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爱马文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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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都爱马文才- 第20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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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别说一路上面对追杀、流疫和灾民表现出的成长和机变,就连傅歧都能开始学会独立思考,实在是太过不容易。

    至于梁山伯……

    他抬头看着面前这人。

    他其实早就见过他,在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

    当年梁新还在任山阴令时,每年都会拜见他的父亲,送些并不算贵重但很用心的节礼,当初他还问过梁新为什么给儿子起名梁山伯。

    那时梁新刚担任山阴县的县令,正值壮年又喜得一子,山字一指的是山阴地名他的出生地,二也是希望他能成长为山一样坚强的男人。

    但凡男人都希望自己多子多孙,大儿子名为伯,多半是希望大儿子的出生能带来叔、仲、季,只可惜谁也没想到梁新没几年就出了事,就这么丢下孤儿寡母不见踪影。

    只是来他家的故交门下实在太多了,前几年若不是傅歧说起会稽学馆里有个梁山伯曾来拜见过他,他和父亲都快忘了梁新这人。

    或者说,他消失的方式和后来带来的麻烦,都让他们不得不忘了梁新这人。

    想不到这孩子,像是野草一样坚强地生存着,和他父亲期待的那样。

    傅异和傅歧、徐之敬他们不同,他十六岁出仕,在朝中摸爬滚打多年,对朝中和朝外的局势、派系一清二楚,后来又担任扬州主事祭酒这样的秘书官,这册簿中很多人名和出身对于马文才他们来说两眼一抹黑,对于他来说却再熟悉不过。

    起先他只是大略看了一遍,待重新再翻时,已经是仔仔细细逐字逐句的阅读。马文才他们也不敢催促他,只是耐心等待。

    “实在是麻烦啊……”

    等傅异全部读完,只见他合上书页,幽幽长叹了一声。

    梁山伯静立不语。

    原以为怎么拿到这本册簿是最棘手的事,等拿到册簿之后,他才发现真相远没有那么简单,拿到册簿才刚刚开始。

    既是如此,再怎么糟的信息都不算最糟了。

    倒是性子急的傅歧忍不住,连忙追问:“阿兄,怎么回事?怎么个麻烦法?”

    “你父亲当年出事,我们原本都以为和临川王有关。”

    傅异知道梁山伯是肯定要查到底的,便说起了梁新失踪的内///幕。

    “我曾问过父亲,在你父亲失踪之前,其实你父亲曾因一笔赋税来求见过我祖父。昔日临川王征伐洛口,扬州各地都为这次战事调集‘兵钱’和‘兵役’,会稽郡当时没人愿意当兵,有本钱的人家便以布帛和实物冲抵兵役和徭役,称作‘人丁丝绢’,山阴分摊了大头。”

    “后来战事结束了,也不知为何,这笔‘人丁丝绢’却依旧还在征集,因为山阴是会稽人口最多的大县,这笔钱是山阴承担的最多。士族是不必交税也不必服役的,这税钱就摊到了老百姓身上……”

    “既然不打仗了,这税便收的不合理。”祝英台皱眉,“梁伯父求见傅使君是希望去掉这项税目吗?”

    “因为大梁税赋错综复杂,牵涉甚多,连今上想增减一二都不容易,想凭一介庶人的力量删掉整整一个科目根本是痴人说梦。”

    傅异对着祝英台笑笑,显然对她的天真并不反感,“梁山伯的父亲,倒不是如此耿直之人……”

    “是,我父亲必定不会做这种得罪人的事……”

    梁山伯点了点头,“向来他应当是怕此事被人发现后顶了黑锅,来向傅使君走个明路,顺便问策的?”

