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碎片，果然是面积小。在幽暗的通路中只转了两三个弯，眼前就忽然开阔起来，光线也增强了一倍。
两个人同时滞住了脚步。
眼前出现的，是一个洞穴中的小开阔地，大约有十平米左右，顶部和四壁都保持了石洞原始凹凸不平的形态，但是里面的布置，看上去却像是一个小小的房间。
“房间”的风格非常诡异，东西很多，充满了各种各样的盆盆罐罐。中间一张桌子。桌子上一个水晶球，桌子旁支着一口硕大的锅。锅下面的炉子里有一股绿油油的火苗在燃烧着，正是这里的光线强了一点的原因。
这绿色的火光，反倒让房间的格调更加阴森。这显然是一个魔法系的布景。通常情况下，这样的房间，应该是传说中女巫的居所。
果然，在那水晶球的后面，坐着一个身形伛偻的老太太。
“哦呀。居然能找到这里来，真是不容易。”老太太抬起眼皮，露出一双略显浑浊的眼睛，用破锣般的嗓音说了话。
这是进入破碎的秘境之后，遇到的第一个可以用语言沟通的人。
【阿卡拉，Lv4，光明圣殿】。
技能【检视】带来了让人惊喜和安心的结果，眼前这个看上去有点像巫婆的老太太，果然是关明彦发现的提示信息上所指的人。而这个人，居然隶属于“光明圣殿”。也就是说，是友方！
根据许愿卡上的线索，这位“阿卡拉”将会给予他们指引，这个“指引”的意思，有可能包括任何事情。
“时间已经不多了，”不等他们询问，阿卡拉倒是先开了口，“世界崩溃的速度比我们想象中还要快。现在，不建议你们再去其他地方，建议你们直接选择离开。”
“您是谁？”任川晴问。
“命运之子。我是创造者安置在这里等你的人。本来，这个秘境的构造是很独特的，它一直处于不停的运动和变化之中，而这里——‘占卜者的小屋’。是整个秘境唯一不动的核心。本来，当你来到这里，会有很多精彩和有趣的东西展示给你看，但是现在已经不行了，秘境很快就会消失，你们还是快点出去吧。”
阿卡拉的外形看上去有些诡异。但却没有给人任何恐怖的感觉，相反，还有一种淡淡的亲切感。
任川晴不由得感觉鼻子一酸。
“那我们走了之后，您呢？”
阿卡拉有些意外地抬眼看了看她，沉默片刻，就露出了一个微笑。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阿卡拉说，“有时候，坦然地面对才是最好的办法。好了，不要为这些你不能改变的事情而忧愁，时间已经不多了，你现在还有两个选择。”
任川晴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说：“哪两个，请讲。”
阿卡拉说：“一是我现在直接送你们出去，二是这里还有一个异空间，叫作‘忏悔者的默思室’，你们也可以从那里出去。”
“这两者之间，有什么不同吗？”
“默思室里，原本记录了创造者头脑中的一些记忆片段，它们在之前的毁灭中被粉碎了。但是，那个地方的构造是特殊的，它可以复制发生过的一些事情，并把它们保存为图像。如果运气好的话，有可能看到毁灭者的一些信息。”
任川晴和关明彦心里同时一惊。这个东西，在逆涌之星河与光明圣殿最初接触的时候是看到过的。这种玄幻版的“监控录像”，让他们看到了弥赛亚取走《夜的起源》时的情景。
必须要去，这些信息只要存在，就一定要获取。两个人已经高度怀疑，创造这些秘境的人想传达给他们的，就是世界创造者的故事。这位世界创造者“阿波罗萨”与夜之国的掌控者“弥赛亚”之间肯定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甚至，“阿波罗萨”很有可能就是“弥赛亚”本人。
“看来你们已经作出了决定，那么，请快一点。时间不够你们停留很久，进入默思室之后，你们就会获得离开的权限。一定要在默思室被彻底吞噬之前离开这里。”
不需他们作声，阿卡拉就已经明白了他们的选择，并站起了身。她缓缓地走到了屋里一面大型穿衣镜的跟前，向他们招了招手。
镜子前面是一个小台子，台子上放着一只铜盆，铜盆里有一些绿色不停流动的液体，液面上款款飘漾着淡淡的白雾，看上去像是某种“魔药”。
“抱歉，虽然你们现在没有什么闲情逸致，但原始的设定就是这样。”阿卡拉解释说，“进入默思室的方法是抽取‘命运签’，这原本是一个娱乐项目，但是这个环节无法省略。”
“命运签？怎么抽？”任川晴不解地问。
阿卡拉指了指铜盆。任川晴率先根据她的示意，把一只手伸进了盆里绿色的水中。那水看上去颇为妖异，所以任川晴伸手进去的时候还忐忑了一下。但是伸进去之后，并没有感觉有什么不适，反倒是暖暖的，十分舒服。
一团白雾升起，在面前铺散成薄薄的形状。奇怪的是，在那片白雾之中，居然渐渐地生成了清晰的字迹。（。）
