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信的是他府里的老人,在宫里时就一直用着的,被他留在京中,既然他亲自来送信了,说明京里肯定有事发生。
“可是京中出了什么事?”
那家仆小心翼翼地从怀中又取出了一封信,递给萧综。
这封信是临川王那边新投的门人写的信,他一看完后,立刻大喜过望。
萧综虽不在京中,可京中却有他的人手。
从皇帝命令太子给丁贵人挑选坟第开始,他留下的人便使计坑了东宫一把,什么卖地的富商,什么贪财的太监,通通是临川王以前留下的人脉。
这种擅长坑蒙拐骗的货,太子不屑一顾,可是用的好了,也是大大的杀器。
为了怕东宫察觉,那个看风水的术士倒不是他们的人,但此人在梁国极为有名,又擅压胜之术,太子用什么都用最好的,用术士也肯定一样,找到他身上也是自然。
那块地风水上的缺陷寻常风水师都看的出,更别说这样有名的术士,而太子极信鬼神之说,必然无法拒绝这样的建议,所以这个计谋从太子没办法更改母亲的坟地开始,就已经成功了一半。
至于之后皇帝震怒厌弃太子,而他恰巧在那时传回大军得胜的消息,就是意外的惊喜。
送信的家仆见萧综脸上露出喜色,才开了口:“我走时,娘娘让人悄悄给我传了话,说太子被陛下厌弃后,郁结于心不得开解,一回宫就病倒了,避不见客。娘娘让徐太医安排在太医院的人偷偷拿了药渣去看,说是太子不大好了。”
萧综身子一震。
“什么叫不大好了?”
“丁夫人的死本就让太子伤了心神,后来守孝时又形容俱毁,身体亏空太过,还没养回来便被陛下申斥,回去后就病了,这一病就一发不可收拾。”
那家仆低着头,“娘娘让我来,是让殿下顺着陛下的意思,赶快回国的。”
他母亲这话说的遮遮掩掩,萧综先没明白过来,后来琢磨过来了,惊得自己也张目结舌。
难道说,父皇连发数封信催他回国,不光是
399 生擒萧综()
萧综是个极有决断的人; 一旦决定回国; 便立刻做起了准备。
他不能透露自己知道储君身体不适的消息,所以并没有召集彭城所有的将领宣布此事,只是悄悄地叫来了胡龙牙、成景俊等人; 将皇帝送来的那几封信给他们看了; 告知他们自己要回建康,此处暂时由他们镇守的消息。
为了不让敌我双方知道二皇子离开,以免士气低落、或是给魏国可趁之机,萧综决定秘不宣告自己离开的时间,趁凌晨天没亮悄悄出城。
为此,他无法带走太多的人马,只能带着五百白袍骑留下的骑兵队和豫章王府的所有属臣匆忙离开,一路向南往钟离而去。
算算时间; 陈庆之现在应当到了钟离,萧综计划先到钟离和陈庆之的队伍汇合; 然后再原路返回建康。
除了萧综信任的几位属臣,没有几个人知道太子已经不行了,徐之敬如今算得上豫章王府的核心人物之一; 当得知太子病重时极为惊讶。
他在太医院任过一段时间的太医丞; 宫中皇帝和各皇子的医案都看过; 也给太子诊过脉,知道对方的身体极好; 并不会因忧思过度就郁结于心; 按照他的脉相; 太子萧统如果不遭遇意外,至少还能再活四五十年。
但是想到这消息是萧综从宫中得来的,徐之敬也不好多言,毕竟说宫中是世上最肮脏的地方也不为过,会发生什么“意外”都不奇怪。
皇帝既然如此焦急地催二皇子回去,应当没有什么问题。
此时徐州已定,几座没有立刻归降的城市也派了马文才去收服,徐州通往梁国的道路也已经肃清,并没有什么危险,他们离开的时候为了追求速度更是轻车简从,没带什么累赘的东西。
徐之敬前几日都在忙着伤兵的事情,这样匆忙赶路对他来说简直是个折磨,最后只好请了个白袍骑擅长骑术的骑兵带他,他在马上颠着颠着,居然就这么坐着睡着了。
就在他睡得迷迷糊糊地时,突然感觉身/下的马匹一震,而后身前的骑兵整个身体都向他压了过来,一下子撞到了他的鼻子,将他的眼泪都撞了出来。
徐之敬忍住鼻酸流出的眼泪,推了推身前的骑兵:“发生什么了?”