    “梁公是个八面玲珑之人,这笔钱在他之前已经收了不少年,他又不是傻子,要表示反对,早已经发作了。只是当他任了县令后,他才发现这笔税并没有入国库,而是和当年临川王任督军元帅时扬州府征兵流程一般,是入了任扬州刺史的临川王府,这下他就慌了。”

    大梁百姓交的税,没有入州府,没有入国库,而是直接入了王府,但这么多年都没有人反对,梁新心里也害怕,很担心这笔钱会变成什么助纣为虐的赃款,也怕征收此税的他变成了同党。

    “你父亲希望我祖父能帮着关说,让今上知道此事,从而删掉这个不合理的人丁丝绢,彻底断了这个源头。而很遗憾的是,一来我祖父当年已经致仕,二来以今上对临川王的信任,哪怕临川王真的反了也不会有什么性命之忧,我祖父不可能冒着整个傅家受到报复的危险去检举此事。”

    傅异的眼神中含有一丝歉意。

    “你应当明白我祖父当时的顾虑。”

    梁山伯木然点头。

    “但我祖父也担心真的会出事,毕竟以会稽郡的富庶,这么多年积攒下来,这人丁丝绢何止百万之巨?会稽郡如此,那扬州其他地方的‘人丁丝绢’是否也是如此?临川王同时还领着扬州刺史之职,掌管扬州军事,有太多的可能会发生,所以我父亲便私下里牵头,引了你父亲去见了当时的御史大夫。”

    傅异可惜道:“只是此事后来还是不了了之,后来没多久你父亲就出了事,山阴县的捕头逃到京中因偷盗入狱,却遭遇大火尸骨无存……”

    “这件事,就算有不少知道内情的人,也不敢、不愿去管了。”

    听到这里,梁山伯才明白为何陈先生遮遮掩掩地说梁新的事可能和临川王有关,又让他去建康问傅翙。

    想来这件事并不是真的没人知道,总有看不惯临川王想扳倒他的人想利用这件事做文章,只是实力都不够,而皇帝又太信任临川王,仅仅靠他“贪财”的名义根本没有办法将他一下击倒。

    别的不说,陈庆之既然知道一点,说明当年的御史大夫也不是完全没有留心眼,说不定为了日后能撇清干系,御史台也有对当年梁新上报的记录,只是不敢公开罢了。

    “易先生,你说事情比较麻烦,是不是因为这册簿涉及之事,远比临川王贪墨税赋、有造反嫌疑更危险?”

    马文才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

    “梁山伯的父亲,很可能不是因为检举了那笔人丁丝绢,而是发现了更严重的事情,所以才被灭口的?”

    “这册簿上有不少人,如今都是临川王的心腹啊。”

    傅异拍了拍册子。

    “可从这册子上来看,这些人明明都是萧宝夤当年为了谋反预留的暗线。”

    “你说,这是不是更麻烦?”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个月我试试全勤,阿门!

第193章 为你铺路() 
“谋反?”

    听到结论的马文才和梁山伯面面相觑。

    “以这册子上的时期来看; 张豹子等人入士的时间太早了; 不会是为了离间梁国设置的。永元年间,那时候东昏侯还是皇帝,好生生在御殿中坐着呢。”

    傅异解释着:“你们可能不知道; 齐有一法令,凡因军功入士者; 有在当地训练乡勇的职责; 亦可自行募集一定的兵丁。若起了战事,因军功入士之人须领私军作战; 朝中补给粮草器械,给予官职,算是以兵将换身份。”

    齐时皇帝多年昏聩; 兵政也荒疏,朝中的军队能打的寥寥无几; 大的战事基本靠乡豪或庶人将领领私军作战; 但这些乡豪或庶人替朝廷卖命不是白卖的; 要么是要钱要粮,要么是要出身官职; 有的两者都要。

    为了怕他们要到了想要的就过河拆桥; 因功入士者多半就地防御成为当地的守备将领,或是将领预备役,只要战事一起,往往就是统领一地军事的主将。

    “张豹子、李寅等人皆是军功入士,若我没猜错; 永元年间他到了山阴就立刻开始以自己的身份募兵,山阴是大县,一旦乱起,这几人借着将领的身份控制住山阴中的士族,会稽郡就要被控制住大半,这里又是出了名的富庶之地……”