第二八三章 荆棘鸟与美人鱼（）
氤氲的白雾中，字迹显得十分清晰，所以任川晴和关明彦都看得很清楚，那一行字写着：
“荆棘鸟——暗夜中被荆刺穿透心脏的鸟儿，负着你命中的十字架，血色中鸣唱的悲行者。”
两个人看完了都有点发愣，这是什么？命运的占卜？
如果这是一个卦词，那它看上去岂不是很不吉利？
占卜这样的事情，之前也不是没有体验过。现实世界中的算命，卦象往往都弄得模楞两可，人们不自觉地代入，就会觉得非常准确了。有时候，那上面的言词刚好击中了内心，就真的会有一种宿命的感觉。
可是这种宿命的感觉，在看完这条占卜之后一点都没有。任川晴没有觉得这是她自己的命运，也没有遇到过什么让她产生这种联想的事情。
也许，这真的像阿卡拉所说，就是一个娱乐项目而已，是用来开门的必经阶段，所以无需特别在意。
当任川晴把手从铜盆里缩回来，卦语消失在空气里，面前穿衣镜的镜面忽然不再是平滑的，而是变成了隐隐流动的状态，仿佛银色的液体。
“明彦，这镜面好像变成水银了！”任川晴说。
关明彦看了一眼镜面：“我看着还不是。看来，确实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进入，就像验证身份一样。”
说着，关明彦也把手伸进了那个铜盆里。
白雾之中，属于他的卦词显示了出来。
这一条比任川晴的要长，而且，当关明彦看清楚了的时候，他一下子就愣住了。
“美人鱼——海的儿女不属于岸，巫药换来的双脚终将归还。当晨曦降临的时候，王子与公主流连于温柔的美梦，而你，寂静地化为海上洁白的泡沫。”
以前从来没有过这样的联想，可是。就在这一刻，忽然有了强烈的宿命感。它似乎在讲述一个与己无关的童话故事，甚至这个童话故事是很久以前就存在的，此刻用寥寥数语讲出来。却像一把锐利的尖刀，直刺进心底深处最痛的地方。
果然，这就是命运呵。
关明彦感觉内心一片冰冷。明明是早就已经接受了的事实，现在被这样赤。裸裸地剥出来，却仍然让人难以承受。
忽然手心一暖。却是任川晴把他的手紧紧地抓住了。她的手握得很坚定，目光也很坚定，望着他，认真地说：“明彦，不要信！”
关明彦略微茫然地看着她，见她使劲地点了点头，说：“你看，我的也不准的，再说，就算发生什么事情。到那个时候，也总会有办法的。”
关明彦心神恍惚了一下，胸中的坚冰似乎融解了些许。他回过神来，觉得有些惭愧。明明是想要做她的守护者的，为什么在这种小事上，居然要她反过来安慰自己了？
于是他努力地笑了笑，捏了捏她的手表示回应：“没事的，现在我也可以进去了。”
任川晴回过头，向阿卡拉深深地鞠了一个躬，眼眶微微地有些湿润。
“请保重。”
头发灰白的女巫师笑了笑。冲她点了点头。
并不知道阿卡拉的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也不知道那种即将到来的秘境吞噬对于她来说算不算是死亡。阿卡拉一定不是真正的人类，但是，无论是什么。只要有了自主的思维，那她与人类就没有什么不同。就像一直陪伴在身边的接引人凯斯特，他虽然是AI，可是谁又能说出他与人类究竟有什么样的本质区别呢？
任川晴一咬牙，扭过头去，与关明彦手牵着手。走进了穿衣镜那水银般的镜面。
踏进镜子里，两个人同时感到一阵眩晕，眼睛再次张开的时候，已经到了一个灰蒙蒙的空间里。这个空间显然已经高度异化了，因为在那些灰色之中，夹杂着许多白色的碎块。这些碎块看上去就像是破碎的电影屏幕一样，有许多花花绿绿的影像在上面飞速地变化，但是，已经完全看不清楚那些图像到底是什么。
这个灰色的空间，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停地缩小着。
“看来是不行了，太乱了，信息根本无法辨识，出去吧。”关明彦向四周迅速地审视了一眼，就提出了建议，“很好的消息，从这里出去的话，果然是可以选择到达地点的！”
从进入这个已经被毁灭掉的“默思室”的那一刻，两个人的意识面板中就增加了“离开秘境”的选项。关明彦试着查看了一下，果然像上次的秘境一样，可以在夜之国的全疆域图上选择传送的目的地。
要回青绿之都了。
建议没有得到回应，任川晴在发呆。
秘境的传送选择，也体现了魅的从属性。在选择传送出去的时候，主与魅是可以选择不同的传送地点的，但是，主可以选择让全部的魅都跟随自己，魅却不能这样做。也就是说，主可以把魅抓出去，而魅想走，只能自己走，管不了自己的主想去哪里。
所以，她在发呆，关明彦也无计可施，只好使劲捏捏她的手，问了一句：“怎么了？”
“有一种奇怪的味道。”任川晴说，“我感觉好心慌，但是，我可以抓住他的……”
