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立咒骂着:“我看你才是对祝英楼假戏真做了!瞧瞧你这被抛弃后恼羞成怒的样子,和主人后院里那些女人有什么区别!”
女罗表情一僵,冷笑。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知道最好,再行几天就能到浃口,主人在海中洲设有船队,我们从那里入海,便能逃过祝家的围捕。”
赵立一想到这里就气不打一处来。
所有人里,他是最倒霉的,丢了一船假金便算了,现在居然还被迫逃亡?!
几天前,他们成功绑架了祝英台,逼着祝英楼投鼠忌器,全体下了花船,只留下开船的少数几个船工。
他们都没想到祝英楼为了妹妹居然会做到这一步,被祝英楼作为“表率”差点丢下船去的女罗更是对祝英台嫉恨无比,一路上对它毫无之前那个温柔的样子。
他们都不知道,祝英楼也是有苦说不出。
祝英台是马文才和祝家结盟的核心,一旦祝英台出了问题,马文才还会不会依照以前所说的,将劫走的“嫁妆”如数奉还给祝家,就很难说了。
人都没了,嫁妆自当做还马家的彩礼,他们也没脸再去要。
祝英楼还顾及着祝家和马家的脸面,祝英台虽然被劫了,他们却不敢声张,一面送信回去让祝家庄拦截往东南逃窜,一面派出家中精锐乘小舟追赶。
船不像马那样会疲累,但船上的船工却会。
赵立为了安全,不敢在船上留下太多的祝家人,这导致船工明显不足,连日行舟这么多年,所有人都疲累的不行,而且食物和水也要补给,即使赵立再怎么不愿意,这艘花船也要停下休息了。
他们不敢去大的码头,怕祝家的人守着,好在赵立作为特使经常往来于南北,也曾跟着海中洲的人来过这条航线,于是指引花船泊入了一个叫做“定风”的小码头。
这码头位于两个大城市的码头之间,早些年还有不少船来,自从甬江年年泛滥后,这里也不适合做码头了,来的人越来越少。
船泊入码头后,立刻有殷勤的小厮过来招揽生意。船上需要补给,人也要下船吃饭活动,这些都是财源。
赵立出了船舱,四下一望,也很意外。
“这么多船?我上次来的时候这里都没船啊!”
早知道这么热闹,他就该多斟酌斟酌了。
“客人你是不知道,以前甬江有一段支流不通,这段水面一到入夏就老是泛滥,我们这码头也要被淹,做不了补给,自然没船愿意来。”
最近生意好,他心情也好。
“好在鄞县的县令是个能干人,将那段拦水坝给破了,现在甬江入流,这边水面本来就开阔。”
“什么,困龙堤破了?”
女罗惊骇莫名,一把推开赵立,冲那揽客的小厮问:“怎么破了?什么时候破的?三道都破了吗?”
她表面上是祝家的内应,但因为她一直帮着祝英楼处理外务,祝家船队有庞大,又定时有京中的人来,还承担着传递消息的任务。
但最近祝家都在忙嫁女的事情,她也没机会出庄,加上赵立这位特使就在祝家庄,她竟不知道这么大的事情。
鄞县周围三县作为东南方最重要的一段入海口,对他们来说有着太重要的价值。
就连祝家都不知道浃口那还有一支随时能扬帆入内陆的船队,甬江是入海的重要航道,和祝家一样,此地的布局从好几年前就开始了。
那小厮被女罗问得一愣,他对着明显是姬妾管事一流的女人就没对赵立那么热情,但还是耐着性子说:
“早就破了。听说那县令夜里被蛟龙托梦,求他放自己入海,于是冒着生命危险把蛟龙放跑了。蛟龙入海时那动静呐,离着十几里地都听得见!”
他见女罗面色煞白,心里也不知道这女人什么毛病,接着说:
“具体的我也不知道,都是听来往的客人说的。对了,现在咱家客店里就有刚从那边回返的官爷,具体发生了什么,你找他们打听打听?”
赵立回头看了眼船上,他隐约知道些内情,却根本不像女罗那么关心。
事实上,他对女罗也撒了谎,他说他担心祝家报复才保住祝英台,其实他们几人想保住祝英台不假,想保住的却是她炼金的本事。
他如此受到重用,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因为他不贪,知道见好就收。一直压榨祝家多给金子自然是行的,但弄的太狠了,对方就该想着灭口了。
如今假金没了,铁也没了,他们办事不利,回去也要受惩罚,还不如在海上找个小岛炼金,就算炼不出金子,炼点铜铁,在这个时候,都是钱。
要不是怕海中洲那边得到消息横生枝节,他早就把这聒噪的疯女人丢下水了,等到了海中洲,他们寻个机会离开,到时候谁管谁的家国天下。
只要有祝英台在,天高海阔的日子长着呢,何必要为人鞍前马后?
所以,听到困龙堤破了的事,他有些意兴阑珊。
“东西给我。”
女罗突然对赵立伸手。
“什么东西?”
赵立一愣。
“没听说知道消息的是官船上的人吗?你不把主人府中的信物给我,他们会理我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
女罗喝道。
“这事关大事,现在别想什么祝家小娘子了,她跑不了!”