这一推,他前面带着的那个骑士居然轰然从马上滑落,整个身体翻倒地上,露出胸前插着的一截箭羽。
徐之敬头皮一麻,立刻明白了过来。
此时,整个队伍里也察觉到了情况不对,白袍骑和豫章王府的士卒将萧综团团护卫在队伍的正中,大声喊叫着“敌袭”。
敌袭?
这是去梁国的路,为什么会有敌袭?
难道是自己人对殿下出了手?
徐之敬脑子里乱糟糟的想着,手下却控着缰要靠近萧综去,他骑射并不好,马只是会骑的水平,如果不到阵中受到保护,遇到敌袭根本不可能活命。
整个局面混乱的可怕,此时天色刚刚拂晓,四处都是昏蒙蒙的,连对方的面目都看不清楚,这一支偷袭的人马从晨雾里冲出来,看数量不过五六百人,战斗力却高的可怕,各个都能在高速运动的战马上射出利箭,连面都没有见到就已经有小半白袍骑落了马。
“此乃南兖州刺史、五州兵马都护、豫章王殿下的队伍,敢问来的是哪位将军?”
王府里的参将还不死心,以为是遇到了巡逻的梁国卫队,大声呼喊着:“来将何人,速速通名!”
“哈哈哈,果然是姓萧的!”
对面领军的将领简直欣喜若狂,“原本只是试试运气每天来看看,想不到你们真从这里过,简直是喜从天降!”
那人声如洪钟,手中挥舞着一对铁锤,狂笑着向着萧综冲来。
“抓活的,别让大鱼跑了!”
听到“姓萧”这几个字,所有人都明白遇上的是魏兵,此时已经没有人关心这支魏兵为何会出现在徐州前往梁国的后路上,只拼了命想要将萧综护送离开。
徐之敬使劲打马向前,可不知是不是因为这匹马原本的骑手死了,这匹马根本不听徐之敬的命令,他让它向前,它偏偏向后,竟带着他脱离了战场,冲入了晨雾之中。
“你这个蠢货,带我回去!”
徐之敬又气又恨,可完全无计可施,只能紧紧抓住缰绳。
“我不能做逃兵!”
可惜马儿根本听不懂他的话,失去主人、身上那人又在拼命抖动缰绳,这让它更加受到刺激,速度越来越快。
野地里战局焦灼一片,眼见着萧综身边的护卫越来越少,对方的骑兵越来越靠近,谁也没注意有一匹马从一开始就远离了战场,更是在战局激烈后直接抽身离开。
徐之敬几番想要跳马,却根本没有这样的骑术,将牙咬地嘎吱嘎吱作响,再回过头去,好似看到敌将已经冲到了二皇子队伍的中心。
“哈哈哈,兀那梁国二皇子,你设计偷袭我军大营的时候,可想过有今天!”
果然是魏人!
徐之敬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
这群魏人刚出现时,萧综心头就像是擂鼓一般狂跳了起来。
他走的时候十分小心,并没有告知多余的人他何时离开,而这支人马明显是早早埋伏在这里的,并且知道他最近会从这里过,所以每天都来“碰运气”。
魏国人绝无可能知道他要回京的消息,除非他的身边出了内奸
萧综的目光从苗文宠和梁赞身上扫过,见两人都是又惊又惧的表情不似作假,心中便否定了这二人。
他们是萧宝夤安插在他身边的人,萧宝夤和他有合作关系,不会在此时坑他,苗文宠和梁赞身边都有他的眼线,他们也没有机会将消息传出去。
那为何有魏国部队在此埋伏?