    傅异估算了下时间。

    “谁也没想到陛下会在永元三年率先起兵,谁也没想到东昏侯居然被惊慌不可天日的宦官杀了献功,这会稽郡还没起了兵祸,天就已经变了,这几人就成了废子。”

    “如果是废子,那张豹子现在不会是南徐州刺史。”马文才分析着,“天监初年魏国与我国战事不断,他们几个应该是那时得了征召,抱上了临川王府的大腿。”

    “若张豹子他们是废子,这本册簿就一点用都没有。”

    傅异叹道,“偏偏人丁丝绢被扯出来的时候张豹子等人刚刚晋升,他们很可能是萧宝夤预留在南边的眼线,好不容易得到了临川王的信……”

    “我父亲上京以后,大约是从某处知道了张豹子乃是临川王府里当红的将领,之后朝中下旨又一次大检士籍,我父发现张豹子出身存疑,调查中被人发现……”

    梁山伯眼神含悲。

    对于梁山伯的分析,傅异并没有表示肯定,也没有提出什么意见,仅仅是将那本册簿还给了他。

    祝英台在一旁温声安慰梁山伯,傅歧也对张豹子等人的心狠手辣义愤填膺,唯有马文才一脸沉思,抚着下巴默然不语。

    以傅异和梁山伯对梁新的评价,这梁新也许是个为百姓的好官,但他更懂得明哲保身之道,也不是什么死忠之士,仅仅因为怀疑张豹子是萧宝夤潜伏在临川王身边的部将就去调查他,不符合梁新处事的风格。

    假设梁新为了人丁丝绢之事去了建康却没瞒过临川王的眼线的,那么梁新也许有了预感,自己可能要被临川王杀人灭口。

    他想查出张豹子几人的身份,或许是存着以这个把柄威胁临川王保命,又或者是搜集证据给别人扳倒临川王提供方便的心思。

    毕竟谁都知道当今梁帝最忌惮的就是那个北逃魏国的余孽萧宝夤,但凡事情和他有关,总是能让梁帝失了分寸。

    更大的可能……

    马文才看向梁山伯。

    或许梁新已经威胁过了,临川王那边知道了有把柄在梁新手中,可梁新却在这时候死了。

    为了找到那本册簿,临川王和萧宝夤的人都用尽了办法也无果,在梁家离奇失火后,梁山伯母子两个才能留下一条命来。

    册簿一天没找到,梁山伯便一天性命无虞。

    这么多年过去,临川王或许都已经忘了这件事了,也许萧宝夤那边也忘了,可张豹子几人却不敢忘。

    他们如今的前程全系在萧宝夤身上,若身份一旦暴露,临川王肯定是要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的,他们最终的结局只有北逃魏国投奔萧宝夤。

    但他们会愿意吗?

    若换了他是张豹子,他肯定是不愿的。

    拼命爬了这么多年,终于爬到了南徐州刺史之位,一家老小皆因此锦衣玉食,上有临川王护庇,下有属官奉承,一旦回到魏国,谁又认识他们?

    “说,还是不说?”

    马文才心中挣扎。

    梁山伯兀自沉浸在悲痛中不能自拔,马文才几番欲言又止,然而对面的傅异却给了他一个眼色,轻轻摇头。

    马文才敬重傅异的人品智谋,见他阻止了自己,便没有选择说出自己的推论。

    待所有人离开后,马文才寻了个机会,又折返回了傅异的住处:

    ——他现在暂居在徐之敬曾经住的院子里。

    开门的徐之敬见是马文才去而复返,不由得一愣。

    “我有事要找易先生。”

    马文才轻声问,“现在可方便?”