码头另一侧,刚刚回船上取东西的少年听到了熟悉的名字,脚步不由得一顿。
他看了看他们身后的大船,又看了眼船前举止怪异的女人,眼中闪过一丝若有所思。
263 义薄云天()
赵立的人手不多; 大部分都用来看守开船的船工; 只留下两个人看祝英台。
这些都是以为跟着他拿到金子就能从此过上富贵日子的武夫; 谁料一船金子被不知来历的水盗劫走了,他们也就只能硬着头皮跟着赵立一条道走到黑。
要不是赵立信誓旦旦抓到祝英台还可以继续再炼金子; 最不济还能和祝家换赎金; 他们可能当时就趁机“死遁”浪迹江湖去了。
也因为这样的缘故,他们看守祝英台很不上心,就连搜身都没有; 就这么丢在船舱里。
女罗倒是想要将祝英台那身显眼的嫁衣扒了,可惜她一靠近祝英台祝英台就大声尖叫; 赵立还希望祝英台能乖乖给她炼金子; 他也知道女罗想通过伤害祝英台来报复祝英楼; 于是明令禁止了女罗靠近祝英台。
这几个侍卫,说起来是看守祝英台的,倒不如是防着女罗暗中下黑手的。
祝英台也能很着急。
她的衣服里倒是塞着不少小道具; 就在船舱角落里被胡乱丢着的背袋里,也放着几个给梁山伯的那种竹筒。
即使赵立只让几个侍卫在舱门口守卫,可是她的双手双脚被绑在柱子上,根本没办法挪过去。
就在她绞尽脑汁想办法时; 不远处的那扇窗户突然发出了声响。
一阵摩擦声过后; 从窗缝里塞进来一把小刀,那刀片在窗闩上轻巧地拨弄了一会儿; 窗子便悄然无声地开了。
一个少年从窗子里伸进了脑袋。
那脑袋上的头发湿漉漉; 看起来好似一个水鬼; 祝英台倒吸了口凉气,差点尖叫出声。
可一看到那少年的长相,她却叫不出来了,面上只有惊喜。
她和马文才他们曾在长兴救过他,她记得自己对“陈霸先”这个名字特别有熟悉感,但死活就是记不起在哪里见过。
如今见到这少年从窗户里钻进来,她连忙给他使眼色,希望他能救她。
陈霸先看到穿着嫁衣的祝英台也是一愣,他原本还以为自己可能遇见误会,只是出于对马文才的感激才冒险潜入了这艘船上,可一看到祝家这位娘子的长相,他就知道自己肯定错不了。
“你就是祝英台祝小郎君的妹妹吧?”
陈霸先压低了声音,对祝英台挤出一抹善意的笑容。“你别怕,也别叫,我是你夫婿和兄长的朋友,我在外面听到你的名字,便悄悄进来看看。”
祝英台扮成男人时会刻意往男性方向化妆,如今一身嫁衣,脸上的妆容早就花了,糊成一片,原本就和她并不熟悉的陈霸先自是看不出两人就是同一人。
但眉目之间的那种相似感,立刻能让陈霸先看出这个“祝娘子”和祝英台有关系。
祝英台见他如此知恩图报,心中感激不尽,也压低了声音说:“我在被送亲的路上遇见了水盗,这些人原本是我祝家的客人,在混乱之中劫了我的花船,想拿我去换赎金。”
她没办法将事情解释的很清楚,只能用春秋笔法一笔带过。
“我就说他们肯定不是好人!你们祝家庄也是赫赫有名的豪族,怎么会结交这样的客人?”
陈霸先似是对祝家庄识人不清很是惋惜,一边说,一边悄悄用刀子将她的绳子都磨到堪堪会断,看起来却没什么异样的程度。
“我是自己偷偷溜上来的,我水性好,自己一个人来去没问题,可要带上你一起下船却不被人发现却不行。”
他见祝英台有些失望,又说:“我如今任着官身,找官船容易。你可知他们要去哪里?”
“我听他们说,似乎是要去海中洲。”
祝英台连忙说。
“那就是一路往东出海了?”陈霸先怔了怔,点头道:“我等会便先行一步,带人将他们在水面拦下来,你趁乱崩断绳子,从那扇窗户跳下去就行。那舷窗开的偏,跳远点便是水,我会在下面接应你”
他说完,又有些懊恼地盯着她。
“你会水吧?你会不会凫水?”
这时代的女子大多不会游泳,他匆匆之间想好对策已经很不容易了,但如果祝英台不会游泳,说不定还没等到他过来接应。就先淹死了。
好在祝英台是会游泳的,连连点头。
“我看他们留在这里还要打探什么,怕是要耽误不少时间。我先去了,要搬救兵恐怕还得花费不少口舌。”
他说罢,站起身就要走。
“劳你把那边的袋子里的竹筒拿一个出来,塞到我前襟里。”
祝英台却突然低声请求,“我那包里还有几块金玩偶,虽是玩物,可是赤金所铸,还值一些钱,你把它们拿走,想必比口舌能打动人心。”
陈霸先意外地看了祝英台一眼。
“你不怕我拿了金子就走,不再管你了?”