他脑中一团乱麻,却还要竭力控制自己的队形不被冲散,他带来的属官大多是文臣,遇到这种事只会惊慌失措,对面显然是精通骑射的斥候之流,即使是陈庆之留下的白袍骑也无法护卫他周全。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一位属臣吓到瑟瑟发抖,自言自语着:“殿下不是回国争储位的吗,怎么会在回国的路上遇到魏国的军队”
回国争储。
回国的路上
中计了!
萧综脑子里有什么一闪而过,明白过来的同时喉头一甜,竟呕出一口血来。
“你们全部都跑,他们要的是活的我,你们想尽办法回建康去!”
萧综恶狠狠一擦嘴角的鲜血,从腰间拔出佩剑。
“回国去,告知父皇,无论魏国要什么,都不要答应!”
“殿下!”
眼见着护卫着萧综的人越来越少,萧综却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话来,白袍骑的骑兵和豫章王府的属臣都大吃一惊。
“跑!我在此遇袭的消息要带回去!”
萧综骑着马,一马当先冲出阵外。
“追!”
魏人一心要抓萧综立功,立刻追着萧综冲了出去。
豫章王府还活下来的属臣见萧综为了掩护他们而冲出阵外,已经是涕泪纵横,却要强打着精神,依从他的话,向着四周突围。
霎时间,还剩下的百余人分做了七八个方向,拼命奔窜,有几人刚冲出没多远就被弓箭射落,但也有人成功突了围。
“抓皇子,其余人不追!”
魏国将领一声大喝,原本想要追击的队伍听命收拢,将萧综团团围了起来。
萧综见大势已去,也不拼命,木着脸将手中的佩剑扔掉,任由魏国人将他扯下马来。
“二皇子,别挣扎,小心没命。”
那魏将狰狞着脸,捏住了萧综的下巴,命人将他捆了起来。
其余一起被抓的几个属官也被捆了起来,其中就有那苗文宠和梁赞。
萧综落入敌人之手,听之前他们说“夜袭”云云,料想应该是元鉴的残部,又听说他们要“抓活的”,心中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这支骑兵队抓住了“大鱼”,欢声笑语地要回去和主军汇合,有士卒逢迎那魏将,笑着说:
“恭喜将军,抓到了梁国的皇子,听说梁国的皇帝对这些儿子宝贝的很,想来有此人在手,徐州定可收复。”
“哈哈哈,徐州算什么!这个皇子可是什么五州兵马都督,到时候让我们家王爷写封信过江给那萧家老头,让他拿五州来换他,哈哈哈!”
一群魏兵嬉笑打闹,俨然好似梁国五州已经入了魏国囊中。
“呵呵。”
被捆在马上的萧综听了他们的话,突然冷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
那将军抬起手欲抽他一鞭子,却想起这人“奇货可居”,最终没有下手。
“我笑你们根本不知道我的身份,听说我是皇子就人云亦云。梁国的皇帝根本不会拿一寸疆土来换我。”
萧综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之色,面上却带着讥讽之色。
“我不是梁帝的儿子,在魏国的建安王萧宝夤是我的亲叔叔”
魏国人和被俘虏的梁国人齐齐愣住。
“我是齐明帝萧鸾之孙,东昏侯萧宝卷之子。”
400 披星戴月()
东宫里,太子萧统的身体终于恢复; 只是一场大病让他精神差了不少; 所以他听从了属臣们的建议; 多休养了一阵子; 没有那么快出现在人前。
太子这么多年来一直很是勤勉,朝中不少大臣是看着他从牙牙学语长到这么大的,对他的身体都十分关心; 在他闭门谢客期间,各方都在打探他的身体情况,唯独皇帝没有。
这种讯息让朝中众臣非常不安; 毕竟梁国立国这么久了,皇帝和储君一直关系很好; 突然朝中政局出现动荡; 谁也说不清是好事,还是坏事。
净居殿中; 皇帝萧衍得到了太子身体恢复的消息,心里总算松了口气,只是还顾着面子,不愿意表现出来。
他身边的宦官都照顾了几十年了,知道皇帝此时在想什么,笑着说道:“陛下现在能放心了; 太子殿下是储君; 自有苍天庇护; 身体定然无恙。”
“养儿都是债!”