关明彦不太清楚她在说什么，但明白她一定是在这里发现了什么不对了，于是也不打扰她，只暗暗地观察着，估算着虚空吞噬这里的速度。
任川晴的手捏得越来越紧，经过锻炼的握力并不太小，攥得关明彦的指头有些微微疼痛。灰雾中的那些白色破片中，有一些闪烁着黑光的部分自动地拼合起来，像被人用手指拈起来的一块块拼图。
是她，她在用念力拼合一部分残余的碎片。
碎片拼合的速度很快，渐渐地，开始显示出一个黑色的形体。
“弥赛亚……”当这个形体变得越来越清晰，关明彦也忍不住脱口而出。
果然是他——打碎了这个秘境的人！这个秘境中记载的，果然是Enigma不希望别人知道的东西，是他又一次亲自出马来销毁了这一切！
这一点并没有令人感觉意外，如果不是弥赛亚，那反倒是意外了。但是另一个意外来得很快，有些令人猝不及防。
碎片飞快地拼合着，组合出弥赛亚一直以来的那件把全身上下罩得严严实实的黑色斗篷。可是当碎片拼合到上半部的时候，两个人忽然发现，这一次的图像，居然是正面像。
而且，弥赛亚并没有蒙面，他的脸完完整整地露了出来！（。）
第二八四章 圣父（）
就在那张脸被清晰地拼合出来，弥赛亚整个人的巨像矗立于眼前，任川晴忽然像被雷击了一样，猛地一下僵住了。
关明彦清楚地感觉到了她的僵直，她的手忽然变得像冰一样冷，原本自双手交握处传来的平稳的心跳好像忽然停了一下，然后便像发疯了似的忽快忽慢地乱跳起来。
“怎么了？！”关明彦一下子陷入了极度的紧张。他甚至没有来得及仔细去看弥赛亚的脸，因为他感觉任川晴此刻似乎在精神上受到了不啻于致命重创的冲击。
任川晴的嘴唇微微地开合，反复地发着同一个含糊的音节，整个人好像变成了木雕石塑一般。关明彦见她这样，心里大急，猛地抱住她，把她僵直的身体拉到自己怀中，俯耳到她唇边去听她的话。结果，她反复念着的两个字传到耳中，把关明彦也惊得全身一震。
女孩像傻了一样，用微弱的声音不停地念着：“爸爸，爸爸……”
关明彦紧紧拥着她，抬头去看那幅已经拼合好的巨大的人像，眼前穿着黑色斗篷的男人风帽下露出一张十分好看的脸，已届不惑的沧桑感并没有减去他的风采，反倒令那张脸增添了成熟男人特有的味道。细细看来，那眉眼的模样，确实与怀中的女孩十分相像。
真的是……她的父亲？弥赛亚？！
一种巨大的震惊向全身扩散，同时袭来的，还有无法抑止的恐慌。怎么会这样呢？弥赛亚一直是她最最憎恨的敌人，眼前这个情形，让她如何接受？
关明彦一边用很大的力量抱紧了她，一边告诫着自己：“关明彦，现在她已经全乱了，但是你不能慌，不能乱。静下心来想一想，找出那些线索来。替她找出来，这是个圈套，这不是真的。不可能是真的！”
但是当头脑冷静下来的时候，许多之前想不通的事情却忽然有了答案。
为什么并不是很强大的她在这个世界里拥有如此大的幸运光环。甚至被称为“命运之子”？
为什么每一个天使都在危急的时候出手护着她，而不是像平时一样冷血无情，杀人如麻？
为什么她的血在经过DNA检测之后可以顺利地打开一切上锁的门？
为什么世界的创造者看上去对她充满了爱意？
如果这个世界原本就是为她创造的，那就什么都可以解释了，如果她最亲爱的父亲就是这个世界的创造者的话！
然而她对此却一无所知？
这个世界的创造。从她还在母亲腹中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而这将近二十年的时间里，她竟然对此一无所知？！
关明彦没能说服自己，反而被思考激得燃起了熊熊怒火。
眼前这个男人，创造了一个如此黑暗残酷的世界也就罢了，怎么还能将他唯一的女儿像普通人一样丢到那里面去呢？这就是他口口声声所说的爱的方式吗？
这个男人不曾看见，可是作为魅的自己，从坠入世界的开端就见证了她的一切，见证了她曾如何的恐惧，如何的无助。如何的痛苦，如何地多次徘徊在死亡线上！
这就是为她创造的“更好的世界”吗？作为父亲，女儿的天性有多么单纯善良，难道他不清楚吗？难道不知道这样的一个世界将会给她带来多么大的痛苦吗？
她是如此地憎恨这个世界，以至于性格并不强悍的她，始终努力地站立着，发誓要将这个世界毁灭，发誓要与Enigma战斗到底。想到这里，关明彦忽然感觉有些恐惧——也许，杀了她对她来说反倒不是最坏的。现在的这个打击，才是最要命的，它可能会直接摧毁她的精神！
她会觉得一切都是她的错，这世界的一切罪恶。死在这个世界上的无数怨魂，她会觉得那一切都是她的错！
从阿波罗萨书写的内容看，真的是没有她，就没有这个世界，就没有这个世界上这么多的杀戮和死亡。
刚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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