    “我刚帮他扎了针,现在服了药,恐怕还没睡下。”徐之敬惊奇道:“不过刚才他吩咐过,若是你来了就直接领你进去。”

    马文才得了允许,径直入了傅异所在的内室,这一进去,马文才面上浮出担忧之色。

    与刚刚和他们在一起不同,服过药正在休息的傅异脸色出奇的苍白,使得他脸上那些疤痕看起来格外触目惊心,整个人也没有了方才稳重可靠的气势,虚弱地躺靠在软榻上。

    “易先生看起来不太好。”马文才用的是肯定句,“是因为费神了吗?”

    傅异笑笑不语,只招了招手叫他过去。

    马文才顺从地走到他身边跪坐下,靠的近了,他鼻端的药味越发浓重,这让他的担忧之色更重了。

    “你是想问我,为何拦住你,不让你向梁山伯说出你的猜测,是不是?”

    傅异问。

    “是。”

    “你既知道梁山伯的经历,就该知道寻找他父亲死亡的真相已经成了他的精神支柱……”傅异说,“他是个大有作为的年轻人,应该要有远大的志向,哪怕那志向是虚无的。”

    “但他有理由知道真相。”

    马文才反驳道:“他要击倒的是一个庞然大物,不,他面对的岂止是庞然大物,简直就是蚍蜉撼树!若让他一条道走下去,等着他的就是粉身碎骨。”

    “他这样的出身,又有这样的敌人,真的适可而止,才是粉身碎骨!”

    一瞬间,傅异表现出了士族对庶人特有的轻视。

    “一直为一小吏,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马文才无力改变傅异对梁山伯的看法,他毕竟与他接触不深,也许在他看来,梁山伯不过是一个野心勃勃的庶人,想要借着与士族的交情完成自己的野望罢了。

    “更何况,你内心里怕也是清楚的,如果对梁山伯说梁新可能是为了保护他们母子自杀的,会发生更不好的事情……”

    傅异一针见血道:“否则,为何你见我眼色,下意识就住口了呢?”

    “我……”

    马文才一时像是被人勒住了咽喉,回不了话。

    在没有面对其他少年的时候,傅异表现的绝不如平时那般温润,或者说,他在马文才身上闻到了同类的气息,所以连掩饰也懒得做了。

    “我已经让傅歧修书给我的父亲,如果没有意外,这次来会稽学馆的学监乃是侍中谢举,这‘天子门生’之位,你与祝英台、徐之敬,是板上钉钉。”

    傅异丢出让马文才惊讶的话。

    “这时候,也不宜节外生枝。”

    “谢举?乌衣巷的谢家?”

    马文才倒吸一口凉气。

    “易先生若有如此关系,为何不为傅歧谋划?”

    “马文才,你是傅歧身边的朋友之中潜力最大的一个。你出身不错,又不会好到不需要努力的地步。你和闲散的傅歧不同,你野心勃勃,野心才是驱使人成就功名的动力,所以我对你期望很高。”

    他表情漠然:“傅歧不需要天子门生,他已经是我父亲的独子,有更好的前程,这样的关系,与其拿来给傅歧锦上添花,不如给你们。我只求你们日后腾达,能够如今日一般,能和傅歧共同进退。”

    “我,我不明白……”

    无论马文才平时表现的多么老成,在祝英楼、傅异这样年长的佼佼者面前,他依旧还是稚嫩的“少年”。

    他们曾经到达的世界,是他憧憬的、也从未去过的地方。

    “我回国,是为了传递消息,那过来做学监的谢侍中也根本不是为了‘天子门生’来的,爱才只是障眼法。”

    傅异看向马文才。

    “他来,是为了见我。”

    “所以,重要的不是‘天子门生’,而是谁能入了谢侍中的眼。能得到‘王谢风流’的肯定,有时候,比得到天子的肯定更有价值。”

    他冷笑。

    “如果你们的眼里只看得见‘天子门生’,那就是一群蠢货。”

    “易先生既然有自信能挫败萧宝夤的阴谋,救回那些梁国的官员,恢复身份也不过是时间的事,为何要说傅歧是独子这样的话?”

    抛却傅异对他们的期许不说,马文才本能的感觉到一丝不对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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