萧衍叹了口气; 担忧道:“也不知徐州现在怎么样了,二郎第一次上战场,我总是不放心。”
“陛下不是给陈使君送了信么?陈使君办事最是稳妥,若有一点情况不对,立刻便会带着殿下回来的。”
李常侍安慰道:“再说了,元法僧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这说明徐州交接的很顺利。魏国刚败,恐怕也没那么快就能再进攻彭城。”
萧衍自儿子去了彭城,就一直关心着前方的战事。
因为萧综坐镇彭城,后方无论钱粮辎重都是优先供应彭城,又有精兵良将收服诸郡,只等着局势安稳了,便将儿子召回来再行封赏。
徐州大捷那一战就像是给梁国吃了一剂定心丸,至少朝堂上现在说起和魏国交战,再不是之前那样战战兢兢的样子了。
萧衍心系着儿子,却没想到没有先等来元法僧的队伍,倒先等来了彭城的急报。
当萧衍打开这封来自彭城的八百里加急文书,看到上面的内容时,忍不住眼前一黑,当场就向后仰倒。
李常侍大惊失色,用尽全力才将萧衍撑住,急急慌慌地大喊:“宣太医!来人啊,请太子来!”
“不,不要请太子。”
萧衍紧紧攥住李常侍的手,下意识地报出几个人的名字来,“宣这几位进宫,速去!”
李常侍不明所以,心中更担心的是皇帝的身体,可萧衍明明已经摇摇欲坠了,却硬撑着保持清醒,原本拿在手中的信晃晃悠悠,就在李常侍的眼前飘落到地上,他眼神再尖,也只是看到了几个字。
可那几个字,已经足以惊得李常侍目瞪口呆。
“豫章王临阵脱逃,被魏国所俘。”
霎时间,李常侍明白了皇帝为何绝不要太子过来。二皇子被敌国所俘是天大的丑闻,何况又是临阵脱逃时被俘的,只要东宫传出一点消息出去,哪怕皇帝成功救回了儿子,豫章王这一辈子也就毁了。
这消息还不知是真是假,但既然是从徐州来的八百里加急密报,多半是真的。皇帝爱子心切,一见到这个消息,自然承受不住。
现在能强打着精神保持清醒,也是为了儿子的安危。
他二人之前还在念叨着“养儿是债”,后面就出了这么一回,李常侍心里暗叹着世事无常,一边有条不紊地安排殿中派人去请太医,一边喊了几个腿脚快的小宦官去宣皇帝报出名字的几位大臣。
萧衍身体强壮,早年也曾亲自领军上马打仗,这么多年来都没生过什么大病,唯有一些需要调养的小毛病,算不得什么大问题。
只是这几年连番遭遇永兴公主刺君、临川王的死,以及丁夫人之事,萧衍原本就有的小毛病一下子全部发作起来,尤其是勤勉的帝王通常会得的头痛,也变得越发厉害。
此时他便觉得有一根钢针在脑子里乱扎,疼的他几欲昏厥过去,但他却用极强的意志力勉力强撑着,坚决不愿就这么昏厥过去。
“二郎徐州大捷,已经立下了大功,元法僧交出了徐州,元鉴的队伍溃败不足为患,为何二郎这时要临阵脱逃?这不符合常理。”
萧衍忍着头痛,细细思考,“密报不是子云送回来的,说明马文才和子云当时都不在当场,我去信让白袍骑护卫二郎,即使二郎要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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