无法产生陌生的感觉,甚至全心的仰慕、爱戴他,不但因为他的长相和自己相似,也因为他的神情实在太像他在晋陵公主庙里见到的母亲塑像,他甚至幻想着自己的母亲还活着,见着他必然也是这个表情,这个目光……

    这是来自血脉的呼唤,也是来自血脉的共鸣和认同。

    “我要你的性命干什么?”

    萧宝夤哭笑不得,吸了口气,强打起精神说:“我现在身子太差,时间不多,我们就长话短说,那个徐之敬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是白袍军的人,却能来这里?

    “先请舅舅恕我擅自做主之罪……”

    说到这里,褚向终于露出了慌张的表情,就像是个做错事的小孩子一般,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我也不明白马文才为什么会处处给我方便,但当时那个情况,我也实在没有选择的余地,何况徐之敬的医术确实绝世无双,我为了救舅舅的性命,只能冒用舅舅的名义,答应大军会投靠他,后来又和他结盟,允诺若找到幕后真凶,则把那个人给他……”

    “这些都是他想让你动摇的话,什么幕后之人,和他什么关系,为何非要讨要?这毫无道理。何况你就算把大军给他,他也不敢出关来接。”

    萧宝夤何等老辣,一语中的,漫笑道,“况且我要真能活下来,这些盟约应与不应,却要看你了,你这也不算是假冒我的名义。”

    “舅舅,还请给徐之敬一个机会,我曾见过他为人截肢,那些人如今都能走会跑,除了肢体残缺,没有什么不妥。”

    褚向听出他生出“退意”,还以为他生出了死志,惊得连忙劝说。

    “舅舅何等人物,就算真的残缺了肢体,也是寻常人只能仰望的人物,为何不敢一试?”

    “傻孩子,我不是担心会死,也不是怀疑徐之敬其人,而是现在无论我能不能活,之后的路都得由你去走了……”

    他叹气。

    “就算我侥幸在截肢后活下来了,你见过哪一朝、哪一代的帝王是个肢体残缺的残废?”

    褚向怔住了。

    “所以其实我挣扎与否,都并没有什么意义。”

    到了这一步,他其实也想开了许多,没有被刺中心口死在当场,已经是老天在眷顾他,多给了他许多时间。

    “我唤你私下相见,是为了交代‘后事’,也不是交代‘后事’。”

    也许这就是命中注定,要让他见到褚向这一面的。

    “如果我死了,如今整支大军何去何从,自然由你决定,你是想和马文才结盟还是与他交恶,全都随你。待我作出决定之后,我会把我所有的嫡系人马和暗中的人手都交给你,必然不会让你孤苦无依。”

    他说的很慢却很清楚,这不仅仅因为他力气不济,更由于即便落到这种地步,他的高傲也让他不愿在重视之人面前失去尊严。

    他打断了褚向准备开口谢绝的话,继续说道:

    “如果我侥幸没死,一个残废是不能继承齐萧的大统的,我不能让世人笑话齐国的复国之君是个肢体残缺的废人。所以我会全力辅佐你,让你一点点接替我的位子,如同君王培养储君……”

    “我何德何能?!就算表兄们不在了,舅舅春秋鼎盛,未必不能再有自己的子嗣……”

    褚向被他的“厚待”惊得讷讷不能言,更为他的决定胆颤心惊。

    “您能的,这天底下,没有人比你更配这个位子!”

    萧宝夤虚弱的气息突然一震,恍如濒死之人就要回光返照一般,猛地用右手紧紧抓住了他的胳膊,眼睛里射出让人震慑的精光。

    “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这秘密是我原本准备带到坟墓里去的,可如今我的孩子们都死了,我也快要死了,这秘密便必须要让你知道了……”

    他慢慢凑到褚向的耳旁,用仅仅只有他们两人听得到的声音,轻轻地耳语道:

    “其实……”

    萧宝夤在褚向耳边说了一句话,这句话让褚向大脑一片空白,呆着不能开口,更不能动弹。

    他只觉得自己的身子一下子热,一下子冷,脸上的表情也是一会儿白一会儿红,脑子里有无数蜂拥而至的回忆和念头像是快要炸掉,心头更是浮上一种奇特的恐惧。

    他拼命地想要抗拒这种能够摧毁他一切冷静的恐惧,可却又有更深刻的温柔和孺慕将它侵蚀,让他更加不知所措。

    萧宝夤知道他一时半会难以消化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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