“你是文才和我兄长的朋友,便是我的朋友,我信你。”
“好,你果真是配得上恩公的女子!”他郑重道:“我便是冒死,也一定会将你救出去!你定要保持冷静!”
陈霸先怕时间耽搁的太长会节外生枝,猫着腰从那包袋里摸出一根竹筒和几块金锭,将金锭塞入怀中,又说了句“得罪”了,小心地拉开祝英台嫁衣宽大的前襟,将竹筒塞到她腰侧的腰带上。
他是潜水爬上船的,如今船舱内的地板上还有不少滴水,临走之前,他用船舱里找到的干净衣服将地板胡乱擦了一遍,这才在腰上缠着那件衣服当做信物,又扒上了舷窗。
等确定一切都安排妥当了,他才小心翼翼地倒坐在舷窗上,在松手的同时关上窗门,而后任由身体落了下去。
也不知他哪里来的本事,那落水的水花声小的微不可闻,有这样的本事,想来他便是到了现代,去做个跳水运动员,怕也是能闻名天下。
得了这样又有胆又有谋的“强援”,祝英台七上八下的心总算是放回了胸腔里。
前有陈霸先安排的官船拦截,后有祝家派出来的快船追赶,这艘花船迟早会落入两面夹击的境地。
她手上和脚上的绳子随时都能崩开,怀中又有火/药,想来用有心算无心,趁乱脱困不是难事。
没了她这么个“人质”在手,无论是祝家还是官兵,随时都能在水面上收拾这群人。
有了底气,祝英台便冷静地思考着接下来的自救方案,耐心等着行船。
***
另一边,赵立耐着性子跟着女罗打探一圈回来,又一次陷入了与这个女人的争执之中。
“你已经暴露了我们的身份,现在你还想去困龙堤看看?”
赵立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女罗。
“你可知我们劫持的是谁?祝家的船还在后面追赶着呢!好不容易成功离开了上虞,正该是一路疾行投奔海中洲的时候,你要我在鄞县停一停?”
“海中洲的船队全靠鄞县那几家补给,若困龙堤一破,他们没了‘改命’的念想,还会不会听江道长的就很难说,我必须得去见见他们,看看他们的态度,再决定该如何回复主人。”
女罗眉头皱得死紧,“这边离京中太远,变化又太快了,消息传递的很不及时。海中洲的船队如今孤悬海外,一旦没有了补给,就得回陆上补给,一旦显露了行藏,这步棋就废了!”
“困龙堤已破,鄞县附近如今太平的很,海中洲的船想趁乱进入内陆的河道,根本不可能!”
赵立知道这边大势已去,不愿意跟着女罗继续搀和这些掉脑袋的事。
“好生生有地种、有日子过,谁会跟着去干海盗这种脑袋挂在裤腰带上的要命勾当!”
“不是说鄞县的那个县令已经死了吗?”
女罗咬咬牙,“如果那几家硬要将堤修起来,也不是不能修。只要那边还有念想,让道长再念念咒,招龙回来也好,修补龙气也好,总是有办法的。”
“总得让我去看看!”
赵立黑着脸看着女罗,沉默不语,显然是根本不准备听她的。
“实话跟你说吧,刚刚我借你令牌打探消息的的时候,便已经托了王府的名头,让那官船上的船曹替我送信了。”
女罗的话成功让赵立变了脸色。
他原本还想神不知鬼不觉地带走祝英台,这蠢货,居然让那边知道了祝英台在他们手里!
“祝家的事、我们正押着祝英台前往海中洲的事,京中不日便会收到消息。我们路过了鄞县,却没打探困龙堤的消息,若海中洲这边有变故我们却没回报,让主人知道了,你说我们会不会成为迁怒的对象?”
女罗赌赵立最了解“那位”喜怒无常的性格,硬逼着他在鄞县逗留一二。
“就算不是为了主人,我们既然是往海中洲去的,自然要把消息打探清楚。若我们消息送的及时,海中洲也不会突然断了补给,是不是?”
无论接下来怎么办,赵立都得依托海中洲的人马。
祝家庄在东南地方势力极大,又是当地的地头蛇,他们丢了嫡小姐,便是掘地三尺也要将人找回来。
想要弃船上岸藏匿行踪是不可能的,唯有从海路借道回京,或是就地在海中洲附近的小岛上熬过风头,才是良策。
但无论选哪一条,都有个前提,便是海中洲万无一失。
赵立在心中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一咬牙。
“好,我们便去困龙堤那边看看!”
264 错失良机()
祝阿大已经一天一夜没睡了。
追上赵立他们的船并不难,所以他们不过行了半天时间; 就找到了那艘花船的踪影。
难的是怎么将九娘子救回来。
祝家从建庄至今; 从未受过如此大的打击,家中积攒了数辈的船只损失大半不说; 在水面上还失踪了不少人手。
这场劫掠本只是演戏; 双方都有意识的将伤亡控制到了最小; 水盗们走时甚至丢下了不少小船以便他们求生,可依然还少了不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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